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殺官記 第六章 春光乍現

作者 ︰ 丁老石

趙雲娘見陳林活動正常,便讓陳林等會兒,說完徑直去了廚房里收拾東西。陳林以為一個照面的功夫就會出來,便在台階上等,卻等了好一會兒才見趙雲娘用籃子裝了許多剩下的冷飯冷菜出來,遞給陳林道︰「反正也吃不下,再過幾日便餿了,你拿到陳二家,讓他帶你去找看地的陰陽,我看你那賣棺材的事兒也不怎麼靠譜,若是不行,改明兒就把屋里的布讓陳二幫著挑去府城賣了,若賣得好價錢,就順便把賒欠的米錢還了,若不夠,我到爹爹家想點辦法,總不能再賣地了。」

陳林接過籃子,順手掂了掂分量也不甚重,耐著性子听趙雲娘交待完才問道︰「陳二是誰?」

趙雲娘這才想起陳林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嘆氣道︰「都怪我莽撞,害得你這麼慘。陳二是咱們家佃戶,人還老實,你出了門往右一直走,幾百步距離就到他家了,那左近沒別的人家,也不用怕認錯了門,他家就他一個男人,你見到個四十來歲的矮個子,喊他便是,他是認得你的。」

陳林听罷也不多說,徑直出了門,也沒心思欣賞這無污染的自然風光,順著圍牆走完便見到三倆間草房,門前也不曾修理打掃,一地的枯枝敗葉。陳林走到草房前,用手敲了敲那扇破爛門板,少頃听里面應道︰「我家陳二不在,客人若不忙,就等一會兒。若有事,就去「長地里」找他。」

陳林哪曉得長地是那塊地,更何談找,只能答道︰「那我就在門口等吧。」說完在屋角尋了塊干淨些的石頭坐了,耐心等陳二回來。

約莫等了個把小時,明代普通人家不興吃早飯,一日兩餐,午飯自然要早些,那陳二想是餓了回來吃飯,扛著把鋤頭來了。到得近前,陳林起身招呼,卻著實嚇了陳二一大跳,一番驚慌害得陳林又解釋半天,這才被陳二引進了屋。

那陳二開了門,先進了里屋,少時出來光著身子,卻是把褲子月兌了,只剩條縫縫補補的褲衩。見陳林眼光有異,陳二不好意思道︰「莊戶人家,沒多余褲子,娃他娘也該做飯了。我家這幾口人全靠我地里刨食,這些年年景不好,托東家的福,倒也能過得日子,沒有欠下那驢打滾債,去年還給我家姑娘置辦了一身衣裳,留著出嫁時穿,卻不敢現在便拿出來穿了。」

陳林一時間卻想不通其中關竅,好半晌才回過味來,感情一家人只這一條褲子。怪不得後世說窮得沒褲子穿,原來真有這回事兒。又想起楊白勞與喜兒的對話來,這才體會出其中辛酸,陳二能給自家姑娘置辦嫁妝衣裳,比起那楊白勞連賣花都沒錢,只能給喜兒扯紅頭繩來,倒是要強了些。再看陳二老實巴交樣子,陳林頗有些幫他的想法,問道︰「你家怎窮到這樣,可是我家租子收得高了,還是地不夠種?」

陳二趕忙搖頭道︰「東家說哪里話,租子是老東家當年定下的,老東家是個仁義的人,怎麼會定的高了,都是苛捐雜稅*得。說起來,我一家人能租到東家的地那是福分,這方圓百里,哪家也沒租到這麼少租子的好地阿。」

陳林越發不解了,問︰「那你為何這般……那個這般窮困?」

陳二笑道︰「這也怪我不會過日子,同是租東家的田地,我兄弟陳七家便好過得多。還有以前租東家地的呂家,也穿得起褲子,只是後來老東家把地賣給了高老爺,呂家現如今也不怎麼好過了。我婆娘過門時的衣服不經穿,七八年下來,補也補不過來了,只能改了給大妞穿,我卻沒能耐給婆娘重新置辦一身了,大妞又長得快,她娘那破衣裳布料又不好,到去年大妞十三歲,衣服也撐破了穿不得了,到如今也弄得沒衣服穿了,全家勒緊褲帶擠擠,再七拼八湊,今年好歹算給大妞弄了身衣裳,好留著出嫁時穿過門。」

陳林好半晌才從震撼中回味過來,听那口氣,感情沒褲子穿的並非他這一家。怪不得趙雲娘幾次三番說不能賣地了,原來這時代,佃農竟過的這般日子。

陳二說完,倆人都不曉得說什麼好了,便悶坐著。少時陳二家的婆娘端了飯食上桌,想是自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吃食招待,基本是將陳林提來的剩飯剩菜撿好的端上桌,陳二家的果然穿的是從陳二身上月兌下的褲子。

陳林看著面前這幾塊木板湊在一起的桌子,木板早被湯水澆的腐爛,坑坑巴巴里有不少污垢。陳林來自後世,吃飯的桌子至不濟也是三合板的,干干淨淨,在這樣的桌子上如何能吃得下飯,又想吃不下倒好給陳二多留些,便道︰「我出門才吃過,吃多了怕不消化。我來是有點事要麻煩你,陳二你盡管吃,留個耳朵听著便是。」

陳二本來要勸陳林吃飯的,听他說有事,便將說到嘴巴邊上的話吞了回去。本來他肚子也餓了,便順著陳林意思,邊吃邊听。陳林把事情說了,陳二狼吞虎咽吃東西,卻每樣菜都給家里人留了些,倒不是個只顧自己的人。

吃完飯,陳二也不休息,當即便要領著陳林去找當初替他看地的陰陽。陳林執拗不過,只得答應。二人出了門,陳二才想起光著身子,趕緊推門進去,陳林下意識回頭看怎麼回事,只見門開處,陳二悶頭悶腦往里進,屋內有一婦人,穿著陳二衣服,卻另有一白花花身子,被亮光一照,那白花花身子發出一聲驚叫,陳二忙不迭退了回來。片刻在門口吼道︰「娃他娘,你咋不把衣服給娃穿著呢?」

屋內有婦人叫罵聲傳出道︰「你個死妮子,餓死鬼投胎麼?」

這一鬧騰,又多耽誤會兒時間,陳二訓斥完婆娘,穿了衣服出來,陳林卻已經決定了,既然看見,不管棺材是否能如願賣出高價,總要擠出幾尺布來給陳二家的女眷做件衣服。

陳林拿定主意,便將自己意思與陳二說了。陳二開始推辭,又被陳林數落了幾句,只得感激道︰「東家倒是和老東家一樣心善,陳二這輩子托你們家的福了。」陳林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無心繼續扯這些無關的客套話,便示意陳二領路。倆人走了半把個小時樣子,陳二用手往前一指,說了聲「東家,到了,前面那家就是。」

陳林順著陳二的手看去,前面有三兩間瓦房,門口是一塊頗大的菜地,種著好幾樣菜蔬。土牆上開著裂縫,但好歹屋上有了瓦,比之一路走來看到的茅草房要像給人住的得多。

陰陽也分三六九等,有那專給窮苦人家看地的,日子自然就只比窮苦人家好那麼一點。有專給富人看地的,日子就過得比較滋潤,卻又比不上富裕人家。看這房子,陳林估計這陰陽介于兩者之間,也就是主要給窮人家看地選吉日,偶爾也做富人家的生意。

陳二領著陳林沿菜地邊的小路到了瓦房前,陳林上前敲了門。開門的是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頭,穿得倒還齊整,只是脖子偏著,想是有殘疾。陰陽這一行,卻與別的行當不同,人們往往更信身體有缺陷的。陳二見了老頭趕緊打招呼,陳林不曉得輩分,只照著陳二喊的姓氏喊了聲「劉老師傅」。

陳二替陳林做了介紹,老頭過了起初的驚訝,趕緊請二人入屋。陳二也不進屋,就在門口石頭上坐著等陳林談完事出來。老陰陽招呼陳林坐了,端來茶水,隨口找了些閑條來扯。

陳林曉得這類人最是能沉住氣,若你不說來意,他能雲山霧罩的和你扯一天閑條。看來桌椅茶具倒也干淨,陳林端起茶喝了潤潤喉嚨,卻無心與老陰陽閑談,開口道︰「劉老師傅,我父親去的早,我也不曉得該怎麼稱呼您老。這次來是有事找你幫忙,就先莽撞了。」

老陰陽笑呵呵道︰「你父親以前喊我老哥,我排行老三,就托個大,你就喊我三伯吧,你父親在時,我們倆家要好得很,說什麼幫忙不幫忙,有什麼事你只管說就是。」

陳林覺得頗有些不好啟齒,搓了搓手,湊到老陰陽身邊道︰「劉叔,是這樣,我死而復活的事你也知道,我家雲娘說我是陽壽未盡,可我卻知道,不是我陽壽未盡,是那棺材幫了我啊…………三伯也知道,我家現在日子過得緊,給我辦喪事的米錢都還欠著呢,我是打算把那棺材賣了。到時不論賣的貴賤,我都給三伯包三層的紅包銀子,只是要煩三伯你四處去說說,到時曉得的人多,也好賣個好價錢。」

劉陰陽奇道︰「哦,你死而復活,是那棺材幫了你?這個,是什麼緣由,說來听听。」說完把身子挪得靠陳林近了些,手肘支在桌面上,做出傾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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