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鋒芒之一品佞妃 106 不勝不歸,寒夜之死(卷終章下

作者 ︰ 步月淺妝

當沈蘇姀再次踏進崇政殿之時她有片刻的恍惚,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代表著大秦帝國最高的權利,此生的她乃是第一次走進來,可她卻並不陌生,前世就是在這里,「他」接下了前往西境戍邊的聖旨,在邊關一守便是三年,沈蘇姀想,如果沒有那一場禍事,「他」在最後可能也會成為六大權閥之首,而後在這朝堂上站一輩子。

沈蘇姀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仍是那般的從容平靜之色,她緩緩掀起袞衣的前幅,朝那金龍寶座上的昭武帝跪了下去,「微臣沈蘇姀,拜謝皇上聖恩。」

沈蘇姀跪的動作極緩卻極利索灑然,上位有昭武帝帝王之威,四周更有朝堂重臣眸光各異,沈蘇姀那動作卻好似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稔卻灑月兌,金龍寶座上的昭武帝看著沈蘇姀的模樣眼底暗光一亮,唇角微勾,「沈卿請起——」

沈蘇姀款款起身,分明她的身量那般縴細,可往那里一站卻分毫不覺得嬌弱,滿殿的文武大臣此刻都看著沈蘇姀,早前便听說過這位深受宮中主子寵愛的沈姑娘之名,在場之人大都也見過沈蘇姀一兩次,可真正的看清她的面容卻是在今日,這些在大秦官場之上浸yin數十年的朝臣們並不像坊間的百姓們只會胡亂的推測,他們的目光帶著深刻的審視,更好似鋒利的刀子,一點點的將沈蘇姀表面的淡漠稚女敕剝了去。

沒有人會覺得沈蘇姀只是因為運氣好才撿了這洛陽候的爵位,更沒有人覺得沈蘇姀是因為年紀太小才有這一擲三百萬兩白銀的魄力與手段,看著這個背脊挺直站在堂中的小姑娘,這些在官場之上呼風喚雨慣了的臣子們都沉默了下來,滿殿之中一雙又一雙的眸子從好奇到默然,唯有沈蘇姀自己半分表情也未變——

昭武帝眼底露出贊賞的笑意,唇角微勾掃了底下自己的臣子一眼,忽然開口隨意的道,「沈卿雖然年幼,站在這金鑾殿上卻無半分怯色,朕的眼光果然不錯,所謂年少出英雄,沈卿隨時女兒身,卻分毫不差,依朕看,你們這些老人都該小心些了。」

底下諸人配合的點頭應是,微微一頓,昭武帝看著沈蘇姀的眸色略有兩分玩味,「沈卿,南境戰事對大秦不利,滿朝上下在忠勇軍和天狼軍之間猶豫不決,你覺得應該派哪一只軍隊去比較好呢?」

昭武帝的問題剛問出來,滿堂的臣子眸色都是一變,此等軍國大事,昭武帝竟然問一個小姑娘!雖然沈蘇姀得了爵位不錯,可到底只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南境的戰事怎能兒戲!

沈蘇姀從容的面上因為昭武帝的問題露出兩分惶然之色,微微默然一瞬才道,「回稟皇上,微臣只知犬戎凶悍卻不懂戰事,實在不知該派哪一支軍隊才能為大秦奪取勝利!」

見沈蘇姀如此坦誠,眾人眸光都是一松!

昭武帝看著沈蘇姀的某樣唇角微勾,卻是不打算再難為她了,揮了揮手道,「你現在不知,將來也會知,太後在壽康宮等你,快些去吧,已來朕這里催了幾道了!」

沈蘇姀復又徐徐行了禮,而後才轉身從中正殿中走了出來,看著沈蘇姀的身影消失在殿門之外,昭武帝面上的笑意這才緩緩地淡下來,從殿門看出去,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起了大雪,昭武帝默了默,「都散了吧,剩下的事晚上再決定!」

晚間乃是皇家于新年夜的賜宴,諸臣連忙應聲,轉身朝外走,一抬頭卻見灰沉沉的天空陰雲沉墜,雪絮紛紛,似乎又有一場暴風雪將至,諸臣眼底眸色微暗,那到底該派誰去增援的問題仍然堵在心頭,一時沉郁非常。

沈蘇姀一路朝壽康宮去,剛走到門口便看到路嬤嬤一臉笑意的站在那里相迎,一見她的面便跪地行禮,「給侯爺請安,恭喜侯爺!」

沈蘇姀笑著將路嬤嬤扶了起來,卻有些懊惱的看了看自己周身,「這可怎麼好,我這身上什麼都沒戴,下一次再給嬤嬤補個禮!」

路嬤嬤笑著讓沈蘇姀往里走,一邊擺手,「奴婢不敢當,侯爺可別折煞奴婢!」

沈蘇姀無奈一笑,和路嬤嬤直直到了正殿,正殿門口守著兩個侍女,看到沈蘇姀依樣行了禮,沈蘇姀笑著應了,卻見一個侍女上前來對著路嬤嬤道,「嬤嬤,太後這會子還未醒呢。」

那侍女說著抱歉的看了沈蘇姀一眼,沈蘇姀恍然一笑,「這有什麼,往日我還不是等著太後醒來的,今日里我便還是在外頭等著就是了,你們自去忙著,不必管我!」

路嬤嬤見沈蘇姀的性子半分未變不由得也笑了開,應了一聲招呼人為沈蘇姀上了茶點便當真去忙自己的了,今日乃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可想而知偌大的壽康宮有多少要忙的,沈蘇姀獨自在外室坐了一會兒,內室卻忽然響起一道腳步聲,沈蘇姀抬頭一看,竟然卻是笙娘,笙娘顯然也知道了她承爵之事,此刻看著她的眸光帶著兩分動容。

沈蘇姀四下看了看,見無人便起身隨笙娘走了出去,沿著回廊一直走到無人處兩人才停下,笙娘轉過身來眼眶通紅,「小姐是怎麼做到的……」

沈蘇姀看著笙娘這模樣不由得一笑,壓低了聲音道,「一點都不難,笙姨莫擔心。」

微微一頓,沈蘇姀又道,「笙姨放心,只管明日一早便往永濟寺去,我都已經安排妥當,到時候直接送您去蘇氏族地,在哪里一切所需都以為你制備好了,遠離這是非之地,您也能頤養天年,等有朝一日,我定會去尋你!」

笙姨聞言眼眶更紅了,抹了抹眼淚趕忙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樣物事出來,沈蘇姀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副暖手筒,沈蘇姀心頭微酸,眼底也浮出兩分暖意,笙姨有些不好意思,「從前小姐從不用這些,如今奴婢身邊也沒有好東西,就著那下等料子為小姐做的,雖然不華貴,卻是暖和的,明早一走只怕也不方便再與小姐見面……只盼……只盼小姐一切保重!」

笙娘從來是靜琬堅韌的性子,見她如此傷懷沈蘇姀喉頭也是一哽,她將那暖黃色的暖手筒拿過來,當下便帶了上,深吸口氣語聲略有暗啞,「很暖和,謝謝笙姨。」

笙娘聞言也是欣慰的一笑,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讓她忽然眸色微暗,定了定神,笙娘的面色變得有兩分肅然,她一把抓住沈蘇姀的手腕,凝神拔了把脈之後那份肅然則被凝重替代,沈蘇姀挑了挑眉,「怎麼?我的身子還是有異?」

笙娘眼底微光簇閃,好似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能置信似得,見沈蘇姀眼底帶著疑色,她這才有兩分慎重的道,「前些日子您拿來的藥渣奴婢已經仔細的研究過了,奴婢並……」

一個「並」字剛道出口笙娘的話便停了下來,見笙娘忽然垂了頭十分恭敬的樣子,沈蘇姀便轉頭看向了自己身後,這一看她的眉頭便狠狠地皺在了一起,不知何時起,嬴縱已經站在了回廊的轉角處看著她們,想到嬴縱曾經拿笙娘威脅過她,沈蘇姀心頭一跳,暗地里推了笙娘一把,「笙姨先走,等晚上賜宴之時再說。」

笙娘好似知道沈蘇姀和這位七王爺之間有些不妥,聞言便十分恭敬的朝沈蘇姀一福,而後退了下去,沈蘇姀深吸口氣,朝嬴縱那個方向走去,尚未走到嬴縱身邊嬴策的臉便從嬴縱身後閃了出來,一看到是沈蘇姀立時眸光一亮,「我就說七哥在看什麼!原來是蘇姀你!」

嬴策說著便從嬴縱身後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沈蘇姀一瞬搖著頭贊嘆起來,「嘖嘖,不錯不錯,雖然有些不習慣看你穿這身衣裳,可是確實有兩分不同的味道,蘇姀,恭喜你成為蘇閥的侯爺,蘇閥也要因為你顯貴許多了!」

沈蘇姀唇角微勾並未接話,嬴策復又看向了沈蘇姀身後,沈蘇姀心頭微緊,嬴策卻只是笑盈盈的道,「听說這位笙娘患了病要出宮了,蘇姀你也別擔心,這幾日我在為祖母尋訪名醫呢,到時候還是將大夫接到宮里來,你有什麼不妥也不怕了!」

沈蘇姀看著嬴策朗然的笑意點了點頭,「殿下費心了。」

沈蘇姀從容如常的說著話,一轉頭卻瞧見嬴縱那雙幽深的鬼眸,他看著她的眸光帶著兩分深重,一時讓沈蘇姀心頭覺得怪怪的,適才她對他言語不敬,此番他莫不是要找她算賬?沈蘇姀心中正這般做想,嬴縱的眸光卻忽然從她身上撤走,而後就那麼轉身進了內室。

沈蘇姀下意識的呼出口氣,嬴策看了看嬴縱的背影又轉過頭來看了看沈蘇姀,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蘇姀,你和七哥怎麼了?」

沈蘇姀面色漠漠,「沒怎麼。」

嬴策與沈蘇姀一起往里頭走,見沈蘇姀如此滿不在乎的模樣搖了搖頭,「蘇姀,七哥他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樣冷酷,他對你和對旁人不同,你怎麼就看不明白呢,別說是你了,只要是沒有惹到他的人他都絕不會亂動,他看起來凶,可實際上卻是個軟心腸的。」

嬴縱是軟心腸的?!

沈蘇姀心中冷笑一聲,「要是不僅惹了他,還與他有世仇呢!」

嬴策看著沈蘇姀那似真似假的樣子,料想著沈蘇姀和嬴縱之間肯定是鬧什麼矛盾了,世仇什麼的定然是扯不上的,他雖然並不認為沈蘇姀和嬴縱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可他還是十分慎重的回答了沈蘇姀的問題,「如果我是你說的那個人,那我會選擇自行了斷。」

嬴策語聲幽幽,听得沈蘇姀心頭一抖,她的腳步慢了半拍,嬴策卻並未發現她的不妥,眼看著嬴策獨自先她一步進了內室,沈蘇姀咬了咬牙,「可惜,我不是會自行了斷的人!」

內室之中陸氏已經醒了過來,看到沈蘇姀穿著那身袞衣而來一時笑的眯了眼,「丫頭真是穿著什麼都好看,司針紡這次的活做得不錯,待會子哀家可要賞她們才是!」

沈蘇姀抿唇一笑,「太後娘娘實在太寵蘇姀。」

陸氏看著沈蘇姀搖了搖頭,「哀家可沒忘記你救過哀家的性命!」

沈蘇姀自是又想起了那一次在太液湖邊的意外,听陸氏這般說她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那一日不管是誰在太後身邊都會救太後。」

沈蘇姀這般說,陸氏也沒說話,只是分外深長的拍了拍沈蘇姀的手背,此刻早已經過了午時,眼看著天邊暮雲沉沉陸氏不由得再次唉聲嘆氣起來,「這雪不停,百姓們遭罪不說最難熬的卻是南境的將士們,哀家昨天晚上又夢到咱們打了敗仗。」

沈蘇姀扶著陸氏下榻披上一件外袍,嬴策和嬴縱坐在一旁的寶椅上听著這話眉頭也是一皺,陸氏一邊由沈蘇姀為她撫平衣上的褶皺一邊道,「咱們或許不覺,做百姓的最怕便是打仗,最辛苦的卻是在前線的戰士,遇上這樣的天氣,這仗不知要拖多久,那犬戎這一次哀家看是有備而來,那使者之死不是未曾查出來緣故嗎,說不定便是他們自己下的手,好為了向大秦發兵而找個借口,也不知道鎮南軍是怎麼回事,歸州都能被丟掉!」

陸氏早年間在朝堂上的決斷力此刻表露無遺,犬戎王的十萬大軍來的太快,其勢頭也太過凶猛,而鎮南軍的異常卻是最讓人擔心的,沈蘇姀聞言便下意識的看向了嬴縱,果然,他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一個淡漠一個冷寒,不過一瞬便似蜻蜓點水一般的滑開了去,雖然只有這一眼,可兩人心底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鎮南軍是真的有奸細作亂,這樣的仗任是誰都不好打!

陸氏因南境之事滿月復沉郁,嬴策和嬴縱也都垂著眸子未曾接話,室內頓時有片刻的靜默,窗欞之外有忽忽作響的寒風聲,還有簌簌落雪聲,卻只愈發襯得室中安靜的可怕,沈蘇姀正猶豫著要不要安撫陸氏一番,呼嘯而過的風中卻傳來一陣琴聲,那琴音本是低沉而悠長的,卻被風送到了壽康宮,沈蘇姀心頭一動,一轉頭便看到垂著眸子的嬴縱緩緩地抬起了頭來,滿眸沉色的陸氏也是呼吸一滯,只待那琴聲在窗外回繞良久才回過神來。

「是貴妃——」

陸氏一言沈蘇姀才知道原來是西岐茹的琴聲,那琴音不過一瞬便被風聲蓋了過去,沈蘇姀並不擅琴,卻覺得那琴音纏綿深重撩人心魄,好似從天邊從上古傳來一般,想來想去卻也沒想出來那是什麼曲子。

嬴策側耳听了一會子,待那琴音消失才有些感嘆的開口,「早就听說貴妃的琴藝乃是天下一絕,卻極少在宮中听她再彈起過,這曲子……倒是從未听過……」

嬴策的性子對這些自然是感興趣的,本想著嬴縱或許能為他解惑,誰知嬴縱不知何時又垂下了眸子,鬼面之下的薄唇微抿,好似未曾听見嬴策的話一般,嬴策搖了搖頭不再繼續問下去,沈蘇姀看著此刻的嬴縱卻覺得有兩分奇怪,到底奇怪在何處沈蘇姀卻又說不上來,隨即搖了搖頭沒再去想此事——

因是到了新年,雖然因為南境戰事和雪災整個大秦都籠罩在一片灰色的陰雲之下,可到底是辭舊迎新之時,因此宮中還是做了小小的裝扮,壽康宮之中換上了新的帷幔宮燈,每一處舊塵都被清掃的干干淨淨,因為天色陰沉,宮燈早早的便被點了亮,剛過了申時三刻嬴華陽和嬴華景便盛裝打扮的到了壽康宮中,有了兩位孫女流利的吉祥話再加上嬴策時不時的逗樂整個壽康宮頓時溢出兩分喜氣,沈蘇姀雖然已經是王侯之身,卻還是像以前那般守在陸氏身旁,陸氏看的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在賞嬴華陽和嬴華景之時便連著沈蘇姀一並賞了!

忠親王嬴珞和六皇子嬴胥到了壽康宮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沒多時嬴湛也到了,有滿殿的孫兒孫女在身旁,陸氏面上因為南境戰事而生的沉郁之色才退了不少,一屋子的人圍在陸氏身邊說笑,一片其樂融融,甚至有了兩分尋常百姓家的樣子,沒多時天色便黑沉下來,待戌時入了半刻,陸氏便在一大路人的簇擁之下朝錦繡殿而去。

因為嬴華陽和嬴華景在陸氏身邊,沈蘇姀便知趣的走在了後面,嬴珞本走在最前的,此刻卻也緩緩地放慢了速度,直到最後與沈蘇姀一路並肩而行,「蘇姀,你果然沒讓我失望,那一日的三百萬兩白銀一出,整個大秦誰還敢小看沈家的名號。」

沈蘇姀唇角微抿,也不解釋的受了這話,舉目望去,三千華闕的宮燈盡數在此刻點燃,這樣瓊樓玉宇亮若白晝的景象是哪一次的夜宴都比不上的,然而即便這座宮闕再亮,卻依舊照不亮黑沉沉的天空,無星無月的夜空之中只能看到一團又一團黑沉沉的陰雲形狀,誰也不知道那陰雲之後躲著的是什麼,或許,就是上蒼猙獰的面龐。

嬴珞轉頭看了一眼沈蘇姀面上的表情,忽的一問,「南境的戰事,你怎麼看?」

寒風呼嘯而過,沈蘇姀攏了攏自己的衣領,「忠親王不想去應戰?」

嬴珞聞言眸色微暗,「並非不想。」

沈蘇姀深吸口氣抬起頭來,看了看嬴珞語聲漠漠,「確實不該由忠親王去。」

嬴珞一時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好,「你是覺得我打不贏犬戎呢,還是不希望我涉險?」

這話細細想來好似有諸多意思,沈蘇姀抿了抿唇垂眸,心頭不知怎地閃出兩分排斥之感,恰在此時前面傳來陸氏叫她的聲音,沈蘇姀好似被解救似得應一聲朝陸氏跑了過去,嬴珞看著沈蘇姀的一路跑遠,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淡了下去,忽覺得背脊上略有涼意,轉過頭去卻見嬴策和嬴縱正說著什麼墜在最後,兩人都十分專注,誰也沒有注意他這邊。

今夜的錦繡殿仍然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不僅所有的主子親臨,便是平日里極難見皇帝一面的低品臣子們都有機會坐在整個大殿的最外圍遠遠地看昭武帝一眼,而今日里的權閥席位之上,事隔八年之後終于再次出現了洛陽候的位子。

這位和淮安侯西岐馳,金陵候申屠致以及寧國公寧隱坐在同一水平線上的洛陽候是一位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這樣的違和感在沈蘇姀剛剛落座之時便出現了,坐在上首位的各位主子,坐在權閥席位之前的諸位皇子公主,還有離得近的臣工們,包括各位世子郡主都將目光落在了沈蘇姀的身上,在那寬闊的席案之後,只堪堪坐了她一人。

面對諸多異樣的目光,沈蘇姀背脊挺直儀態悠然,和身邊三位鬢發斑白的老者相比,除了身量上的縴細之外竟然並沒有差得多少,沈蘇姀的眸光緩緩掃過這大殿,只見除開皇子臣工和各宮娘娘之外,整個大殿之中晉親王和雍王府的那位右侍郎也在,晉親王胖乎乎的面上仍是那副溫和的笑容,看到沈蘇姀的眼神看過來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而他身邊的那位雍王府右侍郎則是皺著眉頭一直看著高台上的方向,好似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能說似得,沈蘇姀隨著那眸光看過去,卻不是看著陸氏,而是看向了她的身旁——

沈蘇姀眉頭一皺,還未想清楚其中關節便听到一聲金鳴之聲!

昭武帝駕到!

山呼海嘯的拜禮聲落定,昭武帝身著明黃色龍袍,笑意和煦的眸光從權閥位子上一掃而過,大手一揮開始了今夜的年宴,欽天監負責祭祀的官員先是上前念了長長一段祝詞,隨後才有粉衣宮婢魚貫而入奉上美酒佳肴供臣工們享用!

片刻的觥籌交錯之後一道紅艷艷的人影忽然從殿中站了起來,沈蘇姀隨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眼瞳微微一縮,謝無咎面上帶著明快的笑意,高舉著酒杯道,「皇上,無咎已至大秦三月有余,多虧皇上對無咎百般照拂,今夜乃是年尾,無咎恭祝皇上龍體康健千秋萬歲、恭祝大秦繁榮昌隆強于天下!」

謝無咎的身份幾乎要被在場眾人忘記,他如此聲音激昂的一番祝詞瞬時讓人們想到了那位在錦繡殿之外殞命的澹台公主,昭武帝卻好似什麼都沒記起來,他依舊笑眼微眯的看著謝無咎,舉了舉手中杯盞算是回應,昭武帝的眼楮和嬴縱的眼楮渾似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沈蘇姀看著昭武帝的笑眼便想到了嬴縱那樣笑的時候,心頭一滯,她微微的打了個冷顫。

本以為謝無咎只是祝酒而已,卻不想說完了話他卻是不打算坐下,仍是舉著酒杯看著昭武帝道,「皇上,無咎做為焉耆派來君臨的隨官必定是要追隨主子的,可無咎的主子在前幾日斃命與宮中,至今也未能查出個所以然來,這幾日臣為此事焦灼不安滿心憤懣,想到臨走之前焉耆王對無咎的囑托更覺得對不起公主和焉耆王,無咎幾番思量之後決定……」

他慷慨激昂的話語忽然一斷,滿殿一默,都以為他要代表焉耆王向皇室發難,頃刻間連昭武帝的眸子都眯在了一起,沈蘇姀看著謝無咎那模樣有些擔心,一顆心正懸空,卻沒想到謝無咎忽然放下了手中酒盞向昭武帝拱了拱手,「皇上,無咎決定請皇上封無咎為大秦朝官,公主之死皇上一定會給焉耆王一個答復,那無咎也就不必再愧疚了,無咎不想一直以客卿之身居于宮中,請皇上一定要給無咎一個機會為大秦盡一份心力!」

如此的大義凜然,如此的憤慨陳詞,卻差點讓滿殿諸人驚得岔了氣,沈蘇姀眉頭緊皺的看著謝無咎面上那厚顏無恥的笑意,分外鄙視的轉過了眸子!

不僅是沈蘇姀,便是連底下的臣工都有唏噓聲發出,上首位的昭武帝卻面色不變,揚了揚下頷道,「不知你想要大秦的什麼官呢?」

謝無咎眉間染上一抹愁色,似乎覺得很難選,掙扎了良久他才下定了決心似得大聲道,「回皇上,謝無咎想成為大秦副相!」

沈蘇姀唇角一沉,滿殿臣工唏噓聲越發大了些,昭武帝一笑,「大秦並無副相一職。」

謝無咎恍然,滿殿眾人本以為他會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胡作妄為,卻不想謝無咎轉口就道,「那便要和副相之位相等的職位,例如兵部尚書,戶部侍郎,門下侍中之類的,听焉耆王說皇上曾答應焉耆,若是焉耆官署來了君臨便不會虧待我們!」

滿殿臣子已經不能用唏噓聲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對謝無咎的蔑視了,他口中所說的官職哪一個不是身在高位手握大權,他一個從焉耆來的臨時副相竟然有這個膽子提這樣的要求,此人要麼是瘋魔要麼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人!

底下人憋著一股氣敢怒不敢言,昭武帝卻听得笑了,他搖了搖頭,「你要的官位太高,且都是有人任職的,朕不能隨便就撤了別人換你上去,便是換了你,不出三日你也要被朕罷免,所以你還是換一個適合你的官位吧。」

昭武帝似乎覺得謝無咎此人有幾分意思,或者是將他當了個笑話看來緩解這幾日的疲累,竟然也沒有生氣,見昭武帝沒有生氣還讓換一個謝無咎面上的笑意愈發耀眼了些,他皺了皺眉,「是以皇上的意思是謝無咎所要官位必須不能高?」

昭武帝十分坦誠的點了點頭,「不能。」

謝無咎頷首,又問,「還不能是重要職位免得出了岔子?」

昭武帝依舊笑著點了點頭,謝無咎又問,「是不是還不能要已經有人任職的?」

昭武帝又點了點頭,謝無咎面上的疑色盡消,眸光一亮道,「皇上,謝無咎知道自己該選什麼樣的官位了!」

他的話一落地,慢點諸人都看向了他,謝無咎眸光 亮的看著昭武帝,忽然轉過頭掃了沈蘇姀一眼,沈蘇姀被他那一眼看的頭皮發麻,正心中不安之時便听到謝無咎大聲道,「皇上,謝無咎欲要洛陽候麾下的奉禮郎之位!」

滿殿靜默,沈蘇姀只想找個地縫消失……

謝無咎有些興奮,「皇上,奉禮郎乃是公侯麾下必備之職位,一來這個官位只有九品,二來,他是個閑職,便是謝無咎出了岔子也影響不大,三來,洛陽候麾下這個職位目前還是空的,皇上,這三個條件全部滿足,還請皇上準了謝無咎之請!」

低低的議論聲嗡嗡響起,誰都看出來謝無咎是沖著沈蘇姀而來的,沈蘇姀坐在長案之後垂眸靜坐,並不理會謝無咎各式各樣興奮的目光,昭武帝掃了一眼沈蘇姀,有些玩味的問謝無咎道,「你為何要去洛陽候手下為官?」

謝無咎深吸口氣,「因為謝無咎早就欽慕與洛陽候!」

一句話出,殿中又是一靜,沈蘇姀攏在袖子里的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恨不能立刻就將那張聒噪的嘴堵住,昭武帝面上笑意加劇,轉眼看向了沈蘇姀的方向,「沈卿,你可願意讓副相成為你手下的奉禮郎?」

沈蘇姀頭皮發麻,微垂著的脖頸有些僵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唇角幾動,卻一時難說出一句話來,場面一時僵持了住,坐在上首的陸氏微狹著眸子看看沈蘇姀又看看謝無咎,待看明白了沈蘇姀根本對謝無咎全然無意之後緩緩地開了口,「誰說那官位沒有人的,哀家早就替洛陽候物——」

一個「色」字尚未說完衛城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殿門口,他面色發白的朝全福招手,全福見之便朝衛城疾步而去,兩人在殿門口耳語一陣,下一刻全福立刻腳步極快的走回了昭武帝身邊,也不知在昭武帝耳邊說了什麼,一直面色和煦的昭武帝忽然沉了臉色,看向站在門口的衛城道,「宣衛城到跟前來說話——」

話音一落站在殿門口的衛城便五步並作三步的走到了主位的台階之下,鏗將有力的一跪道,「皇上,適才禁軍處收到急報,犬戎又連下兩城,眼看著就要到滄江了!」

話音一落殿中的暖意仿佛在頃刻間消散,美酒佳肴的香味似乎也染上了兩分血腥,那滄江乃是大秦南部的一條主流江河,滄江以南或許還有山脈丘陵,可滄江以北卻是一馬平川,犬戎的鐵騎最擅長平原作戰,若是等他們度過了滄江,誰能說得準他們不會一路殺到君臨城來呢,殿外的寒風忽然如蠻牛一般猛撞過來,殿門「吱呀」作響,呼呼的風嘯聲更是將諸臣心中為數不多的喜慶松快盡數吹散!

昭武帝深吸口氣,眸色微狹,語聲低沉,「是從何處來的急報?」

「是從瑯琊城送來的消息!」

衛城答得極快,滿殿諸人有一瞬的詫異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瑯琊城在大秦的西南方向,南邊打仗他們距離比君臨近,得到消息的時間比君臨早也是正常,昭武帝的眸色越來越沉暗,各位娘娘們面色發白,諸位臣子也都放下了酒盅眸光直直的看著昭武帝。

「鳳王還說了什麼?」

昭武帝沉沉的語聲讓殿中的緊張感再加一層,衛城默了默,忽然瞟了一直靜坐無聲的嬴縱一眼,這一個晚上嬴縱都沒什麼表情,便是此刻他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可他還是垂眸靜坐著,好似這滿殿的喜樂與緊張都和他無關,這邊廂衛城抿了抿唇,「鳳王還說,說此番若是七王爺能領天狼軍出戰,瑯琊城必定助天狼軍一臂之力!」

話音落定,殿中愈發死寂一片,殿外呼嘯而過的風聲越來越大,好似要將這錦繡殿拔地而起似得,一直站著的謝無咎此刻才百無聊奈的坐了下來,這瑯琊城鳳王搶了他的風頭,今夜可別想成為蘇蘇的奉禮郎嘍!

嬴縱一直垂著的眸子緩緩地抬了起來,他誰也沒看,卻只將森森的眸光落在了那個面色從容靜琬的沈家小侯爺身上,沈蘇姀身上依舊是他熟悉的,每當危機和亂局出現,她永遠都是最為波瀾不驚的那一個,那般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的樣子,好似這一場戲碼都出自她的手一樣,不過一瞬,嬴縱便收回了目光。

一片安靜之中忽然爆出一聲「呲」響,卻是出自坐在陸氏身邊的貴妃西岐茹,她面色略有些白,此刻正眸光深凝的看著他的兒子,她的手剛才不小心的一顫,茶盞和茶盅相擦才發出了那樣的聲響,在她身旁,淑妃西岐影眼底閃過兩分不忍,轉身說了句什麼似乎是在勸慰,昭武帝轉頭看了西岐茹一眼,半眯著的眸子辨不清情緒。

「鳳王的意思,若是別人出戰,他便要袖手旁觀了?」

昭武帝又緩又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衛城跪在台階之下稍稍一默,點了點頭,「鳳王派來報信的侍衛在半路上染了傷寒,剛問了幾句便暈了過去,那侍衛說,鳳王確實說過,除了七王爺之外,他不會再幫別人——」

鳳王對七王爺果真是親厚!可他又怎麼想不到他的親厚在此時會成為往嬴縱出征的助力?鳳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在如此危急關頭,出征的人選已經不需要再做討論,在昭武帝若有所思的沉默之中,嬴縱忽然起身站了起來!

嬴縱甫一起身所有人便齊齊看向了他,寬肩長臂身身形偉岸的他今日內里著一身玄色蟒袍,外頭著一件墨色的大裘,通明的燈火落在他肩頭,那墨色如同閃著冷光的墨汁在他行至之間流動,鬼面森寒獠牙猙獰,卻怎麼都抵不住他此刻的眸色駭人,「砰」的一聲響,嬴縱單膝跪在了衛城側前方,沈蘇姀的眸光並未追著嬴縱走,可此時她忍不住抬了眸。

「父皇,兒臣請戰!」

鐵錚錚的六個字震得沈蘇姀心頭一抖,她看著他挺直的背影,看著他半束的墨發,看著他側臉一角那病態的白,沈蘇姀忽的垂眸攥緊了袖中粉拳。

昭武帝默了默才回嬴縱的話,「小七,你確定?」

嬴縱看著昭武帝,墨藍色的目光好似一匹要撕了獵物的狼,「不勝不歸!」

昭武帝緩緩地站起了身來,看著嬴縱的眸光一時有些莫測,那樣的眼神幾乎讓底下人的以為他舍不得讓這個被稱為軍中戰神的兒子出征,可他只是默了片刻,再開口之時又是那沉而緩的聲音,「小七,朕要你今夜整軍明日出發,你可願意?」

「皇帝——」

僵坐著的陸氏終于出了聲,今夜乃是新年之夜,怎能今夜整軍?!陸氏轉頭看了看身旁抿著唇一言未發的西岐茹眸色一暗,滿是嘆然的握住了她的手,西岐茹的手冰冷刺骨,冷的陸氏一顆心也有些發顫,看著跪在堂中背脊挺直的孫兒,她忽然有些害怕!

陸氏的害怕並沒有得到結果,因為跪地的嬴縱抬起了頭,「兒臣正有此意!請準兒臣退宴出宮。」微微一頓,他又道,「天狼軍此去必定不叫父皇失望。」

昭武帝大手一揮,「好!如此才是朕的好兒子!」

話音落定昭武帝便看向滿殿諸人,沉肅的話語帶著一股子沉重,「夜宴至此而休,一日不勝犬戎,宮中一日不準行宴!諸位愛卿且好生出宮回府吧,明日一早,在安定門外,朕親自為天狼軍踐行!以振我大秦軍威!」

「皇上聖明!」

在諸人的齊齊拜禮聲中昭武帝三十二年的年宴因為犬戎在千里之外的勝利而結束,昭武帝帶著嬴縱和兵部的諸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錦繡殿,嬴縱甚至連和西岐茹告別的機會都沒有,許多身影從沈蘇姀身邊一一經過,她愣愣的跪在錦繡殿的玉石地板上一時忘了起來,通明的燈火在地上映出她的影子,她看在眼里,忽然覺得這影子像極了從前母親過年之時貼在門前鎮宅避凶的桃符畫,凶神惡煞猙獰萬分!

「蘇姀你怎麼了!皇祖母在叫你!」

嬴策一把將沈蘇姀拉了起來,看著沈蘇姀略白的面色略微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擔心七哥,雖然是那鳳王說了這樣的話讓他不去也得去,可七哥和焉耆耗了八年不是白耗的,他心念大秦,是一定會打贏犬戎回來的!七哥現在和父皇去商議軍備糧草去了,我要親自去天狼軍傳令,你快去祖母那里,外頭風大雪大,今日莫要出宮回府了!」

嬴策說完一把將沈蘇姀向前推了一步便走了,沈蘇姀愣了愣神,這才面色僵硬的朝陸氏走了過去,一把扶住陸氏的手臂,她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陸氏也有些不安,看著沈蘇姀的異樣只道,「丫頭,小七打了多少仗,這一次不會有事的。」

像是安慰沈蘇姀,卻更像在安慰她自己,西岐茹已經回了宮替嬴縱收拾行裝,她們身邊只有西岐影還站著,聞言也是一嘆,「阿縱的手段我們都是知道的,這一次也只有他能打贏犬戎,必定會平安回來的!」

一走出殿門便被外面的風雪激的渾身一顫,西岐影更是連站都站不穩,若非身後忽然伸出的一雙手將她一扶她只怕就要倒下去,沈蘇姀心頭惶惶,眼角有褐色的披風一閃而過,卻並沒有注意到那人是誰,見天氣如此糟糕,陸氏揮了揮手讓身邊跟著的人都自己散去,而後在沈蘇姀的攙扶之下朝她自己的玉輦走了過去。

上了玉輦沈蘇姀還沒回神,陸氏握著她的手沉沉的一嘆,「若是要選,哀家也絕不會讓小七去打犬戎的,可是看來看去,整個大秦卻也只有他去讓哀家最放心,哎……」

陸氏沉沉的一嘆,隨即有些色變的模了模自己的手腕,「哀家的佛珠呢!」

沈蘇姀這才回過神來,抬頭一看,果然陸氏手腕上最喜歡的那一串佛珠已經不見了蹤影,沈蘇姀心頭一動,當即掀簾而下,「定然是落在了錦繡殿,蘇姀替太後找找!」

沈蘇姀話音落定便沒了人影,此刻馬車已經走出一段路,陸氏便留在原地等沈蘇姀,沈蘇姀甫一下車才大口的呼吸了幾口冷氣,好似是想將心頭那股子沉郁之氣全都吐出去一般,寒意如針一般細細密密的從她的喉嚨一路到了胃里,只讓她瑟縮的一抖,她一路疾步朝錦繡殿跑,剛走到殿門口卻在一眾下人之中見到了笙娘的影子,笙娘也在同一時刻看到了她,當即便擠到了她身邊來,看了看這里的亂象滿眸不解。

「是不是來說那藥的事?」

沈蘇姀一問笙娘當即便點了頭,眼見得此處人多眼雜,沈蘇姀也不便多說,握了握她的手道,「今晚上出了岔子,我大抵不出宮了,你在此等我,待會子回了壽康宮再細說!」

笙娘點了點頭,沈蘇姀便進了錦繡殿里,錦繡殿中正有宮人在收拾,沈蘇姀吩咐兩個宮人上前,和她一起在主位上找了找,沒花多少時間便在陸氏做過的寶椅錦榻之下找了到,沈蘇姀心頭微松,拿著那佛珠出了錦繡殿的殿門!

本以為笙娘還在等著她,可沈蘇姀左看右看也沒看到笙娘的身影,心想著自己剛才已經說過不會出宮了,沈蘇姀便以為笙娘自己回了壽康宮,從錦繡殿到陸氏的玉輦還有一段距離,因那風雪太大沈蘇姀便沒走大道改走了一旁的回廊,回廊上的宮燈不知何時被吹熄了幾盞,本該明亮的光線此刻卻有些幽暗,廊道之上並無宮人,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晃悠,風嘯聲好似鬼混的哭號,沈蘇姀心頭一陣不安,剛準備加快步伐,卻不想那廊道另一側的空道之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沈蘇姀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拉了進去!

背脊被狠狠地抵在了鏤空的花牆上,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好似要將她的骨頭碾碎一般,沈蘇姀幾乎在片刻之間便反應過來來人是誰,已做好了防衛姿勢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看著眼前這雙好似要將她撕吞入月復的鬼眸,沈蘇姀的眼底一片平靜!

嬴縱墨藍色的眸子好似能將她吸進去的漩渦,他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她的下巴,彎腰傾身,定定的看住她的眼楮,「你敢騙我!」

沈蘇姀下頷一陣陣作疼,仍是咬著牙道,「王爺讓瑯琊城支持您,現在,瑯琊城不就是在支持王爺嗎?只要王爺打了勝仗歸來,誰能不說你們是一體的!」

鬼面之下的薄唇微揚,嬴縱的手下加了力道,話語森森的迫近她,「怎麼,你還希望我回來嗎?」

沈蘇姀重重的眨了眨眸子,一邊抬手想要將他推開去,「但看王爺的本事!」

嬴縱根本容不得她反抗,听到她這話他眼底的戾氣卻忽然消了半分,攥著她下巴的手緩緩松開,竟然就這麼將她放了,沈蘇姀弓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待喘勾了才感覺他的手將她肩頭一推,她整個人立時直起身子貼在了牆上!

嬴縱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光微狹,「幸好你沒說希望我死在南境!」

沈蘇姀一愣,他的怒火他的戾氣他都不覺得奇怪,可這樣子的他讓她有些不解,嬴策說的不錯,對于惹了他的人他從來不缺手段,可他這是——

見她走神,他又將她的下巴攥了住,眸光深深地掃過她的面容,緊緊地盯住她的眸子好似要將她看個通透,沈蘇姀一顆心緊跳不停,他卻只是一直看著她,好似良久,又好似只是一瞬,他忽然開了口,「九巍山的八年都沒有讓我倒下,長生劍都沒能要了我的命,一個犬戎怎會是我的對手,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你更了解我……」

「你說是不是,蘇……姀!」

沈蘇姀眼瞳驟然一縮,待那個「姀」字落定她才大松口氣,嬴縱將她眼底的光彩看的分外清楚,他眼底的深沉變作一閃而逝的暗芒,看了她良久,抵了她良久,攥了她良久,某一刻,他忽然將她放了開來,霍然轉身,決絕至極!

沈蘇姀一個站不住的撲倒在了一邊的圍欄上,抬睫看去,在那廊道之外赤焰正撒著蹄子等著他,他利落的翻身上馬,扯韁揚鞭,如同一道幻影一般疾馳而去,沈蘇姀目不轉楮的盯著他獵鷹一般飛馳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在那圍欄上靠了良久她才艱難的喘了口氣,站起身子,分明渾身上下連心底都透著冷,可適才沒他折磨過的每一處卻又都燃著焚肉蝕骨的火,沈蘇姀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分明是她自己的計劃,分明是她一手促成,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卻沒有預料之中的歡喜!

冷風將她的袞衣吹得凌亂不堪,沈蘇姀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她不該覺得不妥,她已給了他機會,她甚至沒有理會孟南柯那一箭雙雕的完美計劃!沈蘇姀心中天人交戰,一路腳步虛浮的朝陸氏的玉輦而去,手中的珠串被她緊緊地握住,好似想將那珠串盡速捏碎似得,從回廊而下,沈蘇姀走到了宮人們簇擁著的玉輦之前!

「太後娘娘,您看看是不是這個?」

沈蘇姀站在車轅之前將那珠串遞了進去,太後看都不看的便要將她拉上來,「這麼冷的天,跑的那樣快攔都攔不住你,快些上來,身子本就不好現如今——」

「砰!」

陸氏的話語聲斷在了唇邊,沈蘇姀正上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只因為那一聲聲響不大卻十分清楚的重物墜地之聲,沈蘇姀心頭好似被什麼揪了一把,轉過頭看去,卻只看到她剛才走過的那回廊盡頭正佇立著一棟隱在黑暗之中的三層小樓!

那小樓沈蘇姀並不知道名字,卻知道已經許久許久不曾有人住過,沈蘇姀挑了挑眉,將那不安壓了下去轉身上玉輦,可就在她剛踏上一只腳時,一聲驚駭的尖叫傳了過來,她身形一頓,將踩上去的那只腳收了回來,凌亂而慌忙的腳步聲正距離她們越來越緊,沈蘇姀不知怎地一顆心也越跳越快,不多時便看到個花容失色的壽康宮宮女跑到了她們跟前,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了雪地之中,「太後娘娘,侯爺,前面,前面……」

見她一句整話都說不出,陸氏不由得低聲一喝,「前面怎麼了!」

那宮女瑟瑟然一抖,眸色驚駭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之物,語聲發顫幾乎快哭了!

「前面有人墜樓了,是,是咱們宮中的……笙娘!」

耳邊轟鳴一聲響,沈蘇姀不可置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宮女,見那小宮女眼淚一滾駭然的哭了起來,沈蘇姀本來因嬴縱惶惶不安的一顆心竟一點點的平靜了下來。

她眼里什麼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轉了身,而後一步步的朝那小樓的方向走了過去,冷風越來越大了,雪也落得越來越急,可沈蘇姀卻覺得一點也不冷,身後有模糊不清的呼喊聲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悠長的鐘鳴聲,沈蘇姀知道,昭武三十二年永遠的過去了!

------題外話------

很粗糙,等我改個微修版!那啥,第二卷馬上開始!我是親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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