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鐵樹花.A 第47章 受屈辱的女人

作者 ︰ 林繼明

關潔回到歐陽雅夫家被他大伯和二太太、姨太太們團團圍住指責她要對歐陽群的死負責,歐陽雅夫看不下去了,說︰「你們不要鬧了行嗎?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把爸的靈堂安置好吧,一會悼念的人來了怎麼辦?」大伯的太太發話道︰「那總得搞清楚我小叔子怎麼死的吧?」歐陽雅夫說︰「二媽,我不是解釋過了,阿爸前幾天就有心髒病,是我讓關小姐陪他的,你們要怪罪就沖我來好了,別冤枉無辜者。」歐陽豪見佷兒急了,也覺得這事沒什麼好糾纏下去的必要,咳嗽了聲打圓場,說︰「佷兒說的有道理,先把靈堂布置妥當吧。」說著朝太太眨眨眼示意先別說。

黃昏時分,歐陽群的靈堂布置完畢,已經有得到消息的社會人士前來悼念,關潔穿了件女佣的素衣上前行禮,被二媽一把揪到屋外,道︰「你是個****身體不干淨,別來辱沒我們歐陽家的清明了。」歐陽雅夫的二媽是大伯六十歲那年大太太去世後的續妻,大太太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可沒成想續了妻的幾年後仍然沒有香火,醫院里一查是歐陽豪緩了前列腺無法生育。歐陽雅夫的二媽二十歲過門現在不過四十,人很刁,因為老爺子年紀大了在家里不大管事,所以她一向對幾個姨太太和下人驕橫跋扈,連歐陽雅夫對她也是敬而遠之。此時她對關潔動粗他即便不贊成也不敢頂嘴,何況多少她說的也有些道理,父親是社會名流場面上要過得去,此時他披麻帶孝跪在靈堂邊沒法出來,見關潔眼淚汪汪無助的神情,也只能朝她微微搖搖頭讓她克制,關潔不得不跪在堂外,在她的心里確實存在著一絲半縷的愧疚與敬畏,畢竟自己是被他抱著離開人世的。

靈堂里擺放著一台留聲機,唱片旋轉著一曲歐陽群平時最愛听和經常與兒子一起扮演的京劇《霸王別姬》——「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歐陽雅夫傷心之至,他以前與父親合演時扮演的是虞姬,當輪到他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在靈堂中央對起戲來,所有人吃驚的看著他,有人竊竊私語︰「歐陽公子是不是瘋了?」、「是啊,看他多投入。」……

也許只有關潔懂得歐陽雅夫喪父與失去知音之痛,听歐陽雅夫說起過家史,他父親四十二歲那年太太離開了人世,歐陽雅夫才七歲,父親並沒有再續妻,兩人一直相依為命,他十歲時就受到父親京劇藝術的燻陶,十五歲開始學《霸王別姬》唱段,讓他扮演虞姬,二十歲時就帶著他到票友的場子登台,這一唱就是八年。兩年前歐陽群的嗓子開始嘶啞唱不了了,就在家里自娛自樂,這仿佛就是他們工作以外的唯一樂趣,直到幾個月前關潔的出現,令這對孤芳自賞的父子重新有了觀眾。有時候他們各自邀請關潔扮演項羽或者虞姬中的一個對戲,歐陽群戲稱虞姬由漂亮的關小姐扮演他會更投入,歐陽雅夫則說,女角男扮才有味道,這就像梅派虞姬堪稱一絕無人能比的原因,關潔心里明白,當歲月荏苒他們這對黃金搭檔魅力不在時,內心的惆悵總在不甘寂寞中歸罪對方的退步,並期待著自己可以另選搭檔重新登上舞台。他們這對父子在探討京劇藝術時往往寸土不讓,放下京劇後又彼此心心相映不單純是父子關系,他們同時都是雙性戀者,關潔沒有出現時他們父為男子為女,是關潔讓他們慢慢回歸了人性的本原,所以歐陽雅夫對關潔有著些許的情感與依賴的成分。

關潔跪在堂外淒戚的抹著眼淚,大門口管家一聲吆喝︰「客人到。」來的是白敬齋,帶著三姨太前來祭奠老友和商業伙伴,亨達利公司每周的營業額有一半是存放在寶順洋行的,他看到關潔也在而且是跪著在唏噓,一楞,他並不知道關潔與歐陽父子的關系,其實白敬齋個關潔也就兩面之緣,去年他邀請歐陽雅夫、朱伯鴻和王守財郝允雁幾人在華懋飯店吃飯時,朱伯鴻帶著關潔,以後他在同泰里看望郝允雁時撞見過第二次,白敬齋對這名****的印象不深。

祭拜完,白敬齋拱手告辭,歐陽雅夫不能離開靈堂請二媽代為送客,白敬齋路過關潔身邊,兩人對視一下,白敬齋停住想打招呼,又怕丟身份的猶豫之際,二媽輕蔑地小聲說︰「****,是個掃把星,我小叔子就是她害死的。」她的話被附近幾個人听見頓時傻了眼,紛紛議論,指指戳戳的,引起了堂內的人和歐陽雅夫的注意,一時她成了眾矢之的。

關潔終于在眾人的口水中爆發,騰的站起身對著二媽一聲怒嚎︰「你給我閉嘴,我已經忍你很久,別以為我好欺負,說話要憑證據,再造謠小心吃耳光。」關潔的憤怒不僅僅是因為在歐陽家的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更有上午被哥哥和他帶來的好幾個人奸污的痛苦。二媽也不是好惹的,仗著自己的輩分對關潔破口大罵道︰「你這個****還敢對我凶?人是死在你床兒上沒錯吧?」關潔反駁道︰「這里是我家嗎?你先把這個搞搞清楚再噴糞。」二媽指著她的鼻子怒氣十足地道︰「你別沒大沒小的,以為我佷兒會幫你,再敢說我噴糞就把你趕出去。」關潔也來勁了,針鋒相對道︰「這里不是你的家,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歐陽雅夫是個遇到大事情控制不住局面的男人,她們在堂外吵架,自己帶孝三天不能夠出靈堂,在里面又勸不住,向大伯求情︰「大伯,您去管管吧。」老爺子有氣無力地回道︰「你怎麼不去勸你的心上人?」歐陽雅夫急得團團轉,咕嚕著︰「什麼心上人啊,我……我……」他又轉向兩個吵架的,哭喪著連聲喊道︰「我阿爸尸骨未寒你們就行行好吧。」

關潔立刻停了下來,二媽見丈夫在幫她,更加的頤指氣使,邊罵邊把關潔推到院子里,兩人拉扯著,二媽的發髻月兌落,霎時披頭散發像個瘋子一樣丟了丑,怒不可遏的抽了關潔一記耳光,關潔順手還了過去,兩人在院子里扭打起來。

白敬齋的三姨太開心的躲在老爺身後看著熱鬧,幸災樂禍地說︰「這歐陽家跟一個****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架,也不怕傳出去丟人,好好,打得越凶越好。」白敬齋慌忙捂住她的嘴說︰「小聲點,別跟我出來惹事,你大概平時太無聊了喜歡看人家打架?」三姨太乘機說︰「老爺這些天總那麼晚回家,回來就睡也不理睬賤妾,我當然無聊了,對了,你那天晚上沒有回家哪去啦?」白敬齋在百樂門賓館奸污郝允雁後一個人睡在了賓館里,第二天又很晚回的家,三姨太見他臉色不大好看沒敢問,白敬齋心里早就有了回話,說︰「那天同幾個客戶在商談合同事宜,晚了就一起住了賓館,怎麼,有問題嗎?」

這工夫,關潔把二媽翻倒在地,畢竟她只有三十歲,二媽四十了,歐陽豪見自己太太吃虧,哆哆嗦嗦的跑出堂外猛敲手中的拐杖,喊道︰「都給我住手。」

兩人也打得沒有力氣了,同時松開對方,二媽跑到丈夫面前撒嬌道︰「老爺,你看這****打你的太太啦,把她趕出去吧。」

歐陽豪早就看不順眼關潔,舉起拐杖一指大門厲聲道︰「滾、滾!」

關潔臉上被二媽尖銳的指甲劃出一道紅印,隱隱的有些疼痛,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她也豁出去了,刻薄地說︰「你不是這里的主人,要滾你滾,滾回家也去設個靈堂讓你身邊的這個女人拜你,我絕對不會來。」

歐陽豪八十了,听不得詛咒,氣得吹起花白的胡子舉拐杖要打關潔,歐陽雅夫出不來干著急,在屋內喊道︰「關小姐過來,過來,沒吵了。」關潔听到保護神在喚她,得意的成心氣氣歐陽豪,說︰「你們不讓我進去,我偏要進。」老爺子一路顫顫巍巍的追來,歐陽雅夫早已被他們鬧得筋疲力盡,對大伯說︰「您老就消停消停吧,別傷了自己身體。」

歐陽豪氣得發抖,對歐陽雅夫說︰「你、你讓她滾,她要是不滾,那我就走,從此就不認你這佷了。」

關潔道︰「我憑什麼要滾?我是在祭奠雅夫的父親,不是你。」

歐陽豪又被她觸了霉頭,跳將起來,拐杖一掃打在歐陽雅夫身上,他保護著關潔推開她,耐心地對她說︰「關小姐,你暫時避避好不好?」關潔賭氣道︰「就不。」歐陽雅夫急了,眼看來悼念的各界社會名流三三兩兩的進來,再這樣下去影響就更大了,權衡之下他只能夠讓關潔暫時受點委屈了,一跺腳喊道︰「你-給-我-走!」

關潔楞了楞,猛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怎麼能夠同名門抗衡,毅然月兌下女佣的素衣揮淚往大門外沖去,屋里屋外一片肅靜,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內情,張口結舌的看著這家人發生的鬧劇。

白敬齋拉著三姨太匆匆追出去,他是想討好關潔送她回家,這樣對他今後接觸郝允雁有利,他在門外喊道︰「關小姐,關小姐留步。」

他追過去幾步攔住她說︰「關小姐,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幾次的,這樣,我用車送你回家吧,你滿臉淚痕的,精神又不振,讓路上的人看到多不好。」

關潔也覺得認識他,曾經听郝允雁說他是個好人,對他也沒有起戒心,點點頭隨她上了車。

車是白敬齋自己開來的,他把三姨太從車里攆下去,道︰「我送關小姐回家你就別跟著去了,自己去打輛黃包車吧,我一會就回來,讓佣人多燒些水我要洗澡。」

白敬齋送關潔純粹是為了郝允雁,三姨太以為他看上了人家,前段時期她探到老爺在追求一名職員的太太,把情況模清後準備在適當的時機去捉奸,但是她知道這個奸不好捉,弄不好就會重蹈二太太的下場,這回她忍住了,關潔似乎有點警覺,問︰「為什麼不讓她隨車?」白敬齋邊開車邊說︰「這女人是長舌婆,她剛才看到了你的事,要一起過去忍不住漏給你們鄰居听了多不好。」

車遠遠的開走了,三姨太悻悻的踏著黃昏的殘陽仿佛是漫無目標的走著,她愈加感覺到二太太走後自己在白府的地位非但沒有上升,反而顯得越來越落寞。坐黃包車回家的半路上,她偶然瞥見了當初送二太太和老寧波走的癜大爺,忙叫住他隨意的問他幾句二太太的事情,癜大爺也看到了她,嬉皮笑臉地道︰「吆,這不是白府的三姨太嘛,怎麼一個人出去逛街啦?」三姨太莞爾一笑道︰「是啊,你這是又在忙誰家的事啊?」

她下了黃包車打發車夫走後問︰「癜大爺,二太太走了有大半年了吧?她是和老寧波去了寧波鄉下嗎?」剛才,她在被白敬齋趕下車後,曾經有過去找曾經的二太太出來攪局的沖動,在她看來,這個女人心里不會服氣一定想著報仇,只要和她合作,由她提供白敬齋****的消息,二太太往媒體上捅,這樣老爺就會顧及名聲收斂點。

癜大爺對二太太這稱呼很敏感,因為是他殺了她和老寧波,吞吞吐吐著回不上話來,三姨太覺得好奇,問︰「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們住的地方保密的嗎?」癜大爺忙心虛地說︰「不不不,我是送他們倆到寧波的,但具體哪里晚上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忘記了。」這話一出,他露餡了,因為白敬齋讓他秘密跟蹤到寧波下手的事是沒有人知道的,三姨太只是在當時偷偷看見二太太他們走後,老爺在跟癜大爺像是交代什麼,然後他出去了,便判斷其中有些情況,只是那時候二太太在她面前消失了已屬萬幸,也沒有去關心下去,現在她終于明白,卜菊蘭和老寧波很有可能不在人世了,老爺對出賣他的人一向是心狠手辣的,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同時她又突然的自信起來,因為這是一張可以在關鍵時刻要挾白敬齋的致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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