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釣金龜婿 只釣金龜婿 第58章 山上的日子

作者 ︰ 無缺

去海尼拉克礦的兩天路像是在證明,為什麼昆侖山是通往西王母之路。

因為剛下完雨,去還了拉克的山路又濕又滑,腳踩在岩石上,溪水就在腳下流淌。

阿西木說︰當心洪水,當心泥石流。

杜玫無語,心想︰如果真來了,當心沒用,根本躲不過。

去海尼拉克要翻越一座6000多米高的雪山,其中有一處叫過山崖,直線落差3700米,只能一段一段的往上爬。人在只有黃羊和狼才能攀爬的懸崖絕壁上爬行,手抓著突出的岩石,腳下踩著半個腳掌面大的小徑,冒著隨時滾下懸崖的危險,背上還背著所有的輜重。

杜玫感到最不可思議的是,有些地方的山體居然是超過90度的,上大下小,而他們,居然要徒手爬過去。

有一處懸崖落差30米,上面有根繩子掛下來,大家拽著繩子,蹬著懸崖往上爬,等終于上了懸崖,馬上就是往下的一個大跌水,山崖下是洶涌囂張的克里雅河。

克里雅河維語里面的意思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河。杜玫不知道這河為什麼叫這種名字,因為這是一條大河,河水湍急,攜帶著山上的大量泥沙,黃濁奔騰,根本無穿越的可能——後來才知道克里雅河上游就有12條支流,但是在雨季,支流可能多達40條,一路上他們趟水跋涉而過的那無數大大小小的河流,其實都是克里雅河的一部分。在幾處河水中央礫石砥柱之上,可以看到用石塊敲擊出的溝痕,示意河水浸漫此線就不可過河。去海尼拉克的一路上,到處是這種警示——在隘口上堆些石頭表示有坍塌危險;彎道旁立石則表明下面是斷崖絕壁其實這些都是曾發生過意外的地方,所以前人留下了標記,提醒後人小心。

他們從崖頂拽著繩索下到河邊,看見對岸打著鋼 ,一根鋼絲從對岸拉過來,原來是用溜索過河的。大家把人和背包一起捆上,用溜索滑到對岸,杜玫低頭看自己腳下,腳下是打著漩渦的河水。杜玫想起了自己過去居然還在sixflagsmagicMountain玩溜索,真是太不刺激了,早知道有今天,花那錢干嘛。

過了河後又是上山,晚上大家宿營,杜玫做了個夢,夢里夢見自己在爬山,山實在太陡峭凶險,自己爬不上去。杜玫在夢魘中醒來,一睜眼,發現自己確實在爬山,這山太過于陡峭凶險,自己爬不上去——頓時種種心理壓力全上來了。

兩天後,他們終于到達了海尼拉克礦的一處營地。營地非常小,在4300米海拔的一個山坡上,上下都非常陡峭,山體如削。

每年入海尼拉克采礦的礦隊都非常少,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維族人。這支隊的礦主叫司迪克.塞地,是個剛30歲左右的維族小伙子,勉強會說漢語,長篇大論的話,要靠阿西木翻譯,他的隊員一共二十人,都只會說維語。

那塊大玉石已經挖出來,塞地他們花了幾天時間,小心的把周圍的岩石泥沙撬松,把石頭完整的挖了出來,但是還留在原地,因為運下來不容易。

高平江和辛濤仔細詢問,原來海尼拉克礦脈在4700米海拔處,但是這塊玉並不在礦脈那發現的,而是他們在往返礦脈和營地的半路上,一個隊員忽然要小便,偶然發現的,就那麼孤零零的一塊。

「羊脂白,大約150公斤。」塞地說。

此刻已經太晚了,于是大家安營,說好明天早晨一起去看玉。

跟杜玫他們一起到達的駝夫們,留下食物燃料炸藥得種種供給,去下一個營地。

晚上兩隊人馬在一起吃了一頓手抓羊肉,杜玫發現這里礦隊的氣氛跟阿拉瑪斯和塞都庫拉木完全不一樣,在前面兩處,礦主就是礦主,雇工就是雇工,在這里礦主不像老板,倒更像一個領頭的隊長,原來塞地跟他的隊員過去都是附近村子的農民,都是多年的朋友。

阿西木告訴杜玫他們,上海尼拉克的礦隊,如果沒有極大的聚合力,根本不會上來,上來也無法堅持。隊員彼此間都非常有感情,礦主必須能服眾,因為在整個采礦過程中,條件太艱苦,不管有沒挖到礦,大家都會不停的想下山,礦主需要不斷的給大家打氣

高平江苦笑了一下,暗地里跟其他幾個說︰我給別人打氣,誰給我打氣?

第二天,大家隨塞地上山,看見了那塊150公斤的大石頭,約有7-80公分長,保持著岩石的所有尖銳稜角,凹凸不平,像是剛從山體上開裂下來,一側有一點糖色的外皮,整塊石頭完全沒風化的痕跡,應該是一月兌離山體就被掩埋了。

張子淳跟高平江兩人掏出手電筒,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遍,確實是上等羊脂白玉,兩人對視著點點頭。

「多少錢?」張子淳問。

塞地馬上說︰「500萬。」這是他們挖出玉石後,隊員反復商量的報價。

高平江跟張子淳又對視了一眼,產地開價也就只能這樣了,中間每過一道手,就至少要翻倍,到北京拍賣時,就成了天價。

高平江點點頭︰「成交,但是有個條件,你們必須幫我們運下山,直到流水村。」

塞地臉色大變,當然這個要求不能算不合理,因為如果高平江他們不上山,塞地這個隊也必須將石頭運下山。

塞地把高平江單獨叫到一邊,用磕磕絆絆的漢語問他︰「你把石頭破開運嗎?」

高平江搖頭︰「當然不,我們要完整的。」

塞地猶豫,過了會慢慢的說︰「我的隊員都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都是我的兄弟。如果路上發生傷亡,你能不能給他們的老婆孩子一些撫恤金?」

高平江點頭︰「這個當然,你要多少。」

塞地想了會︰「一個人十萬,怎麼樣?我也會額外給的。」在海尼拉克開礦的,隊員有較高的分成比例。

高平江一口答應。兩人握手成交。

辛濤在仔細細細的觀察地形,研究周圍的地質構造,玉石只可能從上往下掉,不可能從下往上掉,那麼這塊羊脂玉是從哪里破裂出來的呢?它的母體在哪里?就在這山上,還是在造山運動中,玉脈被擠壓,埋入地下

高平江決定沿著山體往上,地毯式的搜尋主脈。大家一起抬頭往上看,只見雪峰高聳入雲,山巒起伏,高處雲纏霧繞,看不到頭。

辛濤提出先去看看塞地他們現在在挖的礦脈。塞地點點頭,帶著大家往上攀登。

兩個小時後,杜玫他們到達了塞地開礦的地方,又是一處懸崖,好在不高,離地不過5-6米。大家借著繩索爬上去,發現礦洞很淺,就幾米深,高度不到兩米,塞地他們開了不久,但是這個礦脈很小,已經差不多開完了,正要要重新尋找脈苗。

張子淳隨手拿起腳下的一塊小礦渣,用手套和衣服把石頭擦干淨,用手電筒一打︰「很不錯,是二級白。」

塞地點頭︰「大部分是二級白,有1/3的一級白。」

這還是他們上山來,第一次看見有礦隊開采出上品質的玉石,大家都有點興奮,辛濤看了看礦底,又觀察了一下兩側的岩石走向︰「快挖完了。而且跟那塊羊脂玉不是同一個脈。」

塞地說︰「從發現那塊羊脂玉後,我的兄弟們就再沒心挖這個礦了,一直在找那條礦脈,到現在什麼都沒找到。」

此刻已經是下午,大家一起重返營地。高平江叫駝夫們下回多帶幾只羊上來,準備用剝下的羊皮裹那塊玉石,好搬運下山。

但是當天晚上,塞地跟他的隊員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營地這麼小,大家的窩棚靠在一起,所以吵架每個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阿西木把吵架內容翻譯給高平江他們听,原來是隊員們知道那塊玉石賣了500萬後,就要求立即下山,塞地火冒三丈,正在痛罵他們︰「當初是你們自己來找我,一次一次的來找我,一次次的跟我商量,再三要求上山的,我沒求過你們來的人都是被挑選出來了,來的時候我們都發過誓,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有沒采到玉,我們都呆到9月底。現在才6月中旬,我們才上山一個多月,你們就要下山。好吧,你們要走就走,我不怕你們,但是我說明白了,我們的兄弟情分到此結束。誰走,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是哥們」

有人七嘴八舌的在說,500萬夠分了,再挖下去,也挖不出什麼東西來,就把目前挖出的那些帶下山去就夠了。

塞地生氣︰「山上還有這塊羊脂玉的原礦脈,找到它,就不是500萬的事了。你們不想發財麼?」

隊員們小聲嘀咕了會,慢慢沉寂下去。塞地鼓勵大家道︰「今年的采玉季節剛開始,我們又沒干出什麼活來過。我們今年運氣非常好,山神保佑我們,所以我們要繼續呆下去,直到找到那條玉脈。這樣,我們就會像95于田料那位礦主一樣,成為大富豪。」

塞地的這句鼓勵起了巨大的作用,連帳篷這邊的人馬都听得為之心潮澎湃,于是會議結束,大家都帶一夜暴富的幸福憧憬,躺下睡覺。

杜玫在睡袋里念念有詞︰「讓我夢見主脈在哪里。讓我們發財。」忽然轉念想到,靠,找到了,發財是這三個男人的事,就算他們挖出5個億10個億,跟我鳥相干,哦,我還沒長鳥呢。這麼一想明白,杜玫興趣大倒,翻個身,啥也沒興趣夢了。做夢多累,不如干睡。

不過還是讓他們找到吧,人人都有筆巨額獎金,有大錢可以拿,總是好事杜玫又想到,眼楮一閉,睡著了,結果又夢見爬山,爬山,爬山杜玫發現自己對爬山心理有陰影了——

兩隊的隊員開始分別探礦,大家小心的彼此避開。高平江他們商量好了,如果塞地他們先找到,就花筆巨款把整個礦買下,同時徐航馬上回北京辦手續。95年的時候大家不知道這些礦石的價值,現在今非昔比,一旦消息傳出,海尼拉克會招來什麼真不知道,必須政府派人來保護礦工們的安全。

但是大家在海尼拉克呆了兩三天後,一件杜玫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肉吃完了。

雖然所以的給養都要通過阿拉瑪斯中轉,但是在塞都庫拉木,還是能天天吃肉的,到了這里,才知道,原來不是天天都有肉吃。

阿西木叫當廚師那個小伙子給大家做紅糖包子,這是海尼拉克礦的傳統食品,在沒肉的情況下,給大家補充體能。海尼拉克唯一的好處是營地周圍的山崗上長滿了半人高的蒿草,這種草常年半干,割下晾一下,可以燒火,不需要送干柴上來。

第一頓的紅糖包子里放了羊油,幾個北京來的咬了第一口差點沒吐出來。海拔太高,過去杜玫只做一點點包子,用高壓鍋一壓,勉強能熟,現在20個人的包子,只有用蒸鍋蒸,包子根本不熟,鍋一打開,濕氣散去,手捏上去,全粘在了手指上,吃在嘴里,半生不熟的面粉,羊油和紅糖杜玫感覺到舌頭和鼻腔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第一反應是想吐,但是糧食這麼珍貴,而且胃里其實啥都沒有,如果吐了,還得把吐出來的,再吃進去

第二頓羊油沒有了,大家吃純紅糖包子

上山探礦,一人揣五六個包子,帶一鐵壺水上山,中午拿出來吃的時候,包子硬得跟石頭一樣。

杜玫感覺自己需要一副更堅強的牙齒。

杜玫夢見自己長了一副獠牙,切肉可以當刀叉,喝茶可以擋茶渣,接吻可以

杜玫跟另外幾個男人商量︰「開礦是出悍力,吃這樣的食物可不行。必須叫駝隊給我們送肉,把價錢加一倍」

阿西木平靜的說︰「駝隊經過阿拉瑪斯再到這里,能送上什麼就是什麼吧。」

阿西木說︰「不用擔心這些小伙子。這幾年,就海尼拉克這,每年都能出上品質的白料,高礦主說要到海尼拉克來的時候,這些小伙子都是自願跟來的,他們都不願離開礦隊。所有不用擔心艱苦,他們心里有準備」

杜玫總算明白了,沒準備的是他們五個

辛濤憂心忡忡︰「我們沒多少存糧,萬一山洪暴發,泥石流,山崩(杜玫心想︰世界上所有的好詞都被你用了),駝隊過不來,我們就得挨餓。」

高平江馬上說︰「叫駝夫們帶下話去,無論送什麼來,我們都出翻倍價錢購買。這樣就會有更多的駝夫願意上這來。我們現在要盡量多的囤糧」

辛濤真是英明,只是說得有點晚。因為他說完的第二天,就開始下雨,頭兩天是每天下一陣雨,這時還有駝夫上山,高平江將他們背上來的東西全部留下幸虧全部留下

第三天下了一整天雨,大家還不是很在意,塞地說,海尼拉克山霧刮過就下一陣雨,即使不下雨,三五天被霧氣籠罩,看不見太陽,也很正常。

第四天開始,雨大了,然後是時大時小的,綿綿的下了整整兩周。

帳篷幾乎被雨水壓塌了,每天大家要幾次倒帳篷頂上的積水。塞地他們的地窩子開始漏水,大家用盆啊,鍋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接水,帳篷里「叮當」作響。杜玫趕緊翻出剩余的塑料布給他們送去,這才好了些。

駝夫上不來了,大家天天就是紅糖包子,塞地說︰他們上上後,一周能吃到一兩次肉,別的時候,都是紅糖包子。

沒過兩天,杜玫發現自己明明吃飽了,卻還覺得饑餓,而且餓瘋了,餓慘了,餓的眼楮發直,餓得嘴里全是吐沫,餓得胃恐慌,餓到夢里都是饑餓。

杜玫小心的問幾個男人︰你們餓嗎?

大家一起點頭,餓昏了,餓得想啃石頭,餓得想吃人肉。

杜玫把登山包里的高能量棒拿出來,一人一天一根,高能量棒的主要成分是cheese,結果吃完後,大家都感覺好多了,*上精神上的饑餓感都緩解了不少,看來是蛋白質攝入太少的緣故。

高能量棒數量有限,于是只給了北京來的幾位,連阿西木都瞞著。杜玫心里羞愧。

杜玫發現,資源匱乏狀態下,人就會本能的自私

杜玫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理解胡麗萍家的人了,她家里人想錢的*,可能就跟現在他們想肉差不多。

在這樣陰雨綿綿的情況下,高平江每天繼續帶人上山找礦。其他幾個擔心,這樣的天氣狀況上山,太危險了。

「他們也在找,我們得跟他們比時間。這不是一點兩點的小錢。」高平江冷靜的說,帶人走了,辛濤和阿西木都著跟他去。

杜玫開始糾結這個問題(而且從此常被這個問題所困擾)︰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如果沒命了,那要錢還有什麼用而且這幾個男人,又不是沒錢。但是

杜玫問自己︰如果給我5%的股份,讓我現在上山找礦,我干不干?杜玫發現自己肯定馬上就出門。

當利益大到某個程度的時候,人就會心甘情願的鋌而走險。

張子淳跟徐航無事可干,高平江不許他們上山,嫌他們礙手礙腳。于是張子淳,徐航和杜玫就天天在營地給大家做包子,就這樣,張子淳開始生起病來。

到海尼拉克的第二天,張子淳就好像有點感冒,杜玫給他吃了兩粒感冒藥後,好像沒事了,但是這兩天忽然病倒,頭疼,胸悶,先是干咳,第二天開始咳粉紅色泡沫樣的痰。阿西木回到營地一看,大驚︰「不好,高原性肺水腫。」阿西木把耳朵貼在張子淳胸前,果然听見了肺部水泡一樣的呼吸聲。

杜玫趕緊翻隨身帶來的小冊子,一看之下嚇得嘴唇發白,原來高原肺水腫一般在海撥4000米以上發病,常在登山3-48小時急速發病,慢的在3-10天發病,原因是寒冷、勞累、抵抗力下降引發的呼吸道感染。發病率為3%,男性發病率是女性五倍。發病後,如果不采取措施,病情可能迅速惡化,數小時內病人就可能昏迷,死亡

數小時內昏迷,死亡杜玫太陽穴血管「突突」亂跳。

張子淳貌似是有點神志不大清醒。

杜玫按書上指示,讓張子淳半臥,讓他兩腿垂下。徐航把帳篷撩起,在給張子淳保暖的情況下,讓他呼吸到新鮮空氣。幾個人都萬分後悔︰為什麼不帶個小型氧氣瓶上來。高平江把燒酒倒在杯子里,讓張子淳吸入含酒精的空氣。杜玫喂張子淳吃速尿劑,抗生素和地塞米松。

四個人一起守著張子淳,下半夜張子淳貌似病情加重了,卻忽然醒轉,睜眼看了大家一眼︰「把豆豆交給我爸媽養,不要給胡家的人。」說完,張子淳又陷入了昏迷。

杜玫渾身發抖,難道這就是張子淳的臨終遺言?

徐航幽幽的說︰「如果子淳真的去世,豆豆成為張家的唯一繼承人,胡家怎麼可能會交出這個孩子。子淳爸媽這下麻煩大了。」

高平江忽然撒腿就跑,沖出了帳篷。徐航跟杜玫大驚,這小子干嘛,外面正在下雨夾雪,氣溫零度。

兩人追了出去,發現高平江在大雨中跪在山坡上,合著雙掌在乞求山神的垂憐︰「不是他在冒犯您,他出身富家,他並不需要到昆侖山來開礦。是我引誘他來的,是我的貪婪和野心把大家帶上海尼拉克。山神啊,求您懲罰我吧,求您放過他,他是獨生子,上有父母下有孩子,而且他什麼壞事都沒做過。請您懲罰我吧,我做過那麼多壞事」

徐航和杜玫一起把他拽回帳篷︰「我們已經病倒一個了,我們不能再病倒第二個」

四個人守到天明,張子淳好像好點了,熱度退去,神智有點復蘇。後面的三天,張子淳慢慢的恢復過來,杜玫拿出一小包雞蛋面(從北京出發時,隨時塞背包里的,本來打算對付上山的第一頓,後來變成一直不舍得吃了),給張子淳煮了碗面條,就放了點鹽,沒有任何蔬菜,沒有任何肉,連根蔥都沒有。

張子淳不好意思了︰「給我一人吃麼?大家都吃一點吧。」

「你吃吧。他們都吃飽了。」杜玫說,一面拼命控制著自己,不要太響亮的咽吐沫。

張子淳開始吃面喝湯,帳篷里響著他咀嚼的聲音,空氣中有著真正的食物的香味。剩下幾個人呆不住了,趕緊跑到帳篷外。

杜玫的那包雞蛋面一共有6個小團,每頓給張子淳下兩團,張子淳好像精神和體力恢復速度不錯。

張子淳徹底康復了,大家不準他再做劇烈運動,于是張子淳天天在營地給大家弄吃的。

徐航跟張子淳說︰「下山後,兩件事︰第一,按照注意事項,你從此不要再上3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第二,回北京後,趕緊去相親,結婚,生孩子,而且生不止一個。」

張子淳哭笑不得︰「你先執行一個給我看。」

高平江的煙抽完了,熬了一天,滿地撿自己扔下的煙**。

高平江那個後悔啊︰「我干嘛扔香煙頭還要踩上一腳?」

杜玫好笑︰「你不踩上一腳,你現在連煙**都沒的抽。」

天開始放晴,但是到處是山洪。水在每塊岩石上嘩嘩的流著。

儲備的面粉已經是最後一袋了,大家開始恐慌,怎麼辦,別說現在駝隊根本進不了山,就算他們能進山,也不一定能走到這,就算能走到這,也需要五天。

早晨,大家在山坡上一面吃早飯,一面商量著怎麼辦,高平江意思是,徐航,張子淳,杜玫三人先下山,如果在半路上能遇到駝隊,就馬上把他們的貨全部買下,讓他們直接送到海尼拉克。

徐航說︰「如果我們遇不到怎麼辦?餓一天的話,人就會沒力氣翻山,這樣風險太高。要麼一半人跟我們一起下山,去阿拉瑪斯背糧。」

這是個比較實際的建議。大家正討論著,忽然听見「轟」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對面的一個山坡,剎那間塌了一小塊。山崩的總長度約有半公里,巨石和泥漿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慢慢往下蹲,但是不過幾秒鐘時間,就整個坐在了下面的山坡上。整個大地都在顫栗,發出了沉悶的「隆隆」聲。山體滑坡的地方,露出了形狀古怪的一個小缺口。他們所在的山坡也受到了震動,「 里啪啦」掉下好多小石塊來,好在大家安全帽都在手邊。

兩隊的人此刻都在營地,大家都愣在當地,個個嚇得臉色蒼白。在這樣的自然現象前,人渺小得不如螻蟻。

本來飯後兩隊都要再出發上山探礦的,現在誰都不走了,各回各帳篷開會。

高平江堅持要再留下開礦,阿西木也支持高平江。阿西木說︰「每年開礦季節都多雨雪,每次連下幾天雨,就必定有山洪,必定有泥石流,昆侖山不是這里塌就是那里塌。如果一次山崩我們就要回家,那就永遠不要進山采礦。「

阿西木拍拍胸脯︰「我進山采礦斷斷續續有30多年了,哪一年不遇到山崩,我到現在活得好好的,照樣翻雪山,照樣背玉石。村里那些跟我同年齡的人,呆在家里種地的,倒比我先去了。」

高平江啞然失笑︰「老爹所言極是,我不是走私,就是賭礦,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那些啥都不干,在城市里養肉的公子哥,反而死于酒後飆車。」

會議結束,隊員們一致表示,要留下來繼續探礦——希望就在眼前,豈能半途而廢,跟財富失之交臂,終身遺憾。

這時,塞地跟他的幾個手下走過來了,送來了好幾袋面粉,並且告訴他們一件事︰他們隊一致決定下山。因為五百萬按預定分成比例分,在于田,每個人都足夠回家蓋房子並且買輛摩托車,做點小生意了。

高平江點頭︰「好,等山下的駝夫們把羊送上來,我們就把玉石包好。徐航,張子淳,杜玫三個跟你們一起下山。」

又過了一周,給養送到,因為高平江許諾翻倍的價錢,所以上來好幾隊駝夫,送上來好幾頭羊。終于不用擔心斷糧問題了。

高平江留下最大的一頭羊,等塞地他們出發那天,用來祭山,其它幾頭都殺了,將皮洗淨,將玉石仔細包裹起來。

張子淳給徐航和杜玫解釋︰「古人運送玉石的時候,殺驢裹玉,所以血滲入玉里面,叫血絲玉。過去古玉貴,于是有人作假,故意做舊。但是現在大家喜歡羊脂玉的潔白油潤,所以不能讓羊血把這塊玉染色了。」

塞地那邊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山,把已經采下的玉石像行軍背包一樣打包,也一起背下山去。張子淳查看了一遍,把里面的一級白都挑了出來,全部買下,讓他們送下山,給吳老板,同時告訴他們,剩下的二級玉也可以賣給吳老板,他會給個比平時優厚的收購價。

塞地心中非常憂慮,對高平江說︰「運石下山難,這個我們都知道,但是這麼大的巨玉我的人都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就跟親兄弟一樣。去年冬天,他們來我家找我,一遍遍的說要來這海尼拉克開礦。我們反復商量了幾十次,終于下了這個決心。要來的人很多,這些人都是我一個個挑出來的。他們家里都有老婆孩子,都有父母兄弟。我帶他們出來,如果不能照樣帶他們回去,那我怎麼面對他們的家人」

高平江安慰道︰「沒事,你們明天早晨出發前,先祭山。山神賜給我們這樣的極品大玉,說明他賜福我們。讓我們感謝他的恩寵,並祈求他的保佑。」——

塞地的人在準備下山,辛濤,徐航都跟著阿西木上山探礦去了,張子淳在跟兩個廚師弄飯,兩隊的人今晚上要在一起好好吃一頓,而且還要為下山的人多準備干糧。

高平江招呼杜玫︰「你背上登山包,跟我來。」

杜玫背著登山包跟著高平江,高平江卻往山上礦區走。杜玫困惑︰「我們去哪?找礦?」

高平江搖搖頭︰「不是,撿礦渣。」

高平江把杜玫帶到塞地他們開礦的懸崖下,山坡上都是塞地他們從礦洞里扔下的岩石和礦渣,在懸崖下積了個大堆。高平江爬上渣堆,把大石頭推下,開始挑選。

過去玉石多的時候,半公斤以下的都被扔了,現在大家比較珍惜了,高平江用手電筒逼著仔細檢查,不久就挑出很多比鴿子蛋還小的碎塊來,裝進杜玫背包︰「這些都是一級白,或者介乎于一級白二級白之間的碎料。你好好利用吧。按北京的零售價算,你現在已經是小富婆了」

一轉眼,裝了半背包,高平江懷疑︰「不行,太沉了,你背不動。」

杜玫提了一下,別說背下山,拎起來都費勁。高平江又把里面的全倒出來,重新挑了一遍,這下只有一小部分了,還是重得要命。杜玫苦笑一下︰「估計有10公斤,和田玉真沉啊,」

高平江嘆了口氣︰「路上如果真背不動,就扔水里吧,但願水會把它們沖到河灘上去。這些雖然塊小,都是一級白玉。」

杜玫背上試試︰「我才不干呢,我寧可命不要嗯,命還是要的。我寧可把吃的穿的全扔了,也不會扔它們——比黃金還貴好幾倍的東西,我去扔水里」

高平江看著杜玫無語,若有所思。

「怎麼了?」杜玫覺得高平江眼神似乎有點憐憫和憂傷。

「嗯,沒什麼。杜玫,你真那麼喜歡徐航?你真想嫁給他?」高平江問。

杜玫臉紅了,但是此刻的高平江毫無輕佻之色,于是杜玫誠懇的說︰「我真的非常喜歡他。倒也不是說一定非跟他結婚不可。但是我想當他名正言順的女友,嚴肅發展的那種,會考慮婚姻的那種。我不要像現在這樣,他有未婚妻,還跟我混。」

高平江思考著說︰「杜玫,我真心誠意的告訴你,你想公開跟徐航在一起,成為他所有社會關系認可的,他父母能接受的女友,是非常不容易的。你想跟他結婚,更加不容易。單憑你離過兩次婚這一條,就足夠他父母從心底里抵制你。而且他現在,有未婚妻,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未婚妻。他如果為了你,跟他未婚妻分手,更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當然,徐航這人,真想做什麼事,沒人能阻止得了他。但是即使他真跟你結婚了,你也會在他的家庭里,在他父母面前,長期的受輕視厭惡,抬不起頭來」

杜玫呆住,過去她真沒想那麼遠,因為跟徐航關系一直沒敲定過,所以杜玫腦子最多到兩人正式明確戀愛關系,結婚與否,因為還有待觀察,所有沒去想過什麼他的父母能不能接受自己,他的社會關系會以什麼眼光來看待自己,等等。

高平江這麼一說,杜玫忽然從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到了,如果自己跟徐航結婚,別人會怎麼想︰一個離婚兩次的女人,耍手腕勾引了一個本來有未婚妻的*,終于鯉魚跳龍門成功,成為了副部長的媳婦,不管公婆怎麼瞧不上她,她把那兒子吃得死死的,人家本事大著呢。

杜玫望著巍峨的群山發呆,心里拼命的對自己說︰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怎麼說我,反正說啥都是放屁。我要的是徐航。

可是杜玫心底里知道,卻壓抑著自己盡量不去想︰徐航對別人的背後議論確實不會在乎,但是他爸媽的想法,他絕對不會不在乎。像徐航這樣對父母有極大尊敬的男人,如果父母瞧不上他的選擇的話,就會猶豫,即使婚了,他父母的態度,也會影響他的夫妻感情。

高平江嘆了口氣,溫和的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回營地︰「杜玫,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個很驕傲的人。我知道你受不了別人鄙視你的人格,就像我自己,我不在乎別人鄙視我的人品,但是我受不了別人鄙視我的能力。」

高平江回過頭來看著她︰「如果你想在平等的地位上跟徐航在一起的話。那麼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發財。財富就是地位,錢就是資格。當你有上億資產,當你成為一個女企業家,當你擁有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不管你離多少次婚,都不會有人說你配不上徐航,反而會說︰這就是成功女性。我就是這樣娶上的我的前妻,雖然我岳父開始反對,但是結婚時沒人說我高攀,因為我雖然出身寒微——農民家的孩子,卻是白手起家的年輕億萬富豪,娶高干家的獨生女,這叫財富跟權力的結合」

杜玫目瞪口呆。

高平江聲音低沉溫柔︰「好好努力吧,目標現在看起來是有點遠。但是干珠寶這行的,一夜暴富,並不是什麼神話。」

杜玫被高平江說得頭暈腦脹,呆呆的跟在高平江後面走。這一段山路,勉強還算平坦,積雪化了部分,滯留著一部分。兩人像小螞蟻似的在巍巍群山中走著。

走了一會,杜玫忽然回過神來︰「哎,平江。謝謝你。」

「不要謝。我可啥都沒說。」高平江撇撇嘴,「省得徐航這小子說我挑撥離間。」

「我是說謝謝你給我挑石頭,雖然你也不過是借花獻佛,一點自己成本都不用花,卻賣了我一個大人情。」杜玫也撇撇嘴。

高平江好笑,回頭促狹的看她︰「我幫你這麼大的忙,平白無故讓你發了筆小財,給你今後的發展打下基礎,你就這麼謝我?太不夠意思了吧。來,給我點實質性的獎勵。」

「實質性獎勵?行,我回去好好給你裝修大樓,一分錢工資都不要你。」

「切,這算什麼獎勵。老子有的是錢,你給我省個屁工資。不如這樣吧,這山上一個女人都沒有,我還得在這呆三個月,憋死我了,你讓我干一次得了。」

杜玫都快笑抽了︰「不是告訴過你了麼︰不許隨地小便,違者沒收工具。」

「那要看你怎麼個沒收法。沒收,這詞我喜歡我還喜歡這兩個詞︰彈盡人絕,精盡人亡。」高平江笑。

杜玫大笑︰「行,等你回到北京,我掏錢,給你找個絕色美女」

「一個?」高平江驚奇︰「我離開北京前一天晚上,找了四個一起來。你才給我找一個,你也太小氣了吧。」

杜玫暈︰「那八個,八個行了吧。切,你消費得過來麼」

「我,16個都沒問題。」高平江拍拍胸脯。

「黃瓜都沒這麼結實。」杜玫不屑,「你忘記了你說話對象是個離過兩次婚的熟女。」

高平江不服氣︰「不信,不信咱試試。」

高平江轉過身來,張開雙臂,裝作要去抱她。

杜玫一笑躲開︰「別鬧,這里太危險。」兩人此刻是在山脊上,一腳踩錯就可能滾落山崖。

高平江笑,仔細看了她一眼,杜玫頭發長而凌亂,皮膚變粗糙了,臉蛋發黑,而且臉上沾了礦渣上的灰,髒兮兮的,但是高平江覺得她很可愛︰「嗯,那你你別挑逗我,我正禁欲中,如果你再挑逗我一句,我馬上獸性大發給你看。」

杜玫急︰「你怎麼倒打一把。」

「一句了。好,我說話算數。」高平江忽然一把把杜玫抱在懷里。

杜玫嚇得不敢伸手推他,怕兩人都滾下去︰「哎,你干什麼。」

「你說我干什麼。」高平江忽然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臉這麼髒,都沒地方下嘴。」

高平江放開杜玫,繼續往前走。杜玫生氣,「你嘴巴才髒,都不知道多久沒刷牙了。」

「誰說的,我天天刷牙,一天兩次。」

「沒牙膏,算什麼刷牙。」杜玫小聲嘀咕,「臭死了。」

忽然听見有人在喊︰「放炮了放炮了放炮了」

高平江跟杜玫莫名其妙的對視了一眼︰「誰在放炮?好像是辛濤在喊,他今天放炮干嘛?」兩人趕緊把安全帽戴上。

過了半分鐘後,就听見「咚」的一聲悶響,有煙塵從另一邊的山谷里揚起。

「快走,我們看看去。」高平江說。

今天放炮,只可能一個原因——辛濤找到礦脈了,正在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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