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蠱,妃本無心 俱榮俱損

作者 ︰ 陌離輕舞

面對慕容映霜的驚問,應兒又抬頭看了看窗外門邊,確定沒有旁人之後,才道︰「娘娘或許不知,太尉在後宮之中,也是有人的……」

「有人?」慕容映霜問得平靜,心中卻如平地起驚雷。她知道父親心思向來並不簡單,可怎麼也沒想到父親竟然膽那麼壯,心那麼大,手也伸到那麼長,連後宮之中也有他安插的人才。

「娘娘入宮之前,輕歌是在乾元殿侍候的宮人。而漫舞是三年前才從趙王府送入宮中,也一直在乾元殿中近身侍候皇上。她們听命于何人,宮中明眼人皆知道。只是娘娘從來沒有多想而已!」面對慕容映霜的疑惑,應兒仔細解釋道。

原來如此,難怪軒轅恆每次到華碧苑中用膳、沐浴,輕歌與漫舞均侍候得如此得心應手,原來她們本就是侍候他的。

慕容映霜暗嘆一聲。

自己向來對後宮錯綜復雜的關系毫不關心,竟是從未想到這一層。

當初初見輕歌與漫舞,她便覺得她們兩人合眼緣,相處起來更是自然稱心,因此從來不曾對她們起過戒心,也從來不曾問過她們以往在何處做事。

卻怎知,她們是軒轅恆與軒轅諾特別送到自己身邊的眼線。

「初時太尉擔心娘娘心思過于單純,因而沒有告知娘娘這些。可太尉如今的意思是,娘娘遭遇滑胎之痛後,境況已大為改變。娘娘若然對此知道個大概,心里也好有個底,不至于在宮中感覺孤立無援、月復背受敵。」應兒接著說道。

「父親還說了什麼?」慕容映霜看了一眼應兒,又望了一眼彩兒摹。

她仿佛在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已身不由己地進入了一個局。

這個局,迷霧重重,讓她看不真切,甚至心生恐懼。

可是,這個局在她入宮之始起,便由她的出身決定了。即使她想逃離,也根本便毫無可能。

彩兒見慕容映霜看向自己,便接過話頭說了起來︰「五日之前,娘娘將我們兩人重新要回華碧苑中做事,太尉便猜想娘娘或許在宮中感到無所依附,因此命奴婢們若是有機會,定要跟娘娘說一聲,有何需要盡管通過奴婢們告知太尉。太尉是娘娘的親生父親,所謂血濃于水,世上沒有任何一種關系比這血脈親情更為牢固可靠了!」

「太尉還想讓娘娘明白,如今太尉府與含章殿,前朝與後宮,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慕容家族的興旺,也離不開娘娘在後宮的盛寵與安寧。」應兒道。

「是麼?」慕容映霜微蹙蛾眉,神色淡然,「本宮自然明白太尉府與本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理。可是,也請你們向父親轉達本宮的話︰如今高太師一族剛被下獄,高婕妤也性命不保,皆因他們在前朝與後宮相互勾結,心存不軌,背著皇上做下了許多令人發指之事,這足可以成為許多人的前車之鑒。因此還望父親小心謹慎,切莫步了高家的後塵!」

應兒與彩兒對視一眼,應兒又搶先道︰「娘娘的話,奴婢們自然會傳達到太尉耳中。其實,太尉此前也猜測到娘娘會有此擔心,因此帶話讓娘娘盡管放心。如今皇上在前朝尤其倚重太尉,太尉向來對東昊及皇上忠心耿耿,又怎會有娘娘擔心的那些?」

「沒有便好,此乃慕容家一大幸事。好了,你們且先退下,各自忙去吧!」慕容映霜將兩人打發了出去。今日從她們口中听到的消息太讓她始料不及,她要好好靜下心來,細細思慮一番。

整整一個下午,慕容映霜坐在房中,手中拿著一本書,腦子卻一直在想著前朝與後宮之事。

在此之前,她寧願躲在自己內心的小天地中,對父親的前朝爭斗與後宮的波譎雲涌漠不關心,對自己的是否榮寵一片淡泊。即便是如今,她因滑胎之事對生死與前路看得更淡,以致于敢在軒轅恆面前出言不遜。

可不管她願不願意,身為太尉之女,她永遠也逃不開這前朝與後宮的制衡爭斗。

憑心而論,軒轅恆雖然為人冷漠苛嚴,做事手段殘忍,可是治國上卻律例嚴明,兼容仁厚。在他治理之下,東昊百姓富庶,國泰民安。在老百姓眼中,他無疑是個好皇帝。

而軒轅諾雖看似風/流邪肆,一副紈褲王爺模樣,卻為國為民做了許多事。在老百姓心目中,趙王是個威望極高的符號。

至于父親,多年身居太尉之職,平日謹言慎行,忠于職首。與高太師的飛揚跋扈完全不同,他不僅善于收斂自己的羽翼,與群臣百官的私交也甚好。

她不明白,傲世英明的皇帝軒轅恆與趙王軒轅諾,為何既要倚重父親,卻又始終對父親懷有戒心。他們表面上君臣相依,合力扳倒了民怨極大的高太師,可在私底下卻有各有戒備,互設眼線。

作為一個庶女宮妃,她只希望,父親不要對朝堂起了異心,而軒轅恆與軒轅諾也不要對父親心生狐疑。

「娘娘,天色不早,該用晚膳了。」輕歌輕步走入房中提醒道。

漫舞也跟在她身後走了進來︰「娘娘今日看書實在用心,整整一個下午,都沒

tang有踏出房門半步。」

看著她倆與半日無任何異常的神情話語,慕容映霜弄不清楚她們到底是太善于偽裝,還是軒轅恆與軒轅諾根本就沒有向她們透露過什麼。

「輕歌、漫舞,你們過來,我有話對你們說。」慕容映霜輕道。

「娘娘有何吩咐?」兩人齊步走到她身前。

慕容映霜正色說道︰「你們也看到了,這幾日,我把應兒與彩兒重新安排到華碧苑內室做事。此前,甘公公安排她們負責含章殿澆花鋤草之事,我覺得終是辛苦了些。她們是我從太尉府帶入宮中的,我想,也該對她們多些照應才是。你們是含章殿中的大宮女,也希望你們日後對她倆多些關照。」

「奴婢知道了。」輕歌點了點頭,輕笑道,「應兒與彩兒是跟著娘娘入宮的,娘娘自然不應虧待了她們。」

「她們是娘娘帶進宮的人,安排她們做些輕松的活兒總是應該的。」漫舞道,「只是,不知娘娘對她們的根底可了解得清楚?奴婢總是覺得,那兩個丫頭心思不簡單。應兒心思向來管得寬泛,總愛到處打听宮中是非;而那彩兒,看著話雖不多,心思卻是深沉得讓人不放心……」

「漫舞……」

見漫舞將那兩人說得如此不堪,輕歌忍不住出言勸道,「不管怎麼說,應兒與彩兒是娘娘的人,娘娘自然比我們更了解她們。我們也不必在娘娘面前多嚼舌根,只須日後對她們多些關照便是。」

「對對對,輕歌你說得對!」漫舞吐了下舌頭,又對慕容映霜道,「娘娘,是奴婢多言了。」

慕容映霜自然明白,精明如她們,雖是一個勸說一個道歉,其實已實實在在、不動聲色地在她面前否定了應兒與彩兒的人品。這番話,足以讓她對應兒和彩兒產生戒心,從此嚴加防備了。

看來,軒轅恆與軒轅諾在她身邊精心設置眼線,果真是極為懂得挑選人的。

如此想著,慕容映霜淡淡一笑︰「她倆自小在太尉府中長大,再由我帶入宮中。雖說人心隔肚皮,知根知底總是放心些。她們雖與我性子上不甚合得來,料想也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因此你們也不必多心。」

「娘娘說得極是!」

輕歌與漫舞皆笑道,「晚膳已準備好,菡萏小公主也在偏廳等候多時了,娘娘還是快些去用膳吧!」

「好!大半日不見菡兒,我真有些想她了。」說著,慕容映霜便帶著兩人來到了偏廳。

「娘娘,用膳了!」遠遠的,看見慕容映霜走過來,軒轅菡欣喜說道。

一名中年宮人已將專為她準備的膳食放到她面前,可她卻只是乖巧地靜靜坐著,並沒有動碗筷。

「菡兒餓了麼?秋月姑姑已為你準備好飯菜了,為何還不吃?」慕容映霜走到她身旁坐下,柔聲問道。

「菡兒等娘娘,一起用膳!」軒轅菡認真地望著她。

「是呢?奴婢反復勸小公主先吃,可小公主說,一定要等著娘娘。」秋月姑姑笑道。

慕容映霜抬起一手,心疼地輕撫了一下軒轅菡的發頂︰「好孩子,快吃吧!」

「娘娘一起吃!」軒轅菡歡笑說著,端起碗筷便乖乖地吃了起來。

漫舞走到軒轅菡身旁,一邊幫她夾菜,一邊夸贊道︰「小公主真是聰明懂事,含章殿內沒有人不喜歡,沒有人不夸贊的!」

「唉,只可惜小公主已在殿內住了大半個月,或許很快,皇上便會下旨,將小公主送往別處了。」秋月姑姑嘆了口氣道。

「不!菡兒不去別處,菡兒喜歡這里,喜歡娘娘……」說著,軒轅菡放下手中碗筷,「哇」地一聲,坐在那里自顧自地哭了起來。

一時,眾宮人手足無措。秋月姑姑更是緊張得一下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小公主恕罪!秋月不該提起這些話來!」

「唉,秋月,你快起來!」慕容映霜對著秋月姑姑說了一句,轉頭看著那猶自大哭不止的小小女孩,心中疼惜不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撫她。

她沒有權力決定軒轅菡的去留。

原本,她還想著等軒轅恆心情好時,找個的機會再求求他。可如今她已主動與軒轅恆決裂,而軒轅恆自初五那日憤然離去,至今已近十日不曾到含章殿中來,更沒有可能決定將軒轅菡交給她養育了。

望著眼前可憐的小小人兒,慕容映霜舉起手中帕子,輕輕地替她拭著臉上的淚水︰「好孩子,別哭了。」

「娘娘,菡兒不離開這里!」說著,軒轅菡便伏到她懷中繼續哭泣,「啪啪」直掉的淚水將慕容映霜的衣裳都滴濕了。

「小公主,你若然再哭,會被皇上听到,說不定很快便會派人前來將你接走了。」輕歌輕聲哄勸道,「但若你乖乖的不再哭,好好地吃飯,皇上說不定會讓你繼續留在含章殿娘娘身邊的呢!」

「娘娘,真的麼?」軒轅菡抬起淚眼,可憐兮兮地望著慕容映霜。

慕容映霜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願說謊騙軒轅菡,但也不忍說出真相,讓她哭得更加傷心!

「小公主,你若乖乖吃飯,娘娘還可以去求皇上留下你!但你若是繼續哭,你父皇可是知道你在含章殿中不乖哦!」漫舞也出言勸道。

「菡兒吃飯……」軒轅菡說著,從慕容映霜懷中坐起來,認真地拿起碗筷,自己學著用起膳來。

她漂亮的小臉蛋上,猶自掛著兩行淚水,看得慕容映霜心中酸澀不已。

……………………陌離輕舞作品……………………

月明星稀,夜色如畫。慕容映霜將手中書本放到案上,信步走到窗前,輕輕拉開了擋風布簾。

夜已很深了,可她一直無甚睡意。望著灑遍月光的樓閣殿頂,她讓思緒隨著夜色漫延。

今夜已是三月十四,離敬天大典上那血色漫延的一幕已過去了一個半月。心中的傷痛已被平靜的日子慢慢撫平,那些記憶被深深地安放于心底深處,只有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刻,才被翻出來,讓人再次感受那痛徹心扉。

對軒轅恆的恨意,已因九日前的大膽發難而得到了傾瀉。

雖然,直到此刻她仍然恨他,恨他謀劃布局的狠心無情,恨他對事態發展的听之任之。但是,每每想起這些事,她已經不會恨得渾身發抖。

對軒轅諾的怨責,同樣亦然。

她的心再次變得平靜如水。她有恨,有怨,但若再次見到他們,她絕不會不管不顧、失去分寸地冷言相斥。

她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同時更找到了一個冷硬的軀殼,很好地將自己柔弱感性的心保護起來!

對面高高的殿頂上藍色身影一閃,讓慕容映霜略微一驚。

軒轅諾,他又來到了那個殿頂之上。

遠遠地抬眸向她看了一眼,軒轅諾飛身一躍,竟是蹬踩著殿頂樓角、屋脊瓦片,飛身向她所在的方向奔來。

似乎只是一剎那,他便來到了她的窗前,稍一側身便從木質窗欞之間閃了進來。

明日,定要讓人將這窗欞加固加密!

心中想著,慕容映霜冷冷抬眸看著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王爺今夜為何前來,難道是想听本宮的逐客令?」

「呵呵!」軒轅諾輕輕一笑,「容華莫急,本王今夜前來,只是有幾句話想親口跟容華說說,說完便走……本想讓漫舞帶話,終是不可行!」

慕容映霜一愣。他要跟自己說什麼,竟是不願讓漫舞知曉的?

「那麼,王爺請說吧!」

軒轅諾又笑了笑,那面容在月光映照下,竟是如此清晰可辨︰「听說那夜,皇上終是被容華娘娘氣走了,至今沒有踏進含章殿一步?」

「此事,可是漫舞告訴王爺的?」慕容映霜忍不住問道。

「本王在這後宮之中,安置的眼線可不止漫舞一人。」

「王爺在後宮廣布眼線,可是為了監視皇上的一舉一動?」

「自然不是!」軒轅諾笑笑道,「他是君,我是臣!本王在後宮所做一切,不過都是受皇上所托,在替他辦事而已!」

「那麼,王爺今夜前來,也是受皇上所托,為他辦事麼?」慕容映霜緊盯著他雙眸,正色問道。

軒轅諾一怔,笑道︰「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托本王來找你?」

「那麼,王爺為何要自己前來?」

軒轅諾收起臉上笑意,怔愣了許久才悠悠說道︰「本王說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將會盡力保你周全!」

「既然說過保我周全?為何卻沒有保住我的孩子?」

軒轅諾又是一怔,隨即笑道︰「娘娘是原本說話便如此厲害,還是後來才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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