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諾和莉莉轉過身來，只見厲蕭大步朝這邊走來，原本就淡漠的表情此刻更加冷冽，如冰雕一般，連空氣似乎都凝結起來。
他在急救室門口立定，目光在門口轉一圈，又慢悠悠轉回來。
莉莉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汗水，她知道厲蕭這樣表現時就已經處于失控邊緣了。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梅特正在里面搶救……沒多大事。」卡諾扯出一個笑容，盡量用最平和的語氣說道。
厲蕭凝視著他，眼底綠色越積越深，「卡諾，正如你了解我一般，你每一個表情都騙不了我。」
卡諾移開視線，沉默半晌，再次開口時，語氣說不出的頹喪︰「阿蕭，是我的錯。下午接她放學，路上被人追殺，我沒有注意好，她受了傷。」
厲蕭狠抽一口氣，在寂靜的走廊上踱著步子，緩慢而飄忽。
氣氛越來越凝滯，就在莉莉覺得無法忍受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想要說點什麼時，厲蕭猛然止住腳步，目光如閃電一般射向卡諾。
卡諾心里一跳，估模著厲蕭要大發雷霆，卻在下一秒听到一句溫和的問候。
「你也受傷了，流了不少血，去治療一下。」
厲蕭聲音本就優美動听，但在這種情況下，卡諾極度懷疑這溫和悅耳的聲音是否是幻听。
厲蕭走過來拍拍他肩膀，聲音低沉︰「你剛剛一定經歷了九死一生，很抱歉，我沒有在你身邊。現在，快點去看看。」
他看一眼完全愣住的卡諾，嘴角彎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短促地擁抱了他一下︰「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卡諾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厲蕭這麼冷清的性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真的很意外，同樣，也很震撼感動。他點點頭，如湖水般的水綠色眼眸里起了點點漣漪。
莉莉見卡諾離開，連忙轉身想跟著一起過去，卻被厲蕭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住。待卡諾走遠之後，她訥訥道︰「阿蕭，你沒事吧？」
厲蕭走近她跟前，居高臨下看著她︰「以卡諾的性格，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要保護的人受傷－－」他頓了頓，接著又道︰「袁茵是為了他受傷的吧！」
隨後一句的語氣完全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莉莉心里一驚，連忙拉住厲蕭的胳膊︰「阿蕭，這次真的不怪卡諾。之前一點事都沒有，卡諾為了救她自己引開了敵人。後來我帶人追擊，他們兩人去找邁克的時候反而出了事。你知道卡諾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拉女人給自己擋槍，是袁茵自己去擋的……」
聲音說到後面越來越小，莉莉看到厲蕭眼中漸漸加重的戾氣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任何男人都受不了別人說自己的女人心甘情願為另一個男人擋槍……
她心里得暗叫不好，松開手後退一步，解釋道︰「袁茵肯定不安好心嘛，她這麼做說不定就是故意想取得卡諾的信任和愧疚呢！阿蕭，這件事很值得懷疑。」
厲蕭冷冷看著她︰「她現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莉莉，你讓我失望。」
莉莉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失望，一陣氣血上涌，緊咬牙齒，怒聲道︰「很好，洛維斯，你也同樣讓我失望，看看你和卡諾，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神魂顛倒的樣子！人家裝的天真吳邪，你們就信了。別墅兩次遇險，只有她一個人看到，鮑勃叛逃都知道抓她威脅你，現在雷蒙更是循著她來追擊，你不覺得很可疑－－」
「莉莉！」
「莉莉！」
她憤慨的話被兩人同時打斷，轉眼見卡諾又回來了，莉莉不由得一愣，一時間又是憤恨又是委屈。
厲蕭神色更加冰冷，只在面對卡諾時稍稍緩和了些︰「怎麼又回來了？」
卡諾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最後落在厲蕭身上︰「我覺得我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邁克為了救我和袁茵，跟對方同歸于盡了，當時我們是想找到他的尸體帶回去，誰知有人受傷未死，趁我背對著拖動邁克的時候放冷箭，那時我們對面正巧有一個孕婦路過，袁茵這才將我推開，自己擋了過去。」
厲蕭眼中劃過一片訝色︰「她是為了救那個孕婦？」
這句話隨時疑問，但內容卻十分肯定。
卡諾點點頭，轉過頭看著莉莉︰「所以，你特別多想了。」
莉莉訕訕點頭，眼光瞟到他黑西服上的傷口，驚道︰「卡諾，你再不躺下來，袁茵還沒死，你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
她這一說，厲蕭也注意到卡諾的傷口，當下過來架起他，眼底隱隱有些愧疚︰「我扶你過去，不許再拖延了！」
莉莉將卡諾拉向自己這邊︰「阿蕭，你還是在這邊守著袁茵吧，我帶卡諾過去。」
卡諾笑著推開兩人︰「比這更重的傷都不知受了多少，我自己去！」
厲蕭見他這樣說，也不再堅持。莉莉跟著卡諾離開，轉過頭時，還看到厲蕭看向這邊的目光，她隱藏起眼底的擔憂，沖他揮揮手。
她待看不見時，才開口︰「卡諾，當時情況緊急，你就是察覺到也極有可能受傷，不管袁茵出于什麼目的，她擋槍有一半原因都是為了你。我能想到，阿蕭肯定也能想到。」
卡諾怔了怔，隨即扯開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小丫頭眼底心里都是阿蕭，你又不是看不到，再說了，她本來就善良，換做是你在，她肯定也會擋在前面。這又有什麼！」
莉莉癟癟嘴，不以為然︰「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說服你自己嗎？還有，阿蕭相不相信。」
卡諾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斂起來︰「你也學會神秘兮兮了。」
莉莉聳聳肩。
進手術室之前，卡諾忽然拉住莉莉，低聲道︰「只要是阿蕭的，我都不會跟他搶。」
莉莉腳步頓了頓，一時心里竟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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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諾的子彈打在手臂上，取出後輸了些血多加修養就無大礙了，一想到袁茵生死未卜，他怎麼也無法在病床上待下去。趁護士換藥的時候，他詢問了下袁茵的情況。
「您是說院長親自實施的手術嗎？還在繼續中，听說情況相當復雜。」
卡諾心里一抖，忐忑難安，如果袁茵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敢想象，那必定是他無法承受的疼痛。
夜幕漸漸拉開，來看望他的手下已經全部離開，莉莉也不知去向，病房里冷清下來，偶爾有人從門口路過，腳步聲都會被放大好多倍。
卡諾透過窗戶盯著天邊的月亮，直至它升至中天，他依舊毫無睡意。
同樣清醒的還有厲蕭。
自袁茵進急救室後，他就一直守在門外的走廊。來往的護士路過，都會紅著臉邀請他去家屬室休息，到最後，個個都被他冷冽的神情和眼神嚇走了。
地上堆了一堆煙頭，自被值班主任醫師科普他背後老板身份後，再也沒人敢來打擾他，厲蕭一個人坐在那里，沉默地抽著煙，深邃的眼眸里倒影著點點星光，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手表上的指針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就在厲蕭寒著一張臉準備起身時，急診室的門忽然打開。他倏地起身，兩三步走上前。
梅菲斯特神經緊繃好幾個小時，好不容易停下，還沒喘口氣，就被厲蕭駭人的表情嚇一跳。
「洛維斯，你是鬼嗎？」
厲蕭沒計較他的出言不遜，「怎麼樣？」
梅菲斯特拍拍手，冷哼一聲︰「要是沒救，你跟卡諾會放過我？」見厲蕭神色稍霽，他忍不住抱怨︰「你知道她情況多危險嗎？子彈就在心髒邊上不到三厘米，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夾出來，要不是她體能好，早撐不下去了。人小美人跟著你也太危險了！不是被鞭打，就是被綁架，再來就是槍殺－－」
「好了，我知道。」厲蕭向來了解他個性，累狠了的情況下，寧願挨打也要說個舒坦，他揮手打斷他的話，神色揶揄︰「我明天給莉莉放一天假。」
梅菲斯特大喜，開心地擠擠眼楮︰「我就知道你夠朋友。她在重癥監護室，需要好好休息，盡量別打擾。有事再叫！」一想到明天可以整天和莉莉在一起，他就覺得所有疲勞一掃而空。
六個多小時，厲蕭最後看一眼手表，輕輕推開門走進去。袁茵依舊昏迷著，面色蒼白，嘴唇干裂，歪頭沉睡的模樣看起來招人心疼。厲蕭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心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在病床前坐下，拿起她沒輸液的手，輕柔地摩挲片刻，低下頭印上一個綿柔的吻。
「寶貝，對不起。」
沒有人知道，他在得知消息知道她重傷昏迷不醒時，心里有多焦急。手機上兩個未接來電就像一根刺一般，每當他想放松時，它們就會狠狠戳進他心窩，提醒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不在身邊。
刻骨的疼痛猶如烈火一般焚燒著他的理智，這感覺沒有人會懂，袁茵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