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
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白居易《潛別離》
冬天來的時候,無雙迎來了她生命中的婚禮。
婚禮,這是個多麼浪漫,多麼生動的詞匯,從少女時期開始,無雙就無數次的在心里憧憬過︰潔白的婚紗,漂亮的婚戒與玫瑰,像白雪公主一樣被王子牽著手,走過紅色的長毯,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從此與一個男子白首偕老,無論貧賤或富貴。那一定是此生最幸福的時刻,一定是此生最美麗,最嬌艷的時刻。那一天,時間將為她而停駐,人們為她而鼓掌,微笑,她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現在,當婚禮真的來臨時,她卻沒有了最初的驚喜與激動。為了這個婚禮,她走了太遠的路,流過太多的眼淚,有過太多的掙扎。她累了,心早已被沉重的歲月磨礪得麻木而冷漠。她看淡了一切,世事無常,她早已不知悲喜。
那一天,幾個同學陪無雙早早去化妝,穿婚紗,她只是按照一個個程序在機械的走。畫完妝的自己,甚至不如素顏時美麗,她其實是不適合化妝的,然而她素面朝天的美麗只有劉河源懂。
兩個小時後,何家的迎親隊伍就要來了,從此,她將是何元維的妻子。她和劉河源此生將永不會再有交集,無論這樁婚姻是悲還是喜,她都要去面對,沒有後退的余地……
當何元維手捧鮮花,滿臉微笑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才從恍惚的幻想中回到現實。是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她的夫君了,是注定要陪伴她一生一世的人,既然選定了他,就該拋掉過往,好好的去珍惜這段緣,這份情。滿目青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在熱鬧的鞭炮聲中,何元維抱起了無雙,沖出圍觀的人群。無雙有一種被搶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覺出了一種淡淡的幸福。轉頭凝視何元維,現他不知是緊張還是累的原因,滿臉通紅,頭上一層汗珠。看到無雙看他,何元維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天的婚禮場面很熱鬧,無雙臉上漾出了幸福的笑容。單位的同事和領導也來了,同事們都夸無雙有眼光,找了一個這麼好的老公。無雙懂得他們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何元維比劉河源強。無雙不敢想,這個日子,河源在哪里,他心里會有怎樣的感受,她不敢去想。
這是一樁人人都看好的婚姻,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皆大歡喜。所有前去道喜的人都認為無雙是幸福的,她沒有理由不幸福。但是大家都看好的婚姻就一定會幸福嗎?也許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吧。
賓朋散盡之後,已是入夜了。何元維關掉了所有的燈,拿出兩根紅燭,點上。燭芯在一陣 啪啪的響聲里,歡喜的亮起來。燭光使一切遠離了現代氣息,好像回到了古代,漫漫洪荒的寂靜,兩顆年輕的心在此時一下子貼近,彼此感受另一顆心的溫暖與愛。何元維牽起無雙的手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是何等深情的表白,何等堅貞的誓言,足以令每一個剛踏入婚姻的女子感動。恍惚間,無雙有些想落淚了,盡管她沒有嫁給她最想嫁的那個人,但至少,眼前的這個人是愛她的,也是值得她去愛的。人生,哪有完美無缺的呢,能遇到一個相知相惜之人,已是幸運。
何元維問無雙喜歡听什麼音,無雙說,以前最愛听的就是一些古典民了,比如《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不過此時听未免顯得淒清了些。何元維說,沒關系,只要你喜歡。打開音響,《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悠悠響起,屋子里立刻充滿了詩情畫意。冬天的夜晚很靜,外面不知何時落起了雪。無雙起身來到窗前,雪花,音,燭光,令人思緒聯翩。依稀,無雙仿佛听到屋里的電話響了三聲,問何元維,卻說沒有听到。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響過,而且不多不少,正好三聲?她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河源給她講過的那個感人的愛情故事——《敲三下,我愛你》。當時,她哭的稀里嘩啦。這樣的夜晚,在她的新婚之夜,是誰打了電話,難道真是她的幻覺,還是冥冥之中有人呼喚著她?何元維默默來到無雙的身邊,手撫無雙單薄的肩膀,深情的說,「以後,每個夜晚,你都不會再孤單了,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無雙斜倚在何元維的肩頭,心想,但願人長久。
新婚之夜,何元維知道了無雙的第一次沒有留給他,至于給了誰,他也不想再深究,畢竟他愛著無雙。愛,也許就是寬容吧,寬容一個人的過去,寬容她的缺點,時間會抹去一切傷痕,會讓自己忘記一切。無雙現在是他的妻子,至于過去,只不過是人生這部大戲的一個小插曲罷了。無雙似乎也看明白了何元維的心思,心有所動,她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好好愛自己的丈夫,愛這個家,她要做一個賢妻良母,以對得起他的這份信任。
婚後的無雙很快調離了原來的工作單位,到家附近的一個小報社做了編輯。一是為了和劉河源拉開距離,避免流言是非;二是說到底,無雙終究是不喜歡行政工作,玩心術的事,她做不來,也不屑于。
報社離家很近,工作比較清閑,關鍵是心里清淨。做文藝副刊的編輯,每天以欣賞些優美的文章,單純,清淨,賞心。婚後的女子,心態總是會變的,以前想的是浪漫,現在想的是柴米油鹽。婚後的無雙變得現實多了,一心一意的想著自己的家。
盡管離開了原來的單位,但有關河源的消息還是會經常傳到耳中,什麼對領導言語無狀了,不听同事規勸了,介紹好的對象他給人家一個難堪了等等。有時,听到這些,無雙的心里會痛一下。但是彼此已有各自的人生,她無能為力。
他終將一點點淡出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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