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開啟的 嚓聲響傳來，供桌下方的青磚地面突然塌陷，果然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入口。
剎那間，就有極寒之風從這洞穴中涌出，給寧小閑的感覺就像突然掉進了北極的冰窟之中，並且還是千萬年不曾有人進入的那種，因為這股寒風一出，祠堂內的所有物件表面，都迅速地涌上了一層霜花，然後霜層加厚，慢慢變成了薄冰，空氣中的灰塵被這股寒氣一激，立刻變成了類雪花一般的物質，飄飄揚揚落下來。
酷熱七月，這屋子里竟然下起了雪。
長天突然道︰「這洞口還設下了結界，將陰氣都攔在了里面。難怪外頭的環境不受太大影響。布下結界之人，身手頗為高明。」
能得他稱贊的，必是高人。寧小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心神。她可不希望這位「高人」突然駕臨，壞了他們的好事。
幸好等了一小會兒，這房間里什麼也沒有發生。入口處依然吹出陰冷的風，但這樣的陰風對于三人來說並不構成威脅。
涂盡仍然是一馬當先，輕輕踏入了洞穴之中。
她小時候有幽閉恐懼癥的，來了這異世也不知道治好沒。寧小閑輕嘆了一口氣，緊跟著走了進去。
這洞穴的地面，卻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潮濕，而是冰冷又干燥，並且是一路蜿蜒向下的。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正向山月復之中走去。
哪怕他們將神經繃得緊緊地，這一路上也沒發生任何異常，並且這條山路很短，三人只走了十幾息的時間，就到了盡頭。
路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寒潭。
這處潭水乍看之下似乎和普通的地下湖沒什麼區別，但是岸邊和洞頂都沒有地下溶洞常見的鐘乳石，觸手之處皆是厚而結實的堅冰。潭水也不深，散發著藍瑩瑩的光芒。顯得清澈而美麗。
涂盡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就是這里！」大步走上前進，將手伸入水里，幾息之後，撈出一樣東西來。
這東西會搖頭、會擺尾。還會發出如嬰兒啼哭一般的聲音，常人听了必定頭暈目眩。寧小閑卻顧不得這個，因為這東西長得實在太……畸形了！
它有著魚的尾巴、魚的後鰭，但在魚頭的位置卻生著人的腦袋、人的上肢！淒厲的叫聲就是從它長得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嘴里發出來的，偏生這嘴里布滿利齒尖牙，一看就充滿了邪惡因子。最重要的是，這東西有時有實體，有時又會通體虛化，像是無形之物。大概是為了避開涂盡的抓捕，它突然變得極小極小。打算從他指縫里溜走。
涂盡好歹和素霞仙子耳濡目染多年，伸手支開一個結界，將它困在其中。寧小閑心想，在場的怕是除了涂盡，她和七仔都抓不住這玩意兒。
她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嫌惡之色。她可不想管這畸形的生物叫做人魚。這一定會破壞人魚這種生物在她腦海中的優美形象。
可是這東西長得雖丑，涂盡看待它的眼光卻像惡狼看到了綿羊，伍三爺看到了白虎君，那叫一個深情款款。他沉吟半晌，另一只手伸入潭中又掏模了半晌，這才抓出來另一條魚。
這條終于是「魚」的形象了。有魚的尾巴、魚的鰭、魚的頭部，離了水也張大嘴巴去徒勞地喘氣。可是寧小閑看來看去。總覺得這條魚和那只怪東西長得很像，並且也能不斷地虛化。
「神君大人？」涂盡向長天求助了，雖然他本能地知道這東西對自己極是有益。
長天卻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若我沒猜錯，這是上古的奇種‘寒噬魚’，它是游走在陰陽兩界的奇魚，身體或實或虛。可以吞噬生魂。一旦吞下之後，頭部就會長成生魂的模樣。你仔細去看，每一條魚的頭部都不一樣，因為魂魄生前面貌，都是完全不同的。」
涂盡又信手抓了幾條有頭有前肢的魚。果然每一條的面容都不一樣。
「這東西我也不曾親見，但有一個人曾告訴過我，他找到了這種魚並觀摩之，為他的修行之途打開了全新的眼界。」
寧小閑突然道︰「這人就是陰九幽？」
「正是。」他沉聲道。
她不禁苦笑︰「莫非，這處寒潭連同伍家莊，也是他的所有物？」
「極有可能。寒噬魚只能生長在極陰之地，對陰九幽來說，這就是魂修的大補之物。煉化它的效果，比直接吞食魂魄要強上數倍。涂盡，你知道怎麼煉化它吧？」
涂盡沉沉道︰「自我見到這魚的第一眼起，腦海中就有關于它的煉化之法了。」
長天冷冷道︰「你所煉的功法，原本就來自于陰九幽，這不奇怪。你且試一試？」
涂盡不再吱聲，將一尾寒噬魚捏在手中，不管它的連聲號叫，口中默念了幾句法訣。這寒噬魚很快在掙扎中融成了一個白色光球，被他吸進了口中。
她愣愣了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啥味道，有刺麼？」
這詭異的氣氛都被她破壞殆盡了。窮奇和七仔憋住笑，听涂盡搖頭道︰「抽出來的是純潔的魂力，怎會有味道？陰九幽說得不錯，吞了生魂的寒噬魚能為魂修提供至少五倍于普通生魂的魂力，極其可觀。」
她在潭邊探頭探腦，只能看到藍色的潭水里有倏忽來去的身影，這魚在水里竟然是透明的。「這小潭里有多少成形的寒噬魚？」
「不低于三十萬尾。」
「啥？」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你剛才說多少來著？」
「不低于三十萬尾！」涂盡似是心情很好，難得咧了咧嘴。他一進門就以神識掃瞄過這寒潭了，否則又怎會激動若此？在他的視界中，這潭里的魂魄多如天上繁星。他給出的，也只是個估約數罷了。
她震精了︰「也就是說，這里匯聚了至少三十萬死人的魂魄？」
長天給她科普道︰「不止是死人，也有死去的獸類、妖怪魂魄。從伍家莊的建築來判斷，這處寒潭至少存在了六百多年。若以每年有五百魂魄被引入潭水喂食寒噬魚來推算，至少就是三十萬了。畢竟方圓數千里之內，每年死去的人、獸、妖，絕不止五百之數。」
「這處洞穴，連同寒潭都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力開挖、引水造就。極陰之地若有死水，則陰性更重。你看看地上的刻痕。」她依言去看，岸邊的石頭上果然有極深刻的陣法圖案，「極陰之地原本就有吸引魂魄的能力，這個聚魂陣將引魂之力又放大了十倍，所以新死去的魂魄都會自動來投，舍棄了輪回。建這洞穴和寒潭之人在布好陣法之後，只要往潭中投入魚苗即可坐等寒噬魚成型。」
長天淡淡道︰「小閑，你還在等什麼？將這潭水連同寒噬魚一起收入神魔獄，盡快離開此地。建這寒潭之人花了偌大力氣，不可能不就近守護。等他回來，你們都不好走了。」他頓了頓，沉聲道，「我有預感，這人即便不是陰九幽，也和他月兌不了干系。」
她呆愣了︰「神魔獄里，有盛放這些魚兒的地方？你說的不是第五層的靈泉吧？」那口靈泉供她煮食取用，怎能放這些可怕的魚兒進去？
「不是。神魔獄第三層有水牢。你收進來就是，自有地方安置。」
她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好奇起來。神魔獄里居然還設了水牢，她原先怎麼不知道？前任典獄官設想得好周到啊。心里雜念雖多，她手上卻沒有閑著，將手伸入了寒潭。
這水溫，的確是低得驚人。不過和長天座下的化妖泉不可同日而語，她成天被化妖泉中的無主神力虐慣了，筋骨皮肉早就不懼潭水中的區區寒氣。倒是寒噬魚見到有生人伸手進來，爭先恐後地張嘴去咬，那凶猛程度比起食人魚都不遜色。
「涂盡！」她趕緊縮手，氣惱地喊了一聲。
女主人發飆，涂盡只好模模鼻子運起攝魂之法。水中的生靈數量雖多，神魂卻弱，立刻被震昏過去，魚肚朝上。她這才能連水帶魚都收進了神魔獄，洞中只剩下一個凹陷的大坑。
這些煩人的東西，就交給長天去處理吧。「呃，好像全被我一鍋端了。可還需要留下些魚兒作種？」
「不必。那人既能在此喂養寒噬魚，這片大陸上的極陰之地數以千計，別處必定還有秘密的寒潭，這魚兒決不會絕種。」長天嘆道，「單止這一處的寒噬魚，便足夠涂盡踏入煉虛後期。其他極陰之地的寒潭，還不知道秘密喂養了多少。陰九幽這人處處都給自己留下後路，幾天之後待他月兌困而出，這些龐大的魂力就能為他所用了。」言下有急迫之意。
他不得不急。陰差陽錯之下，陰九幽提前從玉笏峰中月兌困而出，並且諷刺的是，他長天也從中出了一份力。
現在，他大致確定這處寒潭是陰九幽的杰作了。他們將寒噬魚帶走了，就有很大危險會將自己暴露在這個死對頭的目光下。惟今之計，只有快速趕到西邊喚醒自己的真身，否則這一行人都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