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瓦克灣的濱海公路上。
看了眼沉睡的山杉信男，木林森把轎車停在路邊，然後點上了香煙。
九年前，木林森在日本臥底的時候，與山杉信男的關系很不錯。在針對一名民主黨眾議員的綁架行動中，木林森救了山杉信男一命。不久之後，軍情局查明齋藤會社與情報安全事件沒有直接關系，臥底任務結束，木林森設法弄到一個去國外執行任務的機會，此後再也沒有回過日本。
山杉信男只知道木林森在中國被捕，並不知道木林森是軍情局的情報人員。
有這層關系，木林森沒花多少功夫就贏得了山杉信男的信任，讓山杉信男相信，他在中國蹲了四年大牢，獲釋後回到日本，只是齋藤會社已經去了美國。在日本呆了一年，木林森來到美國。因為是非法移民，所以木林森沒有正式工作，靠為黑幫、毒販、走私者做些零散事情謀生。
當然，遇到山杉信男只是巧合。
隨後，木林森了解到，山杉信男是一只小蝦米。
他仍然在為齋藤會社做事，只是齋藤會社不再是單純的極端右翼組織。利用以往積累的原始資本，齋藤會社在舊金山開設了十幾家料理餐廳，還在西海岸的洛杉磯、西雅圖、聖克拉門托、奧克蘭、聖何塞與聖迭戈等城市開設了分店，此外還經營了數十架溫泉旅館、夜總會與歌舞伎會所。
用道上的話來說，齋藤會社基本上漂白了。
只不過，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
為了應付在西海岸地區勢力龐大的華人幫派與拉美幫派，齋藤會社仍然在做一些不干淨的事情。
山杉信男這種人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與在日本一樣，山杉信男靠勉強說得過去的車技吃飯。
三天前，山杉信男跟隨一個叫村上信雄的人從舊金山出發，駕車橫跨美國，在昨天晚上來到紐瓦克。與兩個提前到達的齋藤會社的人會合後，四人在今天中午去了宮本櫻花租住的公寓。
山杉信男並不知情，他只負責駕車。
用他的話來說，齋藤會社的大當家給了他一萬美元，答應等他回到舊金山之後再給一萬美元。
兩萬美元不算少，足夠讓山杉信男這種人鋌而走險。
一切順利的話，山杉信男他們將在下午二點三十分登上飛往舊金山的航班，而且已經買好了機票。
木林森相信山杉信男沒有撒謊，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一根煙還沒抽完，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山杉信男的手機，準確的說是揣在山杉信男褲兜里的手機。
木林森拿起手機，看了眼手表，二點十五分。
「上飛機了？」是個女人的聲音，說的是日語。
「他們全都死了。」
「你是誰？」對方明顯有點驚訝。
「菜菜子，你連我的聲音都忘記了？」
對方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上野……你是上野康助？你怎麼拿著村上的手機？」
「我不認識什麼村上，是山杉君在臨死前給我的。」
這時候，山杉信男的腦袋晃動了幾下，看樣子快要醒過來了。
「山杉也死了？」
「就在幾分鐘前。」木林森掏出一支注射器，扎到山杉信男的大腿上。
「他跟你說了什麼？」
「讓我去舊金山找你，能拿到幾萬美元。」
對方再次沉默了，那個叫菜菜子的女人顯然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當然，你也可以把錢匯到我的賬戶上。」
「上野君，你這麼需要這筆錢？」
「當然，而且我覺得，我應得的不僅是幾萬美元。我在中國蹲了幾年大牢，應該有人為此買單。」
「來舊金山吧，我派人去機場接你。」
「菜菜子，你認為我還是以前的上野康助嗎？告訴我去哪找你，我會在合適的時候來拿走屬于我的那份報酬。」
「舊金山日本城的西町歌舞伎會館。上野君，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
沒等對方說完，木林森掛斷了手機。
幾分鐘後，唐旭宸等三人趕到。
「怎麼樣？」
「把他處理掉，干淨點，別留下痕跡。」木林森對李明明與江富貴說了一句，把唐旭宸叫到一旁。「山杉信男是條小魚，他只負責駕車，並不清楚情況。帶隊的叫村上信雄，應該是日本僑民，或者是當地的日裔。給山杉信男安排任務的是齋藤菜菜子，九年前，她是大當家的兒媳婦。」
「你認識她？」
木林森勉強笑了笑，說道︰「當時，主持會社的是齋藤廣武，一個狂熱的民族主義與軍國主義份子。他也是齋藤會社的創始人。齋藤廣武很厲害，不但與政界要員關系密切，手里還掌握著很多政客的把柄。在他的晚年，也就是我去做臥底期間，齋藤會社在日本簡直是如日中天，即便是首相也得給他半分面子。可惜的是，齋藤廣武只有一個兒子，還是一個跟廢物差不多的兒子。」
「跟廢物差不多？」
「得過小兒麻痹癥，在十多歲的時候遭遇車禍，命是保下來了，但是下半輩子得呆在輪椅上，腦袋還出了問題。」
「傻子？」
「差不多吧，三十多歲的人，智力只相當于十歲的兒童。」木林森笑著搖了搖頭，又說道，「靠這個兒子，齋藤會社在第二代就會衰落。齋藤廣武不想讓辛苦創下的基業毀在一個痴呆兒子手里。」
「然後呢？」
「因為對兒子徹底失望，所以齋藤廣武想得到一個孫子，希望在有生之年把孫子培養成理想的接班人。當然，齋藤廣武是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祖父，要是能有跟祖父同樣強大的外祖父就更好了。」
唐旭宸鎖緊眉頭，通過聯姻增強家族實力，在任何國家都很常見。
「菜菜子原本姓岩崎。」
「三菱財團的岩崎家族？」
木林森點了點頭，說道︰「當初，我就是通過菜菜子打入了齋藤會社。說得直接點，我是菜菜子的私人保鏢。」
「老木……」
「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政治婚姻，甚至有人認為，齋藤廣武將代替那個廢物兒子跟菜菜子同房，讓菜菜子懷上孩子。結婚前，菜菜子找過我，希望我能帶她遠走高飛。」
「你拒絕了？」
「沒有，不過也沒答應。不久後，我就離開了日本。」木林森嘆了口氣，說道，「至于後來的事情，我從楊局那听說過一些。嫁入齋藤家族的第二年，菜菜子就懷上了孩子，只是幾個月後流產了。在她第二次懷孕後不久，齋藤廣武離奇病逝。隨後民主黨上台執政，齋藤會社遭到全面打擊報復。幾個月後就離開日本，到舊金山落地生根。雖然齋藤廣武死後，由他的兒子齋藤健一郎擔任大頭目，但是早就由菜菜子掌管齋藤會社，也許連齋藤廣武都死在她手上。」
「這麼說，她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在那種環境下，再善良女人都會變得心狠手辣。」
唐旭宸嘆了口氣，說道︰「你打算去舊金山找她？」
木林森點了點頭。「我已經告訴她，山杉信男死了，另外三個人也死了，她讓我去舊金山。」
「她會相信你嗎？」
「會。」木林森回答得很肯定。「不過，她肯定會暗中調查我，得讓小劉盡快幫我準備好背景資料。」
「已經在安排了。」唐旭宸稍微遲疑了一下，說道，「老木，未必要這麼做。」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木林森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余情未了，見到她之後會死灰復燃。沒錯，當初離開日本的時候，我確實想過帶她一起走，做了相關安排，甚至打算為了她放棄一切，在離開日本後把真相告訴她，帶她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與她平靜的過完余生，不過那是九年前了。那個時候的她是個很善良的少女，我是一個入行不久的情報人員。現在的她，已經是齋藤會社的大頭目，我也變得面目全非。你認為，我有可能跟她走到一起嗎？」
唐旭宸沒有開口，只是看著木林森。
「當然，她未必忘了我，不過這不是壞事。」
「老木，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雖然我不知道九年前發生的事情，但是我能想到，你當時肯定很入戲，甚至對她動了真感情。」
木林森勉強笑了笑，沒有否認這一點。
「因為你在九年前背棄了她，所以她才有今天。」唐旭宸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想知道的是，當你不得不把九年前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的時候，你能控制住感情，做出正確決定嗎？」
木林森沉默了，這是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
「情報人員也是人，而人心是肉長的。」唐旭宸嘆了口氣，說道，「老木，不要強迫與為難自己。」
「對我們來說，要想查出幕後主使，這不但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辦法總會有。」
「你知道，針對元首的暗殺威脅並沒消除。就算有其他辦法，能讓我們及時查出幕後主使嗎？」
這下，輪到唐旭宸沉默了。
「放心吧，我會做出正確決定。」木林森長出口氣，說道，「再說了，我已經答應她去舊金山。」
唐旭宸暗自嘆了口氣，他知道木林森的決定是正確的，至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