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皇妃椒房擅寵︰帝宮歡 【冷宮薄涼歡色】13

作者 ︰

是自那日宮變後,便再沒有出現的面具男子。

他,竟不是坤國人?

可,眼前的情景,是毋庸置疑的。

那,是觴國的樓船,他身旁的,那雪衣男子,儼然是觴帝,是以,他又怎會是坤國人呢?

此刻,隨著樓船的漸近,蒹葭的微微失神,終讓千湄低低在她耳邊喚了一聲︰

「娘娘,快下船罷。」

這一語縱輕,可,語音是急促的,蒹葭下意識地移轉目光,能看到不遠處,西陵夙的背影,而這個背影,卻好像是剛剛才轉了過去。

在觴帝的儀駕到來前,他竟是先行離去。

是西陵夙忘記了禮儀,抑或是她的失儀所導致的呢?

這些,在此刻來說,或許,已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當面具男子再次出現的這一刻,她的心沒有辦法平靜。

除去從阿娘口中說的,有關面具男子就是將她托付給阿爹阿娘的人,早在先前,她亦能覺到,面具男子對她,是熟悉的。

雖然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在隆王宮變的那一晚,若非熟悉,又豈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阿娘的話,不過是更加驗證罷了。

現在,在面具男子的身份昭然若揭的時刻,且不論他何以潛伏在坤國,對她來說,白露公主奕茗的身份,卻是再不容回避的真實。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觴帝身旁的人會陪她待在坤宮。

但,為什麼,面具男子除了不許她愛上西陵夙外,包括讓她榮寵後宮,都是願意去做的呢?

倘若,她真的和觴帝有婚約在先,這一點,卻是說不通了。

頭開始疼痛起來,有些什麼在呼之欲出,而這,或許,是讓她無法承受的。

「娘娘,您怎麼了?」千湄瞧到蒹葭的臉色發白,扶住她的手也變得冰涼冰涼,不由關切地問。

「本宮無礙。對了,千湄,你去瞧瞧艙船內,一應的東西是否都帶了,可別遺漏什麼。」

不能想,再想下去,她突然很怕。而,她也不想讓細心的千湄瞧出什麼端倪來。

千湄應聲去了,她由玲瓏扶著,只匆匆下得船板,西陵夙淡藍的身影,卻是在前面的帝輦前駐足。

她行上前去,听得奕翾悅耳的聲音響起︰

「皇上,那臣妾和夫人,就先到行宮去了。」

西陵夙似是低低應了一聲,奕翾已然牽起蒹葭的手︰

「皇上和觴帝初次會晤,少不了現在就得開始應酬,我們姐妹先到行宮去等著罷。」

一句‘姐妹’,只讓蒹葭的臉色更加蒼白。

而這抹蒼白落在奕翾的眼底,讓奕翾笑得越是嫵媚動人。

到了今日,她一點都不急,因為,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了。

這一次,只要能見到父皇,還活著的父皇,一切都會大白。

不管怎樣,她終是想見到平安無事的父皇。

只是,現在,她必須要忍。

忍了三年,又何妨多忍這一回呢?

「走吧。」她執起蒹葭的手,徑直往行宮走去。

這座行宮,恐怕是坤國乃至天下都罕見的行宮了。

整座行宮建在島上唯一一座青山上,青山下,海水相繞。山後才是洛州城,所以,這行宮佔盡了絕佳景致,又遠離塵世的喧囂。

沿著不算短的山道上去,巍峨的行宮便掩映在蔥郁的樹蔭下。

乍進去,和避暑行宮沒有多大區別,因為同建于山間,和城鎮也是隔著一座山。

若硬要從外觀上說什麼不同,那麼,這座行宮,全是用木頭建成的,包括回廊的地上,鋪的也是深褐色的條木。

可,只要推開任意一座殿門,就能看到的景致是盎然,令人震嘆的,絕對連避暑行宮都無法媲及。

那殿除了寢室,有牆壁隔開,四面,恰都是凸出去的觀景台,雪色的紗幔隨著山風飄浮著,那些蔥蔥郁郁的山景,映著下面浩瀚的江景,以及蔚藍的蒼穹,合成了一幅最曼妙的景觀。

由于兩江在這里匯合後,匯入大海,這里的溫度一年四季更是入春,得以盡情的享受這美好的天公造物。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坤朝帝君,竟是想到建造這樣一座行宮,美,到極致,更靈透到了極致。

「哇,好漂亮啊,真比魑魅山都漂亮。」玲瓏率先發出一聲驚呼,也不顧規矩,只幾步走進殿內。

「娘娘,這兒可真是美呢。快看,這里還放著浴盆,這個角度既能看江,賞景,外人要瞧卻都是瞧不到的隱蔽呢。」剛剛進殿,素來在宮人跟前鎮定的千湄也禁不住語意里帶了贊嘆。

順著千湄的手望去,殿外最大的凸景平台處,略高出的地方,正放置著一沐浴用的木桶,那樣的位置,除了江景山景外,只有懸崖峭壁,自然,不會有人攀爬到那,再加上沐浴時,大可將楟柱上的雪色紗幔放下,何況整座山的外圍都有層層禁軍把守著。

而這樣的沐浴,無疑是最讓人心曠神怡的。

殿內卻是悉心地擺放好具有洛州特色的沐浴用品,更讓人眼前一亮。

「娘娘,趁眼下有些時間,不如您先沐浴一番?人也精神點。」玲瓏提出這個建議。

「是啊,娘娘,奴婢看您精神不濟,這樣倒是最解乏的。哦,對了,奴婢剛去看了,娘娘的用度之物,宮人都清點好,帶了出來,該是不會有遺漏。」

這個建議是不錯的,現下,她又不能去其他地方,離晚上還有好幾個時辰,若沐浴一番,或許,也不會再胡思亂想。

不能去其他地方,只源于剛剛,奕翾甫將她們帶到行宮的回廊處,偏是有宮人來稟,說是皇上昨晚才賜的琉璃瓶被一名小宮女搬下船來時,磕破了,來請奕翾處理。奕翾的臉色一變,與其說是心疼那琉璃瓶,不如說是西陵夙方給的賞賜就被損壞,明顯是不好的。而蒹葭瞧她臉色不定,便說,自個能回寢室,奕翾思忖了一下,便道,再往儷走,到分岔的地方,往右最里那間就是蒹葭的殿室,又說今晚或許會有晚宴,讓蒹葭只待在這莫要到處走動。交代完,旋即由宮人扶著往外面行去,看那琉璃瓶是否還有挽救的法子。

而玲瓏扶著她一路行來,除了在行宮門口有禁軍守著,行宮內僅有一些宮女伺立著,卻是連禁軍的影子都不見。不過,既然是兩國帝君都會下榻在此,自然放哪國的禁軍都是不妥的,所以,禁軍只能守在宮門口。

遂頷首,由千湄、玲瓏去張羅沐浴。

千湄吩咐隨帶的衣物放進櫃櫥內,玲瓏則讓小宮女去取水來,接著,玲瓏只到另外一些日常的用于之物里似是在找什麼,翻了一會子,卻道︰

「千湄,好像還有東西拉了,沒帶下船呢。」

「什麼?」千湄才放好衣物。

「娘娘的燻香沒帶下來。」玲瓏讓小宮女又找了一遍,確定地道。

若晚上有夜宴,燻香顯然是必會要用到的東西。

「千湄,不如你回船上去取一次?」玲瓏有些為難地問。

畢竟,玲瓏是新進宮的宮女,縱然是蒹葭的近身宮女,論資歷,顯然禁軍更識得千湄。而眼下,無論行宮門口,抑或是艙船上,都該是禁軍在守著,若是面生的宮女出去,一路出示腰牌,卻是頗為不便。

「也好。」千湄頷首,只往外走去。

這邊,玲瓏手腳麻利地替蒹葭放好沐浴水,蒹葭喜靜,摒退她們後,才慢慢步進木桶。

水溫很適宜,四周的紗幔放下,天地間,仿佛只剩她一人。

倘真只剩她一人,是否會更好呢?

不,不會。

深深吸進一口氣,她將半張小臉都浸入木桶,這樣,才能讓眼底的熱氣哪怕流下,都不會留下痕跡。

不知為什麼,哪怕,他對她說信他,可,臨到洛州,她真的很怕,怕自己真的就是奕茗,也怕,她最終的結果,僅能隨觴帝去往那不可知的國度。

不,不,不!

她不是奕茗,她不是!

溫水在臉頰漾過,有點滴的東西,便也濺落進溫水內,須臾,除了她的手用力抱住膝蓋,再無跡可尋。

※※※※※《失心棄妃》※※※※※作者︰風宸雪※※※※※

木質的回廊外,響起輕輕的步子聲,因為是木制的,是以,即便腳步再輕,這聲音都很清晰。

一襲雪色的袍子徑直讓隨行的宮人,候在殿門外,隨後,步入殿內,宮人在他入內後,復關闔上殿門。

坤國準備的殿宇,一應物什自然是齊全的,而他素來,對日常的用度並無挑剔,對于殿宇的安全,就目前來說,顯然也是能放心的。

步入殿內,目可及處,在雪色紗幔的那端,能瞧見有沐浴的木桶,還有裊裊的白色蒸汽,以及外面放置得疊放整齊的雪色中衣,顯見宮人已然準備好了香湯沐浴。

于是,他徑直朝木桶走去。

想不到,坤國宮人果然是設想得周到。

連日來的水路,確實讓人累得緊,若有溫水解乏是不錯的。

只將外面的紗袍褪去,掀開重重紗幔,雪樣的紗幔在他的指尖紛紛飄落,再掩不去平台上的旖旎景致,掩不去天地一色的浩瀚,也掩不去木桶內那一抹瑩白的**——

他一驚,腳步下意識的一滯,木桶內的人兒仿佛也覺察到什麼,茫然地抬起本來半浸在水里的粉臉,接著,她那雙傾世眸子里的神情是驚愕,乃至慍意的。

是她。

竟然是她!

想不到,坤帝倒是慷慨得很,雖沒有在行宮前相候,卻在尚未議定任何條約前,就將她送了過來。

而剛剛,坤國的一名自稱鄧公公的管事太監,除了引他來這,還說一切都布置好了,希望他能滿意。

何止滿意,簡直是驚訝。

畢竟,兩國邦交,他不能先命宮人進殿查看周詳,只能由坤宮的鄧公公引著來到這。

想不到,她卻早在里面,並且,寬衣解帶地,在這木桶內。

眉心蹙緊,他沒有啟唇,源于瞧得清楚她眼底不可忽略的慍意,難道是說,坤帝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便做出這樣的事?

這抹慍意突然讓他很不悅起來。

「你——出去!」她顯然是受了驚嚇,不僅簡單的三個字說得斷斷續續,本來蒼白的小臉更見慘白,她的手從膝蓋上反捂住自個的肩膀,嘴唇哆嗦著,眼楮里除了慍意,更有戒備。

「奕茗,朕會出去,但在這之前,朕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他終是問出這句。

听他的自稱,蒹葭忽然意識到,他是誰。

是觴帝?

她只听說過,卻沒有見過的觴帝。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他,難道說,是奕翾把她引到這來?

奕翾?

但萬一,這是西陵夙的意思呢?

呵,這個自問,很蠢。

她來這,本就是按著觴帝的要求,讓西陵夙將她還過去,既然觴帝抵達,西陵夙將她一早送了過來也無可厚非。

西陵夙口中的‘信’或許,並不是她領會的那樣。

而西陵夙身為一國帝君,怎會親自下這種口諭,那奕翾不啻就是最好的假手之人。

這樣才能解釋,為何,她身邊的宮女理該在殿外候著,卻是讓觴帝這般地進來,都無通稟,除非是都被遣走的緣故。

所以,讓她怎麼回答他呢?

心,驟然攫緊,悶得難受,唇邊泛過苦笑,觴帝問出這句話,已然得體地回過身去,等著她的答案。

「觴帝?那我可以先問您,為什麼要修那封國書嗎?」

既如此,還不如這麼問,假若說,她真是奕茗,為何隔了三年,觴帝才會想到要來尋她。

過往的一切,她都不知道,而現在開始,這趟洛州之行,除了所謂的帝君會盟,隱含的,還有她的真正的身世罷。

「朕做不到再讓你陌上花開,緩緩歸。」觴帝輕啟唇,只這一句話,悠遠地傳來。

這句詞原來的出處無疑是關于情感最溫馨的襯托,可放在觴帝的唇中,儼然生出另外種意味。

說完這句話,觴帝徑直掀開一側的雪色紗幔,將外面置放的干淨衣物朝後一擲,不偏不倚地就落在木桶的旁邊。

那些中衣疊著,畢竟不是外袍,確是分不清男女的。

「奕茗,朕給了你三年的時間,現在,該是你回到朕的身邊了,只是,朕沒有想到,坤帝竟然就這樣子把你送了回來,奕茗,你那樣為他,究竟值得不值得呢?」

她迅速將衣物拿過來,對上他的那句話︰

「如果我是你口中的奕茗,為什麼我連一點的印象都沒有呢?對于這樣一件我從來沒有印象的事,我沒有辦法說值得不值得,我能說的,僅是,我待在他身邊,很好。」

「呵,很好?」觴帝輕輕一笑,「從四月份到現在,短短的幾個月,你受了多少次傷?又為他流了幾次淚呢?」

「原來,你讓戴面具的那個人陪在我邊,就是為了將我的一舉一動告訴你?」頓了一頓,復道,「怪不得,戴面具的那人一直警告我,讓我不可以愛上坤帝,但,又說會幫助我寵冠後宮,這本來看似矛盾的一句話,現在,我想我是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繼續把話說完︰

「問題的關鍵並非我是不是奕茗,該是我能否迷惑住坤帝,乃至殃及前朝,成就一禍國妖孽的‘佳話’罷。只是,現在,明顯,我還沒有達到你們的期望,這般修國函,又是為了什麼呢?是怕我動了感情,再想起什麼,反會對你們不利嗎?那,我沒有任何記憶,是不是也和你們有關呢?不過,如果我真是奕茗,我會覺得,自己從認識你那天開始應該就沒有愉快的回憶,所以遺忘,對我才是好的。」

這,就是她目前看到的,听到的,說能聯想起來的事。

哪怕,其中有些許的細節,卻是似是而非的。

「奕茗,你是這麼看待我,和看待你師父的?」觴帝的話語里沒有因她的言辭激起一絲的怒氣,只是平靜地反問出這一句話。

師父?

面具男子是她的師父?

接下來的話,誰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因為,恰在此刻,殿門外,傳來宮人請安的聲音︰

「參見坤帝。」

西陵夙?

蒹葭心中一驚,再顧不得其他,哪怕觴帝沒有離開紗幔,她都必須要擦干身體,趕緊換上衣裙,否則,這樣的情形,算什麼呢?

而觴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只走出雪色的紗幔,但卻並不出殿。

隔著殿門,外面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听到。

「皇上,這里是觴帝下榻的地方,要不,問下觴帝?」奕翾的聲音從殿外清晰地傳來。

而西陵夙卻未置可否,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不過是一會,殿外死寂般的沉默,接著才是宮人齊聲下跪︰

「恭送坤帝。」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

問觴帝,問什麼呢,是問她的下落嗎?

心底卻是一松,那,顯而易見,送她到這里的,並非是西陵夙,若是他,何必再來演這樣一出戲呢?

奕翾?

真的是她麼?

看來,若她真是奕茗,之前一定很令人生厭的罷。

思緒蹁躚,出得木桶,很快擦干淨身體,換上衣裙,走出紗幔,觴帝卻是站在憑欄的地方,仿似瞧著外面的景致。

「雖然你不記得任何事,可沒有關系,只要人回來了就好。」

對于這句話里的意味,現在,她不想再去探究背後的蘊涵。

「可,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

說完這句話,她毅然走到殿門前,卻突然想起什麼,躊躇了一下,只這一下,觴帝不知何時,人已站到她的身後︰

「都先退下。」

這句話儼然是對外面的人說的。

「現在你可以走了,這次會盟,朕會等你心甘情願地回到朕身邊。因為,你所有不愉快的回憶,並非是朕給你的……」

觴帝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句話,親手為她拉開門。

原來,方才,她不願去探究的原因,只是為了怕听到不想听到的話,而這句話,無疑正是她不僅不想听到,也是听到後,讓自個極其不舒服的話。

她匆匆往門外行去,帶著逃避的味道。

即便說了這番話,她連觴帝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或許,也是她根本沒去看觴帝到的樣子。

對于她來說,觴帝不啻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並且,因著他的出現,只讓她下意識地想要逃。

可,當她走出觴帝的寢室,沒有走幾步路時,就發現,如果真有一個逃的機會,她寧願用在此刻。

因為,此刻,就在回廊的那端,隔著一株不知名的花樹,西陵夙就站在那里,他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只是很平靜地望著。

而在他的跟前,跪伏著兩名宮女,一名是千湄,一名是玲瓏。

她不用走過去,都能听到千湄的聲音傳來︰

「奴婢——」

「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認錯了路,竟是把娘娘帶錯了寢室,請皇上罰奴婢就好。」

搶斷千湄的話,不停叩首的,恰是玲瓏。

「你這丫頭,本宮不是告訴你們,是往右最後一間嗎?怎麼偏偏走到左面去了呢?」奕翾在旁責怪道,復又對西陵夙,「皇上,這事臣妾也有責任,沒有親自送欽聖夫人回去寢室。」

人若站的位置是面對面得,那左右兩邊,自然就會相反。

而這,究竟是不小心的紕漏,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呢?

畢竟,伺立在回廊外的宮人因帝君駕臨,都俯躬著身子。

也因為那是觴帝的殿宇,殿外不會伺立坤國的宮人。

西陵夙仍是沉默的,蒹葭只猶豫了片刻,便朝他走去,行到他跟前時,她知道,再怎樣,頭發的潮濕,是掩飾不了的事實。

走錯了寢室,還在走錯的寢室里沐浴,而,觴帝也在。

這樣無可辯的事情,再去怨誰陷害,沒有用。要怪,僅是自己又大意了。

她才要說什麼,卻听得西陵夙淡淡地道︰

「明知自個有偏頭疼的毛病,怎麼頭發都不擦干就下了艙船。」

說罷,他走過來,想牽起蒹葭的手時,卻顧及到什麼,終是收回了手,只道︰

「竟然連主子去了哪都說不上來,要你們這些宮人何用呢?」

「皇上,奴婢知錯了,請皇上處罰。」千湄躬身跪在那,不做任何的解釋。

「皇上,奴婢也錯了,請皇上責罰」玲瓏也跪在一旁附和地說道。

而蒹葭只站在那,並沒有去求情。

縱然心底不忍,可,這一次,她求不得。

「皇上,依臣妾看,雖然這兩名宮女犯的錯不可饒恕,但,眼下,本來人手就緊缺,即便處置了她們,總還得調人來伺候欽聖夫人,不是伺候慣的,萬一再出點什麼事,就更不好了。不如讓她們將功抵過,也算是皇上的仁慈。」奕翾在旁邊啟唇,卻似代求了這一情。

只是,這求,真是因為惻隱嗎?

西陵夙不置可否,鄧公公卻是識趣地奔到西陵夙身旁︰

「奴才給皇上準備了溫湯,可是現在解個乏?」

西陵夙頷首,隨鄧公公引著往回廊後行去。

奕翾沒有跟著去,笑意盈盈地睨向蒹葭︰

「唉,也是本宮的不是,白指了條路,倒還是讓妹妹走錯了寢室,早知道,該吩咐一名熟悉的宮女送妹妹過去,實是本宮考慮不周了。偏巧妹妹的寢室原本就挨著皇上,本來,皇上儀駕過去也就過去了,倒是本宮提了妹妹今日臉色不好,皇上關心妹妹,沒有想到,宮人竟說妹妹不在殿室中,本宮這才察悉,卻是本宮的路指得不明了。」

蒹葭沒有應上這句話,只微微欠身︰

「若娘娘無事,臣妾先回房了。」

「妹妹請便,來人,替本宮送欽聖夫人回房。」奕翾見蒹葭轉身,又加了一句,「妹妹的青絲早點理干,若真的犯了頭風,恐怕皇上會更不愉快呢。」

蒹葭沒有說話,只讓千湄、玲瓏起身,隨宮人相引,回到屬于她自個的寢室,甫入寢室,千湄替她拿來干干的綿巾,才要替她拭干頭發,卻听蒹葭輕聲︰

「千湄,你帶著其他宮人先下去,不必在殿外候著,你們也累了,歇會再來當差。玲瓏,你留下。」

「是。」千湄應聲,走出殿去。

蒹葭緩緩走到椅旁,解下自己腰佩上那個用綬帶系著的荷包,她拿在手上,手撫過上面的繡圖,語音幽幽︰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替你挑了刺,你送我的。而那一日後來發生的事,卻是我連累了你們一家,所以,我對你是有著愧意,我總想,做點什麼來補償這份愧意,可現在看來,玲瓏,你始終還是在怪我,恨我,對不對?」

「奴婢的荷包只是給當時的露兒,並非是娘娘,這點,娘娘似乎記錯了。」玲瓏嗤鼻一笑,並不否認,「難道,發生了那些事以後,娘娘真以為奴婢沒心沒肺到能什麼都不計較,反而還能好好伺候娘娘嗎?奴婢對娘娘,說不上怪,也說不上恨,只是,不想娘娘踩著別人的鮮血,凡事都過得那麼舒心罷了。今日的事,是我做的,娘娘要怪、要罰,悉听尊便。既然娘娘捅開了,也免得我再掩飾得那麼辛苦。」

蒹葭的容色依舊平靜,哪怕這些話听起來如此刺耳,她都是平靜的︰

「我不會罰你,這荷包,你收回去罷。我會給你一筆銀子,安排你出宮,留在這,對你既然是種煎熬,何必呢?你的命是窈娘舍身救來的,再怎樣,我希望你好好珍惜著,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唆使,置自己的安危不顧。」

玲瓏是山野長大,本性純良,若非有人唆使,她怎會在今日做出這樣的事呢?

而唆使她的那人,不用去猜,其實已然明白。

蒹葭走近玲瓏,將手里的荷包放到玲瓏的手心,玲瓏拽過這個荷包,只冷笑一聲︰

「這東西,你既然戴過,我怎麼還會要呢?還要謝謝娘娘給我安排了這樣好的出路,只不知,是否是娘娘準備在宮外解決我呢,呃?」

玲瓏忽然目露凶光,突然伸手將那荷包的長長綬帶勒住蒹葭的頸部,她的力氣極大,蒹葭單薄的身子根本經不住這一勒,下意識地朝後退去,沒幾步,已然抵在了欄桿前,而後邊,青山的峭壁下,是滔滔的海水,她的手反握住欄桿,藉此撐住身子的失重︰

「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我爹娘為人老實,救了你們,卻是引狼入室,連累闔村的百姓都死于非命,呵呵,而你,不僅一點事都沒有,還好好地活到了現在。皇上真的很愛你,那麼一個優秀的男人愛著你,你多幸福啊,我本來會有的幸福,卻是折在了你的手里,入宮為奴,就是對我的恩賞,我真的不甘心,可,窮人家的命,不甘心又能怎樣呢?今日的事,沒有人唆使,我也會做的!既然,皇上那麼愛你,如果皇上看到你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房間里,會有什麼樣的感想呢?我不會再得到幸福了,既然你說愧意,那這,就是補償了。可惜啊,現在,補償都不能夠,反是讓你再賞我出宮,我知道,宮里的招數,無非是把在宮里不方便解決的人,弄到宮外再處置了,這樣,就人不知鬼不覺,也不必擔心,我說出什麼不好听的話,其實啊,你和隆王那點子事,我雖沒看到,卻也想得出來,只是皇上,始終不信罷了。若當初,皇上在魑魅山不去救你,把你留在山上,你說,隆王會不會就網開一面呢?呵呵,只是,你根本不會留下,男人間的爭斗,和你沒有關系,你要的,只是做那個最強男人的女人,我算是看明白了!」

「玲瓏,放手!你不要再錯下去了!你現在殺了我,難道窈娘張叔就會回來嗎?除了賠上你一條命,還能有什麼?窈娘辛苦留下你的命,就是讓你這麼白白犧牲的嗎?」

她和隆王的事,清白自在人心,又何必多做無謂解釋呢?

「你再能言善辯都沒用,我知道你怕死,你的命多貴重,自然怕死得很呢。不過我無所謂了,什麼都沒有,死,我才不怕呢。」玲瓏的手下用力,只借力狠狠地把蒹葭往欄桿外推去。

蒹葭的身子可以動,但,如果繼續朝後面避,她整個人就快要跌出欄桿去,可如果不避,玲瓏手上的力道顯見越收越緊,或許很快她的空氣就會被她徹底掐斷。

那些看似柔軟的絲帶,韌勁也是最足的,死死地勒緊蒹葭頸部的肌膚,又恰好在數月前傷口的位置,那些本來愈合的傷口部位自然是脆弱的,很快,就沁出血來……

「玲……瓏……」她嗆咳起來,發音已經不完整,她的手下意識去推玲瓏,但玲瓏看上去嬌柔,推上去卻是紋絲不動的。

她難受極了,眼前開始眩黑,連嗆咳的聲音都再發不出來。

「很難受吧,很快就好了。」玲瓏笑著說出這句,在蒹葭的意識快要渙散的時刻,她的語音喃喃,「其實,若不是你霸著他的視線,他一定會注意到我的!所以,你早該死了,在魑魅山該死的,是你!」

他?

哪怕思緒開始漂移,這句話,始終落進蒹葭的耳中,玲瓏喜歡西陵夙?

在魑魅山初見時的那嬌羞,原是從那時便喜歡上了。

而眼下,她快要死了吧,意識是那麼清醒,沒有暈厥過去,能覺到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

無疑,這樣的死是最痛苦的。

她的腳用力抵住的時候,忽然失力一滑,整個人差點要跌出欄桿,然,說時遲那時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將她擁住,隨後,一道銀光從她的臉頰邊飛過,旦听得玲瓏吃疼地喊了一聲,她頸部的綬帶突然就松開,一股清新的空氣席來,讓她嗆了一下,終于回過氣來。

那雙有力的手臂順勢將她再往里帶去,玲瓏驟然惡狠狠地伸手推她,她措不及防,可身子卻是很輕巧地被身後的力帶著朝旁邊避開,而玲瓏收手不及,徑直沖向欄桿,整個人仿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道一推,竟就這樣攔腰跌過欄桿。

跌出的剎那,她尖叫︰

「救命!」

人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都會出于本能地求救,哪怕先前視死如歸,可,一旦到了那時,只要不是萬念俱灰,都仍會有求生的念頭。

蒹葭的身子一震,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陡然轉身,手夠出去,電閃火石的一剎,正好抓住玲瓏的手。

玲瓏長長的指甲在她的手背抓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可蒹葭的手仍是靜靜拽住她的,玲瓏再嬌小,份量總歸是在那的,蒹葭的手用力抓住她,半個身子眼見也要跌出欄桿。

「放手!」耳畔是男子低沉的聲音,不用去看,她都知道是他。

面具男子,觴帝口中,她的師父。

「幫我拉住她!」蒹葭的額頭沁出汗來,面具男子又不能強行拉開她,但,對任何傷害她的人,他都不願意去幫,哪怕這次她又開口求他。

「幫我!」蒹葭快要拉不住。

「我不會救任何傷害你的人,你清楚了嗎?你,不要再愚不可及,侮辱自個的智商,也侮辱我——」後半句話,他再是說不下去。

不止是不想說,也是眼下的情形突然起了翻天的變化。

許是他的斷然拒絕。

許是蒹葭的力氣漸逝。

那玲瓏眼見蒹葭快要拉不住她,眼底突然浮過一絲詭異的光芒,接著她輕笑出聲︰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說出這句話,玲瓏在半空里用力將蒹葭往下一拽,他頓覺不好,再不顧其他,返手去拉蒹葭,但,只拉住蒹葭的裙裾。

可卻在此刻,橫空里飛來一枚紅光,恰好射進他的臂端,饒是如此,他仍死死抓住那半幅裙裾。

兩個人的分量對他來說雖然不算重,但,就在他要再提一次真氣,將蒹葭拉上來時,只听地‘撕拉’一聲,那半幅裙裾竟是決絕地斷去。

他手里抓到的,僅是那片裙裾,而蒹葭的人和玲瓏只急墜入那山崖下的海水里。

「茗兒!」他低吼一聲,不顧什麼,飛身躍出欄桿。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不能!

滔滔的海水沖擊著岩石,也吞噬著一切,不過須臾,除了浪濤聲,一切復歸平靜,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只有欄桿下,掛著的那半幅裙裾,昭示著彼時發生的一起都是真的。

而,隔了不久,奕翾盈盈地出現在另一邊的欄桿外,她的足輕掂,人已落在寢室內。

寢室內,只有一抹雪色的身影,此刻,那抹身影哪怕听到她的響動,都沒有回頭。

「好久不見,皇甫漠。」

她喚出這三個字,這三個並不陌生的字。

「奕翾,別來無恙。」觴帝皇甫漠略轉身,只這一轉,那容貌,足令世間最美的女子都會黯然失色,包括她,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的奕翾,都抵不過皇甫漠的姿容。

一個男子,美到這個地步,不啻是妖孽。

是啊,若不是妖孽,又怎會讓她受盡蠱惑,去行這螳臂當車的一役呢?

「你希望我無恙嗎?呵呵,皇甫漠,事到如今,何必再惺惺作態呢?若不是用那墜子引你來,恐怕,你也不會到這吧。」

雖語音在笑,可,為什麼她的眼底卻嚼上霧氣?

「你希望是朕來到這,還是希望,見到你父皇呢?」皇甫漠沒有笑,在他那絕世的容貌上,如果說,有一樣東西是缺少的,那便是笑容。

或許,上蒼對自己造出這樣一名男子,覺到太過美好,反而不像是凡間該有的,所以,收去了他的笑容。

而,因為沒有笑意,也使得他哪怕目光柔和,卻仍是讓對方有無形的壓力。

譬如,奕翾現在就是這樣,听他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她的後脊背開始泛上一陣寒意……

作者題外話︰陌生花開,可緩緩歸矣,本意是田間阡陌上的花開了,你可以慢慢賞花,不必急著回來。

歷史典故是,吳越王錢的原配夫人戴妃去了郎碧娘家。錢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宮門,卻見西湖堤岸已是桃紅柳綠,想到與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見,不免生出幾分思念。回到宮中,便提筆寫上一封書信,其中有這麼一句話,短短九個字,讓戴妃當即落下兩行珠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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