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 【冷宮薄涼歡色】42

作者 ︰

那銀色光芒,喜碧知道是什麼,是師父最早教她們的武功——袖箭。

運箭于袖,可以防身,亦可以攻其不備。

也只有這一種武功,是紫霞唯一一樣勝過她的,至于毒理和醫理,一直以來,都是她勝過她。

想當初,她和紫霞、銀魚、赤砂、橙橘五名孤兒被師父香芒選中,收為弟子。

從那時開始,她們五人不僅研究醫理,也會研習毒理,因為毒理是香芒最擅長的。

只是,縱然師父香芒慈悲,縱然未晞谷是救人之地,可,谷規卻是沒有任何情面可言的。

按著谷規,在學師期滿,她們五人會進行一場比試,比試落敗的一人,就要承受去往千毒圃三日的折磨。

千毒圃,是令人聞聲色變的地方,那里,遍種著世間最毒地植物,也是未晞谷的禁地。

于是,在那一次,她們學師期滿,入谷接受比試的同時,注定有一名同伴要入到那禁地。

比試的結果,是她和紫霞進行最後的淘汰賽,而她用了些許的心機,險勝了紫霞。

她和紫霞的關系,本來是最好的,卻在那場淘汰賽,徹底將這關系悉數的變去。

誰讓那時的她,太過好勝呢?

可,眼見著,銀魚、橙橘、赤砂紛紛都贏了她,一直輸到最後,她不想丟這個臉,終究是起了別樣的心思。

如今回想起來,是不值得的。

而當時,按著規矩,她必須親自推紫霞入千毒圃,猶記得,紫霞被她推進千毒圃時,望向她的目光是含恨的。

可,都到了那一步,她並不能違規,能做的,只是在結束當天的比試,輾轉思慮後,抵不過心底的愧疚,留了信函給香芒。

接著,夜深人靜時分,她獨自去往千毒圃,為了不受愧疚的折磨,這三日,她願意陪著紫霞。

但,在千毒圃中,她沒有找到紫霞,反是受了瘴氣的侵蝕,神思昏昏中,又被毒草刺中。

她顧不得疼痛,一直尋到谷中的一條不知名的湖泊旁時,發現了紫霞的一只鞋。

在那瞬間,她以為,紫霞受不住瘴氣的侵蝕,掉入了河中,也在那當口,未加思索,便是縱身躍入河里。

其實,後來回想起來,那樣的舉止是可笑的。

但,彼時,許是愧疚使然,她就是這般可笑地跳了下去,緊跟著,被河水一沖,加上毒傷發作失去了知覺。

合該她的命大,竟能順著暗流沖到了未晞谷的外圍,意識清醒時,恰踫到來找她的銀魚和橙橘。

只是,這二人來,並非是救她,卻聲稱她居心叵測,加害紫霞。

源于,在半個時辰前,她們瞧到千毒圃上空發出求救的信號,才奉了師父之命尋了進來。

而她百口莫辯,畢竟,在此之前,唯有她獨自進入過千毒圃。

哪怕,看上去,她沒有加害紫霞的動機,但,紫霞確實是不見了,並且她身上還有一些不知何時染上的大片血跡。

于是,紫霞的不見,加上先前的求救信號,可以說成是她和紫霞積怨已深,蓄意藉著千毒圃人跡罕至,將紫霞加害後,毀尸滅跡,而她負罪潛逃至未晞谷外圍,終被她們追上。

橙橘瞧她不做辯解,只讓銀魚將她捆起來,押回谷中待谷主發落。

她知道谷規對于同門相殘的規矩是嚴厲的。

所謂的發落,是以命抵命。

那時,她顯然辨無可辯,哪怕師父對她再好,可谷主的發落,反是會讓師父為難的。

而她,也不想死。因為,隱隱中,她嗅得到一種陰謀的味道。

于是,只奮力拼出一條血路,殺出谷去,幸得橙橘讓銀魚窮寇莫追。

其後,合該機緣使然,拼殺中,受了重傷的她被彼時,尚在太傅府老宅的太後風初初所救,悉心調理後,沒有去處的她成了風初初身旁的丫鬟。

當然,這些都是以前發生的事。

其實,早在風初初那胎被茶月餅陷害不保,她就該想到,是未晞谷同門的人做的。

只是,這麼多年的蟄伏,她總以為,沒有人會再記得她,也沒有人會為了清理師門,追她至深宮。

她想不到的,是當年憑空失蹤的紫霞會再次出現,而紫霞如今這麼做,或許,不過是為了證明,她能贏過她。

但,這一場證明,不啻是違背了醫者仁心的宗旨。

現在,當紫霞的袖箭刺到她眼前時,她沒有避,因為她不避,果然,紫霞的袖箭在離她的眉心僅有一寸的距離時,終是生生地收住︰

「為什麼你不避開?你就吃準我不會殺你!」紫霞的聲音帶著凌厲的恨意。

「你會殺我,可是,這麼多年,你更願意看我活著向你求饒罷。」喜碧的聲音反是平靜的,這份平靜只讓紫霞的袖箭禁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只這一抖,那袖箭的方向已然偏離了位置。

「是啊,我想看你求饒。你知不知道,拜你所賜,讓我進了千毒圃,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幸好,有人帶著我離開,只是,我知道,這一離開,代價便是再不能回到未晞谷。但,如果在千毒圃里待上三日,也是不可能活著出來的!」

縱過了這些年,紫霞的聲音都做不到鎮靜,而喜碧同樣在她之後到過谷內,自也是知道這種折磨的。

但,正是由于千毒圃的折磨,或許,才能鍛煉出在毒理上更大的悟性。

畢竟,那里的毒草都是世間罕有,若在那研習三日,撐下來的同時,必是受益匪淺的。

這該是那道谷規設置的初衷,只可惜,彼時,她和紫霞,卻都是不會想到這一層。

直到現在,她想通了,而紫霞顯然仍是沒有想通的,甚至于,一直帶著凜冽的恨意活了下去,因著這份恨意,使得和她的較量中,犧牲的,是他人無辜的性命——

「紫霞,你想過嗎,這麼多年,你為了贏我,卻眼看著犧牲了別人的性命,即便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們都不可能再回未晞谷,師父也不會再認我們這倆名弟子。」

沒有提,其後她也進去過千毒圃,提與不提,對于這麼多年因她的心計產生的恨來說,早是無用。

「說得對,但,這麼多年,支撐我活下來的意義,就是一定要贏你。那一次的輸,是輸給你的心計,我怎麼會甘心呢!不過,總算,在茶月餅上,是我贏了你!你只知道,用銀針試毒,卻沒有想到,若是在這茶月餅上灑上一種遇到銀針才會起反應的藥草粉,你說,太後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而並非不是我呢?」

這句話悠悠地說出,她能瞧到,喜碧的臉色是一變的。

在紫霞親口說出,當初怎樣讓太後落胎,她仍是做不到鎮靜。

固然,在太後失去孩子後,她苦思冥想,遍尋藥典後,才發現民間流傳的一則土方,里面提到一種叫扁芽的藥草,磨成粉,則和茶粉看上去無異,但若踫到銀制的器皿,恰是具有活血的功效。而太後的小產,該是和這種藥草有關。

只是,彼時,她沒有察覺到,蘇貴姬身旁的霞兒就是紫霞。

直到太後失去子嗣,復由行宮回到帝宮,某一晚卸職,她回到寢室,竟意外發現一張便箋,上面只寫了倆個字︰霞兒。

縱然,彼時,她並不知道這便箋的意思,卻出于本能,留意起這名看似不起眼的小宮女,也是這一留意,她發現霞兒的異樣,這份異樣就在于,霞兒該易容的——易容過的臉,在耳後,只要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一條很細的痕跡。

亦在那是,她方意識到,霞兒,莫非是紫霞?

而接下來,胥貴姬看似高明的安排,確是紕漏所在——

從胥貴姬對晶玉葡萄的小心謹慎,到太後藉此發下那道口諭,胥貴姬從尚宮局輾轉要走霞兒,只讓她確定了霞兒和胥貴姬早就有了關系。

源于,往往看上去沒有直接關系的身份,才不失為一種最好的掩飾。

接著,霞兒調到儀瀛宮後,胥貴姬所用的湯藥,都必經她手,更可見霞兒是通醫理的。

由于涉及到太後子嗣小產的真正原因,她自然是需稟于太後知曉。

太後因著失子之痛,自不會善罷甘休。

于是,終有了今日的一幕——

「其實,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和當年的輸贏無關,只是各為其主罷了。所以,無論怎樣做,在這宮里,難道還少區區幾條性命嗎?」

胥貴姬的孩子縱然曾是真真實實的一條性命,卻是在逝去後,落到不被承認的下場。

無非,成就了一場新的傾訛戲碼。

而她和喜碧,都是這些戲碼中最微不足道的戲子。

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戲子,在戲落幕時,卻還是有著自己的分量——

紫霞哂笑地說出這句話,袖箭在空中驀地一轉嗎,只筆直地刺向自己的喉口。

喜碧用手去握住那袖箭,可這麼多年來,她的武功顯見是生疏了,僅任由那袖箭從她的手邊擦過,卻根本止不住那袖箭的去勢,血光濺出的剎那,紫霞的聲音氣若游絲地傳來︰

「……太後的……子嗣……是我……做的……現在……是我……贏……」

血,似箭射出。

喜碧的眼前,只蒙上一片鮮紅的血霧,在這片血霧中,她只眼睜睜地瞧著紫霞的生命隕落。

這一刻,說不清是非因果,也說不清各為其主,誰對誰錯。

一切,不過是從證明自個開始,又從證明自個結束。

她的手捧著托盤,在看到紫霞在眼前死去時,竟都能做到,那捧住托盤的手紋絲不動。

只是,心底,分明是被什麼重重地砸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在紫霞死前,承認了彼時的那件事,卻也由于紫霞的這一死,讓她同樣是輸了……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殿內,太後對著胥貴姬冷冷射向自個的目光,並沒有絲毫的介懷,反是微微一笑︰

「哀家今日到這,想必聰明如貴姬也該知道,哀家所為何來。」

「太後是來賜嬪妾一死嗎?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胥貴姬死死咬住牙關,才能止住咯咯的發抖,面對死亡,誰會不恐懼呢?

可,如今,面對太後,恐懼又有用嗎?

若是沒用,顯現出來除非是基于另外種目的。

太後依舊是微笑的,她步到胥貴姬跟前,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是安全的保障。

在胥貴姬死前,有些話,她想單獨和胥貴姬說明白,因此,不曾帶其他宮女進來,只留著這安全的就離,若是胥貴姬發起狠來,這段距離也足夠讓候在殿門外的喜碧進來阻止。

「欲加之罪?但,哀家卻是知道,貴姬這罪,可不是欲加的呢。哪怕,貴姬確實是蒙冤的,不過,這冤,也是為彼時犯下的罪孽付出的代價。」

「太後,你——」胥貴姬意識到什麼,只咬緊貝齒,哆嗦地說出這三個字。

「誰讓哀家一時痛苦,哀家就要讓她一輩子都痛苦。哪怕你確是懷了帝嗣,又如何?到頭來,不過是被傳成假懷身孕,而因著這假,你卻得為之付出自個的命,是不是覺得痛苦?」

「果然是你!」胥貴姬驀地坐起,太後忙朝後退了幾步,然胥貴姬只是坐起,卻並沒有其他過激的動作,僅是目光睨向太後,那目光里,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一種淡淡的憐憫,「太後,你已經是坤朝最尊貴的女子,何必這樣容不下嬪妾呢?這樣費盡心思,陷嬪妾于不義,難道,嬪妾不死,對太後的尊位會有影響嗎?嬪妾已經失去孩子,再如何,對太後,都是構不成任何威脅的……」

「呵呵,胥貴姬,你還真是高抬你了,哀家豈是那樣不寬容的人呢?何況,你僅是區區一名貴姬,即便誕下子嗣,難道,還真能翻過天去?好罷,既然今日,你橫豎是一死,哀家不妨挑明了說,也讓你不做一名冤死鬼,或者說,是莫以為哀家真的那麼愚鈍!」

風初初悠悠說出這句話,唇角上揚,接著道︰

「你當初是怎樣陷害哀家,今日,就怨不得哀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然你也是為了家族榮辱,不得不為之,但,賠上的便是你的命。」

當時,她的孩子若在宮外能安然誕下,對胥司空來說,不啻也是種威脅吧。

畢竟,從隆王宮變開始,胥司空許是就瞧得清楚,她的鋒芒畢露,瞧得清楚,她必會為這個孩子去爭一個身份。

所以,對于胥司空這樣與太傅政見素來不和的人來說,必是不會容下的。

而彼時,被失子之痛蒙蔽眼楮的她,只將注意力集中在西陵夙和蒹葭身上,實是忽略了,隱在暗處,看上去自身難保的胥司空。

利落地說完這句話,瞧得到胥貴姬臉色的轉白,這一轉白無疑是默認︰

「哀家進來和你說完這番話,也總算讓你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現下,三種死法,你自個選擇一種,哀家送你這最後一程。」

風初初說完,甫要喚喜碧進殿,卻瞧到,胥貴姬的臉上,沒有驚恐,反是浮上一抹笑靨,那種笑靨是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也是這種微笑,讓風初初意識到什麼不對,可,為時已晚,從胥貴姬的床榻底下,已然鑽出一人來,正是內侍省總管海公公,他出現在這,對風初初來說,不啻是晴天驚雷,也不啻是讓她知道,終究又鑽進了那一人設下的套中。

原來,他始終,還是不會涉險,在前朝和司空翻臉,原來,他借此,要除去的還是她。

倘若說,昔日他的手下留情,一是顧念著舊情,二是顧及著太傅和翔王。

那麼如今,風念念的帶發修行,無疑反是一把助力。

恰是她給他添的下定決心的助力。

不是她輕視了他,只是她以為,時至今日,她不會再留任何把柄于人的手上。

可,終究,還是疏忽了。

這種不光明磊落的行徑,這位帝王,竟也是運用得游刃有余。

「謝謝太後剛剛說的話,也正因為您說的話,無疑,洗月兌了嬪妾的冤枉。」胥貴姬說出這一句,眸光睨向海公公。

海公公上前幾步,俯子,朝太後先行施了一禮,才道︰

「還請太後跟奴才走一趟。」

風初初反咬了一下唇,勝敗之間的差距,第一次,讓她知道,並不會很遠,一如剛剛,她還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現在,這同樣的微笑,卻在胥貴姬的臉上綻放。

而她呢?

依舊昂起她漂亮的頭顱,不管任何時候,她不會讓自己的臉上再呈現沮喪的神色,包括現在。

胥貴姬瞧著太後走出殿去,渾身,方無力地癱軟在床榻上。

縱然,方才,她等于間接隱晦地承認,她和太後的小產有關,可,那名子嗣,本就是不容于世間的。也是皇室為了顏面,必不會承認的。

其實,在隆王奪宮時,父親和她都沒有洞悉到子嗣的存在,真正讓她們起疑的,反是太後去往行宮後,因著月復部漸大,總歸,是讓留心的人,能察覺到些許什麼。

當然,這些察覺,自是得到有人的暗示,方才確認,也方有了,她暗中吩咐霞兒,將那茶月餅,另趁人不備,添了些許的額外的東西。

而,這一切,之于今日讓太後承認陷害了她之事來說,都是容許被忽略的。

她的手放到平坦的月復部,哪怕,現在為自己洗月兌了冤屈,但,當日,害她失去骨血的人,卻終究不曾找出來,只從剛剛和太後的言行試探來看,亦並非是太後。

眉心顰起,指尖瑟瑟發抖中,她發誓,一定要找出幕後這一人,為她的孩子報仇雪恨!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頭疼了一日,待到晚上,仍是疼痛得緊,奕茗倚靠在床榻上,用完晚膳後,她便倚靠在那,直到千湄進得殿來,瞧她怏怏的樣子,只輕聲稟告︰

「姑娘,再過半個時辰,皇上就會過來,姑娘早些沐浴更衣罷。」

昨晚到現在,她還沒有沐浴過,身上的黏膩得該是散發出一種極其古怪的味道了吧?

不是不想沐浴,只是經過玲瓏一鬧,頭疼乏力。

一如現在,甫下榻,還是很不舒服,縱然精通醫理,可有時候,頭疼,往往是最無藥可醫的一種病,因為,或許,並非由于病痛的緣故,只是,心底不舒服罷了。

「姑娘,小心!」千湄扶住奕茗的身子,這一次,因著奕茗腳步踉蹌,她是扶著奕茗走往密殿的。而以往,她總識趣地在密殿外伺候。

殿內溫泉清澈,散發著好聞的茵墀香味道,伺候奕茗褪下外面布裙,奕茗卻還是摒退了她。

千湄退出殿的同時,知道,眼前的茗姑娘哪怕換了種身份,有些習慣,是不會變的。

譬如,奕茗不習慣被人瞧到的身體。

當然,有一人是例外的。

這份例外,是她哪怕不習慣都必須去學著習慣。

現在,那一人,就站在了她的身後,比半個時辰提前了不少時候,到得密殿中,瞧到她在溫泉池中,滌洗著瑩白的身子,他卻僅是默默地走到台階下,只是這份默默,還是驚到了她,她轉回臉的時候,他能瞧到,她眼底的一抹惆悵。

似乎,從昨晚,玲瓏說出那半句被他阻斷的話後,她就有些不對勁了。

是怕虧欠他更多,還是不敢面對什麼呢?

再怎樣,都是他自己願意去做的罷了。

「皇上——」她低低喚出這兩字。

這樣的她,不再像個刺蝟一樣,會把彼此刺到疼痛無比,而這樣的她,終是讓他再怎樣,都甘願化做那繞指柔。

「朕也想洗一下,然後早些安置。」甫出唇,只說出這句話,這一句,明顯讓彼此不再尷尬的話。

她沒有再說話,回身,迅速拿胰子洗完,裹上一旁寬大的綿巾,便上得台階。

今晚,她不想再穿那些紗裙,這些綿巾反更適合現在的她。

她坐在床榻的腳凳上,沒有去瞧西陵夙,帶著刻意的回避。

是啊,今晚沒有酒,所以,這份回避,便是如此直接。

當他沐浴完,走到她身旁,他高大的投影拂在她的身上時,她才發現,他的身上,今晚沒有燻龍涎香。

以往,哪怕沐浴完,他身上的龍涎香始終是縈繞不褪的,可今晚,他竟是沒有燻。

猶記得,昨晚她借著酒醉所說的話,是因為那個緣故嗎?

不管是與不是,她都不能讓自己起任何的欣喜。

因為,那些欣喜,只會讓今後,該斷的時候,斷不徹底。

瞧見他上得台階,她忙起身,才要伸手,解開自個包裹在身上的綿巾,他卻是阻住了她的手︰

「今晚,不用侍寢。」

今晚,不用她侍寢了?

而他該不會知道,昨晚實是她最佳的受孕期,所以,不用她侍寢的原因,只會是他很累了吧?

前朝,或許又為了銀狐的事,逼他下一決斷。

胥貴姬一事,定也困擾著他,哪怕,能借此轉移前朝的視線,擔上的,怕是和胥司空不和的危機。

思緒甫轉,卻還是噤聲,只任由他抱著她,同睡到那方柔軟的床榻上。

他喜歡從後面環住她,將她整個嬌小的身子嵌入他的懷內,這樣,他能聞到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也能感覺,她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至少,在這一刻,屬于他一個人。

至少,在這一刻,她不再渾身帶刺。

至少,在這一刻,容他最後的恣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髻上,能覺到她,縱然一動不動,卻顯見是沒有睡熟的。

「前朝的事,朕自有主張,你不用多想,朕並不是為了你,實是——」

「實是為了,讓我給你孕育帝嗣,是嗎?」奕茗的聲音幽幽地在殿內響起,「前幾日,皇上告訴我,說胥貴姬沒有懷得帝嗣,也就是說,我沒有欠皇上這一個帝嗣,那麼,皇上為什麼還執念于此呢?一如我之前所說,宮里有的是願意給皇上孕育子嗣的娘娘,皇上何必非要我這樣一個忤逆之人呢?這個答案,當時皇上,沒有說,我憑空揣測,是皇上變著法子想折磨我,畢竟,一旦真的誕下子嗣,待我離宮之時,留下孩子在這宮里,于母子親情來說,便是最難耐的,可當時我想的是,用一個孩子,能換來這自由之身,為什麼不呢?所以答應了皇上,另外一個私心,也是為了師父的身體。」

緩慢地說完這一句,她不等他說話,繼續道︰

「而今天,千湄說的話,是真的吧?到底是皇上傻了,還是以前我的理解更傻呢?為了讓我給您孕育子嗣,不惜和前朝政見不和,這樣的皇上,倒真的讓我瞧不透呢,不過,我又何嘗瞧得透皇上……」

說完這一句,她能覺到,他環住她腰際的手,用力一收,收得是那麼緊,接著,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才悠悠從上面傳來︰

「只要為朕生下孩子,朕就會放你走,朕在你眼里,以前怎樣,現在就繼續怎樣好了。對于朕來說,也很快會忘記你。」

這樣的話,听起來,真的,很刺耳。

和前幾日柔情繾綣的他,儼然是不一樣的。

但,憑著直覺,她隱隱覺到今日前朝許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一念過,她只將手放到他環住她的手上,用力將他的手松開,旋即,轉身,這一轉身,等于熨帖在他的懷里,仰起小臉,瞧著他︰

「那,我在皇上眼里,又到底是什麼,是因為我的抗拒,才使得皇上先前不肯放手,執意讓我的心也臣服于皇上嗎?」

這句話的答案,其實不用問,她都漸漸明白,只是這一刻,卻順著他的意思,問出了口。

也是這一問,在她目光的凝注下,他做不到繼續回避,聲音低黯地道︰

「是,普天下,沒有朕得不到的東西。而如今,朕不想為了你,再和前朝起任何的爭執,所以,為朕生下孩子,你就可以離開。你該知道,宮里能安然生下子嗣的嬪妃,至今沒有一人,你既然是蕭楠的弟子,若有人想傷到你,應該也是難的。等子嗣安然誕下,你對朕來說,就沒有其他的意義了,至于你的心,願意留給誰,就留給誰罷。」

罷,罷,罷!

終究是避不過的,如此,便是他的成全。

而這一語,是出乎她的意料,但隱隱,又在意料之中。

倘說方才尚不確定,那這一刻,她確定這背後,定是又起了什麼的緣故,或許,這時,她該適時的收口,畢竟,這樣下去,待到交易完成,兩不相欠的離開,也是她要的,不是嗎?

可,在這一刻,她抬起臉凝向他的這一刻,分明是瞧到,他眼底有著一抹須臾即逝的疼痛。

那樣的疼痛,觸動了她心底那處緊閉的地方,只讓她沒有辦法忽視,也沒有辦法默然︰

「我的心,早給了一個人,可,在那個人的心里,或許,從來,我都是被放在舍棄的位置。但,既然付了出去,就再收不回了,所以,從那以後,我的心就沒了,也不會再給任何人……」

那一人,就是他。

只是他。

可,他不會明白,她曾經愛他愛得那麼卑微,愛得那麼失去警醒。

果然——

他終是鉗住她的手臂,只帶著慍意問出一句︰

「蕭楠舍棄了你?」

這份慍意和吃醋無關,僅僅是憤慨。

而他果真,還是把那一人,想成了是蕭楠。

這一次,沒有任何事打斷,所以,這一次,她能很清晰地搖頭︰

「他只是我師父,不管什麼時候,始終顧念著我的師父。」

這一句話,說得很是簡單,卻是讓他的眉心蹙起︰

「你的心,並沒有給你師父?」

「是。師父只是師父,不會再變成其他……」

「那,為什麼,你寧願陪他詐死,都要離開朕?」他的聲音,在說出這句話時,顯然是做不到平靜的,甚至于,連尾音都在顫抖。

也違背了,方才下定的決心。

「因為我愛不起皇上,我要的,皇上也給不了,與其讓自己再心痛一次,又何必繼續下去呢?」

「借口!」

「就算是借口,是自欺欺人,都比面對現實的殘酷要好。」她低下眼眸不再去瞧他的目光,只低聲,「銀狐由得他們去說,只要不是火刑,不是凌遲,反是能給我一個更好的環境,誕下這子嗣……」

這句話里的意思,他豈能不明白?

身為蕭楠的弟子,除去這些會讓身體受到損傷的死法,其余的死法她都是可以偽裝出來的罷,是以,曾經她隨他回宮的同時,該想過用這種法子金蟬月兌殼。

可,即便如此,他卻仍不會願意,用銀狐這個罪名來處置她。

那樣的處置,就代表一切,沒有任何退路了。

他不能給她更多,能給的,唯有這條路。

他不再說話,方才那些話,已經足夠了。

就容他最後恣意這幾天吧——

用力地擁緊她,把她納進懷里。

說來奇怪,早些時候,一句很輕微的話,都能讓他怒極,讓她針鋒相對,可,今晚,他先前那些話,哪怕猶是刺耳,卻沒有引起更多的爭執。

這,是不是一種轉好的現象呢?

可,當一切好轉的時候,卻已再沒有退路可退。

也罷,這一刻,容他什麼都不去多想,只擁住她,就等于擁住這錦繡江山一般。

是的,這個女子,在他的心底的意味,無論再怎樣回避,再怎樣疏離,終究是不同的……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日子,是靜默如水中度過。

而這份靜默如水,當然僅是相對冷宮來說的靜默如水。

前朝乃至後宮,都起了不小的變化。

先是德妃的蘭陵宮內,忽發生疫病,被尚宮局下令封宮,一應宮中人等都不得擅自外出。

接著,是太後的轟然倒台——緣由,竟是訛稱胥貴姬假懷帝嗣,意欲陷害忠良。

西陵夙下令由審訊司查證,只一天,胥貴姬的近身宮女憐香受不住刑罰,便招認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喜碧讓她將在娘娘倒掉的藥渣內摻上些許其他的東西,而她自霞兒被調來伺候娘娘後,越發不得娘娘的賞識,于是對喜碧口中稱的,太後會恩準她提前出宮,並賞下一筆銀子,動了心。但,她事先並不知道這藥粉是什麼,以為不會對娘娘有多大的影響,所以才做出這樣大逆的事。

緊跟著,喜碧眼見事情敗露,涉嫌將胥貴姬身邊近身宮女霞兒滅口一事也被提上了審訊司。

由此,前朝有大臣諫言,胥貴姬無端失去子嗣以及銀狐之事,該重新徹查。

縱然,太後因著尊位的關系,並不會被押至審訊司審問,可,還是被關押在了關雎宮。

這樣的巨變,昭示著坤國帝宮,又一次磅礡的暗潮即將爆發。

而,也在胥貴姬‘沉冤得雪’後,西陵夙不再翻範挽的牌子,反是一連數日,御駕親臨儀瀛宮。

如是,冷宮那處最偏僻的殿宇內,剎那,又復變得清冷起來。

其實,清冷與否,僅是心境不同罷了,之于環境,卻是一直都是這般冷清的。

奕茗坐在有陽光拂入的位置,那些暖陽在這初春的天氣里,是讓人覺得愜意的。再加上旁邊攏了一小盆的炭火,在冷宮這樣的地方,也可謂是稀罕的東西。

這些稀罕,以往的她會推拒,現在,卻是不會的,畢竟,不止為了她自個,也為了月復中,可能會孕育的子嗣。

而對于宮內、前朝此時發生的事,她是知曉的,原本,她不會去關心,可,自銀狐那件事後,卻是由不得她不去關心。

對于太後的陡然失勢,即便,她心底仍是牽掛著,但,現在的她,卻是不會再去向西陵夙求任何事了。

不是她的心變冷,僅是這些宮闈傾軋的本質,並不會因為她的相求有所轉圜,反是會愈演愈烈。

如今的她,只想置身事外。

她的跟前,擺著七條瓔珞,這些瓔珞不過是最簡單的綬帶編織,卻是每晚他來冷宮,她便從布裙的綬帶處,拆下一根瓔珞,直到第七根拆下,應該再不會有第八根出現了罷。

她的指尖下意識,將那些瓔珞纏繞起,卻一時間不知道編什麼樣的款式,只繞了幾繞,待到回神時,竟是發現,繞出來的款式竟是一枚同心結,當那雛形出來的時候,她的指尖是滯了一滯的,隨後,才倉促地想要解開,可,那瓔珞卻似纏繞在她的手指一般,絲毫不容她去解開,反是復繞了幾繞,竟是把那同心結繞了完整。

這個結呈現在她眼前時,她不禁反咬了一下唇,原來有些事,並不會因為自個的刻意回避能夠淡忘——同心,可惜,彼時有的,只是失心罷了。

「姑娘,該用晚膳了。」千湄把晚膳端了上來,這幾日的晚膳都是乾曌宮的小膳房特意調配的藥膳,只用大蓋子蓋著送來,旁人,也不知道里面的乾坤。

奕茗縱然一入冬,胃口就清減,可現在,不管怎樣,這些藥膳都是她必須要用完的。

執起筷子,將那些藥膳慢慢用完,然,只用到一半,卻听得回廊有腳步聲響起,接著,是一名宮女的聲音在外響起︰

「奴婢是伺候範容華的,奉我家娘娘的吩咐,給這位姑娘送些初春的布料。」

但凡宮里有博賢名的娘娘都會不時賞賜下些許衣物至冷宮,所以,這些都是看上去稀松平常的事。

只是今日的布料,對奕茗而言,又絕非是稀松平常的。

千湄甫接過,奕茗將那布料執起,手捧到那布料的邊角,已然察覺有異,待千湄送那宮女出去,她拿了剪子剪開布料的邊角,里面封著一條同色的帛布,上面只寫了簡單的幾字,可,就是這簡單的幾字,讓奕茗如遭雷殛。

帛布被她緊緊攥再手中,接著,一口血,就這樣噴了出來,濺落得那帛布上,只如綻開朵朵的桃花……

作者題外話︰留言到結文達到三萬,偶就奉獻生猛一章哈。怎樣生猛,你們懂滴。

唉,好了,最後一虐了,慢慢地,這些人的下場都會寫出來。你們所不喜歡的太後終于是倒台了,猜猜,她老人家會不會東山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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