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敗 流離島

作者 ︰ 雲折煙

年輕俊朗的醫仙沖著美人榻上二人恭敬行禮,目光始終不落那一襲絳紅之上。

「上次要你配的藥,可都妥帖了?」

「回稟帝君,都已準備了。」月弄影垂著臉將藥箱里的瓶瓶罐罐一樣樣取出來擱在案幾上,口中,「這是紫青玉蓉膏,有活血化瘀之效,蘇芳王右肩有兩處舊傷,腰部一處,左腿一處,雖然傷口痊愈並無疤痕,但曾傷及筋骨未有好透,還是需的堅持上藥;上次的玉虛風蜈毒已解,但我配了副清心明目的湯藥,最好每日繼續服用;至于她雙足的傷實在是有些嚴重,一時半會無法痊愈,近期應避免走動,這雪聖露需每晚換一次,切不可大意;還有這紫蘇紅花丸……」

他指指一只精致小瓶,聲音低下去,「是作調理之用。」

「調理?作什麼調理?」墨丞拿過小瓶在手中把玩,「我也能吃嗎?」

「她……」月弄影說得有些猶豫,「魔域艱險藥材匱乏,蘇芳王自幼騎馬四方征戰,一身舊疾長久不經診治就這麼熬著,難免……」

「你莫繞彎,直說便是。」

「蘇芳王月事不順。」醫仙將臉埋得更低,即便這樣,似乎也能覺察得到上官絳目光似火燒過來,「我曾在蘇芳城為她扎過針,可惜效用不大,還得配以內服藥劑調理,或許會好些。」

喔。墨丞像丟了個燙手山芋般將小瓶放了回去。

「勞煩月醫仙將我的病癥記得如此清楚。」上官絳沉聲回了他一句,不知懷著何種情愫。

「不敢當。」月弄影終于抬起臉來,兩人目光相觸及,心中皆是五味陳雜︰碧落靈妖亡族一事她有虧在先,然蘇芳城如今遭難,戎苑三人被俘,與月弄影這個細作傳信給凌玄帝君也有著莫大關系——這般衡量,竟是誰也不虧欠誰了。

「帝君吩咐之事,小仙已經全數辦妥,如沒有其他的事,小仙先行告退。」青衫醫仙拱手辭別,末了又不明所以添補一句,「……不叨擾帝君與蘇芳王休息。」

墨丞亦不想留他,揮袖應允。待月弄影走後,他重新望向上官絳,按著听聞傷疾,目光在女子肩頭、手臂、縴腰、腿足各處一一停留少頃,末了勾起唇角,「這個月弄影啊,給你看病倒是當真看得仔細,你身體可有哪處是他沒瞧見過的?」

他不是第一次調侃她與月弄影的關系,只是這次問的更加直白。♀

「他是個醫者。」上官絳恨恨望他一眼,「我受了傷,將身子讓醫者瞧看,有什麼不妥?」

之前逾越,當真逾越。

月弄影曾這般與她道歉,那八字始終縈繞在她心頭。上官絳還記得出征那日,那男子在城頭赤色大旗下揮指彈琴,一曲曾困擾她多時的《雲蒸龍變》成了贈別之曲。

待我凱旋,便許你一個家——她如今終于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麼諷刺,她毀了他的家,竟大言不慚還要許他一個……滿手皆是碧落靈妖鮮血的她,有什麼資格對月弄影說這句話?有什麼資格責怪他是墨丞手中的棋子?

墨丞似在咂模她的神情,又小小聲問了句,「那,僅僅、僅僅是瞧看麼?」

她眸光一寒,「你希望他還對我做了什麼?」

他頓了下,「其實,你根本沒對他動過情,對吧?」

她不知道墨丞為何忽然會問出這樣的話,只是本能地抵觸道,「我中意哪個男人,與你何干?」

是啊,關他什麼事?凌玄帝君咂咂嘴,想了想又道,「是呢,你和月弄影的事與我根本沒什麼關系啦,雖然讓他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是我下達的命令……反正我已經捉到你了,反正,反正……」

他口中念念有詞許久,指尖隨手點了點心口的位置,露出十二分困惑的表情,「可為什麼听了你們的話,我心里會有點難受呢?」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怪,兩個人接連都沉默起來。

末了,竟是上官絳主動打破了尷尬,「喂,你該不會是……」

「嗯?」

「你莫不是對月弄影有意思,所以才這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上官絳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繼而又陷入了沉思︰兩個男人……可以麼?

墨丞躊躇道︰應該不是罷。♀

站了一排仙女齊刷刷低著腦袋看著腳尖憋笑︰兩個遲鈍的家伙湊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

*

那日墨丞的話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既然自己被囚在天界,可以保證戎苑與燕宣的安危,又可以監視墨丞不對蘇芳城出手,她倒是樂得在他寢房中養精蓄銳,探查敵情。

幾日之後,算是基本模清了墨丞的作息︰白日應是有天界事務要處理,他多半不在寢殿中,每日直到傍晚才會回來,帶些許飯菜予她,與她斗斗嘴,說些好玩的事兒,晚上看書批凌玄各處執事神仙遞上來的折子,間或還會問問她的意見,困了累了便將就著在美人榻上睡一小會兒。

月弄影再也沒有來過,換藥之事都是懂得醫術的仙女來做;墨丞也從沒有提及過戎苑和燕宣的下落,只是每日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每次呈上來的三五道菜肴中,定然有一道是她極喜愛的,至于墨丞是如何知曉這些事,上官絳心中亦了然,是戎苑。

普天之下,只有他對她的事能記得如此清楚。

戎苑是在借墨丞的手告訴她,他還活著;而墨丞為牽制她,亦很樂意用這種方式證明霽威將軍在他手中。

然聰慧警覺如戎苑,一定會再透露給她更多的消息。

上官絳不斷回憶著這幾日凌玄帝君帶來的菜肴,暗自盤點著可能是他被關押之處的地名,「流螢,我問你,天界可有喚作‘琉歸’或是‘柳余’的地方?」

墨丞用過最多的食材是牛肉和鮭魚,這兩樣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流螢是服侍她的仙女之一,人清清瘦瘦長的很秀氣,她想了下隨即搖頭,「沒有,不過倒是有個叫‘流離島’的地方,不過那里已經荒廢很久了,之前是流放獲罪神仙的地方……蘇芳王為何要問這個?若是想出去散心的話,我去與帝君說說,沒有他的準許,我們可不敢輕易帶您過去。」

相處幾日,流螢並不覺得魔域蘇芳王如若傳聞中那麼可怕,反倒比天界那些矯揉造作的神女娘娘們更好伺候,因此在她面前也從不拘束,甚至還有些特別照顧︰但凡上官絳問及之事,只要在墨丞準許範圍內,無一不是詳盡作答,言無不盡。

「不,不必。」她搖搖頭,「我只是之前在魔域听說過,隨意問問而已,不需叨擾他。」

流離島。上官絳暗暗記下三字,想來戎苑和燕宣就是被關在那里了。

只是要如何過去卻令人犯難︰魔息被封,雙足也無法行走,除了墨丞本人和這群仙女,她和外界幾乎沒有任何接觸……想要見到戎苑他們,就一定得找到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她重獲自由的契機。

正當發難之際,凌玄殿卻是來了個她從未想過會再見到的人︰不是姝華神女,而是她的妹妹,姝裳。

想來是看準了白日墨丞不在的緣故,這少女才會大著膽子獨自前來尋她,一進門就是嗔怪語氣,「上次你故意說那些話激我姐姐,還在她面前和帝君親熱,惹得她在玉池桃園日日以淚洗面……看看你做的好事!你這魔女,到底什麼時候才滾回魔域?」

上官絳依靠在床榻上只覺得好笑,「我倒是想走,可惜你們帝君不放啊。」

「帝君才不會受你迷惑……你少用他來壓著我們!我姐姐早晚要成為凌玄帝後,誰曾想到半途殺出個蘇芳王……你不是在蘇芳城里豢養了許多面首麼,犯得著要和姐姐爭帝君做什麼?」姝裳神女咄咄逼人,揮袖命那些仙女一一退下。

紗幔輕搖,珠簾發出窸窣聲響。

「因為我是戰俘。可我也是魔域之王。」大概模透了她的想法,上官絳干脆順著話將矛盾激化,「我想要睡金絲楠木床,想要蓋暖和又舒適的被褥,想要吃山珍海味穿漂亮衣裳……這些東西牢房里可沒有。你說,被封住法力根本無法贏過墨丞的我,又能怎麼辦呢?只能委身于他,只能和你姐姐搶男人,來求得一時安寧與舒適……」

姝裳一怔,低頭想了想,「所以,你只是想保命,不是真的想做帝後?」

她哈哈大笑,語含譏諷,「我上官絳可是魔域的女王,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只要我喜歡,那些男人都得對我下跪……誰會稀罕做區區一個帝後,對一個不知道腦袋里在想什麼的帝君成天強顏歡笑,故作順從?」

「你不喜歡帝君?」

「你又喜歡他麼?」

姝裳搖搖頭,情緒緩下許多,「不喜歡。我有點怕他。」

比不一心念著墨丞的姝華,這個姝裳神女不過是個心智尚未熟透的小丫頭,似乎是害怕姐姐在的地位受到威脅,所以才會這麼氣勢洶洶來下逐客令。上官絳垂目一思量,想來這對不長心眼的姐妹在天界定然也受足了他人冷眼……與她來說倒是個絕妙機會。

于是她決定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你覺得,墨丞真的喜歡你姐姐嗎?」

「你說什麼?」姝裳果然中計,揚聲道,「我與姐姐本不住在天界,帝君若是不喜歡姐姐,為何要留我們長住玉池桃園?直接趕我們走就好了嘛!再說了,他這麼多年未有娶親封後,凌玄諸神提及帝後一事,誰人不首先想到姝華神女?只是現在……」

她恨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絳不溫不火,「我倒是覺得,那個男人心里除了他自己,大概什麼都沒有。」

「我與姐姐已經在凌玄天界住了六萬年了,六萬年里,我們見到他的次數局指可數……當年是忙著與他那三個哥哥爭帝君之位,後來忙著處理白澤一族與麒麟一族所鬧事端,再後來又忙著和你們蘇芳城打仗……我都不明白,那個男人何時才會閑下來想想自己的事情?」姝裳神女越說越激動,「姐姐只是喜歡他而已,只是想做帝後而已,好叫那些神仙不再看不起我們洛水一族……」

洛水一族上官絳曾有耳聞,曾經也算是聲名顯赫的神仙一脈,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衰敗下去,如今約莫也剩不下幾人。想不到這二位神女都是出自洛水。

更想不到洛水一族已經衰敗到不得不用聯姻的方式來苟延殘喘。

神仙與魔物一般,只有最強悍最頑強的一支才會留到最後。

世間諸事,多是殘酷。

「若是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就非得喜歡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于強人所難?」她輕嘆一聲︰感情這個東西實在太過微妙,試想自己與戎苑,戎苑與聞人紫,他們三人彼此折騰了許多年,最終卻沒有一個人如願。

著一襲粉色緞裙的姝裳神女看著她,眼中流露出迷惑,「會麼?可是姐姐為帝君付出了那麼多,理應得到回報才是。可你,你為了自己一己私欲卻佔了帝君的身心,姐姐當然不會服氣。」

「所以,姝華神女認定了一切皆是我的錯?」

見姝裳點頭,她美眸一動,趁機點燃一把火,「如果我想要離開墨丞回到蘇芳城去呢?你願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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