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安王遇刺的消息傳遍了楚都。
安王前往皇陵祭拜生母遇襲,幸得四皇子李恪接到消息趕去救援,安王方才安然,而經四皇子徹查,刺客乃是奉國的細作。
這一件事將奉國往楚都派了細作一事給掀到了台面上,為此,楚帝震怒,責令四皇子領著楚都禁衛軍徹查整個楚都,務必將奉國細作揪出。
「奉國細作?」皇宮中,慕長音听了這消息蹙起了眉頭,看向一旁的頌夏︰「是你去通知四皇子的?」
頌夏一愣,「不是郡主去找四皇子幫忙的?」
她雖然無法阻止郡主出宮,可是也想不明白郡主到底如何能夠救的了安王,直到方才听說了四皇子救下了安王,便以為郡主去找四皇子幫忙,而如今……
慕長音沒有回答她的話,垂下了眼簾沉默半晌,「此事不要再提了。」
「郡主……」
「是四皇子救下了安王,與我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慕長音打斷了她的可是,隨後揮手讓她退下。
頌夏看了看主子,只好退了出去。
隨後,屋內異常的安靜。
慕長音低頭靜坐著,右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不是頌夏去告知四皇子,也便是說他是從別處得知了消息方才趕去的,奉國探子……若是真的是奉國探子,那便是她冤枉了風載秦?
不!
她摁下了心中開始凌亂的思緒,以他的本事要栽贓到了奉國細作身上也未為不可,而且即便他真的被她冤枉了,那又如何?
這樣的結果正好對所有人都好!
奉國探子……
一道靈光閃過了腦海,慕長音心頓時沉了下來,奉國派探子來楚都固然是為了破壞楚國和臨國的聯姻,可是……
那夜宗不寂見到的那個人。
公子,將軍請公子務必回去!
將軍?!
能夠稱的上將軍之人必定是三國的將領,宗不寂在楚都,而那人請他回去,便和楚國沒有關系,至于臨國……
若是臨國,宗不寂為了替她報仇定然早就回去了。
那剩下的就是奉國。
而此時,奉國的探子在楚都出現……
當日她救下他的宗州當時乃奉國和臨國接壤的邊境之郡,後來被臨國佔據……
還有宗不寂這幾日不見人影……
思及這些,慕長音緊蹙的眉頭皺的更加的緊。
「不寂,你到底是誰?」
……
驛館
程雅一直端坐在了房中等候著風載秦歸來興師問罪,灰老的那番話便是已經說明了風載秦已經知道了她的所為,而不久前回來稟報的人更是證實了她的想法。
她不怕風載秦來興師問罪,她只是不甘心!
「小姐,時候不早了,不如先用晚膳吧?」
「風大哥回來了沒有?」程雅抬頭問道。
嬤嬤回道︰「還沒。」
「還沒?」程雅笑了,卻是極為的淒然,「難道我連他親自前來興師問罪都不值得嗎?」
「小姐……」
程雅眼中泛起了淚花,「嬤嬤,我不甘心!」
「小姐……」嬤嬤嘆息一聲,「之前老奴不敢說,可是小姐……此事我們錯了。」
程雅愣愣地看著她。
「那些人雖然是齊王給我們的,可是這幾年來齊王府已經是世子當家,連齊王也奈何不得世子,世子如何會不知道齊王手中有什麼人?我們用齊王給的人如何能夠瞞得住世子?」嬤嬤既是後悔也是愧疚,「若是那人真的是……我們非但殺不了她,甚至還幫了世子,幫世子更加確定她就是他想要找的人,小姐,我們這是在將世子往那人的身邊推啊!」
「呵……」程雅發出了一聲笑,極為荒謬的笑。
嬤嬤不忍心︰「小姐,我們回臨都吧,在楚都,我們便是日日盯著世子也阻止不了任何,回臨都,至少齊王,老爺和少爺都站在小姐這邊,他們會為小姐做主的!」
「不!」程雅咬著牙,「除非風大哥跟我一起走,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
「小姐……」嬤嬤心疼,「你在這里除了傷心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世子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的!」
「方才……回報的人只是說了他們殺不了平安郡主……還說風大哥已然知曉此事……」程雅沒有再與嬤嬤分辨,而是低喃道︰「他們並未說……為何殺不了平安郡主……是風大哥出手阻止,還是……她真的是……」
後面的話,說不下去。
「小姐……」
程雅倏然抬頭,眸色已然有些瘋狂,「嬤嬤,明日就是忠王府二小姐嫁入三皇子府的日子吧?」
嬤嬤一愣,「小姐,世子已然知曉一切都是我們所為,沐婉兒這顆棋子已經沒有用處了。」
「有!」程雅一字一字地道,「她是平安郡主的親妹妹,可若是她這個親妹妹將平安郡主並不是平安郡主,而是邪靈俯身,你說會如何?」
「小姐的意思是……」
「嬤嬤……風大哥至今沒有回來……若是我們都猜錯了……那他豈會始終不曾歸來?嬤嬤……或許此刻他正和……她在一起……他們正在……」程雅喃喃低語,「嬤嬤,你說的沒錯,是我將風大哥往她身邊推去了……是我錯了……可是嬤嬤,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害怕……嬤嬤,我害怕——」
「小姐……」嬤嬤淚眼婆娑。
程雅咬著牙,「可即使如此,那又如何?若這是一場戰爭,只要我不死,便不會結束,即便這一次我真的輸了,可只要我還活著,我便還有機會!我就還有機會!就算他們在一起了,只要我活著,我還是有機會!」
「小姐……」嬤嬤看著被情愛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主子,心底壓了許久的話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小姐,老奴有句話一直想跟小姐說……小姐,世子的確是世上少有的人杰,可是……這世上並非只有一個出色男子,小姐何不……」
「不!」程雅陡然起身厲喝道,「嬤嬤,你讓我放棄?你怎能讓我放棄?你怎麼可以!?」
「小姐……」
「自我懂事以來我便認定了他,自那日我見到他之後,我便認定了這一輩子只有他才能當我的丈夫!」程雅失控,這個話題便宛如她的一個禁忌一般,不容任何人觸及,「我程雅這一輩子只會嫁風載秦一個,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不管出現任何人,即便他心里……心里……沒有我,我也不會放棄!」
她愛了他那般多年!已經愛到了骨子里!她為何要放棄?!有什麼理由放棄?!她才是最適合他的女子!
慕長音說她很愛很愛他,可是,她就不愛了嗎?她的愛難道就比她慕長音要少嗎?!
當年慕長音到死也沒有放棄過,如今她怎能放棄?!
風大哥,你已經是我的人生了啊,我怎麼能放棄?!怎能!
「你去讓齊七過來!」
「小姐……」
程雅面色微獰,「嬤嬤,你若是疼我便不要再說了!我不會放棄的,要我放棄,不如殺了我!」
……
楚都的中央大街即使是在寒冬的夜晚,子時之前,都是熱鬧非凡的,而今夜雖然受了禁衛軍搜查奉國細作的影響,但也還是熱鬧。
灰老依照下屬稟報走進了一間酒樓,上了二樓的一個廂房,而在敲門之後卻並未得到回應,權衡之下只好逾越推門進去,而方才推開門,迎面而來的卻是刺鼻的酒味,入目的更是一幕讓他震驚的畫面。
風載秦坐在了窗邊的地上,捧著一個酒壇灌著酒,而身旁倒了好幾個酒壇,他的臉被酒精燻的發紅,神色絕望頹然。
「世子……」
即便是當日慕姑娘死的時候世子也未曾這般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灰老壓住了心中的驚懼轉身關緊了房門然後走到了主子的面前,「世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小姐究竟做了什麼事情?
難道她真的殺了平安郡主?可若是如此,世子該是震怒而非……
「灰老……」風載秦放下了酒壇,看著眼前的人︰「你來了……」
灰老不禁心中一酸,「世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秦歷……408年……寧王之亂,那是我回齊王府的首戰……還記得我說過寧王一錯在于沒有尋找外援嗎?」
灰老不知主子為何說起這事。
「我當時以為他固守著臨國皇室的尊嚴,不肯讓外國勢力插手臨國內政……可是我錯了!不是他錯了,而是我錯了……我錯了……寧王一戰是臨國皇室蟄伏多年的一戰,如何會拘泥所謂的皇家尊嚴?該是算無遺策才對,也的確算無遺策,甚至擺月兌了齊王府的暗哨往楚奉兩國派了使臣,若是讓使臣游說成功,恐怕即使齊王府不毀于一旦也定會傷亡慘重……」
「世子……」
「是她!」風載秦倏然激動起來,伸手拉住了灰老的衣裳,眸子猩紅,「是她!灰老,是她毀了寧王尋找外援的計劃,從奉國到楚都,她竟然一個人做成了這件事……而我,竟一無所知……一無所知……不……或許不是一無所知,只是我不願意去深究罷了,我不想欠她的……不想和她牽扯的太深……我不願意讓她成為我的約束,成為我的弱點……我不知道她為我做了這件事……那般多年……她還有多少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她說的沒錯,我又知道她多少?我只是一心想要驅逐她,一心防範著她會成為我的掣肘成為我的弱點……可是我又貪戀她給我的心安,當日在仙女湖,她質問我為何不肯給她一個痛快,為何不殺了她?是啊,既然如此害怕她會制約著我,為何不殺了她?我舍不得!我不願意讓她靠近也舍不得讓她消失……她不是滿身罪孽,她不是……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純淨……蒼茫山上,我知道我給不了她任何東西,可是我卻貪戀地讓她靠近,眼睜睜地看著她泥足深陷,看著她一點一點地付出……」
「世子!」灰老神色更加的不安,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世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平安郡主……」
「她不是她!」風載秦猛然喝道,「她不是長音,不是!長音她不會為了救安王而不惜性命,長音不會那樣無動于衷地看著我……沒有恨,更沒有愛……什麼都沒有……她不是長音——」
他低下了頭,仿佛瞬間垮掉了一般,聲音哽咽而嘶啞︰「她不是長音!」
灰老心中一震,即便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事情,但是結果卻是很清楚了,程小姐所做的事情讓世子看清了平安郡主並非慕姑娘的事實,「世子……如今寒冬仍未過去,還有機會的……還有的……」
風載秦沒有抬頭,這一點他如何不知道,可是心里的感覺卻並非這般告訴他,心里的那道聲音告訴他,他已經失去了她了,失去了……
或許,再也找不回來!
……
安王府
有一批宮中派來看望的人離去,安王府方才回府了安靜。
阿三面色凝重地端著一碗湯藥進了寢室,「殿下,藥煎好了。」
安王坐在床上,背靠著厚厚的靠枕,伸出了手。
阿三卻後退了一步,「殿下,真的必須……」
「阿三。」安王道,「你該知道即使我不喝這藥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
「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阿三臉上閃過了一抹沉痛,然後上前,將手中的湯藥遞到了主子的手中,眼睜睜地看著他喝了下去。
「平安郡主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阿三將碗放下,低頭道︰「宮中沒有任何消息,似乎都不知道平安郡主曾經出過宮,四皇子也似乎並未將此事稟報陛下。」
「四皇弟和忠王親近,與她……即使不算親近,但是也應該不會傷她的。」安王緩緩道。
阿三抬頭道︰「殿下,你早知平安郡主會武?」
安王沉默,算是默認。
「以屬下所觀,平安郡主的武功……殿下,若是屬下沒有猜錯,平安郡主用于殺那幾個刺客的招數是曾經的情樓第一殺手絕色閻羅的掌風割喉!」阿三繼續道,「殿下先前讓屬下查絕色閻羅和齊王世子的事情……」
「慕長音。」安王緩緩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地笑道︰「竟然和茵兒的名字一個音,你說,這多巧?」
「殿下……」
「或許一切真的都是上蒼注定。」安王笑容添了蒼涼,「其實我也該恨她的,可是……我更希望她能夠代替茵兒活下去,或許,這也是茵兒所願。」
阿三神色一震,「殿下的意思是……」
安王看向他,眸光冷冽,「你知道要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麼嗎?」不待阿三回答便自己回答︰「不是取了他的性命,而是讓他永遠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或許,讓她活著,也是對她的報復,人生在世,總會有遺憾,有求而不得。」
阿三心中的疑惑更深,可是多次被主子打斷了問題,他便清楚主子不想他問下去,既然如此,他便一概不問,後退一步,單膝跪下︰「不管殿下要做什麼,屬下都會誓死跟隨!」
安王合上了眼楮,嘴邊凝著一絲沒有溫度的笑。
……
子時過後,皇宮更是沉靜。
當熟悉的氣息出現的那一刻,慕長音便醒了過來,可還未來得及起身便被一具還染著寒意的身軀壓住。
「不寂……唔……」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近在咫尺的雙眸,眸中染著怒意,她正欲動手推開,可卻被抱的更緊,唇上的肆虐也更加的激烈。
她心生惱怒,更是無奈。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用這種方式來發泄心中的不滿?
她干脆不反抗,看他還能如何?
不反抗不動怒,反倒是像給宗不寂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他離開了她的唇,卻不肯起身,而是盯著她,眼底的憤怒轉為了刺目的傷痛,「你就真的對我沒有一絲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