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七月二十九這日,司臻童家喜氣濃濃。
大紅的燈籠、鮮紅的喜字映著滿院滿屋耀眼奪目,前來賀喜之人更是絡繹不絕。
楚蠶兒一身新裝,春光滿面,正笑盈盈地招待著前來賀喜的諸鄉親。
「臻童娘,你真是好福氣咧,得了這麼好的兒媳!」常嬸兒笑呵呵地說。
楚蠶兒聞言喜逐顏開︰
「常嬸兒,您兒子不也給您娶回一個賢惠的好兒媳麼?呵呵呵……」
「是是是!咱們都有福氣哦——呵呵呵……」常嬸樂呵呵地應道。
一個婦人也迎上來高興地說︰
「今日司姨打扮得真喜人,像年輕了二十歲呢!司姨以後就這樣打扮吧,顯得多有精神!」
「不不不,你們年輕的姑娘媳婦才是該打扮的時候——我成天忙活于田間地頭,又是廚房里做飯的,倒是可惜了那些好衣服呢。」
眾人听了又是一陣笑。
「阿嫂說得極是,娘辛勞了一輩子了,也該早日享享清福!」一個高個健壯的烏須男子上前扶著楚蠶兒笑道。
「待三弟成家後,娘就隨我和大哥一同去汴梁住些時日吧?也好讓兒子多盡一些孝心吶!」另一個長相、身高一樣的男子也笑道。
「娘在這里便很好,你們都忙,娘還是不去打擾你們了……等日後再說吧!」楚蠶兒扶著兩個兒子的手笑道。
「臻義、臻善也回來啦?我還估模著你們生意忙,難得回來呢!呵呵」村長笑呵呵地走上前笑道。
「三弟的大喜日子,我們做兄長的,豈有不回來的道理?少賺一天錢也是無妨的!」老大臻義謙恭地笑道。
「每年他們也會回來一次,也算沒白疼吧!」楚蠶兒逗笑道。
眾人聞言也呵呵而笑。
正說話間門外一串炮竹聲響起,少婦喜笑顏開,回頭歡喜地嚷道︰「新娘子來了,大伙兒一起瞧新娘子去!」于是又簇擁著楚蠶兒向門外跑去。
就見英俊瀟灑的司臻童身著大紅喜袍,髻系大紅繡花發帶,風度翩翩,春光煥發。他雙手牽著紅花綢,引著尤小妺一前一後的慢慢踱進院中。
喜娘手提花籃,撿著籃里的花瓣,向這對新人身上紛紛撒去,眾人一片喧嘩叫好!
進了喜堂,楚蠶兒與親家坐上正堂,儐相拱手正立,喊道︰
「新郎新娘拜天地——跪——」
司臻童帶著幸福的笑,與尤小妺雙雙跪下。
喜堂三拜,皆在鄉親們的歡笑聲中行畢。
堂上的楚蠶兒和尤良夫妻終于舒了一口氣,舒心地笑了。
紅蓋頭下的尤小妺也露出了羞澀甜蜜的笑。
一天的婚宴終于平安度過,似乎滿家真的放過了他們,一整天,沒見他來鬧場子,尤小妺終于安心了。
坐在婚床上的尤小妺緊張得等著司臻童前來挑蓋頭,少女的憧憬更是愈加地強烈!
「吱呀」一聲,門被慢慢推開,司臻童帶著幾分醉意立在門口看著床上端坐著的尤小妺,甜美一笑。回身關好門,慢慢地走到桌旁坐下瞅著她看,心下有些緊張不敢去揭尤小妺的蓋頭——只想這一刻永遠停留不去才好。
坐在床邊的尤小妺久久不見司臻童來挑蓋頭,也听不到他出聲兒,心里有些急躁︰
「童哥哥,你在麼?」
「嗯,在,在啊!」
「為何不揭蓋頭?就讓我這樣坐到天明嗎?」尤小妺近乎抱怨道。
「喔,喔喔,我……我這就揭……」司臻童這才反應過來,忙起身拿起喜秤走到小妺身旁,滿心激動地為她揭了蓋頭,卻見一張羞里含怒的臉直沖向他!
「做什麼不揭蓋頭?」
「哦,我……我想多看看妹妹蓋蓋頭的樣子……」
尤小妺听畢含羞垂眉笑道︰
「那有什麼好看的,傻哥哥!」
司臻童也搔首憨笑,轉身回到桌前端起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尤小妺。
尤小妺接過酒杯,微笑著說︰
「童哥哥,從此我們一家人永不分離,可好?」
「嗯,好,永不分離!」司臻童也笑應道。
二人兩臂相交將酒一飲而盡。
司臻童回身欲要吹滅紅燭,卻被尤小妺攔住道︰
「哥哥做什麼?」
「不吹蠟燭,如何就寢?」司臻童疑惑地問。
尤小妺頓時羞紅了臉,背轉身羞說道︰
「新婚之夜紅燭是不可以滅的……哥哥想與妹妹吹燈拔蠟嗎?」
司臻童一听恍然大悟,不覺拍了一下腦門羞慚地笑道︰
「哎呀!我竟不知有這樣的說法,是哥哥唐突了……好妹妹,累了一天了,我們早些歇息吧!」
尤小妺含羞點點頭,同司臻童相攜向床邊走去。
「啊——」才走到床邊,司臻童忽感月復中一陣劇痛,不禁大叫起來!
「童哥哥,你怎麼了?」尤小妺听見身旁的司臻童大叫了一聲,繼而見他雙手捂著肚子屈膝跪倒在床邊,不停地喊肚子疼。
「肚子疼?可是吃壞了東西?好哥哥,你莫嚇我啊——」尤小妺焦急萬分地說,一面為他撫肚子。
「我……我也不知……只是疼得厲害……像……像有萬條蟲子在……在胃里鑽……疼……妹妹……疼……啊……」
尤小妺嚇壞了,但見他嘴角已開始溢血,情急之下扭頭就沖外面喊︰
「娘——娘——來人,快來人啊——娘——」
此刻正在席間喝酒的賓客忽听到新人屋中傳出嘶聲力竭地吶喊聲,忙喊了楚蠶兒一同向新房奔去!
進剛屋,眾人就見尤小妺抱著已不動了的司臻童哭喊不休。又見司臻童臉上全是汗,嘴角還有血跡,大伙兒頓時驚呆了!
楚蠶兒驚恐地問尤小妺道︰
「小妺,這……這是怎麼了?童兒他……」
「娘——」尤小妺滿臉淚痕,哽咽難語,「小妺也不知……方才哥哥直喊肚子疼,這會子竟不理小妺了……童哥哥……童哥哥……」
楚蠶兒見兒子口溢黑血,頓覺天旋地轉︰「發生了什麼事?這……這是怎麼了啊?我的童兒——」她看著眼前這一幕難以相信,奔過去撫著兒子哭喊著。
「剛才還是鮮活的一個人呢,怎麼……怎麼……就這樣了?」卓氏慌張地跑上前喚道,「童兒——童兒,你快醒醒吶!別嚇我們……」
尤小妺抱著童哥哥撕心裂肺的嚎哭著,卻不說半句話,嘴里只一勁兒的抱怨自己。
此時另一個女人似反應過來什麼,跑過去伸手在司臻童的鼻子下試試,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楚姐姐,童兒沒死,沒死……快,快去叫大夫,快!」
楚蠶兒似听到了希望,即刻爬起來就往門外跑。
另一個女人拽著男人追出喊道︰
「臻童娘我們陪你去!」
「哎,哎哎!煩勞你們夫婦了……」楚蠶兒淌著淚一個勁兒地致謝。
「鄉里鄉親的謝個什麼?咱們快走!」女人說著同楚蠶兒疾步向湖畔跑去——城在湖的東南方,必須得乘船前去!
楚蠶兒坐在船上焦急不安——童兒,你可不能有事啊!一定要堅持!堅持住……這大喜之日,怎就出事了呢?我苦命的孩子……
「臻童娘,你切莫憂心,我快些劃,一會兒便去了!臻童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你一定要放寬心吶!」男人一面加緊劃船,一面安慰她道。
「是啊,上次臻童奇跡生還,不就說明這一點了嗎?姐姐切莫太心急……」女人也勸道。
「上次是有金鯉魚相助,但這次……巧姑啊,你說都這麼晚了,城門是否關了?」楚蠶兒焦慮地望著城門的方向問道。
「城門向來關得晚,應該還來得及,別急,馬上就到了!」巧姑安慰著她,一面催促男人加快行船的速度。
終于,他們到達了清寧城外,楚蠶兒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還好,城門尚未關閉——她一面慶幸著,一面同巧姑夫婦趕往藥鋪。
昏暗的燭光下,司臻童依然安靜地躺在床上,一位花白頭發的老郎中坐在床邊仔細地為司臻童把脈,表情嚴肅。
屋里圍滿了人,都在焦急地等著診斷結果。
尤小妺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眼楮緊緊地盯著大夫診脈的手,神情即緊張又害怕,眼里的淚水不停地涌流!
楚蠶兒臉色有些煞白,蹙著眉頭,焦躁不安,內心默默祈求蒼天保佑。
大夫診罷脈,又掰開司臻童的雙眼看看,搖搖頭站起身,望望眾人繼而悲傷地說︰
「沒得救了……哎——」
「怎可能?」大夫此言一出,楚蠶兒的淚「嘩」地流了出來,隨即拽著大夫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孩子不會死——他今兒剛成了親……大夫——」說到此,楚蠶兒撲通一聲跪在大夫面前,乞求道,「大夫,我兒媳婦剛進門,我不能讓她剛進門兒就守寡呀?求您了,求您救救他……「
「快起來……」大夫忙攙起楚蠶兒,頓了一會兒又問,「這孩子晚上吃過什麼?」
「和大伙兒吃得一樣啊,今兒本來是大喜的日子。要是飯菜有問題,為何我們都無事,偏這孩子倒了?」常嬸兒皺著眉頭不解地說。
大夫一眼瞥見桌上的兩只空杯,似尋得根源,徑直走過去拿起酒杯,掏出一塊兒白手絹向杯子里一擦,拿出來細觀罷,就見上面有一些黑色的細粉末,他拿給眾人看,嘆氣說道︰
「老夫不敢騙你們,這孩子確是中了毒……」
「中毒?」眾人吃了一驚,「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