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頭響亮地拍起巴掌，眾人還大都拿著掃帚簸箕和垃圾袋，便在稀稀拉拉幾聲鼓掌中此起彼伏地雜亂說了「謝謝首長」或是「首長好」。
這位江湖諢號「四株松」的陸首長蜻蜓點水一般淺淡冷漠的笑容，這個淺淡是小風拂過渾濁死水的幾乎微瀾不興，冷漠估計只是出于日久養成的習慣吧，是那種身居高位而經歷過世間變換的輕易不為所動、也是尊貴持重之習性所帶來的深沉峻厲，在我看來，或許更是權力的登峰造極所給予的藐視專橫。所以他那隱秘的笑容轉眼便撇然不見了，再微微頷首。
蔡斌不敢觸踫了領導，只能從門口與朱雄飛的夾縫中極其費力地擠進來，說︰「朱總，您看座位的安排…正收拾了準備安排位子的，您這已經來了，要不里面正中間那兒，或者先去辦公室－－－」
「行吧，就這里吧－－－陸總您請。」朱雄飛引導著過去，說︰「應該先去辦公室坐一下，讓他們好歹把這里布置好了，這麼倉促的對您太不禮貌了。」
對方平視地看看他，嚴肅地說︰「沒關系，我們打過仗吃過無數苦的人，生來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命，不用這麼講究才好，當年在朝鮮，那個苦，一切語言都沒的形容，是吧，不堪回首啊－－－我就外邊這個地方吧，也就是看看，還要馬上走。」
「那也坐坐－－－曉菁，有茶吧，這廚房里頭。」朱總略作張望，看見背身坐的陳曉菁，走過來問道。我連忙讓開一些給站起來的陳曉菁騰出些空間，卻已經一眼看見陸韶謙手提個皮包進來－－－「廚房哪有，我去辦公室拿吧。」陳曉菁說著正準備出去，陸蒼英的神情陡然間來了個超出180度、但是肯定不到360度的大變化，讓我本來注意陸韶謙的視線都被生生地拽了過去。
此老那多年修煉的高官神情瞬間土崩瓦解了一般，走到陳曉菁的跟前眉開眼笑道︰「噢，這就是陳經理啊，怪不得韶謙不停地夸你氣質出眾，果然是耳聞不如一見，听說只是到新月來臨時頂替一陣子解解無聊，這個春節之後就恢復…呃，照如今的話說叫休閑狀態，哈哈哈，這樣不好吧，人還是要有個工作才充實，我就很早立下的志向，一輩子要干革命、為人民服務，永遠不退休，哈哈哈－－－這樣吧，要不要去我那里擔當個職務啊，听說你大學是管理專業，好好的大學畢業生，國家可是稀缺的呀，而且這麼好的專業荒廢了太可惜喲，這可不只是你個人的損失，國家哪里都需要人才嘛，哈哈哈。」他笑起來時，油光光醬黃色的舊紙張顏色的臉，上面起來的稠密皺紋，仿佛包漿厚實的老核桃，從這層包漿看，確實資歷比起相貌仿佛孿生的魏革強應該還是更多了些。
我對他突然的大幅度變化態度頗為驚詫意外，原來如此高官拿腔作調上運用的莊嚴和矜持，比平常人更可以像衛生紙般轉眼丟棄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