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誰主 簾,霧心素影(四)

作者 ︰ 寂月皎皎

其實細想也不奇怪,韓家久別朝堂,雖有舊年根基,立足不難,但想要抗衡繼而對付當朝宰執,僅憑一人之力無異于痴人說夢。

宋與泓雖未立儲,卻是唯一皇子,未來楚帝的不二人選,正是朝中最可能扳倒施銘遠之人,若他一心招攬,韓天遙跟他越走越親近也是意料中事淌。

十一听得宋與泓喝醉,且就在幾重院落之外,也似喝醉般一陣頭疼。她揉著腦袋問︰「你灌他酒了?」

韓天遙伸出手來,將她一頭烏發拂到腦後,用微帶繭意的暖暖指尖替她按.壓著太陽穴,輕笑道︰「我又沒瘋,為何灌他酒?」

十一道︰「他喝醉後容易胡說八道,所以平時不大喝酒,也很少喝醉。」

韓天遙沉默片刻,說道︰「今日見駕,皇上、皇後提到了朝顏郡主。皇後還賜了濟王一支水晶蓮花,那意思似乎想讓他送給濟王妃。椋」

十一垂頭,「哦……」

韓天遙低眸瞧著她神情,「听皇上、皇後口吻,似乎很記掛朝顏郡主。皇後倒還罷了,皇上精神委實不大好。」

十一低低一嘆,「皇上身體素來不大好。平時在後宮走動,常令小太監背著兩面小屏風,一個寫著‘少喝酒,怕吐’,另一個寫著‘少食生冷,怕痛’,一則提醒自己,二則也令妃子們留心,絕不飲酒,也不沾生冷食物。你這麼說,多半這兩年並未好轉。」

韓天遙瞅她,「你其實也記掛著他們。」

十一道︰「好歹養我一場。」

那聲音卻已無限蕭索,如此刻的秋風卷著枯黃的落葉輕輕旋在庭前。

韓天遙拈開吹落到她發際的一枚落葉,低聲問︰「那麼……濟王呢?他好像更記掛你。醉了就在罵死丫頭,沒良心的渾帳東西,別讓他找到,不然揭了你的皮……」

死丫頭,沒良心……

十一抓了抓頭,居然笑了笑,「嗯,我本來就沒良心。可惜我再沒良心,他也不會揭了我的皮。」

韓天遙撿起地上的銀簪,「對。他不會揭了你的皮。」

十一嘆道︰「小時候跟他打架打得多了,長大後便懶得跟他打了。而且,他也打不過我。老是欺負他,勝之不武。」

「十一,你果然勇猛!」

韓天遙嘆息,听不出是贊還是嘲。

十一要轉頭看向他時,他卻挑過她後腦勺上方的長發握住,用手掌撫齊了,拿銀簪挑過那束長發,靈巧地繞了幾個圈,再輕輕簪了進去,十一頭上便多了個精精巧巧的發髻,後背兀自有長發飄飄,輕柔如緞。

十一模著那發髻,卻覺比自己綰的還要結實些,不由看向他寬大的手,「給多少人綰過發?」

韓天遙微笑,「不少。以前沒人管束,的確浪蕩了些。以後不會了。」

明明就是一貫清寡如水的聲調,平平的,仿佛不帶任何情緒。

若這算是情話,簡直是天底下最無趣的情話。可入耳之際,偏又誠摯得令人心跳驟停,手足綿.軟。

十一懷疑自己是不是酒量變小了。

中午喝了那麼點兒酒,此時怎會有微醺的感覺?

她站起身來,整理著滾出褶皺的衣裙,若無其事地笑,「你找到可以管束你的人了?恭喜!希望那醋勁兒小些,別擠佔了我和花花的口糧!」

韓天遙站在她身前,看她手忙腳亂地扣著松散衣帶,卻伸出手來,替她捋平衣帶,在腰間纏了一圈,整整齊齊地扣了一個漂亮的衣結,方道︰「我的確有心儀的女子。我跟她表白了很多次,她都裝作听不懂。或許是我太隱晦了。可我怕說得太明白,會把她嚇走。十一,我很難過。」

十一低頭瞧著那衣結,腰間似還有他隔著衣傳來的觸感。

再抬起頭時,正見韓天遙深深凝注的眼,幽潭般映著她面容,似要將她生生地吸入其中。

十一很高挑,但韓天遙比她還要高不少。

十一莫名地覺得一陣壓迫,不由地退了一步,才笑道︰「韓天遙,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也該清楚我和哪些人有著糾葛。旁的不說,現在醉倒在你府上的那位,他知道你有這樣的心思,也不會太高興吧?」

韓天遙薄唇微微一揚,「十一,你並不喜歡他,至少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他會計較,

tang但計較前恐怕得考慮下你的拳頭。」

十一哈哈一笑,「那麼,你可知道,若跟我在一處,你的仕途很可能就此完結?你想對付施相什麼的,會更加艱難。」

「哦!」

「當日我退回泓給我的水晶蓮花,泓不置一辭隱忍收回,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看得太清楚,若是娶了我,他不但不可能被冊為皇子,甚至可能被逼得無法在朝中立足,——就和如今的我一樣。」

韓天遙微悸,靜靜地望著十一。

十一一對清眸里晶亮灼耀,如有細碎火苗掙扎跳動。

她有些不能自已,繼續道︰「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麼郡主。從我的出生,到我被送入宮中成為郡主,直至成為鳳衛統領,都是刻意安排。我是罪臣之後,本該為奴為婢,流配三千里外。」

韓天遙黑眸微微地眯起,認真地看著她,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十一散漫地笑了笑,舉步便要向外走去。

韓天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十一,辛苦了!」

十一訝異看向他。

韓天遙溫和地看著她,「于是,你現在只是俠女十一,不是什麼朝顏郡主。我們是不是更般配了?」

十一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橫他一眼,「有病!」

雖是斥責,眼底烈意已退,璀璨如銀河倒映,星芒閃爍,並無慍怒之意。

她大步向院外走去時,韓天遙忽又喚道︰「十一!」

十一回頭。

韓天遙輕輕一笑,「沒什麼。就想喚你一聲。」

十一不由地臉上竄燒,連面龐的藥物都不能掩去那淺淺的紅暈,卻嘀咕著繼續道︰「這人病得重了!」

韓天遙不答,負手瞧她踏出院門,才緩緩跟了上去。

其實他很想說,他已病入膏盲,卻不知她還肯不肯如先前那般,嘴硬心軟地一路救護,不離不棄,搶下他性命,治好他眼楮。

***

宋與泓果然醉得厲害了。

十一走入書房時,他正在軟榻上揮舞手足,連聲喝罵道︰「尹如薇,你也配!你也配!水晶蓮花是朝顏的,一直是朝顏的……你休想奪去!」

侍女驚慌地去擦他額上的汗,柔聲勸道︰「殿下,殿下,你醉了!」

另有侍女端著醒酒湯意圖喂他,卻被他揚手打翻,潑了滿地的湯水淋灕。

但聞宋與泓恨恨道︰「尹如薇,不要你假惺惺地獻殷勤!你以為毀了朝顏便能搶了她的一切?你做夢!做夢!我依他們娶了你又如何!你再嫁不了別人,只能跟著我守一世的活寡!你毀了朝顏,我必……毀了你!」

別說旁邊的侍女,連剛剛到來的韓天遙都變了臉色。

他只看出宋與泓直爽大氣,記掛著朝顏郡主,且應該不會計較朝顏郡主的避世不出。

並且,他已娶了王妃。

以十一的傲氣和曾經的地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嫁他為妾,更何況十一曾退回二人的定情信物,怎麼看這兩人都已不可能。

這也是韓天遙敢將十一帶來和宋與泓相見的原因。

十一是一團謎。

他看清了謎團內她真實的模樣,卻破不開依然籠在她身上的重重迷霧。

如今十一掩去了本來面目,宋與泓又醉了,想了解她更多,這無疑是個機會。

但誰也沒想到,宋與泓竟然用情如此之深,甚至把自己的婚姻都當成了替十一報仇的工具。

韓天遙揮手喚出侍女,低聲吩咐道︰「濟王殿下醉了……他的話一句也听不得,一個字也傳不得,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可明白?」

侍女唯唯諾諾,驚惶而退。

十一看著榻上那張英氣不改的熟悉面龐,眼圈卻已紅了。

見宋與泓緊皺著眉,雙手胡亂拍打著,十一忙上去按住,連聲喚道︰「泓!泓,安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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