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引︰歌盡芳華聆滄海 第六十六章︰歲月如潮庭樹老,離思冉冉漫衡

作者 ︰ 微殿下

第六十六章︰歲月如潮庭樹老,離思冉冉漫衡皋

那些日子的晚上,長笑總是早早地就出去了,到晚上她睡下後才回來,因為那些天莊子里的生意確實很忙,所以她也沒多想,不知道他干什麼去了,也沒問。

直到那一天,他雙手捧著那件粉藍色嫁衣,站在她的面前,擋住了門外耀眼燦爛的陽光。

那一瞬間熱淚沖上眼眶,就像怎麼止也止不住一樣,她嘻嘻傻笑,左手一只手指指著太陽,右手揉著流淚的眼楮,一邊嘟囔著︰「今天太陽怎麼這麼大啊……刺得眼楮真疼啊……」眼角的光卻忍不住去看那件比人世間所有陽光總和加起來還要明亮耀眼的粉藍嫁衣。

她嘟著嘴,假裝不經意地擦拭著眼角的感動而喜悅的淚水。

他的唇就這樣貼上來了,帶著陽光的香氣,驅走她生命中所有的陰霾和憂愁,不再悲傷,滿是歡樂,可以心情安定下來,靜靜享受此生的寂靜和漫長。

「為什麼會選我?我生得丑,沒有有些女子閉月羞花的容貌也沒有有些女子顯赫尊貴的地位更沒有有些女子能通鬼神的錢財……這些我一樣都沒有,為什麼偏偏要是我?」

「她們,沒有一個是你,所以我不要。如果你真的要追根究底,因為你所說的在旁人眼中重要的渴望的那些,我都有了,而且,我不覺得更多地擁有那些,會給我帶來更多幸福。我已經有了世上之人想要的絕大多數東西,只差一件,可以填滿我心的——我想要的——你。」

……

話猶在耳,人影無蹤。

眼淚撲簌簌地就下來了,越擦越被寵溺了一般淌得越凶。

她臉上擦著淡淡的水粉,淚痕劃出淺淺的痕跡,就像顏色稍微有些深的疤痕。

這是怎麼了?

寧蕪歌,流血不流淚的寧蕪歌,今日居然一個人,在這間大到空蕩蕩的待嫁閨房里,哭了。

怎麼止也止不住地,哭了。

可能是因為相思太苦,煎成湯水,心難以承受,也便淌了出來。

好想,好想,好想那個人。

好想奮不顧身不管不顧拋開一切用此生的速度飛奔到那個人身邊;好想一旦找回那個人就不由分說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這樣即使那一天注定又要生離死別兩個人也不至于需要分開;好想燃盡最後一絲意識換那個人一個淺笑的幻影,縱然知道太假也還是甘之如飴。

愛深了,何惜命?

她舍不得他受委屈,所以,只有幫他報仇,她才能感到自己仍然活著。

百里扶蘇說她瘋了,為了一己私利竟然想著顛覆天下。

她想干干脆脆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她就是瘋了,因為她已經將靈魂賣給魔鬼了,自己剩下的,不過是還殘存一點意識的軀殼而已。

大婚?成親?

誰家的笑話,落在了她的頭上?

她此生,除了莊長笑,絕不二嫁。

嫁給顧凌?

不過是想要相府少夫人的頭餃權力而已。

僅此,而已。

她輕輕摩挲著鳳冠上光影繞轉的明珠,淺淺一笑,小小的梨渦煞是可愛,眼底卻是寒潭千尺。

顧家的勢力太大,幾乎滲透大夏的各個角落,要想扳倒這樣一個大家大族,絕對不是幾本彈劾、幾樁嫁禍就可以輕易做到的。

樹大根深,枝繁葉茂,說的就是顧家。

像廣平侯孟光家族一樣,顧家也是世代為官,出身士紳,相位幾乎從來沒有出過家族內部。就是這樣一種家族之內的權力轉移傳承,使得這個家族的勢力不斷壯大、不斷蔓延。

所謂功高震主,歷代夏皇不是沒有人想過要將這顆威脅皇權的相權毒瘤完全鏟除,但是,一來是顧家是保皇大臣,夏國的開國皇帝就是在顧家的輔佐下鞏固皇權、坐穩皇位的,甚至還賜給顧家一塊免死金牌,允許顧家家主使用——這塊免死金牌代代相傳,至今還供在顧家的家族祠堂里,只有家主和主母在祭祀的時候才能見到——顧家的家祠,是不亞于大夏皇陵的神秘所在;二來,沒有人知道顧家的觸角到底伸得有多遠,顧家身後到底有多少勢力——這些暗處的勢力,支撐著顧家在風起雲涌的朝堂斗爭中穩穩站住腳跟。

而她要做的,就是從層層堡壘的內部,一層一層,摧毀,這遮天的勢力。

她試過很多種方法,但是顧家的這張網太大,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都只能得到蛛絲馬跡——她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等——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剩下多少個明天。

所以,干脆直接爬到這堡壘的頂端,俯瞰下來,找到最致命的地方,然後擊破。

顧鴻深,必須一擊必殺,否則,恐怕再難有機會。

「寧小姐,夫人有請。」門外傳來小丫頭的招呼聲,她回過神來,將手從鳳冠上抽離。

緩緩抬頭,應聲道︰「就來。」

她隨著小丫頭來到顧相夫人的住處,見過禮,坐下了。

顧相夫人,姓陳,其父是當世大儒翰林院學士陳琛。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上一雙溫和的眼︰「孩子,你來了啊。」

寧蕪歌微微一福身,臉上帶著笑,溫和地回答道︰「夫人找蕪歌有什麼事?」

「還這麼叫?」她柔和地問寧蕪歌,「該改口了。」

寧蕪歌臉上很適時地燒起兩朵紅雲,久久沒有說話。

顧夫人徐徐走向寧蕪歌,將她拉到自己的座位邊上︰「孩子,謝謝你。」

寧蕪歌有些沒反應過來,一雙盈著水的大眼楮愣愣地看著顧夫人,沒能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那雙柔和的眼楮直直地凝視著寧蕪歌的臉顏︰「孩子,謝謝你,願意陪在凌兒的身邊。」

「夫人——何出此言?」明日她和顧凌就要結為夫妻了,但是她不明白顧相夫人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找她來對她說這一番話,而且,顧相夫人的神情,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她,「能陪在凌哥哥的身邊,是我的福氣。」

顧相夫人笑了,是那種滿足而幸福的笑容︰「好孩子,你樣貌好、才華好,樣樣都很出眾,我今天叫你來,確實有些事情要對你說——我就貪這一天的時間,忝著臉,自稱一聲為你的娘吧……」

她的眉眼中盡是柔和慈愛,和自己的娘親,很像的那種,母性的光芒。寧蕪歌只覺得心弦被什麼東西撥動了,輕輕地,柔柔地,卻叫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她那麼眷戀的一種溫暖,今天居然在仇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小凌和小繯,是我的全部。」顧相夫人一直握著寧蕪歌的手,那手很溫暖很柔和,是保養得極好的貴婦人的手,她身上燻著昂貴的香,卻不刺鼻,能叫人寧和下來,「他們表面光鮮,好像擁有一切,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在這個看上去一切太平的宰相府里——到處都是不太平。」

寧蕪歌的興趣被調起來——她等的,就是這接下來的這番話。她將眉眼低得很低,讓顧相夫人看不見她的神情。

「人家只道大房的人,領著全府上下最高的月俸;大房的兒子,今後會成為顧家的當家;大房的女兒,今後一定會嫁給高官的子弟……大房是顧府上下最令人羨慕的地方——也是顧府上下最招人嫉恨的地方。孩子——你看到的是光鮮的大房,你不知道的,是背後的那些事——」她的目光變得悠長悠長,悠長到遙遠的過去,那里有著被塵封,卻又鮮明的,故事,「凌兒出生的時候,上面已經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了。凌兒是大房的第一個兒子,將來是要承接老爺的衣缽的。」

寧蕪歌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默念︰誰的榮光,不招嫉恨?

「凌兒三歲那年,出了一場大事。他落水了。被撈上來的時候,我三魂落了七魄——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恐怕會受不住。那時候我懷著繯兒,一味責怪自己沒有看好他……謝天謝地,總算他醒了,醒來後老爺問,是怎樣落水的,他沒說話。老爺見他人小,又剛剛死里逃生,虛弱得緊,也就沒有追問。我只說他是自己貪玩掉下池子去的,直到他七歲那年,偶然看見了那一幕︰他站在湖邊,身後緊緊護著繯兒,對這他大哥說︰‘大哥,你覺得四年前我不記得是誰在我身後推的我嗎?’我當時站在樹後面,他們沒發現,我听著心擰在一塊兒了,他挺直了身子繼續道︰‘四年前,我不說,是因為念著你不念的手足之情,不想讓娘和二娘傷心。可是你不但不思悔改,還變本加厲。若是對我,我可以息事寧人;可若是對小繯,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他大哥愣在那里。我也愣了。三歲啊,三歲的事情他能記得,甚至,選擇了不說——為娘的又驚嚇又心痛——我正心中思緒萬千,他又說︰‘息事寧人,若不能殺殺大哥你的狼子野心,我不介意讓你更清楚地認識一下,什麼叫做尊卑有別。’孩子,你可能覺得一個七歲的娃兒說這些話,有些過了。但他承受的一切,也不是一個相同年紀的孩子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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