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稱骨 第四十七章 寄生鬼10

作者 ︰ 亮兄

姥爹的老鼠叫聲讓謝小姐的尸體一時間方寸大亂。不過,姥爹發出的叫聲並不是只嚇唬嚇唬謝小姐的尸體。

就在姥爹讓謝小姐的尸體魂不守舍的時候,竹溜子趁虛而入,爬到了謝小姐的尸體的肩膀上。她腳邊的黑貓果然只有貓的形狀,卻沒有貓的本性,既聞不到竹溜子的氣息,也沒听到竹溜子的腳步聲。

竹溜子剛進謝家的時候,謝家父親就大為詫異,因為家里這麼多的貓居然沒有發現它。它要避開這只假貓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姥爹指著謝小姐的尸體的肩膀說道︰「你以為我只是學老鼠叫嚇你嗎?你看看你的肩膀!」

謝小姐的尸體側頭一看,頓時花容失色,伸出手想將竹溜子打下來,可是伸出手之後又不敢踫它,怕它咬了手指。她雙腳亂跳,口中亂喊,驚恐得如人見了鬼一般。

姥爹對著竹溜子喊了一聲︰「咬破她的皮!」

謝小姐的尸體驚慌得忘記了奪門而逃,或者噴出尸氣吹走竹溜子。她的狀體跟普通膽小女子見了恐怖事物之後嚇得失了理智一樣。雖然她有千年修為,可是在這一刻她只是一個膽小的姑娘。

竹溜子朝謝小姐的尸體那雪白的脖子咬去。

謝小姐的尸體扭了頭驚恐地朝肩膀上看,卻沒有任何抵擋措施。

姥爹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右手搭在謝小姐的尸體的脖子上,並將竹溜子趕走。

「你的脖子被老鼠咬了一個洞。我現在用手壓住它。如果我松開手的話,你的尸氣就會泄露,皮囊有可能像過年放的爆竹一樣爆裂。」姥爹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著謝小姐的尸體雪白細膩的脖子,如扶著一個易碎的瓷花瓶。

謝小姐的尸體頓時安靜下來。

羅步齋看見這一幕的急轉直下,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呆在原地。

「老鼠走了?」謝小姐的尸體顧不上皮囊的好壞,先問竹溜子走了沒有。

姥爹點點頭,說︰「走了。」

「我的皮被它咬了個洞?」謝小姐的尸體問道。

「是的。」姥爹又點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讓一個男人踫到我的身體。」謝小姐的尸體說話的語氣也急轉直下。

姥爹顫栗了一下,差點將手松掉。

「沒想到你還這麼害羞。」謝小姐的尸體低聲說道。

「沒想到你這麼害怕老鼠。」姥爹回道。

「狗還咬呂洞賓呢。他是神仙,他還怕狗咬。我是寄生草,怕老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謝小姐的尸體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硬,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驚嚇的影響。這也是她的本性,跟怕老鼠的本性一樣。

姥爹不願跟她 嘴,淡然說道︰「趁現在我離你近,你可以一口氣噴出尸氣,將我瞬間凍死。不過我臨死前手一抽搐,你脖子上被老鼠咬的洞就會開裂。」姥爹想象著面前的美麗女人像花瓶一樣破碎的情景。

謝小姐的尸體莞爾一笑,說道︰「既然知道我的尸氣能凍死你,為什麼你還要冒著生命危險摁住我的傷口呢?」

「因為你開始有了人性,不是一般的妖魔惡靈。你能為了謝家的人而感動,去學針線,隱瞞實力,甚至為了他們答應將自己嫁出去,做一個真正的女兒。這是一般人家的兒女都不一定可以做到的。」姥爹說道。

羅步齋終于回過神來,拼命地朝姥爹擠眉弄眼,示意姥爹突然放手,讓謝小姐的尸體像炮仗一樣爆裂,不要跟她廢話。他都已經將雙手護在臉側了,怕待會兒飛濺的腐肉爛血沾到他的臉上。

可是姥爹對羅步齋視若無睹。

謝小姐的尸體听了姥爹的話,斜眼看了一下姥爹摁在脖子上的手臂,苦笑道︰「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別人。」

姥爹引用讓她突然開悟的詩句說道︰「武陵溪引入鬼門關,楚陽台駕到森羅殿。人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想明白了這個,就會生死看淡,得失平常,能留一善就留一善。」

「我參悟了一千多年,沒想到至今還沒有你領悟得深。」謝小姐的尸體嘆氣道,「好吧,你說吧,你救下我除了因為我有了人的感情之外,還有什麼?」

姥爹搖頭道︰「沒有其他。我只是想幫助你完成心願。你要殺掉我們,是希望他們女兒的真相永遠不被他們知道。如果我讓你爆裂,他們還是會知道真相,傷心欲絕。我希望你繼續做他們的女兒,繼續做你的刺繡,但以後不要再害別人。」

「這本來就是我想做的。只是有些人好奇心太重,有意無意之間發現我的秘密,我不得已讓他們命喪迷失橋而已。」

姥爹道︰「你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使得他們三緘其口。」

「用什麼方法?」謝小姐的尸體問道。

姥爹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會一種符咒,叫做三緘其口符,也叫啞口符。符上有十六個字,‘危行言遜,禍免生肘;金人示誡,三緘其口。’這種符可以讓知道真相的人無法說出他們知道的事情。如果你答應我不再作惡,我可以去朋友那里幫你求得這種符咒。」

謝小姐的尸體說道︰「我也不想害人。作惡越多,雷劫越難渡過。如果你能幫我弄到這種符咒,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我身上的傷口已經形成,只要你的手松開,我就會失去寄托。你總不能一直將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吧?」

羅步齋立即勸道︰「就是,就是。她遲早要死的,你給她再多慈善也沒有用了。」他一邊說一邊揮手,示意姥爹松手。他不敢直接說出來,怕引起謝小姐的尸體憤怒,一口尸氣朝他噴過來。

姥爹另一只手制止羅步齋走近,對謝小姐的尸體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不再作惡,我便有辦法救你。」

「我當然可以答應你。」謝小姐的尸體說道。

「光說是沒有用的。我們要簽字畫押。」姥爹轉頭對羅步齋說道,「羅先生,去取紙筆來,我要跟她簽下協議。」

屋里就有筆墨。羅步齋將紙擺好,將墨研好,用筆尖舌忝了舌忝墨水,然後問道︰「馬少爺,筆墨備好了。」他不知道姥爹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見姥爹認認真真的態度,便暫且放下疑慮,專心配合姥爹。

羅步齋怕房間太暗,又點上了煤油燈。屋里頓時亮了一些。那時候洋人的電燈已經被引入,慈禧太後寢宮儀鸞殿用上了京師的第一盞電燈,隨後其他地方也有了電燈的影子。但民間用電還沒有出現。

由于尸氣的壓制,煤油燈的燈火只有綠豆大小,好像隨時會熄滅。燈芯上結的燈花非常多,羅步齋要不停地用一根小鐵絲將燈花撥落。

燈花並不是花。燈芯燒過後,灰燼仍舊在燈芯上,紅熱狀態下的灰燼在火焰中如同花朵,遂名燈花。

姥爹在世時,我還常看到燈花。那時候幾乎家家戶戶用上了電燈,但姥爹仍然要用煤油燈,燈花就如夜間綻放的花朵一般,在燈芯上出現。燈花雖好看,但影響燈火。于是,躺在老竹椅上的姥爹常常交給我一根小鐵絲,叫我將燈芯上的燈火小心撥落。

一次風雨交加的夜晚,姥爹看著我撥燈花,忽然念出一首詩來︰「造化管不得,要開時便開。洗天風雨夜,春色滿銀台。」

我問秀才姥爹︰「姥爹,你念的什麼呀?」

燈火閃爍下的姥爹用滄桑的聲音回答道︰「這造化是管不得的呀,你看外面的風雨把所有的花摧殘了,但是這燈芯上還開了花呢。你有再大的能力,也不能管住世間造化。可惜你現在太小,說了你也不懂。專心撥燈花吧。屋里又暗了……」

我急忙專心去撥燈花。撥燈花是有技巧的,撥得太重,會將燈火撥滅,只能輕輕地將它挑落。挑落的燈花從燈台上落到桌面,由通紅變成暗紅,最後變成漆黑,一如春花從綻放到凋落。

羅步齋挑落幾個燈花之後,便提起筆,將姥爹口述的內容寫在了紙上。那是姥爹和謝小姐的尸體之間的協約書。

協約書寫好之後,姥爹叫羅步齋用毛筆將墨汁涂抹在謝小姐的尸體的大拇指上。

「沒有紅印,你就按個黑印吧。」姥爹說道。

謝小姐的尸體便在協約書上摁下了一個黑色的指印。

姥爹一手繼續護著謝小姐的尸體的脖子,一手提起那張紙來看,見沒有什麼問題了,便叫羅步齋將那盞煤油燈提過來。

羅步齋以為姥爹看不清,立即將煤油燈提了過來。

姥爹將協議書的一角對準煤油燈的燈火。

羅步齋大吃一驚,急忙將煤油燈移開,不理解地問道︰「馬少爺,你傻了嗎?剛才叫我寫了這些字,讓她按了手印為證,干嗎又要燒掉它?」

謝小姐的尸體也有些吃驚。

姥爹揚起協議書,說道︰「我知道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協議。但是這種東西存在哪里都不安全,她神通廣大,無論我放在哪里她都可以偷回去,然後反悔。如果我現在燒掉它,那麼她永遠都無法收回協議了。」

謝小姐的尸體看了姥爹一眼,沒有質疑,只有欽佩。

羅步齋將煤油燈移回來,將協議書的一角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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