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芸渾身僵硬著站了起來,沖著落在地面上的大寶狠狠瞪了一眼。她想撒丫子就跑,可是兩條腿仿佛被什麼定住,無法移動。
屋子里面的二狗子大步跑到門口,李小芸見到無路可退,索性迎面走過去。她本是有幾分內疚的情緒,原本尷尬的目光在看清楚二狗子的表情後,噗嗤一聲,無法抑制的笑了起來。
二狗子在屋子里偷偷哭泣,他再如何成熟也不過是半大的孩子。沒想到家中丑事兒居然被外人听到,頓時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情緒蔓延全身,所以他盯著李小芸的目光帶著幾分憤怒的羞愧,臉上卻早已經淚流滿面,連鼻涕都附在嘴角處而不自知。
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有一日,他居然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李小芸嘲笑了!
李小芸真心不是有意笑話他,實在是二狗子的樣子好搞笑。一身高上大的裝扮,卻流著大鼻涕。她的胸口突然覺得暖暖的,李才大叔再如何富有,二狗子還是記憶里的二狗子呀。
「你干什麼在門口偷听!」二狗子大聲吼著李小芸,心里不痛快極了。
李小芸咬住下唇,想說些安慰的話,卻有些沒有勇氣開口,她沒怎麼同小伙伴交流過,話到嘴邊不知道該不該說。
「李小芸,你……你真是臭不要臉!」二狗子心里生氣,有些口不擇言,胸口處堵住的那團火氣似乎全發泄在李小芸身上。
李小芸臉頰一白,忽的抬起頭,直視他道︰「我都听到了,所以……」
「所以什麼?」二狗子強話,諷刺道︰「所以想拿這個威脅我嗎?」
李小芸愣住,二狗子其實真心把她這個人想象的太復雜了。又或者他心里害怕事情是真的,反而容不得別人曉得這個秘密。
「說吧,你想要什麼,銀子麼?還是以後不讓人欺負你?總之只要你不說出去,我什麼都可以考慮答應你。不過李小芸,你可別太過分了,否則魚死網破,我今天就……今天就……辦了你!」二狗子臉上憋的通紅,似乎在思索著凶人的措辭。
李小芸看著他一邊說狠話,一邊止不住的淚水從眼角流出,覺得二狗子有些可憐,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說我都听到了,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別太傷心了。」
二狗子愣住,他定定的看著李小芸平靜的目光,同他一般高的身材擋住了遠處的月光,臉部忽明忽暗,緊抿著唇角,看不出一絲情緒。
「李才大叔那麼愛你,你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肯定不會像對待小姑娘似的對待你。」李小芸輕聲訴說,安慰他,道︰「小姑娘從小沒在李才大叔身邊長大,難免心里有怨氣,才會言辭激烈。再說她也只是說害她娘的人是來頭大的女人,這件事情你爹未必知情。所以你不要受她影響,從而猜忌愛你的人,不如坦蕩的回家去問問你爹爹,他若是在乎你們之間的父子情誼,瞞誰都不會欺騙你。」
李小芸的聲音很溫柔,同她高壯的形象十分不符合。尤其是在這個安靜的夜里,二狗子才發現李小芸的聲音輕柔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度。
不過,他才不會認為李小芸是真心待他。他平日里沒少欺負這個胖丫頭,怕是她此時表面說著風涼話,心里指不定如何笑話他。
再說,他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
尤其不需要李小芸的憐憫!
二狗子抬起頭,冷冷的盯著李小芸,說︰「看來你偷听到的東西可不少,李小芸,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們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更相信我爹不會干出這種事情!你若是敢在外面胡說八道,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他受不了李小芸眼底過分友善的目光,故意將她的好意踐踏在腳底下,即便他其實因為李小芸那幾句話,心底明明稍微好受一些。
李小芸垂下眼眸,臉上看不出難過的情緒。
她習慣了,習慣了冷冰冰的二狗子,習慣了男孩子們厭棄疏遠的目光。
二狗子是家中獨子,若不是他爹常年在外跑船,翠香嬸子不會只有他一個孩子。這不李才大叔剛回來不到一年,翠香嬸子听說就懷孕了。
獨生子是爹娘捧在手心中的寶貝,他永遠也不會懂得,即便是對于父母來說,親手骨肉也可以差別對待。比如他們家,她娘最疼愛小花,他爹則最看重兩個兒子。
所以她才會安慰二狗子,別太在乎剛才小姑娘的言語。
李才大叔可以不顧從未謀面的私生女死活,卻絕對不會不管二狗子的安危。
小姑娘剛才出言偏激,怕是因為心里對二狗子羨慕嫉妒恨吧。
李小芸苦笑一聲,她何嘗不羨慕李小花。
她輾轉難以入睡,走出來溜達,與其說是失望去不了黃怡的詩會,還不如說是傷心于母親最終的選擇。不管是誰對誰錯,在她與李小花之間,從來都是要優先顧及李小花的喜怒。
二狗子見李小芸沉默下來,胸口處忽的有些不好受,他是不是過分了,畢竟李小芸是一片好意。不過,他又不需要她的好意,這丫頭明明是有錯在前,先偷听他們談話,所以他沒有錯,一切都是李小芸自找苦頭。
李小芸吸了下鼻頭,淡淡的開口︰「好吧,你若是不難過當然最好。」
她抬起頭,目光直視,道︰「你嘴角有鼻涕,擦一下吧。」
二狗子一怔,臉頰通紅,這個臭丫頭!
他生氣的盯著她,發現李小芸居然沒有因為他的斥責而生氣,唇角反而是彎彎的笑著說︰「那我先回去啦,你也早些回去吧,秋天夜風很冷,別在這里耗著了。」
李小芸軟綿綿的言語好像一巴掌拍在二狗子臉上。他莫名其妙的反而更生氣,忍不住大步追上李小芸,一把拉住她的手,說︰「你到底臉皮有多厚,我可是在凶你呢,你不懂麼?」
李小芸感受到手腕處屬于二狗子的力度,臉上一熱,緊張的話都不會說了。
二狗子不甘心的瞪著她,道︰「你不生氣麼?你不該反抗麼?你不該哭麼,你到底有沒有心!」
李小芸心里其實是難受的,但是她都習慣了,她更清楚難受又有什麼用。如果天天難受,自怨自憐,那日子還要不要過下去了。她確實因為肥胖深感自卑,所以她才更要坦然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如果別人一句話就可以讓她難過的淚流滿面,那她還能干什麼。
這一點二狗子顯然是無法理解的。
二狗子不曾受過委屈,但凡摩擦都要掙出是非黑白,所以他不會知道,反抗也是需要資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