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醫妃之庶女明媚 第六十九章 爭執

作者 ︰ 歌盡飛花

明媚緊緊的盯著喬景鉉的背影,她不敢說話,生怕干擾了喬景鉉與這三人的對陣。雖然錢不煩教過她幾手粗淺的防身功夫,可在這些江湖好手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自己若是想要上前去與喬景鉉並肩作戰,那絕對是在拖後腿。與其讓喬景鉉分心保護自己,不如乖乖的站在他後邊瞧著他與這三個灰衣人打斗,這或許是最好的法子。

明媚這般想,可是玉梨卻沒有和她想到一處,她蹲子來,目光逡巡著地面,伸出手來模著路上的石頭,拿起一塊掂量下,放了下來,又拿起一塊看了看。

「玉梨,你這是在做什麼?」明媚拉了拉她︰「咱們悄悄退到一旁去。」

「姑娘,咱們得幫幫喬世子。」玉梨終于撿了一塊合意的石頭站了起來,在明媚耳邊低聲道︰「我瞧那三個人一心一意在對付喬世子,咱們到旁邊扔塊石頭什麼的,應該也能讓他們亂了陣腳。」

這玉梨真是被她帶得膽大包天了,或者這未免不是個好法子,躲在暗處出手總比在沖到前邊去送死要好。明媚瞧了瞧那躺在地上的龔亦良,發現他的身子動了一下,心里有幾分焦急,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彎腰撿了一塊石頭,明媚與玉梨退到身邊那棵大樹後邊,瞧著一個灰衣人漸漸靠近她們這邊,兩人手中的石塊都朝他飛了過去,一塊在半路上被軟鞭卷走,一塊卻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胳膊,那灰衣人「哎呀」了一聲,進攻的陣勢略微有所減緩,他望了望明媚與玉梨這邊,大聲喝了一句︰「大哥,二弟,這小子交給你們倆,我去捉了那個小妞過來。」

「爾敢!」喬景鉉怒喝一聲,身子暴起,白色的衣袖就如花朵一般張開來,露出了手臂上一個烏黑的臂筒,喬景鉉一只手依舊握劍挽出幾個劍花直逼那人面門,另外一只手指點那臂筒上的按鈕,就听「嗖嗖」幾聲,臂筒里竟然射出了幾支小箭來,那幾支箭通體烏黑,只是在尾部有著短短的白色尾翎,射了出去猶如編織成一張網,攔住了那三人的去路。

「烏金連弩箭!」三個灰衣人臉色一變,收起兵器跳出了戰斗圈子,朝喬景鉉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了一種驚疑的神色︰「你師承何人?這烏金連弩箭又是誰給你的?」

「小爺沒這麼多閑工夫和你們嚼舌根子,想要打,繼續來!」喬景鉉手中握著寶劍,眼中有不屑的神色,可心中卻還是有幾分焦急,這三人的功夫都不差,自己以一敵三,實在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哈哈哈,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為首的那個灰衣人深深瞧了喬景鉉一眼︰「你年紀輕輕就能與我們兄弟三人交手,這份武功修為,在大陳也是少見的。念在你師父的面子上我們今日便放過那個小妞,回家與那買家說這單生意不做了!」

「你們是誰人指使來的?」喬景鉉听著竟然有人想要暗害明媚,心中大為著急,真恨不能將暗處那只毒手抓住剁個稀巴爛——小爺的女人他也敢來動?非得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我們是江湖中人,自然要守江湖規矩,不能泄露買家的消息。」為首那個灰衣人打了一聲呼哨,另外兩個很有默契的轉身便從飛身掠下山邊的小路。兔起鳧落之間,就見野草從從不住搖晃,三個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喬景鉉本來想要追下去,但畢竟心里記掛著明媚,怕還有旁人藏在暗處加害于她,所以也就先將那三人撇下,轉過身來望向明媚。見她與玉梨兩人氣定神閑的站在大樹下頭,忍不住又大聲抱怨了一句︰「柳明媚,你真是個傻子!」

明媚心中有氣,無緣無故的被喬景鉉說了兩次傻子,這人真是囂張得很。她朝喬景鉉望了一眼,他已經將斗笠掀了下來,露出一張英俊的臉,臉部線條並沒有硬漢的風格,甚至還有些柔和,可配上那英挺的眉毛與閃亮的眼楮,就顯得格外耐看。

「請問喬世子,我傻在哪里?」明媚看著喬景鉉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便覺得很是不爽︰「請世子爺點出來,明媚下回便可以不傻了。」

喬景鉉氣鼓鼓的指著躺在地上的龔亦良道︰「這個傻子讓你趕緊跑,你為何還站在他身後不挪?難道不知道前邊有危險嗎?」

「喬世子,我能扔下玉梨和他一個人跑?」明媚的嘴唇邊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你方才與他們三個也交過手,自然知道他們三人的武藝,玉梨與他能抵擋得住他們三個?即便我跑,又能跑多遠?他們三個人要抓的是我,與那龔家三公子沒有干系,又何必將他牽連進來?」

听著明媚這般說,喬景鉉有點語塞,可心中依舊憤憤不平,明媚的話里話外都在維護著那龔亦良,讓他很是不爽。他將手指放到唇間,一聲 哨過後,他那匹通身純白的馬便從小路那邊飛奔著跑了過來。

那匹馬跑到喬景鉉面前,仰頭  的叫了幾聲,一雙烏黑的眼楮望著明媚,又將腦袋湊到她的面前蹭了蹭她的手心。馬的鬃毛有些粗,蹭在手心上的感覺並不柔軟,明媚望著這匹叫踏雪的駿馬,伸手模了模它的腦袋︰「踏雪,你可真聰明,比你的主人聰明多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忽然間便覺得有一雙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就覺得她已經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電石火光之間,她已經落在了踏雪的背上,而喬景鉉正坐在身後,雙手拉著馬韁。

「玉梨,你給那躺在地上的傻子看看,瞧瞧他究竟傷勢如何?我看那灰衣人也沒用幾分力氣,怎麼他就躺在那里半天沒醒過來。」喬景鉉向玉梨扔下了一句話,見玉梨臉上有焦急的神色,盯著馬背上的明媚不放,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就去旁邊與你家姑娘說幾句話便過來。」

「喬世子,你可得快去快回,指不定龔家的人什麼時候便找了過來。」這喬世子望向自己姑娘的眼神十分溫柔,玉梨很是放心,他肯定是不敢傷害自家姑娘的,只是須得早些回來才好。

明媚見玉梨這般輕易便相信了喬景鉉,不由得朝她瞪了瞪眼楮︰「玉梨,你腦袋發昏了不成?」感覺到喬景鉉的身子貼著自己的後背,一種溫熱的氣息透過衣裳傳了過來,明媚只覺得有些窘迫,雖然她來自前世,比大陳的女子要淡定得多,可這男女之間的肌膚之親對于她來說還是很陌生。她奮力掙扎著想要下馬︰「喬景鉉,你讓我下去,我得去瞧瞧那龔家三公子現兒怎麼樣了。」

「柳明媚,你給我住嘴!」這句話成功的讓喬景鉉英俊的臉上有了不虞的神色,他雙腿一夾馬肚子,拍了拍踏雪的**,踏雪揚起頭來,四蹄揚起,飛快的順著山路奔了下去。

天際有著淡淡雲彩,日頭有著白亮亮的顏色,邊緣有一道金燦燦的日暈,慢慢的和周圍的藍天白雲融合在一處,抬眼看幾下,眼楮發花,目眩神移。

明媚和喬景鉉面對面站在山間一隅,默默無語。她想抬頭看著天上,不想看喬景鉉那張臭臉,可無奈那日頭實在太毒辣了些,只能將目光收了回來,盯住了遠處的幾株狗尾巴草。

「你在想什麼?」耳邊傳來喬景鉉的聲音,他似乎沒有開始那般惱怒,聲音里有一絲絲溫柔。

「我在想,這深山的狗尾巴草與素日里常見的就是不同,長得甚是粗壯。」明媚無意識的說出了這句話來,說完之後她自己覺得很好笑,臉頰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一排細白的牙齒映著日頭,發出了珍珠般的光彩。

喬景鉉望著明媚笑得十分快活不由得有幾分迷惑,她究竟在說什麼?狗尾巴草?他將目光移到了不遠處,那邊確實有一叢狗尾巴草,正在不住的隨風搖曳,可這與他們有什麼關系?他有些沮喪的望著明媚︰「柳明媚,你能不能認真點听我說話!」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與早幾個月相比似乎長高了些,瞧上去更美了。喬景鉉望著她黑寶石般的眼楮,忽然間一肚子氣全部跑得無影無蹤,真想讓她就這樣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不管她說什麼胡言亂語,或者哪怕她什麼都不說,只要她呆在自己在身邊,那就很好。

「喬景鉉,你想說什麼?快些說罷,我保證認真听你說完,說完以後你便趕緊送我回去。」明媚皺了皺眉,這位喬世子可真是喜怒無常難以捉模,肯定是被英王府的下人慣出來的。

雖然已是七月末,可暑氣依然很重,站在那里汗珠子不住從額頭上滴落,草叢間偶爾有小蟲子出沒,一點一點的閃爍而過。微風輕輕吹拂,那些野草不住的彎下了身子,露出斑駁的地面。外頭這麼熱,何苦站在這里說話呢,明媚瞅著喬景鉉,心里只盼望他快些將自己送回去。

那邊地上還躺著龔亦良,還不知道龔夫人有沒有在尋她,也還不知道傅曉如此時又在算計什麼。明媚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三個灰衣人,會不會是傅曉如找來的江湖中人?

明媚這聲嘆息莫名就戳中了喬景鉉心底的怒點,心里似乎有團火被突然點燃一般,他猛的抓住明媚的手道︰「你和我在一起就這般難受?為什麼你就不能說兩句好听點的話讓我听听?京城里從來沒有哪家小姐用你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世子爺若是想听好話兒,那去找別的小姐談心也便是了,何必一定要明媚說什麼好听的話兒來奉承你?」明媚冷眼望著喬景鉉,聲音更是冷了幾分︰「這是你第二次將我擄走,你難道就從來不顧及別人的心情不成?」

見明媚生氣,喬景鉉突然間沒了脾氣,心底那簇小火苗似乎被人用人潑上冷水,「噗」的一聲澆滅了。看著她生氣的樣子,喬景鉉突然就懊悔了,他低下頭去望著明媚的眼楮,聲音里有些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媚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要說的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們倆不可能有你想象的結果,何必如此執著。」明媚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世子爺,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做可是冒犯了我。」

喬景鉉目瞪口呆的望著明媚那冰冷的臉色,剛剛被壓抑住的火氣又「噌」的漲了上來,他咬牙切齒的望著明媚,那種英俊的臉顯出了一種古怪的神色︰「柳明媚!你算準了能吃住我?想和你說說心理話,你就端出一副這樣的架子來,難道是我欠了你的?」

「喬世子,你並沒有欠我什麼,我也不打算問世子爺討什麼債,就這樣說好了,以後我們就當路人——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明媚瞧著喬景鉉的臉變得越來越黑,雖然心中幾分害怕,可還是大著膽子將該說的都說了出來,被這個陰魂不散的喬景鉉真是倒霉,總得把他趕走才好。

就因為那個病秧子龔亦奇流露出了些世俗的喜歡,龔家都有人想暗算她,更別說這位美玉天成的喬世子了,若是柳元久今年真能升遷,自己要跟著回京城,還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會明里暗里的給她使絆子呢。

「你想得倒美!」喬景鉉氣呼呼的一個箭步趕了過來,對她怒目而視︰「柳明媚,你惹了我就想這樣跑開,可能嗎?」

「請問我什麼時候惹了你,喬世子?」明媚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你自己闖到雲州城來,我給你解毒,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怎麼倒成了我惹了你?」

「你還不承認!」喬景鉉氣呼呼的望著明媚,她的小嘴正一開一合的說著話,就如那春日里的花朵,里邊肯定有甜絲絲的花蜜,真想一把將她摟住,狠狠的封住那張嘴,吮吸著里邊的瓊漿玉液。

「你沒有招惹我,那為什麼我總是會想起你?你每日里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讓我心思不寧,到了輪休的時候便跑去了雲州!」喬景鉉終于下定決心不要臉皮,他盯著明媚,有些橫蠻不講理的說︰「這全是因著你招惹了我,所以你必須要好好賠償我才對!」

「喬景鉉,你!」明媚顧不上再裝什麼假客氣,連「喬世子」都懶得喊,直接怒喝出他的名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得了相思病是他的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系?

「哈,原來要這樣你才會喊我的名字!」喬景鉉心情忽然間愉悅了起來,他的怒氣也慢慢的平息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來︰「媚兒,我可是在說心里話,你別不相信我。」

明媚伸手敲了瞧腦袋,這喬景鉉為什麼會對她一見鐘情?憑他的家世和人才,應該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對他趨之若鶩,為什麼他就偏偏纏上了她?想想英王府的門第也知道,那將會是一只比柳府更大的金絲籠子,難道她拼命努力以後,還是會做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喬世子,感謝你的一片真心,可明媚自知身份地位才情容貌都配不上你,更不配做英王府未來的世子妃,喬世子又何必苦苦糾纏?」明媚搖了搖頭,這喬景鉉莫非是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便要做到底?

「柳明媚,你是不是看上了龔家的少爺?」忽然間喬景鉉臉色變得十分奇怪,直撲撲的沖到了她面前來︰「我瞧著那龔亦良對你,可是一片深情,不僅拿了玉佩送給你,還不顧自身安危為你去阻攔那幾個人的追殺。」他很想伸出手來將明媚的胳膊抓住,一通亂搖將龔亦良的身影從她心里抖出去,可他還是不敢這般造次,只是瞪著眼楮望向明媚,氣鼓鼓的發問︰「你被他感動了,是不是?」

這人實在理解能力太差,明媚望了喬景鉉一眼,轉身便往回走,喬景鉉有幾分著急,跟了過來一把便將她拉住︰「柳明媚,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不想與一頭豬浪費時間。」明媚掙扎了下︰「快放手!」

頃刻間,她落入了喬景鉉寬闊的懷抱里,耳邊是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罵我是一頭豬?」

「是!」明媚抬眼望著喬景鉉,沒有一絲畏懼︰「哪有說話要跑到這里來說的?這里太陽毒辣,曬得人都要發暈,快些將我送回去。」

喬景鉉听了這話一時也慌了神,望著明媚額頭上汗蒸蒸的一片,細密的汗珠子映著日頭影子不住發亮,心中忽然也懊悔自己的唐突,他將手松開,很歉意的望著明媚道︰「是我考慮不周,咱們這就回去,今晚我找個好地方再與你細細說這件事情。」

明媚只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望著面前的喬景鉉,驀然覺得他實在傻得可愛。喬景鉉將踏雪招呼了過來,小心翼翼將明媚扶上馬,自己再翻身上來,兩人共騎著一匹馬奔回了涼亭那邊。

龔亦良已經醒了過來,他的傷勢並不很嚴重,恐怕是那灰衣人見他一片真情,下手的時候比較輕,只是他的頭撞到地上,額角磕破,流出血來。

玉梨見著喬景鉉帶著明媚回來,心里頭高興,歡快的迎了上去︰「姑娘,你可算回來了,那龔三公子已經醒了。」

明媚下馬走到龔亦良面前,望著他額角處的血跡,皺了皺眉頭︰「三公子,你須得包扎下,咱們快回居士寮房那邊去。」

「我與你們一道回去不太好。」龔亦良吃力的說出了一句話,方才眼睜睜的瞧著明媚與喬景鉉共乘一匹坐騎回來,他的心猶如掉入了冰窟窿一般,有一種徹底的絕望,那灰衣人說的沒錯,她心中根本沒有他,所以才會找那些借口拒絕。抖著手模到胸口那處,那里有一塊玉佩,圓圓的一塊在那里,仿佛在心頭烙下了一個悲傷的印記。

「可是我們也不能將你一個人扔在這里。」龔亦良急需止血,藥箱放在寮房里邊沒有帶出來,總要把龔亦良扶了回去才是。

「是啊,三公子,我扶你回去。」玉梨走上前一步,彎下腰去想扶了龔亦良起來,誰知龔亦良十分倔強,坐在那里一雙手摳著地面,灰塵撲撲的飛上了他的手指︰「若是我這般與你們回去,旁人肯定會有別的想法,對柳二小姐名聲不好。你們別管我,先回去告訴我的四妹妹,讓她派人來接我。」

明媚嘆了一口氣︰「三公子,你額頭上在流血,實在拖延不得時間了。」雖然說傷口不深,可也總得及時治理,哪能這般听之任之。

龔亦良緊緊的閉著嘴,一雙眼楮盯住自己的雙手不放,他何嘗不願意走在明媚身邊,能呼吸著她吐出來的氣息,能听見她細碎的腳步,那都是一種幸福。

可是他也深深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若是他真由著她的丫鬟扶了回去,背後還不知道多少人會在說著流言蜚語,說他倒也就罷了,可怎麼能讓柳二小姐也成為那幫閑人嘴里的談資?龔亦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跟著她一道回到寮房那邊去,寧可自己受苦受累,哪怕是被日頭曬暈了,也不能讓玉梨扶著走。

日頭升得越發的高了,明媚抬頭看了看天空,不過一個時辰就該去五觀堂用素餐了,也不知道龔府的人這時候有沒有去听仁心大師的講經。她望著一臉倔強的龔亦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三公子……」

她的嘆息還沒有停,就見一道白影閃過,龔亦良平空飛了起來,明媚與玉梨抬頭望去,就見馬背上的喬景鉉手中抓著龔亦良,將他往身後的馬鞍上一放,口里說了句︰「你可自己要抓好了。」

龔亦良就如一袋糧食般被橫放在馬背上,喬景鉉挑釁似的看了明媚一眼,然後拍了拍踏雪的腦袋,那踏雪就知道他的心意一般,揚蹄往居士寮房那邊跑了過去。

灰蒙蒙的地上有一小灘黑紅的血跡,明媚望著那點點暗紅,心中有些歉意,這龔亦良也實在太淳樸了些,竟然這般痴心,真讓他沒有想到。玉梨在旁邊也連聲感嘆︰「姑娘,這龔家三公子怎麼與那二公子全然不一樣,二公子那般猥瑣只為自己打算,而三公子卻是這樣純真善良。」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呢。」明媚搖了搖頭,自己或許傷了這青蔥少年的心,可這樣對他應該是最好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給他一點念想,就像前邊放著一個誘餌,想吞掉可又總是無法接近,弄到最後定然是心力交瘁。

明媚帶著玉梨回到居士寮房的時候,那邊正是亂糟糟的一團。龔夫人沒有在那邊,或許是去听仁心大師講經去了,龔亦良被安置在床上,他的貼身丫鬟春梅眼中含著一包淚站在那里,完全手足無措,龔家幾位庶出的小姐坐在那里,望著龔亦良慘白的臉色,個個驚疑不定,在小聲私語。

「柳二小姐回來了!」一個丫鬟眼尖,望見明媚與玉梨的身影出現在寮房門口,驚喜的叫了起來︰「趕緊請柳二小姐給咱們三公子瞧瞧!」

龔四小姐听到丫鬟的喊叫聲,抬頭往門外看了一眼,見著明媚帶著玉梨從那邊走了過來,急急忙忙奔了出去,走到明媚面前,一排牙齒咬住嘴唇皮兒,眼楮盯著她不放。

瞧見龔四小姐那眼神,明媚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她在責備自己,分明與龔亦良在一處,為何卻讓他成了這個模樣被送回來。明媚這時候也沒辦法向龔四小姐解釋,只是瞥了她一眼,跨步走到了龔亦良的床邊,吩咐春梅道︰「你去前邊廟里取些香灰過來。」

玉梨已經從旁邊屋子里取了小藥箱過來,後邊還跟著那朵小白蓮傅曉如,她似乎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走了進來便嬌呼了一聲︰「三表哥,你這是怎麼了?」

明媚吩咐玉梨先替龔亦良清洗傷口,傷口並不很深,但是他倒地的時候擦過石頭,泥沙混到了傷口里,清洗起來十分費事。龔四小姐走了過來瞧著玉梨的動作,一邊不住的提醒著她︰「小心一點,踫著會痛!」一邊狠狠的瞅著明媚,就如親眼見到是她將龔亦良推到地上去的一般。

「方才來了個騎著白馬的公子,將三公子扔了下來便走了,也沒有說什麼。」龔四小姐的丫鬟正在回答傅曉如的問話,眼楮里也是一片茫然︰「所以我們都不知道三公子究竟是為何受傷的。」

傅曉如挑了挑眉毛,這事兒委實有些奇怪,屋子里的氣氛也透著詭異,為何龔四小姐要那般痛恨的盯著柳二小姐,莫非三表哥受傷與她有干系不成?她心中暗暗一喜,自己可得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不可。

春梅拿著一碗香灰走了過來,後邊還跟著法相寺的兩個和尚,兩人走了進來見龔亦良的傷口已經清洗干淨,這才松了一口氣。明媚在龔亦良傷口上敷上了一層藥粉,又將香灰細細的鋪了一層,這才用布條將龔亦良的頭包了一圈,龔亦良坐在那里,腦袋上纏得如一個大頭女圭女圭般,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三表哥,你這究竟是怎麼啦?看的曉如好擔心。」傅曉如這時擠了過來,一只縴縴玉手抬放搭在腮邊,就如風中桃花一般簌簌發抖,顯得格外可憐,仿佛在擔心著龔亦良,順便在體現著自己的驚嚇。

「哼,還不是……」龔四小姐眼楮瞟著明媚,正準備大聲將她的名字說出來,龔亦良吃力的伸出手將她捏了一把,朝她怒目而視,龔四小姐見了他那惡狠狠的模樣,唬了一跳,立刻閉嘴不語。

傅曉如有幾分著急,分明龔四小姐就要說出實情原委來了,可被龔亦良這麼一打岔,這內情又被隱藏下來,她望了龔亦良一眼,又望了明媚一眼,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道︰「三表哥,方才柳二小姐給你傷口上藥的那模樣,就如那賢惠的小媳婦在伺候夫君一般,遠遠瞧著,著實場面溫馨。」

「表妹,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謹言慎行?柳二小姐高貴貞潔,你這般說她究竟意欲何為?雖說你只是在調侃,可不知道的人胡亂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毀了她的清白?」龔亦良的臉色一變,顧不上傅曉如的面子,張開將她斥責了一頓︰「你出身于京城傅家,原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沒想到這腦子里也裝著一堆齷齪心思,你莫非是嫉恨柳二小姐的美貌,想故意敗壞她的名聲不成?」、

傅曉如被龔亦良罵得滿臉通紅,瞠目結舌的望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三表哥,什麼時候他竟然就這般厲害起來,斥責她的時候竟然不顧及她的面子,說出來的話就如潑水般,讓她簡直無法招架。

「三哥……」龔四小姐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自己兄長如此凶悍,有些膽怯,望了望他那氣得通紅的臉,心中狐疑,這事是不是真與這柳二小姐沒關系,否則他怎麼會如此維護她?自己還是小心說話,等著沒人的時候再仔細去問問他便是。

過了不久,龔夫人听完講經回來,見龔亦良受了傷,開始心中還暗暗高興,可轉念一想又有幾分發愁,若是讓老爺知道了這件事情,準會責怪她照管不力。于是也歇了下午繼續在法相寺盤旋的心思,領著眾人在五觀堂里用過素餐,稍微歇息了片刻便坐了馬車回了並州。

回到並州已經是申末時分,龔夫人留了眾人在主院一道用飯,龔大人見了龔亦良頭上的傷口,十分驚訝︰「良兒,你這是怎麼了?」

龔亦良馬車勞頓,身子更是虛弱,臉色有幾分蒼白,听到龔亦良問起這事,看到飯廳里眾人都在瞧著他,咬了咬牙道︰「良兒見後山風景好,因此想去那邊瞧瞧,日後也好拿了入畫,誰知一腳踩空,從山上跌了下去,幸得遇見了一位白衣公子路過,這才將我救了起來。」

龔大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良兒,以後無論去哪里都要帶上下人,不能單獨行動,這次若不是有人路過,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是」。龔亦良恭恭敬敬答應了一聲︰「父親大人,良兒能否回自己院子歇息去?」

「你去罷。」龔大人揮了揮手︰「好好休息幾日。」轉臉望向坐在一旁的龔亦奇,見他雖然已經好了不少,可依舊是一副帶病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郁悶,自己三個兒子,老大去年戰死了,老二得了重病雖然遇著了神醫,可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真正治好,現在只能希望菩薩保佑老三,一切都要順順當當的,可別再出什麼事兒。

夜色慢慢上來,方才還是那將暮未暮的天色,此時已經變成了烏藍一片,上邊稀疏的點綴著星子,不住的在閃爍著冷清的光芒,龔大人瞧了瞧飯廳里邊,一片鶯鶯燕燕正在竊竊私語,卻沒有幾個男丁,心中不免有幾分落寞︰「你們都回自己院子去罷。」

明媚正在想著該怎麼樣告辭,听得龔大人如此說,趕緊站了起來,跟著眾位龔小姐走了出去,到了岔路口與眾人分開,由玉梨伴著飛快的往前走去。

剛剛走得不遠,就听到身後有人喊︰「柳二小姐,請慢行!」

明媚回頭一看,卻是龔亦奇帶著水晶和琉璃跟了過來。

今日龔亦奇穿著一件銀灰色的長衫,束了一根金絲腰帶,長身玉立,要不是瘦削了些,倒也可以說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他左手搭在水晶手上,右手拿著一柄折扇,一雙桃花眼望著明媚只是微微的笑。

「柳二小姐為何每次看見我就走得那麼快?龔某有那麼可怕嗎?」龔亦奇看著站在青石路上的明媚,簡簡單單的裝扮,沒有華麗的首飾,可怎麼看都怎麼入眼。她身旁的花園里有著盛放的玉簪花,那花朵潔白而肥大,如碧空的星星般耀眼,而站在花朵旁邊的明媚,就和那玉簪花一樣吸引著他的視線。

「沒有這樣吧,二公子?你該是想多了些。」明媚看著龔亦奇這副自命風流的模樣心里就有點無語——他不過是一個被家里人寵壞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就滿腦子想著風花雪月,他的理想也就是對酒當歌,依紅偎翠,活月兌月兌一副賈寶玉的品格。

「柳二小姐從大堂出來那般著急,還以為你不想見到在下呢。」龔亦奇一臉委屈的神色,拿一雙眼楮直勾勾的看著明媚,仿佛想從她那里得到安撫的語句。

「今日去法相寺進香勞累了一日,有些疲乏,自然想早些回去歇息,卻不想讓二公子誤解了。」明媚歉意的看著龔亦奇︰「如果二公子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和玉梨先回萬花園去,還請二公子諒解。」

龔亦奇看著明媚帶著玉梨也不回的離開,長嘆了一口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柳二小姐怎麼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這時一陣風刮過,把路旁的玉簪花吹落幾朵,可忽然間又飛了起來,打在身上竟有生疼的感覺,再看看地上的玉簪花殘瓣,已是化成了細碎的殘片,碎得不能再碎。

哪有花朵落地會成了碎片?有哪會自己從地上飛了起來打人?這實實在在是一件怪異之事!水晶和琉璃扶著龔亦奇站在那里,雙腿不由自主發抖起來︰「公子,我們快些回院子去罷?這里怪陰冷的……」

龔亦奇盯著那一地的花瓣碎末,心里也兀自發毛,被花瓣打到的地方疼痛不已,他站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好半天才大著膽子看了看那從玉簪花,又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大樹,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他心中十分害怕,吩咐水晶與琉璃︰「快些扶我回去!」可這邊剛剛才走一步,就听那邊嬌滴滴的一個聲音︰「表哥,等等我!」

這聲音十分熟悉,就如摻了水一般,點點滴滴的滲進了龔亦奇的心中,他的心慢慢又蕩漾起來,忘記了剛剛那令他害怕的一幕,眉開眼笑的望著從那邊徐徐趕了過來的傅曉如道︰「表妹,你走得實在太慢了!」

傅曉如嫣然一笑︰「表哥,是你走得快,也不等等曉如!多久沒有和你一起在園子里走過了!」

龔亦奇看著慢慢兒走過來的傅曉如,身姿裊娜,倒也有幾分顏色,雖然說出身京城傅家,可她身上卻通身一副小家碧玉的氣質,總是帶著些楚楚可憐的味道,還不如一個四品知府家庶出小姐的氣勢足,但有時候他又特別喜歡這楚楚可憐的韻味,因為這樣能極度滿足他的大男子心理。每次當和傅曉如相處,看見她崇拜的目光,心里就格外舒坦。

「表妹,你也知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怠慢了些,還請表妹不要見怪。」龔亦奇一邊說,一邊拿眼楮脈脈含情的看著傅曉如,看得她臉上一陣發燒,把頭低了下去。

「表妹,今晚月色不錯,我讓丫鬟們在院子里擺上點心,秉燭夜談如何?」

傅曉如抬頭看了看天邊那彎彎的上弦月,又轉眼看了看龔亦奇,紅著臉暗暗送了個秋波︰「表哥,今晚夜已深了,不如明天我們再約時間?」

龔亦奇高昂的興致頓時低落了下來,這難道就是大家閨秀所體現出的教養?分明心里喜歡自己,還要做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樣來!龔亦奇朝傅曉如涼涼的看了一眼︰「既然表妹事情多沒時間,那我也不委屈你了,水晶琉璃,扶著爺回去。」

傅曉如愣愣的看著龔亦奇轉身離開,心中很是著急,站在那里想了想,忽然間心中涌起一個念頭來,她快步追了上去,咬著嘴唇低聲說︰「表哥不要生氣,曉如隨你一道回去就是了。」

「我就知道表妹與我心意相通。」龔亦奇這才滿意的眯了眯眼楮,向傅曉如遞了一個眼風,得意洋洋的由水晶與琉璃扶著朝前邊走了去。傅曉如朝身邊的鈴鐺小聲的說了幾句話,鈴鐺點了點頭,轉過身去,飛快的朝後邊跑了去。

鈴鐺跑得很快,晚風將她的衣裳吹得飄了起來,褲管卷在了她的腳踝處,露出了一點點桃紅色的鞋面。傅曉如怔怔的看著那點點桃紅在這黯淡的夜色里遠去,一種忽喜忽悲的感覺盤旋在她的心頭。

「我這樣做究竟做對了沒有?」她愣愣的站在那里,望著前邊龔亦奇削瘦的身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迷惑。

「姑娘,我們到底跟不跟上去?」身邊的叮當猶豫著問了一聲。

「走。」傅曉如咬了咬牙,將那絲迷惑甩在腦後,扶了叮當的手快步跟了過去。夜晚的龔府很寂靜,偶爾有一絲花落之聲和小蟲子的低鳴,將一些細碎的聲音遮掩住。傅曉如剛剛離開,她身後的大樹上輕輕飄落了一個身影,四處望了望,模著往萬花園的方向去了。第七十二章

這龔家是住不下去了,明媚抱膝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幽藍的天空上一彎黃色的月亮,心中暗自做了決定,不如明日一早便去向龔夫人辭行。

且不說一場莫名其妙的追殺,就是龔家兩位公子的態度都夠讓她傷腦筋。龔亦奇對她諸多挑逗並沒有讓她無法忍受,對付龔亦奇,她完全可以不理不睬,可她沒辦法面對龔亦良,他誠摯的將一顆真心捧到了自己面前,可自己卻將他的一顆心給傷害了,若是再在龔府住下去,恐怕對他更是一種傷害。

回想到今日在法相寺的後山,他舍身相救,由不得讓人有幾分感動,可感動歸感動,明媚深深知道,那不是愛情。

她要的愛情是那種兩心相悅的,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純如水晶不帶任何雜質,靜靜的在這暗夜里折射著熠熠光輝。或者在大陳她找不到這樣的愛情,但她至少也要找一個能讓她心動的人。

喬景鉉?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張英俊的臉,明媚輕輕哼了一聲,伸手模向腰間,那里掛著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雕琢著精美的花紋,刀柄上還瓖嵌著各色寶石。

她將匕首解下來拿在手里看了看,冷清的月色照在那些寶石上,發出一點點淡淡的光影。玉梨端了茶點走出來望著明媚這模樣,嗤嗤一笑︰「姑娘,你在想喬世子了?」

晚風吹過,屋子外邊有一陣細碎的響聲,是那樹葉擦著枝干,點點狂亂,在窗前投下紛飛亂舞的影子。明媚微微側臉看了看玉梨,將那匕首扔在了窗欞上,淡淡一笑︰「玉梨,你都在說什麼呢?誰又會想他!」

「姑娘,我覺得那喬世子人還不錯……」玉梨捧著茶盤走了過來,將它放在靠窗的桌子上邊,眼楮望向了明媚,活潑的眨了兩下︰「他武功好,人長得俊,又喜歡姑娘,這樣的人也難找。」

明媚啞然失笑︰「難怪今日那喬景鉉說要將我帶走說話,你不僅不反對,倒是一副歡喜模樣,你是想做紅娘不成?」

「姑娘,若是那喬世子能夠一輩子不娶側妃不納侍妾,你完全是可以考慮一下。」玉梨走了過來,半倚在窗前看月亮︰「我覺得姑娘與喬世子站在那里,就如一雙璧人一般,實在是郎才女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了︰「枉費人人夸你冰雪聰明,可我瞧著你還不如你的丫鬟看得明白。」

一個人從窗前的樹上飄了下來,長長的影子落在了窗戶上,明媚平靜的望著窗前突然出現的那個人,喬景鉉。

「你是不是做慣了那種偷香竊玉之事?怎麼總是喜歡潛入人家的內院?」明媚見窗外喬景鉉目光灼灼,無奈的一笑,喬景鉉做這事兒可真謂輕車熟路,上回進了柳府將她擄走,這回又大搖大擺的闖進龔府來了。

屋子里的燈光映在明媚的臉上,讓她的臉顯得特別的柔和,眼角眉梢全含著笑,看得喬景鉉心里癢癢的,很想上前去把她摟在懷里,可又不敢造次,只能隔著窗戶眼巴巴的望著她︰「小爺才不屑做那種事情!還不是因為你!」喬景鉉義正詞嚴的說︰「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小爺可是正人君子!」

明媚點點頭極力忍著笑︰「既是正人君子,那就請喬世子盡快離去。」

「柳明媚,你怎麼老是喜歡趕我走?」喬景鉉終于抱怨了,突然輕飄飄的飛身上前,直撲到了窗戶邊上,眼楮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明媚︰「你不要惹小爺,惹火了我可沒法收場!」

明媚毫不退縮的盯著喬景鉉——威脅她?她可一點也不怕!她冷冷一笑︰「請問喬世子要如何做才不能收場?」

望著坐在窗戶邊的明媚,一只手撐在腮邊,一只手擱在窗欞上,瓷白的肌膚閃著玉一般溫潤的光影,那縴細的手腕上有一只手鐲,襯得她的肌膚更是欺霜賽雪。對著這樣的明媚,喬景鉉又氣又愛,瞪眼望著她,卻說不出旁的話來。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對自己溫柔起來?喬景鉉有幾分苦惱,今日見她在涼亭邊上,對那位龔家三公子言笑晏晏,怎麼面對自己,臉上就如糊了一層硬漿,說話的聲音也硬邦邦的不帶一點柔和。

「我也不是真心想這樣說。」喬景鉉有些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將頭伏到了窗欞上,一雙眼楮盯住明媚不放︰「你……」他猶豫了一會,這才忽然說出了一句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三公子?」

「我喜歡他?」明媚只覺有些莫名其妙︰「你哪只眼楮瞧出來我喜歡他了?」

「你和他之間好像很親密,他還送了玉佩給你!」喬景鉉想著那塊玉佩,心中便有幾分嫉妒,眼楮落到了明媚放在窗台上的那把匕首上頭︰「你已經接下了我的匕首,怎麼還能收他的玉佩?我不是和你說過,無論是誰你都不要搭理,你只能做我的媳婦兒,你怎麼就不將我的話記在心里?」

他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自己分明和他什麼關系都沒有,被他一說,仿佛自己便已經成了他籠中的鳥兒一般,明媚抓起那把匕首就往喬景鉉手中塞︰「喬世子,這把匕首是你硬要塞給我的,可不是我心甘情願接下來的。我說過了,你是王府世子,而我只是一個知府家庶出的小姐,我們兩人根本不相配,以後也不會有在一起的機緣,還請喬世子不要再來糾纏了。」

喬景鉉的火氣「騰」的涌了上來,他將匕首又推回到了明媚手心︰「小爺給你的東西你怎麼敢送回來?拿好,不許你再推推搡搡的!」

明媚咬著牙將那匕首又推了回去,她不能就此打上喬景鉉的烙印,她不是喬景鉉的籠中鳥,絕不是!喬景鉉瞪眼望著她,又將那匕首推了過來,兩人拿著這匕首推來搡去,看得旁邊的玉梨好一陣心驚膽戰︰「姑娘,仔細些,那刀鞘好像要出來了!」

刀鞘真的出來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弄的,就這樣跳了出來,一道寒冷的光映著月色閃過,玉梨驚呼了一聲︰「姑娘,小心!」

那匕首眼見著就要割到明媚的手上,喬景鉉卻迅速的先搶到了那匕首,本該是去握住刀柄的,因看著那刀鋒就要撞到明媚的手,他不顧一切就反手握住了那一凜青鋒,就見一抹鮮紅迅速從他的指間流了出來。

「喬景鉉!」明媚驚得目瞪口呆,那鮮紅的顏色就如一條小蛇一般延綿而下,很快就漫過了他的掌背,滴落在了窗欞上。「喬景鉉,你等下,我去拿藥箱過來。」明媚心里有一絲慌亂,雖說自己見過出血的場面多次,可沒有哪一次讓她覺得這般心慌意亂。

「不用。」喬景鉉心里好一陣痛,她為何就是不肯接受自己?寧可對那龔家的三公子笑得歡快,也不願意露個笑容給他?

喬景鉉靜靜的望著明媚,很想負氣轉過頭便走,可他的腳下卻生了根似的,就那樣站在窗戶外邊望著她,有她在眼前,心中似乎便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

「喬景鉉,你別逞強,受傷了當然要包扎傷口!」明媚見喬景鉉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可他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難受,心中有些不安,她伸出手來想要替喬景鉉上藥,卻被他反手抓住了掌心。

喬景鉉彎腰將落在地上的刀鞘撿了起來,在清冷的月亮下,刀鞘上有偶然閃過的亮色,就如劃過夜空的流星一般,倏忽不見。喬景鉉將它套住那把匕首,然後將那匕首放到明媚手心里,很認真的望著她道︰「我現在再把匕首交給你,不許你再把它退還給我。我知道你現在對我還有所排斥,但我會努力做好,直到你認可我為止。」

明媚呆呆的望著他,喬景鉉說出這話,仿佛是真的一般,讓她都有幾分動搖的感覺。他真與旁的貴介公子不同,真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真能尊重她理解她愛護她?仰面看了看天空,朦朧的彎月如鉤,讓她的一顆心也跟著朦朧了起來。

「柳明媚,你要記得我說的話。」喬景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有些迷離,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很想伸出手去將她搖清醒,可還是忍住了自己的舉動︰「這輩子我認定了你,你跑不掉的!」

微風輕輕吹過,眨眼間窗欞前已經沒有那個身影,明媚揉了揉眼楮,方才難道是在做夢?那些場景那些話語,仿佛都在夢中,模糊得很不真實。「玉梨,剛剛喬世子來過?」她忍不住轉臉望了一眼玉梨,見她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是是是,喬世子來過,姑娘,你看看那窗欞上還有血跡!」玉梨指著那暗紅色的窗欞,雖然也是很深的顏色,但那點血跡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明媚湊過去瞧了瞧,一種濃濃的腥味讓她恍惚了一下,忽然間眼中似乎有了淚意。

這就是愛情嗎?為了她喬景鉉竟然徒手將那刀鋒握住!她該不該相信這一份真情?或許他現在是愛她的,這是一種青蔥歲月里沒有摻雜任何物質的感情,就如水晶般靜美,晶瑩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它折射出來的最真最美的光芒。可是隨著歲月流逝他又會變成什麼模樣,還會是現在這份強烈的感情嗎?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不知不覺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明媚望著那灘暗褐色的血跡,終于落下了一滴淚水,遠處的風中似乎傳來一絲輕輕的嘆息,在和她的心緒相呼應。

「玉梨,去將這血跡清理干淨。」明媚站起身來,沒精打采的說了一聲,緊緊抓住了那把匕首,世事無常,以後知道會是什麼樣子?雖然自己並覺得喬景鉉要比自己高貴了多少,但要想與他在一起,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且和他在一起以後,更會辛苦。與其辛辛苦苦的活著,不如輕松自在。

雖然上弦月很是清冷,可龔亦奇的院子里卻很是熱鬧,院子中央鋪著一張水竹編織的涼席,上邊有一張矮幾,涼席上擺著兩個碧玉的坐墊,龔亦奇與傅曉如面對面的坐在那里,桌子上擺著各色水果與美酒。

「表妹,這幾日沒有見你,怎麼好像有些不同了?」龔亦奇笑著舉起酒杯朝傅曉如點了點頭︰「比原來更嫵媚了,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傅曉如含羞低頭,望著酒杯里那盞美酒,清冽的碧色不住在蕩漾︰「表哥你在說什麼呢,你這幾日,心思都在那柳二小姐身上罷。」

「喲,表妹,你可冤枉了我,我哪有將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分明有這麼多我要上心的。」龔亦奇伸手指了指水晶與琉璃︰「不說旁人,她們倆身上我花的心思便不少。」

「公子,怎麼能如此說,將奴婢們和表小姐柳二小姐相提並論,可不要折煞了我們?」水晶與琉璃吃吃笑著,扭了身子過來給龔亦奇斟酒,煙視媚行︰「公子,你好好陪表小姐喝酒,免得她生氣。」

龔亦奇斜眼望了下低著頭的傅曉如︰「表妹,你怎麼了?到了我這里卻不說話?」

「表哥,你這般對柳二小姐上心,可我瞧著她卻有些不願意搭理你呢。」傅曉如抬起臉來,眼楮里全是氣憤︰「我瞧著她對三表哥倒是很上心的,今日三表哥受傷,她給他上藥的時候,瞧三表哥的眼神極是溫柔。」

龔亦奇臉色一變︰「不可能,她怎麼會舍棄了我看上那個書呆子。」

「我可沒有說假話,那麼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傅曉如心中嫉妒,臉色的表情有些扭曲,她耳朵上兩個墜子輕輕晃蕩,泛起一點點銀光︰「表哥你可別自視甚高,各花入各眼,指不定她就是那樣沒有眼光。」

傅曉如心中冷冷一笑,她就是要破壞那柳二小姐在表哥心中的形象,讓他認為她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只會到處賣弄風情勾三搭四。只有用這樣的法子,表哥才能對她冷淡些,將自己放在心里。

「公子,表小姐說的都是真的。」琉璃朝水晶望了一眼,兩人開始添油加醋的說起明媚與龔亦良那會子的神情,說得仿佛兩人已經郎情妾意,就等著龔亦良要去求龔夫人遣媒人去柳府求親了一般︰「公子,那柳二小姐不過是個庶出的,如何能配得你上?你快要莫再對這樣的人做念想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龔亦奇重重的捶了下桌子︰「真真可氣、可氣!」他舉起酒盞朝傅曉如晃了晃︰「表妹,你來陪我同飲此杯!」

「表哥真真好才情,這詩用在此處真是再貼切也不過了。」傅曉如捧著酒盞,眼中流露出殷殷的愛慕之意,這讓龔亦奇心中那點高傲慢慢膨脹起來,那柳二小姐真是沒有眼光,竟然看中了龔亦良!自己哪一點比不上那個書呆子?無論如何他要娶到她,等著娶了回來再好好折磨她,讓她知道誰才是值得愛慕的人!

三杯酒下了肚子,傅曉如的臉上有著微微的粉色,眼神也逐漸迷離了起來,龔亦奇的手已經從小幾下邊伸過去,握住了她小巧的腳︰「表妹,咱們這可是第一次單獨共飲,得要多喝幾杯才是。」

癢癢的感覺從腳底升了起來,傅曉如只覺得全身快活,很想要振翅高飛一般,她拿起酒杯朝龔亦奇嘻嘻一笑︰「表哥,咱們喝個不醉不歸!」

「歸什麼歸,你就在我這院子里歇下便是,難道我這里還少了你一張床?」龔亦奇的眼里露出了一絲挑逗,他屏聲靜氣的望著傅曉如,想看看她怎麼回答。自己這個表妹,明顯就有意于他,可素日里還要端著那矜持的架子,讓他瞧著心里饞卻沒法下手。今日不知為何她竟然被自己用激將法激了過來,這可是一個偷香竊玉的好機會。不知道在床上她是否也是如現在這般誘人?瞧著傅曉如紅艷艷的雙頰,龔亦奇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

服侍在傅曉如身邊的叮當听了龔亦奇這句頗有挑逗性的話,不由得有些擔心的望了傅曉如一眼,可是轉念想到自家姑娘吩咐鈴鐺去做的事情,又暗自嘆了一口氣,姑娘已經是下定決心要破釜沉舟了,自己再加勸阻也沒作用。

「表哥……」傅曉如的聲音已經柔得化做了一灘水,昔日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也已經不見,眼角處流露出一種嫵媚的風情,看得龔亦奇一呆,沒想到表妹揭下那張正兒八經的外皮便成了這樣一副模樣,和水晶琉璃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站在旁邊捧著酒壺的琉璃拉長了臉,水晶也皺了皺眉,這表小姐今晚是怎麼了,忽然的就如換了個人一般。看著自家公子那副急色鬼模樣,大抵是想要與她纏綿一夜了,可是表小姐不是尋常人,若是與她上了床,恐怕以後她便會是二少夫人了。

水晶與琉璃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忐忑,表小姐素來對自己都有看法,她的心眼又小得像針尖兒一般,若是真成了自己主子,還不知道以後會給自己穿什麼樣的小鞋兒呢。

「公子,夜深露重,你身子還沒有大好,那柳二小姐說過要注意飲食起居,你早些歇息去罷。」水晶上前一步,扶住了龔亦奇的一條胳膊︰「就讓水晶扶你進去。」

听到水晶提起柳二小姐,龔亦奇心中不快,用手便將她推到一旁︰「我現兒倒要受你們管制了不成?快些給我讓開,我要與表小姐繼續喝酒,一醉方休!」

傅曉如見水晶被龔亦奇搡到了一旁,心中痛快,一張臉沉沉的往桌子上趴了去,止不住的低聲笑著︰「表哥,曉如陪你繼續喝。」

「那你不回萬花園去了?」龔亦奇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她的下巴,輕輕的在她柔女敕的肌膚上不住的劃著圈兒︰「留下來,陪我,嗯?」

這低語之聲就有如魔咒一般,傅曉如心中有如春潮在蕩漾,一波又一波的襲了過來,她吃吃的笑著,扭動了下腰肢︰「表哥,曉如不回去了,就歇在你這里了。」

得了這句話,龔亦奇猛然撲了過來,趴在了傅曉如的肩頭,朝她耳朵輕輕的吹著熱氣︰「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許耍賴。」

傅曉如哪里經受得住這樣的挑逗,全身軟得如一團爛泥一般,堪堪的再也不能起來。她倒伏在桌子上邊,轉過臉來,一雙妙目望著龔亦奇的臉不肯放開︰「表哥,你知道曉如的心思,你可不能辜負了我。」

「表妹,你放心。」龔亦奇拉住傅曉如的手放在自己胸上,模著那嶙峋的幾根骨頭道︰「有沒有感覺到我的心跳,這可全是為了你呢。」

傅曉如羞紅了臉,輕輕閉上了眼楮,瞬間她便落入了龔亦奇的懷里,雖然傅曉如也很瘦弱,可龔亦奇用力挪了兩下,畢竟還是不能將她抱起來,朝旁邊的琉璃與叮當一瞪眼︰「還不快些將表小姐扶進內室去?」

第二日一早明媚就起床去了主院,她已經做好了打算,今日便向龔夫人辭行。來並州住了快二十天,龔亦奇的身子比原來有了起色,眼見著便要到了中秋,想必龔夫人也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八月桂花香,龔家園子里飄蕩著一種馥郁的芬芳,金桂銀桂競相在枝頭開放,米粒大的花朵攢成沉甸甸的花球,在綠葉里不住的露出了身姿,就如夜空里的星星,不時在璀璨的閃爍。青石小徑上也落滿了細碎的花朵,踩到上邊發出輕微的沙沙作響,讓人听了只覺心曠神怡。

走進主院,快要到大堂的台階那邊,站在抄手游廊下的丫鬟見了明媚,笑著將門簾掀了起來︰「柳二小姐今日怎麼這樣早就來了?夫人剛剛用過早膳,還沒去後堂理事呢。」

明媚朝她笑了笑︰「我特地卡著這時候過來,知道夫人忙,不好佔用她的時間,只能趕著這會子過來。」

走進大堂里邊,燻香爐里的香剛剛點燃,裊裊的白色煙霧從銅獸的嘴里吐了出來,龔夫人正坐在桌子旁邊喝茶,見明媚進來,臉上堆起了笑容︰「柳二小姐起得好早。」

明媚朝她行了一禮,這才帶著玉梨坐到了左首旁邊的那張椅子上邊,龔夫人的貼身丫鬟趕緊沏了茶過來,輕輕放到小幾上邊︰「柳二小姐,請喝茶。」

「龔夫人,我今日來是想來辭行的,眼見著就要到中秋,二公子身子也大安,明媚也該回家去了。」明媚朝龔夫人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神態十分從容。

龔夫人端著茶盞沒有說話,眼楮卻從茶盞後頭繞過來打量著明媚,心中感嘆萬分。

這位柳府二小姐,她原先听著說是庶女,還沒怎麼往心里去,只想著要替龔亦奇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嫡出小姐為妻。可龔亦奇回到並州以後突然發病,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去請了這位柳二小姐過來,這就讓她忽然對這柳二小姐十分看重了。

最近她托在京城的手帕交仔細打探了下柳家的情況,得知了柳老太爺依舊擔任這太傅之職,柳府前邊三位老爺都在京城任高官,柳元久乃是柳老太爺最小的兒子,文才卓著是聞了名的,當年十八歲就以三元及第的身份高中了狀元,聖上見柳元久玉樹臨風般站在大殿里,不禁感嘆「元久,柳家之玉樹是也」!當即御賜錦袍,並賜了游街夸官的殊榮。

柳元久放外任九年,任雲州知府也五年了,今年合該就回京述職提拔任命。听聞聖上屬意他升正三品,在六部里指派個侍郎的官餃給他。這蘇三老爺現在才三十三歲,這年紀上能勝任正三品的官兒,委實難得。

況且難得的是那柳元久本來就入了聖上的眼,又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去歷練,恐怕以後三公之位是跑不掉的了!這蘇明媚雖說是個庶出的,但這身份不是死的,挪一挪就活了,給柳家一些暗示,請他們將明媚記到夫人名下做了嫡女,這身家門戶和自己的奇兒可不是對得妥妥的?

最重要的是這位柳二小姐的醫術,若不是那醫術了得,自己也不必思前顧後的想要將她聘做兒媳婦,她若是嫁了瑞兒,自己也就安心了,以後不必擔心瑞兒體弱多病,她自然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夫君的。

龔夫人一想到這門親事的諸多合適,心里甚是暢快,可是轉念一想到這柳二小姐似乎對龔府的富貴絲毫沒有放在眼里,見著她只是客客氣氣,沒有半分想要討好的神色,龔夫人心中又有些不舒服,這門親事可還得好好斟酌斟酌。

貼身媽媽輕輕在龔夫人耳邊咳嗽了一聲,她這才緩過神來,端了茶盅慢慢的對著明媚說︰「秋節將至,柳二小姐思家也是當然的,只是麻煩了柳二小姐這麼長時間,我心里十分過意不去,不如今晚我設宴為柳二小姐餞行,明日再回雲州罷。」

明媚欠了欠身子,微微朝龔夫人點頭︰「明媚在此謝過龔夫人了,本不當龔夫人這般勞神的。」

龔夫人看著明媚的眼楮里全是笑意︰「當得的,當得的!柳二小姐可是我家瑞兒的救命恩人,怎麼當不得!」一邊笑著,一邊吩咐管事婆子去廚房那邊交代,務必先擬出一個菜單給她來過目。

就在這時,突然前堂外邊傳來一陣喧嘩之聲,龔夫人皺了皺眉頭︰「李媽媽,你且去看看是誰在那邊叫喊?」

李媽媽應了一聲出去,回來時身邊卻跟著那傅曉如的女乃娘葉媽媽。

那葉媽媽眼圈紅紅的,一進前堂就直直的跪了下來,拿著一塊手帕子不停的擦眼淚,看得大堂上龔府一干女眷都有些莫名其妙。

「葉媽媽,你這是怎麼了?」龔夫人也迷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葉媽媽,這才注意到傅曉如今天早上沒有來請安,平常的座位上是空著的,擺在那里就如人掉了一顆牙齒般,瞬間那感覺就不好了起來。

「夫人……」葉媽媽為難的看了看幾位庶出的姑娘和明媚,欲言又止,眼淚水不住的淌了出來,從那堆滿褶子的老臉上流了下來。

龔夫人看著葉媽媽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對著幾位龔小姐道︰「你們先出去,我和葉媽媽有事情要說。」

幾位庶出的龔家小姐極不情願的應了一句,帶著丫鬟們慢吞吞的走出了大堂,卻舍不得走開,聚在離大堂不遠的草地上七嘴八舌的說著葉媽媽究竟是怎麼了。

「肯定是和傅家表妹有關,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龔二小姐有些擔憂,她只比傅曉如大了些月份,和傅曉如感情最好,剛剛見著葉媽媽那個樣子,心里也是一片慌亂。

「她能出什麼事情?」龔三小姐捏著一柄紈扇輕輕的扇著風,唇邊止不住的笑︰「二姐你和五妹住的地方離折桂園遠,自然不知道表姐昨晚做什麼去了!」

折桂園,乃是龔亦奇住的園子,听著龔三小姐這般說,眾人皆擠眉弄眼起來,心照不宣的看了龔三小姐一眼︰「表姐昨晚去了折桂園?」

「我園子里的丫鬟看到昨晚上曉如表姐和二哥一起去折桂園了,還是很晚很晚的時候!」龔三小姐神秘的兮兮的說︰「素常表姐去二哥那里都是白天,有時還喊我們一起過去,昨晚可是單獨去的!」

明媚看了看龔三小姐,也就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兒卻很老成,既給了大家遐想的空間,又讓別人捉不出錯處。看著龔府幾個庶女在一邊小聲議論,明媚覺得索然無味,這些閨閣少女們沒有別的事情做,在一起就只能議論些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到普通人家去,都是一些東家長西家短嚼舌根子的主。

這時就看見大堂出來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臉黑色的龔夫人,她走得又急又快,若是離得近了,還能看到她的手有點微微的發抖。幾個貼身婆子跟在她身後,步子又快又急,腳下似乎都生了風一般。

龔家幾位庶出的小姐們一看這情景,彼此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各自吩咐身邊的丫鬟們悄悄兒跟上去打听消息。

明媚看著這場景甚是無聊,也懶得和龔家幾位小姐說話,朝她們笑了笑︰「我明日準備回雲州去,得先要回去收拾東西,失陪了。」

回到萬花園,門口有個小丫頭子將頭伸出來,身子就如一條壁虎般緊緊趴在牆上,見著明媚帶了玉梨走過來,縮了縮脖子,一雙眼楮骨碌碌的轉了圈︰「柳二小姐安!」

「金枝,你在這里做什麼呢?」玉梨走過去笑嘻嘻的拉住她的手︰「瞧你這探頭探腦的模樣,跟做賊差不多!」

「玉梨姐姐,你是不知道了,咱們萬花園可出了大事!我阿娘出去打听了,我在這里等著她回來。」金枝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瞅著玉梨很認真的說︰「我瞧著今日一早那葉媽媽便在到處張望,該是出了什麼問題。」

明媚與玉梨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回想到方才葉媽媽在大堂那神情,不由得也有幾分擔憂,不知道傅曉如那邊究竟怎麼了,雖然說不喜歡她,可也不想見著她出事。

兩人回到自己屋子里邊,收拾著東西順便說著閑話,沒多會時間就听著窗戶外頭傳來嘁嘁喳喳的說話聲,那聲音忽高忽低,透過窗戶往人的耳朵里鑽了過來,只是隔得遠了,有些听不清楚。

玉梨走到窗戶邊上踮起腳瞧了瞧,卻是春花嫂子金枝幾個人在中庭閑著閑話,心中一喜,打起門簾就跑了出去,直接把她拖了進來︰「好嫂子,你剛剛去做什麼了?」

「嗐,還不是那一位!」春花嫂子嘴唇往後邊那進房子呶了呶︰「還是京城傅家出來的呢,沒想到也是這副德行!」

當時看著葉媽媽紅紅的眼圈。大家就都知道傅曉如出事了,可究竟是什麼樣的事兒,這正是大家想知道的。春花嫂子看著明媚與玉梨的眼楮都巴巴的望著她,很是得意︰「柳二小姐,你也看得出來,我們這個表小姐,一心想著嫁給我們家二少爺呢!可惜來了一年了,太太都沒有透半點口風,她不就著急了?昨晚她竟然自己倒貼了上去,歇在折桂園了呢……」

說到這里,春花嫂子見玉梨張大了嘴巴,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一副害臊的模樣,驚覺自己說話沒有注意得妥當,趕緊伸手掩住了嘴巴︰「柳二小姐,真是對不住了,一時口快,沒有想到你們都不該听著這樣的話兒的,喲喲喲,我可真糊涂了……」

明媚朝玉梨點了點頭,玉梨解開荷包從里面拿出一個銀錁子塞到春花嫂子手里︰「春花嫂子,這些天都累了你弄飯食了,明日我家姑娘就該回杭州府了,這個你拿著去幫金枝妹子添件衣服罷!」

春花嫂子把那銀錁子緊緊的握在手心里,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真誠︰「嗨,這算什麼呢,老是要柳二小姐打賞,我拿著都不好意思了!」

玉梨抿嘴一笑︰「春花嫂子你就別推辭了,這些天你的辛苦我們姑娘都看著呢,這個銀錁子是我們家姑娘早就吩咐給你準備著的,你就安心拿著!」

春花嫂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層,低頭謝過明媚,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後院這才把手心舒展開,一只銀錁子閃亮亮的躺在那里,估模著有半兩重。她咧嘴一笑︰「這柳二小姐人真好,在這里住這麼些天,給的打賞都夠一年的工錢了!」

回頭又想到今天听到的閑話兒,兀自搖了搖頭,那位表小姐,一心想著嫁給二少爺,結果昨晚竟然爬到床上去了!說是說和二少爺秉燭夜話喝多了點酒,于是在折桂園歇息下了,可誰又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睡到一起去!二少爺那種人,怎麼會輕易放過送上門來的姑娘呢?

再說了,這分明就是那表小姐設好的局!她一個晚上沒回去,那葉媽媽昨晚怎麼就沒去稟了太太找表小姐,非得今天早上大家去請安的時候把這事兒抖出來?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嗎?明眼人誰看不出?怪不得今天太太去折桂園的時候那臉色就像糊了幾層漿糊一般,厚糝糝的,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

龔夫人此時的心情確實不好。

原先是龔大人憐惜著這外甥女孤苦無依,怕她在京城受了欺負,這才接了傅曉如來龔府,心想著到時候不拘多添副嫁妝把她嫁出去便是,既照顧了同胞妹子的骨血,又能在外面博個好名聲,還能落了京城傅家的臉,真是一石三鳥之策!

可是這條計策雖然,里邊卻沒有包括讓傅曉如成為自己的兒媳婦。龔大人的妹子,也就是傅曉如的母親,在娘家做女兒時身子便弱,不是個長命的,也不是個好生養的,就只生了傅曉如一個女兒。看著傅曉如那模樣,就和她那病殃殃的母親是一個格調,這是龔夫人最不願意親上加親的原因。另外京城傅家現兒已經敗落,傅曉如又父母雙亡,根本就不能幫襯龔亦奇半分,反而是要龔府來照顧傅家那些扯後腿的親戚,想到這些,龔夫人也更不願意把佷女兒變成兒媳婦。

可現在倒好,傅曉如竟然自己出手了,給了疼她愛她的舅舅舅母一記響亮的耳光!

龔夫人坐在折桂園的內堂,看著跪倒在地的傅曉如,咬牙切齒道︰「曉如,你可有半點羞恥之心!怎麼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竟用著那種不入流的套數,你叫我怎麼向你故去的父母交代!」

傅曉如嬌弱的歪跪在地上,身上披著龔亦奇的外袍,一副初經人事後虛浮無力的樣子。她也不回話,只是抬頭看著龔夫人,眼里不停的流淚。

由水晶和琉璃扶著站在一旁的龔亦奇卻滿不在乎的說︰「母親,你又何必如此惱怒!曉如和我互有情意,兒子娶她就是了,鈴鐺叮當,還不快點把你家姑娘扶起來?她身子弱,禁不住這地上的濕氣!」

听到兒子這話,龔夫人更是被氣得手發抖︰「原以為你乖巧听話,沒想到也是一個孽子!」她抖抖索索的指著水晶和琉璃道︰「為了這兩個狐媚子,你和我頂撞了一回,現在為著曉如,你又要和母親頂撞?我原打算著要把曉如風風光光嫁出去的,現在如何是好?你說要娶曉如,到時候柳二小姐怎麼辦?」

龔亦奇眼中一亮,踏上前一步扶住龔夫人的手︰「母親,你準備為我去柳府提親了」

「先前在雲州府的時候就和那柳夫人透了點口風,可現在看起來倒是沒必要了,你這個讓我不省心的……」龔夫人頹然倒回椅子上,用手輕輕敲了敲額頭。

「這有何難?我娶表妹為平妻,把正妻之位留給柳二小姐就是了!」龔亦奇滿臉的不在乎︰「我也看中了柳二小姐,沒想到母親也看上了,還是母親懂兒子的心!」

這柳二小姐生得美貌,又有一手好醫術,娶她做媳婦那可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即便她有眼無珠的喜歡上了那龔亦良,等著成親以後給她些顏色看看,慢慢將她那顆心收攏。龔亦良朝著龔夫人咧嘴笑了笑,畢竟是母子連心,兩人都想到了一處。

龔夫人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咬著牙對龔亦奇道︰「你這個讓我操心的孩子,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勞神!」轉過臉來涼涼的看了由丫頭扶著的傅曉如一眼,龔夫人沉了沉臉道︰「曉如,你可願意嫁給奇兒做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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