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昨晚頭暈眼花，四肢乏力，有點擔心是否工作過于忙碌，導致內分泌失調，氣血虧損。于是熬了一碗藥喝過之後便早早睡覺。今兒起了個早，精神狀態飽滿，洗漱時對著鏡子一陣擠眉弄眼，模了模滑女敕白皙的臉蛋，自言自語道︰「都快四十歲的人了，臉蛋女敕的跟一朵小百花似的。哎，怎樣才能掩蓋我的風華絕代呢？」
梳妝打扮半個鐘頭，套一身寬松運動服開門做生意。
她居住的是一棟三層樓的私房，二三樓住人，一樓開武館。面積不足兩百平，開一間小型武館大致足夠。打開門，明媚的陽光迎面撲來，吸一口新鮮空氣，提著紅色小包包向臨街不遠的老黑豆漿店走去。這是她吃早餐常去的地方，一大碗豆漿一塊錢，一根油條五毛，實惠經濟，關鍵是好吃。
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在購買衣服鞋子化妝品包包上，再昂貴她也不眨眼。但在吃方面，她倒沒那麼講究。主要原因是——那個死孩子每個月要一千五生活費。老娘一個月才掙一萬。他真開得了口！
殊不知，她基本沒積蓄。每月一萬收入，楚一飛僅瓜分她一千五，已經很含蓄了…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
橫穿馬路時，小包包里的愛瘋四代如催命符一般響起，秦青在包包里模了半天掏出手機，見是一個陌生公話號碼，接通，說道︰「誰啊，老娘在準備吃早餐的路上，有屁快放。」
「媽，是我。」一個很溫和很平靜的聲音傳入耳中，秦青嬌軀一哆嗦，睜大眼眸道。「小風？」
「嗯。」那聲音無絲毫波瀾，風輕雲淡。
「你還在牛家村嗎？」秦青語調立馬變得溫柔之極，連楚一飛都極少享受這等待遇。
「在。等過幾天蔬菜熟透了，我給您送過來。」語態斯文平和，單听聲音便能猜出這是一個極有素養內涵的男人。
「你親自過來？」秦青似有些不可思議。
「嗯，哥去讀大學了，我得給他送去。」男人說道。
「你這是打算離開牛家村？還是僅僅送菜？」秦青語調頗顯激動。
「主要是送菜。」男人說道。
「那我過來接你，你這邊到鎮上得坐拖拉機，還要轉好幾次車呢。」秦青說道。
「鄉下路不好走，您還要做生意，我自己過來吧。」男子平和語氣中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
「那——我到時去車站接你，大概什麼時候到？」秦青急迫問道。
「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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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長媳婦念念叨叨之下，穿著粗糙短袖的男人掛了電話，從口袋模出一張皺巴巴的一塊錢，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遞過去，說道︰「牛嬸，打擾您了。」
「要不是看你這孩子挺實誠的，我才不給你打電話。」牛嬸劈手奪過一塊錢，說道。「你要知道，全村可就我們家有電話。」
「嗯。謝謝您。」男人點頭，轉身出門。
他叫楚風，今年二十歲。十五歲那年，楚一飛忽然喜歡上農家小菜，當晚，楚風從秦青給他的零花錢中取了200塊離開，臨走前留了一封信，離開的理由是楚一飛喜歡吃農家小菜，他去鄉下親自種無污染蔬菜。
當時楚一飛很後悔，秦青也挺無奈。不過，他們均以為楚風只是心血來潮，頂多十天半個月便會回來。畢竟，他從小在城里長大，雖然從不亂花錢，生活節儉平淡。卻也從沒干過農活。換做二十年前，他這年紀倒也什麼農活都會。可現在畢竟不是以往，別說城里孩子，哪怕是農村孩子，也沒幾個會干農活。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楚風這一走就是五年。每年都會托人送許多新鮮無污染的蔬菜回來。然他五年來從沒離開那個全村人口不足五百的牛家村。
秦青猜想，可能是華新市太遠，托人送菜不放心，所以想親自送過去吧。
只可惜，這傻子完全不知道把蔬菜送飛兒學校，怎麼吃？飛兒從小飯來伸手，連蛋炒飯都會炒糊。
不過他做事兒，秦青也完全無法理解。譬如在楚一飛十歲那年，無理取鬧強迫十二歲的楚風喊他大哥，然後，他一喊就是好幾年，一直沒改過口。即便她讓楚風不用搭理楚一飛，他只是微笑，從沒變過。
盡管不是親生兒子，但秦青從不虧待他。楚一飛有的，他一樣不少。乃至于楚一飛沒的，她偶爾也會心疼地買給他。無他，這孩子太護楚一飛。打小什麼都讓著他。給他們一人買一桶冰激凌，他總會等楚一飛意猶未盡吃完，就將自己一口沒動的推給他。直到楚一飛吃不下去，他才會拿著勺子吃剩下的。
五年——
他已經在牛家村這個巴掌大的地方呆了五年。秦青已經五年沒見到他。他長高了嗎？又變帥了嗎？還像以前那樣安靜、懂事嗎？還像以前那樣，臉上總掛著很溫和的微笑嗎？
秦青每次吃早餐都會把一大碗豆漿喝完，這一次她僅喝了兩口便再沒心情。
豆漿店老板還很關心地詢問是不是豆漿不好喝，她也完全沒听到。
————
楚風回到那間他住了五年的小屋子。屋頂每年都要翻新，不然下雨就漏水。小房子大約二十平，里面擺著兩張床，一張小餐桌，兩把椅子。一張破舊書桌，上面堆積著厚厚一疊泛黃的線裝書籍。斑駁牆上懸掛一張老人相片。
站在相片前面，楚風臉上由始至終掛著沒任何殺傷力的微笑，平靜道︰「牛大爺，我要出去一段時間。等回來再陪你。這段時間我想通了。我答應你，至多三年，就娶妻生子，到時讓孩子喊你爺爺。我會帶他們來這兒住，不會扔下你不管。」
牛大爺在牛家村臭名昭著，最惹人討厭。他從不干農活，餓了就偷別人蔬菜吃，渴了就偷別人家水喝。楚風來到牛家村時，他得了怪病，全身長滿血泡，楚風從小跟著秦青學醫，倒也能治。當即便要幫他治療。但這個性子古怪的牛大爺卻拒絕治療。反而告訴楚風，這是他的報應。治不好。如果他可憐老人家，就在這兒陪他幾年。
楚風答應了。他本來就打算在這兒種蔬菜，不過多照顧一個老人家而已。
這五年，老人家身上的臭味越來越重，除了楚風，所有人都嫌棄他，大老遠看見他就轉身跑。像躲瘟神似的。他們很難想象身上散發惡臭的老家伙，楚風居然一點不嫌棄，還每天跟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這孩子腦子有病嗎？
楚風從不解釋什麼，過著平淡而充實的日子。每次通電話听秦青說楚一飛又吃完他送來的所有蔬菜，他就會咧嘴傻笑，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牛大爺，這次是去找我哥，如果他不嫌我煩，我就呆在那兒做蔬菜給他，吃完就回來。如果他不讓我呆，那我送去就回來。」楚風對著相片，臉上掛著笑容，仿佛只是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秦青和楚一飛，他就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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