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飛很想風輕雲淡與柳寡婦告別，但整宿無法入眠的他六點準時起床，候在一樓大廳的福伯替他拉開玻璃大門，親自驅車送他。
轎車緩緩駛出逗留一月有余的別墅，沒回頭，坐在副駕駛座面如止水，搖開車窗，使勁抽煙。
福伯一路上也沒刻意找話茬，專心駕車，只是余光偶爾掃上一眼，發現這位年輕神醫較之第一次見面有些許變化，究竟哪兒不同，他說不上來。
昨晚大小姐向魯關大發雷霆，福伯從未見大小姐憤怒如斯，而那位完全能跟大小姐平起平坐的魯關，只是小心翼翼應付，不敢反駁，也沒往日淡定睿智。
後來大小姐朝魯關丟了一瓶人頭馬，冷冷吐出一句話︰「喝不完別想走。」
她則擰著幾瓶紅酒回臥室。
這絕不是大小姐的行事風格，興許有些往日的影子，但如此冷冽的作風，實在有些過火。
魯關是東倒西歪離開的，他真的將一整瓶人頭馬喝完，末了在洗手間狠狠吐了十幾分鐘方才上車離開。至于大小姐，福伯不確定是否正在熟睡中…
黎明的天空灰蒙蒙，涼風灌入車廂，楚一飛不由緊了緊衣領，噴出一口濃煙，神色恍惚。
一宿未眠，他本就不太健康的臉色略顯憔悴，叼著煙，歪頭躺著，不知在思考什麼，有些落魄。
八點整，轎車停在華科正門，福伯替楚一飛開車，並幫他提上行李，欲送他回宿舍。
「我自己就可以。」楚一飛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微笑，「福伯，你去忙吧。」
福伯愣了愣，將行李放在地上，又從口袋掏出一張支票，躊躇道︰「這是大小姐開的支票，一千萬。」
楚一飛連余光也沒瞟上一眼，直至將一支剛點燃的香煙抽完，接過支票，咧嘴道︰「替我謝謝柳小姐。」
「這是楚先生應得的。」福伯慈祥笑道。「以後有什麼用得上我的，您盡管開口。」
楚一飛沒作聲，默默將支票放在口袋，心里卻空落落。
福伯走時飽含深意注視楚一飛，他沒發現，蹲在邊上抽煙。
陰天。冷風。秋意甚濃。
楚一飛將一整包煙吸完，擰著包裹起身，剛欲抬腿離開，瞥見跟前站著一個人。
她手里提著一盒早餐，柔順的頭發隨風擺動，休閑裝，白色板鞋，身上尋不到任何掛飾，一臉淡然盯著楚一飛。
瞧見她時，楚一飛原本壓制住的情緒忽然之間如火山爆發，再次自心底噴涌而出。仰起頭，凝視天空，用力呼吸，使勁眨眼楮，許久，嘴角扯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傻笑，沖譚月笑道︰「早上好。」
譚月仍是盯著他，片刻之後，目光逐漸柔和，輕聲道︰「吃早飯沒？」
楚一飛搖頭。
「我剛買的素面，吃不吃？」譚月將手里的一份素面提起來。
忽地，楚一飛沖過去。
用力抱住譚月充滿茉莉花香的軀體，整張臉埋在她清香的秀發中…
譚月嬌軀略微僵硬，手里提的素面也摔在地上。滾出熱氣騰騰的湯汁。
許久，楚一飛輕輕抬起頭，與譚月僅有不足五公分距離，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露出一抹傻笑，就這麼沒心沒肺望向譚月。
「下次我會把你摔出去。」譚月面無表情。
楚一飛笑了。像個單純的孩子，咧嘴大笑。
「現在早餐都沒得吃了。」譚月說道。
「我請你吃大餐。」楚一飛說道。
「有錢了？」譚月白他一眼。
「有，一大筆。」楚一飛望著譚月美得有些模糊的臉蛋，說道。「靠本事賺的。」
「又想把我吃撐？」譚月撩撥被風拂亂的發絲。
「想。」
————
大富豪。
楚一飛本以為這輩子也沒膽子進，沒膽子點餐的酒店。圓桌鋪就紅色桌布，一瓶上好拉菲，滿桌珍饈菜肴。他的宗旨是只點貴的，不點好的。
兩人並肩而坐，楚一飛幫她夾一筷子菜，一臉期待道︰「試試。」
譚月沒拒絕，吃了一口，向等待回應的楚一飛說︰「不錯。」
楚一飛咧嘴，笑的很開心。
這頓飯吃的並不快，從早晨九點一直到中午十二點，才勉強吃完。譚月喝一口清茶，瞥一眼狂吃後鼓脹著肚子的楚一飛，說道︰「省著點錢去做可以做的事兒。」
楚一飛動作停滯，抬起頭，說道︰「我懂。」
「真懂？」譚月白他一眼。
「懂。」楚一飛用力點頭。
譚月唇角微翹，笑得如詩如畫。
目睹譚月驚艷的微笑，他落魄的心態略有好轉，提著包裹道︰「一直想對你說卻沒有機會。謝謝你上次給我弟弟帶路。」
「不謝。」譚月輕聲說。
「你覺得我弟弟怎麼樣？」楚一飛埋單後，問道。
「很好。」譚月說道。
「你想知道他對你的評價嗎？」兩人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楚一飛忽然問道。
「嗯？」譚月挑眉。「他評價我？」
「嗯。」楚一飛用力點頭，說道。「他說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譚月頓了頓，沒作聲
「你不覺得奇怪嗎？」楚一飛表情嚴肅道。「我弟弟喜歡王美人，但不喜歡你。我想他的潛台詞是你沒有王美人漂亮——」
忽地。
楚一飛身軀以一個漂亮的弧度飛向不遠處的垃圾箱，整顆腦袋栽進去，大半身子在垃圾箱外面搖擺。
譚月走過去，口吻清幽道︰「我說過，我至少有幾十種手段把你摔出去。」
說罷緩緩離開。留下卡在垃圾箱上的楚一飛，飄搖孤零，十分淒涼落魄。
與譚月一齊回到學校，途中兩人幾乎沒什麼交談，回宿舍的路上，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楚一飛駐足，喊道︰「譚月。」
「嗯？」譚月扭頭，一臉平靜。
「謝謝你。」楚一飛轉身。明媚的陽光仿佛為了迎接楚一飛歡愉的心情，緩緩爬上天空，溫暖整個大地。
譚月抿嘴，沒吱聲。
「下次我憂傷時，還能抱你入懷嗎？」楚一飛說罷，瞥見譚月逐漸冰冷的臉龐，提著包裹撒丫子跑掉。
譚月站在原地，冷峭的臉色隱去，悄然浮現一抹溫暖的笑意，呢喃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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