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兒，」閔天澈注視著湖面，水里，倒映出她的倩影，亦，清晰地倒映出她眼中無言的痛。他的話語，他的行為，畢竟，還是傷害了這個善良的女子，可是，他亦希望她可以明白，戰爭，本就容不下溫情和憐憫，尤其是在這個荒涼而莫測的異鄉，「還記得出征之前，朕和你所說的話嗎？仁慈，是建立在自己足夠強大的基礎之上的，不合時宜的仁慈，只會搭上更多人的生命。朕，並不是嗜殺的人，但，朕寧願錯殺，也絕不會冒險。如果你不認同，朕也沒有辦法。」他站了起來，撢了撢身上的沙粒，臉上掠過一絲落寞，「休息一會兒吧，接下來，只怕就沒得休息了。」
心緒，卻更加繁雜，剪不斷，理還亂，百般滋味，只在心頭。身後，似乎又有人走了過來。林冰吟搶先開口︰「我現在不想听你們說教，無論你是誰也好，請你離開。」
身後之人沉默片刻，高聲道︰「阿彌陀佛！」
「師父！」林冰吟再沒想到，出現在她身後的竟然會是智谷，急忙站起轉身，赧顏道︰「我不知道是你。對不起！」
「丫頭，何必這麼客氣？」智谷道。
「不，」林冰吟說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我不該勸說你出山。」
「為什麼這麼說？」靜默片刻，智谷問道。
「當初，我勸說師父出山，是因為我不願看見大齊的百姓被欺凌，被殺戮，可我沒有想到，我們對于這些無辜的百姓而言，又何嘗不是侵略者？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而在師父的眼中，眾生本就平等，這兩天，師父的心里一定很難受。」
「原來，你和皇上生氣，竟然還有一部分是為了我。」智谷慈和地望著她︰「丫頭，能不能听我一言？」
林冰吟點頭道︰「師父請講。」
「你出生于江湖刀光血影之中，又看慣了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卻依然能夠如此的珍視生命，我很欣慰。皇上又很在乎你的想法，有你在他的身邊，是百姓之福。」林冰吟頓時羞紅了臉，想要反駁，智谷卻接著道，「可是，你畢竟沒有真正在朝堂待過，你不明白，作為一個天子，他所想所要的，和你，和我，都並不一樣。他的眼光，在于一個國家的長治久安，在于一個民族的興盛發達，他不會在乎，是不是多殺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不是多殺了一群人。只要這些人阻擋了他的腳步，或者說，可能阻擋他的腳步，那麼，他們就該死。你可以說他冷血，可是，坐上了那個位子的人，又有哪一個心慈手軟？當初你之所以選擇他，不就是因為他鐵一般的手腕，認為只有這樣才可以挽救大齊風雨飄搖的江山？為何到了今日，你卻要懷疑自己的眼光？」
「可是，你的心里，難道不難受嗎？」林冰吟問道。
「要說我的心里不痛苦，不難受，那是騙人的，這死去的人里，甚至還包括了救我的那對母子。不過，從我答應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也曾經告訴過我，有人會因此而死，但，會有更多的人會因此而生。生，亦何苦；死，亦何苦；亂世之中，人命本就賤如草芥，今日是王侯將相，明日也許就淪為階下之囚，一著不慎，只會滿盤皆輸。而唯一我們可以做的，就是讓這場戰爭快點結束，讓更多的人不再掙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