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敗 最後的牌

作者 ︰ 雲折煙

如遭雷劈,上官絳愣在那里,許久才小聲念叨了一句,「燕宣他……怎會降?」

「不清楚,墨丞這只老狐狸實在太過狡詐,一直將我和燕宣分開囚禁。♀」戎苑搖頭,身子卻止不住輕顫起來,「或許是對他用了刑,或許是喂了毒或者蠱,又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抱歉,燕宣是我帶出來人,讓王上失望了。」

「燕宣的性子你我最清楚,說不定是假降呢?說不定是別有目的呢?說不定是……」她漸漸消去了聲音,蘇芳兒女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卻也絕不會用自己的聲譽來開玩笑,

「這消息是墨丞親口對我說的。」戎苑闔眼一嘆,「他每日上午必來流離島對我勸降,順便問我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我反復試探過他許多遍,燕宣投降天界這件事,怕是真的。」

「可墨丞從來未與我說過燕宣投降這件事,他、他……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

「你還有我。」霽威將軍用被束縛的雙手握住她的,錚錚傲骨沁出絲絲柔情,他垂著眼,面上滄桑沉澱著千言萬語,「縱然是死,我也絕不會背叛你。」

上官絳眼角一縮,猛然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聲音開始哽咽,「戎苑……戎苑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剛愎自負,听信月弄影的謊話,害得你們被墨丞抓住……身為蘇芳王,我……我實在是……沒用!」

冰涼的鎧甲阻隔在兩人身體之間,她卻覺得自己心更寒。

戎苑目光愈柔,艱難地用手撫了撫她的烏發,「這世上,沒有人比能你更好。」

他是戰場上的惡鬼,又是蘇芳城不滅的圖騰︰不屈,驍勇,鎮定,威嚴,一招一式都帶著令人恐懼的寒風,只要霽威將軍揚槍跨馬在前,那便是戰無不勝!可在這個女人面前,如此男兒卻生生化作一池春水,恨不得揉碎天下最美的事務,雙手呈到她的足下。♀

「你在哭?」男子蹙眉。

「沒有。」她輕輕呵出口氣,顫道,「蘇芳王……不會哭。」

「這便是了,我的王上絕不會輕易落淚,哪怕是為我……也不行。」戎苑一笑,扶住上官絳的肩,兩人鼻尖幾欲相觸,他卻始終不敢親吻上去——她的眼依然靜如深潭,看不見一縷為他燃起的火光。

他早已習慣。能這般與渾身帶刺的她稍作親近,已經很好很好。

「你必須逃走。」上官絳將眼中水霧逼退回去,聲沉若水,「戎苑,你必須回到蘇芳城去。」

她低頭取下手臂上的一對血玉鐲子,塞入他的手中,急切道,「赤練槍和翻羽都縛靈在這對鐲子里,你且拿著,找機會逃出去!我腿腳行動不便,魔息又全數被墨丞封住,眼下,只有你能離開這里……」

戎苑眼角一縮,「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回去蘇芳城?」

「墨丞給過我承諾︰只要我留在天界一日,蘇芳城就安全一日。你只管潛回魔域籌措軍馬,與飛沙聞人紫匯合,將圍城的天兵先行逼退……天界事端頗多,墨丞不會一直盯著我,待我雙足痊愈,定能尋到機會逃出去的。」

「逃?」他看一眼手中的血玉鐲子,「你藏到最後的牌都給了我,要拿什麼保護自己?」

「我自有辦法。」她口氣轉冷,「這是命令。」

見戎苑亦是冷眸回應,上官絳故意板起面孔︰霽威將軍,本王等著你來迎我回城。

喉頭一動,他心頭又涌上許多言語,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耳邊卻響起一陣輕咳。姝裳神女的身影閃過來,催促道,「你們有話快點說,有天兵往這邊來了……」她揚手喚出瞬移的符陣,隨時準備帶上官絳離開,「快些!」

戎苑刀唇緊抿,滿眼皆是那火焰般的紅色。♀

「明日。」她聲音又低,唇貼合在他耳邊,「明日一早我會拖住墨丞,你趁機逃走……」

流離島上流離魂,光華泯滅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

強忍著身體的顫抖從墨丞寢房中走出來,見四下無人,姝裳長長、長長呼了口氣。

生性膽小如她,想來這輩子也只敢這麼做一次。

心有余悸回望緊闔的大門一眼,那女子的紅裙,那女子的眼神,那女子微微抬起的下巴……無一不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姝裳低著頭快步往回走,生怕叫人看穿了心思,看出了端倪,路上遇見昔日一起玩耍的神女也不敢多作招呼,耳畔不停回想著上官絳的一言一行。

回到玉池桃園時天色已晚。

未進洛水閣,便听得姝華尖細的聲音,「帝君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要將一個卑賤不堪的魔物安插在我這里?玉池桃園那麼多侍奉我的仙子斗將,還需的一個滿腦子只會砍殺的魔物做什麼!帝君是知道我恨那狐媚子,特意送她的部下來給我找樂子嗎?好啊,拿鐵節鞭來,燒過的!看我今天不活活打死這個魔物!」

姝華神女大發脾氣也不是罕見事,只是今日姝裳對「魔物」二字頗為敏感,趕忙就奔走上前。

侍奉她們的仙娥都圍在正廳,一個身材高挑勻稱的男子立在中央,一身華服的姝華神女握著頂端燒紅的鐵節鞭,徑直打在那男人身上,雖隔著衣物,但一下一下著實狠戾,叫人看著都疼。

那魔物始終不發一言,仍由衣物合著皮肉散發出焦糊的味道。

姝華打了幾下自己卻累,一怒之下揮袖丟了鐵節鞭,側目望見一盤酥餅擱在案幾上,她望那魔物一眼,連同著盤碟一並拂落到地上,食物與瓷碟碎了一地,「你不是甘願做天界的狗嗎?帝君不是將你擱玉池桃園了嗎?行啊,我成全你,去……將那些都吃了。」

男子紋絲不動,亦不發一言。

姝華被他無視,火氣更大,「我讓你跪下,將那些食物舌忝干淨……你听不懂嗎!」

「凌玄帝君有言,我雖為降臣,卻不需向任何神仙低頭,更談不上下跪。」魔族男子終于有了些許反應,抬起傷痕累累的手臂行了一禮,態度不卑不亢,「請姝華神女收回命令。」

「你——」姝華神女氣得連連退步,頭上金步搖窸窣作響,轉身又要去拾地上的鐵節鞭,「好啊好啊,你們一個個都拿墨丞來壓我是吧?蘇芳城的魔物可真是厲害啊,女人那般放蕩無恥,男人這般囂張跋扈……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們……」

姝裳終是看不下去,上前阻攔,「姐姐做何生這麼大的氣?帝君此番捉了一百多只魔物,賜給姐姐一兩個,不是很正常麼?」

「哪里是恩賜……分明是放逐!嗚……帝君他就是覺得我這玉池桃園是個廢黜之地,什麼東西都能往我這兒放……他……帝君他……嗚嗚……」見自家妹子替墨丞開月兌,姝華頓時哭花了妝,坐在扶椅上撫著胸口,「你瞧這呆頭呆腦的家伙說得都是些什麼話!就算是來侍候我的,也犯不著這般態度,嗚嗚……」

「喂,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如此卑賤的魔物,竟然敢對神女說那樣子的話……」那衣衫襤褸的男人緩緩抬起臉來,右眼下豎列的兩點淚痣毫無預兆映入她眼,姝裳眉頭一蹙,不禁月兌口,「……是你?」

她記得上官絳與她描述過燕宣的容貌,怕是此人錯不了。

「雪豹子」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緩緩眨了一下眼,沒有說話。

「姐姐,把這個魔物送給我罷。」怔神片刻,姝裳忽然開口,「反正留給姐姐看著也礙眼嘛,我那兒倒是缺個刻桃符的,我看他倒是有些力氣,不如給我差遣。」

「就這脾氣……」姝華搖搖頭,「不行,我要去找帝君,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帝君這些時日這麼忙,姐姐若是再冒然叨擾,恐怕又會惹得他不快。」姝裳搖著姝華的手臂,撒嬌道,「脾氣倔強就打唄,他的魔息都被封住了,玉池桃園又有這麼多天兵駐守,還怕他鬧事不成?姐姐,瞧你被氣的妝都花了,還不快叫小碧去給你補補?萬一帝君來的話……」

她遞了個眼色給喚作小碧的仙娥。後者亦不想留在這里看如此血腥的戲碼,很快會意喚了身邊姐妹,你一言我一語勸著姝華神女,她終是在眾仙娥簇擁下離開。

姝裳松了口氣,領著魔族男子往桃林中走,「你就是燕宣?」

是。他應了聲。

她冷笑,「你就是那個背叛蘇芳城,背叛霽威將軍的副將?」

這一回燕宣沒有回答。

姝裳轉身,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燕宣吃痛,倒吸一口冷氣。他渾身都是被燙紅鐵節鞭打出來的傷,膿腫的傷口看得人觸目驚心,粉衫神女將目光移開,聲音卻透著輕蔑,「這一掌,算是我為上官絳打你的,我姝裳神女生平最看不慣你們這種苟且偷生的家伙!你的王苦費盡心思想要見到她的部下,你倒好,說投降就投降,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燕宣抽動著嘴角,眼中亮起光澤,「你見過我王?」

「呵,何止是見過……我還幫著她去見了……」尾音戛然而止,姝裳急忙掩飾,「我干嘛告訴你?像你這種賤骨頭就該被姐姐狠狠教訓,本來還覺得你可憐,哼,現在看來,她打得實在是太對了!」

燕宣根本不理會她的譏諷,「王上……她還好嗎?將軍呢?他們……都、都平安無事罷?」

「呵,這時候到緊張別人了?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你這麼虛偽的人。」

姝裳銀牙輕咬,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替上官絳不平,她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枯林,「你很想知道是吧?行啊,你去把那邊林子里的枯樹全都砍了,統統劈成柴火擺放好……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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