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長女 116 喪事

作者 ︰ 祝流蘇

「阿蘿,這件事為父考慮好了,你可以給你那位朋友答復說,事到如今建平侯府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但是我姜驊一介布衣,況且與那邊又是同宗,對方狠下殺手我卻也不忍以牙還牙,所以……」

姜驊頓了頓,臉上帶著做某個重大決定的凝重和謹慎,最終才一字一字緩緩說道︰「感念這位朋友救護我一家性命,他有什麼需要我都會盡量滿足,但真刀真槍去和北宅一門相拼,這等手足相殘的事情我姜驊是不做的。若是到了不得不做的時候,大不了,舍生取義,我也要全了宗族的體面。」

這是姜照被叫到父親書房後,父女兩個關起門來說的話。

姜照認真听著父親的言語,隨著父親說,她也在同時體會出了字面之外的意思。待得父親說完,這番良苦用心和權衡她也全都明白了。

「爹爹,您已經決定了嗎?」

「是。」

「好,女兒這就給那邊傳話。」姜照望著父親的眼楮,認真說,「無論您做出什麼決定,女兒都會無條件支持您。女兒和您的心思一樣,都是為了在這局面里保住一家平安。」

姜驊深深嘆口氣,可眼底也有驕傲欣喜的神采,欣慰地看著女兒說︰「有女如此,是為父這輩子最高興的事!阿蘿,你要記得,不只是保住咱們一家的平安,還有姜氏全族。北宅碩鼠之輩,護佑宗族的責任就在我們肩上了。無論宗族之中誰對我們好或壞,只要不是如北宅那般狼心狗肺,那麼我們身在族中,生來就帶著手足相攜的責任。」

說罷,目光轉向牆邊落地大書架上的壘壘卷冊,又道︰「我們家中從你祖父祖母起,崇尚的就是道學,清靜人生,無為而治,求的是超月兌和超然,對外頭世俗之事、世俗之禮並不那麼看重。可是阿蘿,到底我們還是生活在俗世,和與世隔絕的隱者不同,人之一生,總有許多困局要處理,有許多責任要承擔。」

姜照知道這是父親借事感懷,也是和她談心,從小到大父親對她的教導就很少用嚴厲嚴肅的方式,而是如朋友般交談。

「爹爹,我明白。女兒一年以來所做的一切,出格也罷血腥也罷,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和您的目的一樣。」

父女兩個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因為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意思,無需再多說什麼。

姜照回去就按著約定的隱蔽方式給吳長明的人送了信。當然是口信,因為關系到全家命運,即便是對對方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但姜照也不想有任何字面的東西落在對方手里。

前來接口信的依舊是那個女子,听了姜照的轉達後嫵媚一笑,抱了個拳,「我先替主人多謝姜四小姐和貴府。有了您這一遭,咱們一系在那邊的分量會重上不少。」

見對方這樣坦誠,毫不隱瞞地表達出背後的好處,姜照心中感到很舒服,也笑了︰「彼此相幫,無需多說。況且對我們而言,性命得救是最大的恩惠,能為吳大人做點事榮幸之至。」

女子再不多言,告辭轉身。

「還未請教姐姐貴姓?」姜照叫住她。

女子笑道︰「賤名不值一提,跟了主人後我叫黃蝶。」

「那麼,黃姐姐,多謝奔波。」

黃蝶笑笑走了,對這聲黃姐姐不置可否。她肯定不姓黃,姜照這樣叫不過是圖個方便,而對方的態度顯然也未把名字當回事。倒是姜照敏銳的體會出,叫了對方姐姐後,黃蝶對她的態度不似那般公事公辦,有了一點點緩和。

姜照知道,似黃蝶這樣認主做事的人,其實骨子里都有幾分江湖傲氣的,與之交往時能給予一些尊重,才能得來對方的不排斥。

送走了黃蝶,姜照一個人坐在房里靜靜思量以後,叫下人不要打擾。

父親的決定如此,她也要隨之適時改變以後的規劃。

以前,她和父親的態度都是明哲保身,知道外頭局面復雜,遠遠的看著置身事外就好了,當時主動推動朝廷查暗田也不過是為了在大勢中借勢打壓姜駟,後來及時抽身事外任由外面紛繁變化,繼續保持只看只听不伸手的態度。至于後來,惹來皇家發賞給老夫人過壽,除了當時借勢震懾一下北宅和可能潛在的敵人,事後也沒有做其他舉動。建平侯府在世人跟前的態度很明朗,祖輩榮耀都已過去,現在的子孫不打算介入朝堂,但若要惹我,需顧忌我府尚有余威。

然而變化總比計劃快。

而且很多時候,並不是個人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建平侯府在今年不管以什麼方式進入了皇家人的眼楮,或被認為低調也好,別有用心也好,經過姜萱齡主導的這場刺客鬧劇,都難以再獨善其身了。既然被卷了進去,再躲避也不是辦法,只能讓自己越來越被動。

就算被人當作棋子用,也不能做一枚隨時可棄的棋子。

姜照知道父親的那番話早已決定了自家以後的路,從避到不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之前一定經過了十分艱難的思慮抉擇。對方要利用藩王府刺殺建平侯府這件事,涉及皇族乃至朝局斗爭,弄不好就是血雨腥風,父親的態度很明確——可以順應對方的意思,但卻不會主動參與其中。

至于說不忍手足相殘,不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個托詞。

到了現在,姜照已經確定吳長明背後是四皇子,建平侯府算是和唐國公府朱家的三皇子一系徹底站在了對立面上。

既然站在了對立面上,有些事就得隨之改一改了。

……

臘月很快過去,春節到來,冬意消退。

到了正月底的時候,姜照院子牆根的幾株山薇已然吐了新芽,女敕女敕的小花苞頂在枝頭上,迎著暖陽隨風輕擺。

「今年春天來得晚了些啊,每年這時候花都開了,這才打花骨朵。」杜嬤嬤坐在廊下教白鶴用針線,眯著眼楮看花。

姜照也坐在廊下,看丫鬟們走來走去做家務,手里捧著一杯清茶。這是她難得的輕松時刻。之前忙碌了一個來月,連新年幾日都沒休息,到現在才剛剛把手下的局面調整理順。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她準備休息一陣子,然後再繼續籌謀別的。

前院卻來了傳話的小丫頭,「四姑娘,北宅來了人,老夫人召您過去。」

夷則笑罵那丫頭︰「話都傳不清楚!北宅誰來了,有什麼事?」

小丫頭道︰「是個我不認識的婆子,好像是來送信的,老夫人叫老爺太太和四姑娘都過去呢。不過派我來的翠翹姐姐臉色沒變化,四姑娘別著急,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夷則道︰「這還差不多,像是個傳話的。」順手賞了小丫頭幾個跑腿錢。

姜照笑著站起來,把杯子遞給丫鬟,稍微整理一下衣衫就帶人往祖母房中去。她昨日就接到北宅二房王氏的消息了,說大夫人賀氏怕是過不去這兩日,大概是那邊派人來知會一聲吧。兩邊再交惡,該走的禮節北宅還在延續,維持所謂的臉面,小事一樁,去看看就是。

果然,到了祖母房里,廊下站著一個臉生的婆子,看衣衫是北宅的,但料子很粗陋,想也不是北宅得臉的。現在往侯府來是個危險差事,那邊的僕役們避之不及。

姜照路過時隨口問她︰「你來什麼事?」

那婆子正出神,冷不丁听見聲音,抬眼一看認出是姜照,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口中回話還有點結巴,「四、四姑……請四姑娘安!奴婢……奉命來給二老太太送信,我們大夫人不、不行了,郎中說最多過不去今天午時……」

意料之中的事,姜照懶得再听嗦,徑直進了屋,身後那婆子身子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倒讓姜照非常奇怪。她也沒說什麼沒做什麼,怎地婆子嚇成這樣?難道天生膽小?

她卻不知道,因為刺客那晚的慘叫聲,侯府里下人都已經非常怕她了。事情隱約傳到外面,再被人胡亂猜測、添油加醋一番,現在外頭人早把建平侯府四小姐當成了洪水猛獸,說她是個煞星。

姜老夫人找兒孫們卻不是重要事,只告誡大家說︰「北邊送信來說賀氏不成了,咱們早已和他們斷了關系,明面上的禮節也不用做,你們誰都不要去走動。」

姜驊點頭︰「兒子明白。」

程氏跟著道︰「這段日子我會約束下人,不讓誰沾染那邊。」

婚喪嫁娶等大事不參與,那就是徹底和這家斷了來往,徹底地絕交。姜老夫人的態度,也正是姜驊父女兩個商定的態度。既然開始了,那就清除徹底,不要摻雜不清。

于是,當日下午,北宅傳出主母賀氏病亡的消息,前去吊唁的人家不多,都避著官路不順的姜駟,但憑著不多的吊喪人,姜家兩府真正絕交的事實也傳播開去。從老夫人壽宴起對此事抱有懷疑或觀望態度的,到了現在也知道,兩邊是水火不容了。

因為姜駟在京中失勢,也有那不知情的人議論建平侯府落井下石,但旁人的流言動不了姜照一家的心境,她們根本就沒把外界的口舌當回事。

讓姜照意外的是北宅的二房王氏,竟然在這個時候,說服丈夫攜家帶口月兌離了北宅。

他們一家在城南靠近建平侯府的地方賃了一處小院居住,看那搬家的速度,顯然是暗中計劃有一段時日了,趁著北宅混亂的當口一下子溜了出來。搬家當日晚上,住處還沒收拾好,王氏就領著丈夫前來拜見姜老夫人,帶了一些禮物,說是來探望長輩身體。

春節時兩邊都沒走動,這時候來,顯然對方是在表明立場——他們雖是北宅的,可從此以後就和南宅一系了。

姜照陪著祖母跟王氏拉家常,許久王氏才告辭離開。姜照回到院子後,杜嬤嬤上前來稟,說那王氏的陪嫁嬤嬤,也就是她的干姐妹,私下來找她說了好多話。原來,王氏之所以這麼快月兌離北宅,是因為覺得姜駟可能知道她和侯府暗通款曲的事情了,為了保命,不管是否屬實,她立刻逃之夭夭。

「她真沉得住氣,方才在祖母那邊可什麼都沒說,聊的全是家常,私下倒讓下人來傳話。」姜照無奈笑笑,也很佩服王氏的當機立斷,「她有什麼要求嗎?」

杜嬤嬤道︰「她听說咱們訓練有護衛,想讓咱們分幾個過去,替她守著宅子。一應吃用月錢她都包了,不讓咱們費心。」

「這好說,是今晚就要的吧?不然她不會這麼急著來。」

「正如姑娘所想。」

姜照便讓人去給蔣三郎傳話,讓他協調十個護衛先過去,守過今晚。

到了第二日,姜照又親自去了一趟那所小宅子,喜得王氏幾乎倒履相迎。姜照對她說︰「二伯母一家委屈住進這里,和我月兌不了干系,我若不能護得您平安哪還有臉見您。昨夜匆忙來不及,今天我過來看看宅子前後,也好告訴護衛們哪里需要重點守護,該怎麼輪值交接。」

她今日又帶了十個人,當下也不嗦,把宅院結構看了仔細,然後正式把護衛們交給王氏,並承諾護衛一應用度依舊是她出,不用王氏破費。

王氏連連道謝,走時親自把姜照送到了二門外。

姜照安慰她說︰「您不必太擔憂,姜駟他現在自顧不暇,有些事您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總之安心住在這里就是。便是萬一有事,兩邊離得近,這二十個人不夠用還有府里許多人可以趕來幫忙。您在外頭讀書的孩子也不必擔心,我自會找人照拂。」

之後姜照又知會了祝壽和黃蝶等人,讓他們也幫忙看顧一下,此事便罷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遠在京城的姜駟得知庶弟一家月兌離府第後,火是發了,但到底也沒做出什麼事來。侯府派去的護衛的作用,震懾更多于保護,宣告了這一家子是侯府護著的,對現在火燒**的姜駟來講,他是萬萬不敢再動心思。

只因姜萱齡派刺客一事早在去年臘月就有了嚴重的後果,四皇子一系借機發難,因那藩王正妃和唐國公府有遠親,把三皇子也拖下了水。

皇族上層的博弈不會那麼簡單,三皇子傷不到筋骨,但要平息這場無端出現的亂子,也是頗為費了一番精神,耗損了人力物力。這無辜受罪的火氣,自然要在姜駟身上發出來。于是本就霉運連連的姜駟,這番更受了嚴重的打擊,吏部那邊暗暗傳出的消息,似乎再貶他的公文已經在走了,只是早晚而已。

這種情況下,姜駟還怎麼敢再節外生枝?也不得不說王氏是個挺果斷的女人,竟在喪事中月兌府,真不是一般婦人可做得出來的。

賀氏喪事辦得並不隆重,姜駟的情況不好,姜駟對她更不好,所以整個過程幾乎可以說是草草了事。出殯那日姜照出府去了一趟街上,等在喪儀隊伍要路過的街口,遠遠看著一片白從遠處緩緩靠近。

隊伍很短,棺材也沒有多貴重,只是尋常貨色而已,以賀氏日常的講究來說這棺材實在太不符合她的心意了。她的長子原本一直跟著姜駟在京中,此番趕回來奔喪,騎著馬隨在送靈隊伍里,臉上並沒什麼悲戚之色。

姜照的車停在十字街口,隔著車窗目送隊伍遠去。她看到那不熟識的大堂兄往這邊看了一眼,知道他肯定認得出侯府的馬車,可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包括仇視、嫉恨等表情,反而還有忌憚,似乎很害怕似的。娘沒了,爹貶官了,當兒子的卻這副樣子,真還不如姜萱齡,起碼還有膽子派刺客。

行靈隊伍遠去了,姜照也就打道回府。

她並不是來吊唁什麼,只是以平靜的心態,想來看看前世的仇人最後的場面。

想當年,她死在廢園里,姜芙齡母子可都活得好好的,這一世斗轉星移,局面反過來了。

姜照已經懶得再對這種轉變做什麼感慨,日子流水一樣得過,一切都是向前的,她很滿足很踏實地朝前走著,已經不屑于把北宅一眾當敵人了。他們不配。

「阿蘿,慧信師傅說燕兒戾氣太重,如果咱們舍得,她帶著她在外面修行一段,可能效果比現在好得多。」

姜照回家的時候,見了祖母,听到祖母這樣說。

慧信師傅就是請來府里講經的女尼,紅芍軒出事那晚她正好在姜燕那邊,避過一劫。佛家人講緣法,因此慧信師傅覺得她的避劫和姜燕月兌不開關系,兩人既然有緣,她就願意多在姜燕身上費些心思。

「這是好事。」姜照覺得庶妹心思狹隘,而且有時偏于詭計,和她從小生活的環境、接觸的人不無關系,若是能多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心境才能有改變的可能。

「你也覺得是好事嗎?」老夫人說,「我也這麼認為,只是有些舍不得。之前我親自問過她了,燕兒自己也想出去生活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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