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永昌二十年秋，天降大旱，糧食稀少，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中；適逢北部韃靼襲邊洗殺搶劫，朝中文武對此政見不和，當朝聖上雖勤政愛民，無廢朝政，面對此狀亦是焦頭爛額，無所對策。
祖父先帝時位居太師，雖已告老山陰，卻依舊憂國憂民，老驥伏櫪之態。這年冬天，年邁的祖父已病入膏肓，山陰終于開始下了第一場鵝毛大雪，這場期盼已久的大雪揚揚灑灑的下了三天，然而這場「瑞雪」終于還是將風燭殘年的祖父迎送走了。祖父臨走的時候並未有多少笑意，只是親手交給了父親一封信，據父親講信上只用狂草寫了一首陸游的《示兒》，我想祖父臨死的時候還是不忘國之安危。
消息很快傳達至京城，朝廷下達了一份聖旨告慰，念及祖父開國之功，為官時公正嚴明兩袖清風，特赦恩典于顧家，封父親為正三品中書令，擇日赴京就職。那日，我正在顧府後院的小竹林里和表哥打雪仗，听聞京城里來了大官，拔腿就往大廳跑，父親召喚著我和表哥一同跪于聖旨前听封。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宮里來的太監，他陰柔尖利的聲音于我簡直是一件稀奇的事，讀到尾聲的時候竟「撲哧」的笑了出來，在場眾人皆為我膽寒。太監手握著聖旨，抬眼望了一眼無禮的我，接著又專心道︰「顧淵，還不快接旨！」
父親上前恭敬的接過，眾人才敢謝恩起身。
我原本以為又要吃了罰，沒想到他面帶祥和信步走來……他這是要干什麼？我警覺的扯起表哥的衣角後退了一步，他便突然停了下來，依然陰柔如女子般得聲帶唱道︰「顧大人！這是你家千金？」
我一臉拒人于千里之外外的表情回瞪著他，父親倒是惶恐起來，趕忙道︰「公公息怒，小女年幼不知禮數，多有得罪！」又嚴厲道︰「珊兒，還不快給公公賠禮！」
雖不甘，卻亦怕，只撅著嘴輕道︰「對不起，公公！」
他盈盈笑意掛滿嘴角，似乎並未在意，仔細端詳了我一番，對父親道︰「令千金可真是位佳人，長的這般水靈！」
「哪里！公公謬贊，只是個懵懂不知的孩子罷了！」父親雖如此說，卻可以看得出這番言語著實令他心悅。
「公公，瞧瞧我們家二女兒如何？」二娘見縫插針道，一臉的諂媚。
她一把將小妹從眾人堆里拉出來，滿心的期盼展給面前的公公欣賞，仿佛是將心愛之物顯擺。
我不得不承認，小妹生的花容月貌，長的頗像年輕時的二娘，就連脾性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潑辣又刻薄勢利。
只見公公雙眼放光，又是一番打量，眯眼道「恩，不錯！不錯！」
兩個「不錯」？二娘似乎听得不真切，或者說意猶未盡，難不成自己這麼漂亮的女兒還比不上老大？她心里是存了另一番心思，于是試探著問︰「我這女兒，過了年便是二八芳齡，倒是未婚配，奴家倒是想求公公看看我這女兒這姿色若是入了皇家……」
「夫人……」父親一聲呵斥，「你且先呆著他們回屋去！」顏色微微還轉道。
二娘心有不甘的白了眼，氣悶的帶著二妹回了屋。
「表哥，你覺得我和二妹比，誰更漂亮？」我伸手將她截在廊道上逼問，「不回答就別想過去。」
他側過身，徜徉一番思考，一臉嚴肅的表情看著我，亦如學堂上先生給他出難題時的表情，然後道︰「自然是珊兒漂亮些！」
我咧著嘴將目光躍向遠處，二妹冷哼一聲，拐進了屋！
二妹從小就喜歡纏著表哥，可表哥卻是常冷落她偏愛和我玩，這是除了爭奪父親的寵愛，唯一能讓我感到自己是個勝利者的事。
「二娘想要把二妹送入宮中做娘娘……」我意味深長道。
「宮門深似海，險惡萬分！」他邁著步子很沉穩，語義深長……
「過了這個冬天，我十七了！……」望著他，堅定道。
「珊兒，我知道你想要……」表哥皺眉欲勸慰，我隨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表哥，我的曲子還沒練完，回頭師傅又該罰了！不妨去听听我的新曲如何？」
白銀覆青瓦，花色皆成泥，俱靜水無聲，有心落雪處，提裾倆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