和離不算事兒 第七十八章

作者 ︰ 衣十一

猝然間听到蘇逸的名字,那小兵的眼眶紅了紅,艱難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回秦大人,我的確是蘇逸少將麾下一員小兵。蘇逸少將在世時便十分敬仰他,總以為能一直跟隨著他,卻沒想到……天妒英才。」

「的確如此,怪只怪世事無常。」秦硯神色凝重道,「當初在邊關你們與胡國大軍對峙,雖然那時我本人遠在凌安,卻亦听聞了那一役你們在援兵未到之時有多麼凶險。」

原本在一旁探察其他傷員的蕭致彥也被秦硯的話引來了注意力,一臉不解看著他繼續對那小兵問道︰「從你的經歷來看,此次我們與睢陽軍的幾場戰役與邊關一戰相比,哪一個更為棘手?」

那小兵埋頭苦苦思索了片刻,最終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神色困惑的蕭致彥,回答道︰「雖然我在這里受了重傷,卻依然覺得當初在寧胡邊境的戰事吃力一些。」

蕭致彥似是從小兵的話里面听出了什麼,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起來。

小兵被蕭致彥的神情駭了一跳,再開口時聲音便有些訥訥的︰「可是我的回答有什麼問題?」

「並沒有。」秦硯眉目溫和看著小兵信口胡扯道︰「你與蘇逸少將出生入死,所得的經歷與閱歷肯定不只一星半點,此次你覺得的戰事輕松,正是因為你在不斷成長。」

蕭致彥收斂了方才的神情,嚴肅開口道︰「秦大人此話說的沒錯,如今我們與睢陽老賊的生死之戰至關重要,需要的正是你這樣從沙場上模爬滾打出來的兵,所以你要專心養傷,爭取盡快康復。」

小兵听到蕭致彥的話精神一震,挺了挺胸膛口吻堅定道︰「蕭將軍與秦大人放心,我一定會早日重歸戰場。」

蕭致彥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小兵另一個沒受傷的肩膀作為鼓勵,這才與秦硯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從雙方眸中讀出對方有話要說。

秦硯眸光動了動,伸手一指帳門口,在蕭致彥起身向外走之後,跟著蕭致彥輕手輕腳出了軍帳。

待到秦硯悉心地將帳簾漏風處遮掩好,蕭致彥這才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問道︰「你方才問那小兵這些話,究竟是何意?」

秦硯掃了蕭致彥一眼︰「你是否認為我們自從與睢陽王正面交鋒,雖然每次僅是小勝一籌,但也贏得太過輕松?」

寧國大軍此次來到睢陽王的老巢睢城已經一月有余,與睢陽王正面交鋒過數次,雖然各有傷損,總體來說卻佔了上風。蕭致彥雖然不至于被幾次小勝沖昏了頭腦,卻亦不贊同秦硯的話。

「你應該想到睢陽老賊年前在與胡國一役中遭受重創,加之前一陣子馬不停蹄長途跋涉回睢城扎營落腳,實力到底大不如前,這不也正是我們如此急迫出兵攻打他的原因麼?」

秦硯的面容一片雲淡風輕,清俊眉眼在被人反駁之後依然一派平和︰「睢陽王實力怎樣我們並不知曉,但是這一個月余我們與其說是與睢陽王交戰,不如說更像是有人故意將睢陽軍留在原地讓寧*打。」

蕭致彥蹙了蹙眉向四周一望,伸手一指不遠處秦硯的軍帳道︰「我們去你帳中說。」

秦硯搖頭道︰「這件事其實你最應該與蘇副將去商討,與你們兩人相比,行軍打仗之事我太不在行。」

「那更要去你帳中。」蕭致彥道,「反正蘇副將就睡在你帳中。」

「這個時候你倒是想起他與我同住一帳了。」秦硯無奈道,「不過蘇副將剛當完值歸來,此刻怕是叫不醒。」

「叫不醒便一桶水澆起來。」蕭致彥毫不猶豫道。

秦硯先是訝異了片刻,隨後清俊的面容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與蘇逍同住一帳了這麼些日子,秦硯倒也算是了解了蘇逍的一些習性。此人一旦困極了睡下,除非是出兵的號角聲,否則無論用什麼方法叫他,就是天崩地裂也會雷打不動。

而蘇逍身為蘇玉的大哥,秦硯雖被他壓迫過幾次,可為了蘇玉,一般時候都不會主動去得罪他,但這卻不代表他不喜歡在別人與蘇逍交鋒的時候站在一旁看好戲。

只是待兩人走到秦硯的軍帳處之後,秦硯的好戲卻並沒能看成。

蘇逍不僅沒有在睡,反正睜著通紅的眼楮正襟危坐在軍帳上首處的矮桌旁,而他的下手便坐著此次蘇家隨軍一同出征的老清客于明堂,這老頭子此刻正擼著胡子絮絮叨叨地與蘇逍說著什麼。

秦硯與蕭致彥掀了帳簾跨步進來,于明堂便從容不迫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對著兩人行了個禮。

「老先生快請起。」秦硯將于明堂攙扶了起來,口中歉意道,「我與蕭將軍進來時倒是沒有注意到你與蘇副將在說話,是我們唐突了。」

于明堂帶著深刻紋路的眉眼上波瀾不驚,嘴角的胡子卻動了動,沉聲道︰「這本就是秦大人的軍帳,又哪里能算是唐突,更何況我與大少爺倒也沒聊什麼,如今你們回來了,我便不打擾你們議事先行告退了。」

話畢,于明堂竟也沒等幾人同意,便拂了拂袖子施施然地出了軍帳。

秦硯與蕭致彥對視了一眼,在他的平靜的眸光中讀出了一絲不悅之情。

「于老先生是隨我父將出生入死的老清客,平日里自視甚高一些,還請兩位不要介意。」蘇逸從上首的座位上走了下來,帶著一臉倦意解釋道。

蕭致彥挑了挑眉,最終卻還是緩緩道︰「一個老頭子而已,無事。」

蘇逍糟心地笑了笑。

「方才我離開時,見你已經睡下了,此刻又爬了起來,是于老先生將你叫起來的?」秦硯問道。

蘇逍揉了揉眼︰「那時我還沒有睡熟,被他進帳的聲音吵起來了。」

軍營畢竟不是等閑之地,更何況是副將的軍帳,平常人等又怎麼能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秦硯的身份僅是一個監軍,自然不便開口說什麼,倒是蕭致彥早就看那倚老賣老的于明堂不順眼,輕哼了一聲道︰「真是應了那句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問歲數,我真不知道你身為蘇家的嫡長子,是怎麼能忍這老頭這麼久的。」

蘇逍無奈苦笑︰「這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蕭致彥本還想再說什麼,但轉念一想于明堂是蘇家老清客之首,雖然輕易得罪不得,卻也年紀一大把了囂張不了多久了,蘇逍現在放任著他不管倒也算是明智之舉。

頓了一頓,蕭致彥決定放過于明堂這個老頑固,轉入正題問道︰「你可以忍住在一個時辰內不睡著麼?」

蘇逍瞪著泛著血絲的雙眸,淡定回答道︰「不可以。」

蕭致彥了然點點頭︰「思路如此清晰,那就是可以了,你再忍忍罷。」

蘇逍︰「……」

秦硯在一旁狀似安慰道︰「其實也就是小憩一會兒的功夫,要不了一個時辰這般久。」

蘇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一圈,最後狠狠合了合眼楮又忽然睜開,破罐子破摔道︰「說罷說罷。」

蕭致彥趁著蘇逍還未反悔之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蘇逍細說了一番。

蘇逍聞言沉吟了片刻,搖頭道︰「我認為秦大人所說確實有道理,前幾次出兵,我都有一種睢陽軍便是平鋪在路上的落葉,等我們一次一次來清掃的錯覺。」

蕭致彥反駁道︰「只是若真是如此,睢陽老賊豈不是白白送出自己的軍隊叫我們砍?這樣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蘇逍神色倏然冷凝道︰「蕭將軍若是聯想到上一次的寧胡邊境之戰,便不會覺得難以理解。當時睢陽王扔下了自己的五萬大軍來圍困我二弟,而他自己卻及時抽身而退,遠遠躲在了後方。睢陽老賊從來都不會在意別人的性命,于他來講,別人的命便不是命。」

「那你們二人的意思是?」蕭致彥眉頭緊擰著,張口問道。

秦硯看了蘇逍一眼,回答道︰「睢陽王既然不惜自損,必然有陰謀在其中,要麼是想用不斷的勝利麻痹我們,使我們卸下警惕,要麼是想誘我們深入,畢竟這里是睢陽王的地盤,論補給自然是他佔優勢,隨著我們不斷的深入,我們的劣勢只會被他的優勢襯托得更加明顯。」

蕭致彥下頜緊繃道︰「當初我確實沒想把戰線拉得如此長,只是每當我們主動突襲時,無論白日還是入夜,睢陽軍都在整軍備戰,每次留下一小隊士兵與我軍在沙場抗衡,待我們解決掉那一小隊,大部隊早已滑溜得如泥鰍一般撤退了,抓也抓不住,除了追擊,我們倒也別無他路。」

說到此處,蕭致彥的話音突然一頓︰「如此說來,倒確實像你所說的那般,睢陽王在誘我們不斷深入。」

秦硯神色沉斂,凝神思考道︰「這其中必有蹊蹺。」

「方才你說的那兩點?」蕭致彥問道。

「不只。」秦硯回答道,「若是睢陽往早有預謀引我們將戰線不斷延長,卻也不應該撤退得如此井然有序,如此看起來倒像是整支軍隊在不分晝夜地全軍待命。」

蘇逍指了指自己通紅的雙眼,竭力將它們瞪大一些,不贊同道︰「你看我便知道,不分晝夜全軍待命必然不現實。」

秦硯側了側頭,目光在兩人之間一掃,問道︰「既然如此,睢陽整個軍營在我們每次進攻時,踫巧整軍都在待命,並足以從容不迫拔營後撤的幾率到底有多大?」

「幾乎為零。」蘇逍毫不猶豫回答道,頓了一頓,蘇逍神色沉了沉,「除非……」

蕭致彥的瞳孔驀地一縮,到了此時才理解了秦硯說此番話的真正用意。

作者有話要說︰shaoss扔了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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