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敗 紅罌粟

作者 ︰ 雲折煙

而後幾日,月弄影在上官絳寢殿內來去自如,宮中魔物待他恭敬有加。

去了手腳鐐銬,換上干淨衣物,平日的吃穿用行皆有人為他安排妥帖。他亦沒有食言,依照診斷寫了幾副方子,每日為上官絳推拿針灸,悉心照料,不僅玉虛風蜈毒化去七八分,連同她的舊疾都好轉許多。

再者,前線頻頻傳來捷報,凌玄帝君派來的一萬天兵剩余部隊全數退居黑水河對岸,士氣受挫,已有班師回朝跡象;昨夜又得消息,霽威將軍戎苑帶領三千魔域精兵回城,很快將與燕宣所率部隊會合。

上官絳緊蹙多日的眉頭終于得以舒展,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日,月弄影端了剛煎好的湯藥準備給上官絳送去,不想在屋舍門外卻被她的貼身侍女攔下,魔族少女小聲與他道,「王上在與霽威將軍談話,月醫仙此時還是莫要進去打擾了。」

他做了個了然的表情,就在門外候著。

只是心中耐不住地有些在意,便暗暗施了個法訣,好讓屋內的聲音听得更清楚一些︰

「霽威將軍不去黑水河前線,徑直回城是想做什麼?此時戰事告急,孰輕孰重你心中難道沒有定奪麼?我很好,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不過是中了墨丞奸計吃點小虧,不需得你們一個個都來操心……」蘇芳王似有怒氣,聲音較往常更大了些,隨即響起茶盞碎裂的清脆響聲。

不光是他,連那侍女都听得一清二楚。

內里之人似乎是覺察到門外的異樣氣息,立刻築起一道屏障,生生阻絕月弄影的小小術法。♀

月弄影有些懊惱,卻不得發作,只好端著盛有湯藥的木托又等了片刻,這才听見房門開啟的聲音,隨即是一張壓抑著怒火的面孔映入眼簾——身著紫玉蛟龍銀鎧,有著銅色肌膚的高大男子,正是霽威將軍戎苑。

上官絳一身緋色齊胸長裙,站在他身邊愈發顯得清瘦。

戎苑特有的金色眸子冷冷撇望了他一眼,刀唇一垂,「你就是月弄影?那個從黑水河俘獲回來的隨軍醫仙?」

他不知如何回應,「俘獲」二字著實刺痛他的心。

上官絳上前將他護到身後,沖戎苑道,「怎麼,霽威將軍有何異議?」

他挑眉,「你做的決定我哪里敢有異議?」

吃藥了。月弄影在俯身在她耳邊輕道,上官絳嗯了一聲,引著他往屋里去。

「不許喝。全部倒了。」戎苑在二人身後冷冷出聲,上前幾步去去木托上的青花瓷碗,用不可置否的生冷語氣命令月弄影,「你速速將方子寫出來與我瞧,蘇芳城中自有良醫無數為蘇芳王熬藥,服侍她吃藥,你就不必多管閑事了。」

月弄影一下扣住他的手,「這是我病人的藥,你動不得。」

戎苑未料一個戰俘竟敢如此盛氣凌人,眸中彌漫出殺意,另只手不禁去探腰側佩刀,兩人推搡間竟是將湯藥潑灑了大半碗。

「戎苑!你還不住手!」上官絳終是忍不住出聲制止,介入兩人之中,「我給你半日時間休整,明日一早出發黑水河,務必將天界殘余趕出我魔域……至于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要請誰來醫治也不需你來置喙……」

她氣急,又重重咳嗽起來,扶著月弄影的手臂才站穩身子。

霽威將軍咬牙作罷,一雙眸子死死盯住面前紅衣女子,「上官絳,我希望你明白,我為什麼會回來——你問我孰輕孰重,我自然知道孰輕孰重!我戎苑不是在守蘇芳城,我守得是蘇芳王!」

擲地有聲,字字泣血。

他抬手點了點左胸口,正是心髒所在,「我這里只有蘇芳王,永遠只有一個。」

*

月弄影小心翼翼將黑色藥汁一勺一勺送入她口中,熬了三個時辰只得如此一小碗,他實在有些惱怒霽威將軍方才莽撞之行。

上官絳依靠在被褥上,臉色並不太好,勉強吞下最後一勺湯藥,幽幽抬眼望著面前男子,「戎苑要你寫方子,你答應便是,何必招惹他?」

「怎麼配藥,多少劑量,先後順序,何種火候……抓藥熬藥的訣竅,你那些侍從是弄不清楚的,錯一分都不行。」月弄影偏過頭來替她擦了擦唇角,「更何況,告訴他就意味著我對于蘇芳城再無價值可言,我會更加危險。」

她闔眼一嘆,「你倒是不笨。」

他微微一笑,拉過她的右臂檢查傷口,「老實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起來。」

「因為‘絕命丹’的解藥麼?你懂藥理,這些天都在藥房里轉悠,想來那毒也破了個七七八八,應該已經無大礙了罷,月醫仙?」她毫不客氣拆穿,順手又指了指案幾上的一枚錦盒,「解藥就在里面,你自己去拿好了。」

他看也不看,「如果我現在吃了,是不是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上官絳挑眉,「你們天界神仙,是不是各個都如你般性情涼薄?」

「涼薄?我若性情涼薄,就不會在這里做多余的事。」月弄影好笑,五指順著她的手一直滑進她掌心,輕輕捏了一下,話中有話道,「倒是你們魔域女子,是不是各個都如蘇芳王般寡廉鮮恥呢?」

「你、你說我什麼?休要胡言……」她一把扼住他的脖頸,卻使不出十分力氣置他于死地,末了卻無奈松開,只言片語間透著警告意味,「別以為我對你縱容就可以得寸進尺,這里是蘇芳城,你走的進來,可未必能走的出去。」

「看樣子恢復的不錯。」月弄影並不惱怒,依舊捉著她的手捏玩,「我是醫者,也是個男人,蘇芳王雖貴為魔域至尊,卻是個女子——女人若對男人全無戒備之心,往後怕是要叫男人佔上許多便宜。」

「我若對你無戒心,那天在營帳中又怎會差使飛沙喂你毒藥?我只是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才令我對你稍有不同……」上官絳將手抽了回來,墨色瞳子直直望進他心底,「你到底為什麼要救我?」

「我說了,是各取所需。」

「不,你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救我,否則也不會在營帳外笑得如此猖狂——用這種法子來求一線生機,實在是太冒險了,而在我看來,你月弄影也絕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那蘇芳王當真是高估在下了。月弄影舒展笑容。

「毒藥是你配的,自然有十足的把握置我于死地……凌玄帝君他不是一直希望我死,然後收了蘇芳城麼?」她步步緊逼,「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背叛他?」

「他要你死,可這與我何干?配藥,是命令;救人,是本能。」

暗忖從他口中再套不出什麼話,上官絳長長嘆了口氣,往綿軟被褥中沉了一沉,一番雍容媚態像是致命毒藥,「那,我還有多久能痊愈?」

月弄影目光停在她臉上,遲疑著吐出四字︰得看造化。

「何意?」

男子垂眼,「你身上的舊疾太多,平日又不注意調理,玉虛風蜈毒雖叫我暫時壓了下去,恐怕會引舊傷復發。」

「看樣子,月醫師的湯藥和針灸,往後是絕不能少了?」她難得地笑出聲,從踢了錦被將一條腿伸到他面前,「幾日未下床走動,腿倒是有些酸脹,你且幫我揉揉罷。」

心知上官絳關于男女性別並無太多芥蒂,月弄影面無表情捉了她的腳,撩開火紅裙擺一路掀到大腿,一處處揉捏起來。

上官絳躺在床上看他,唇邊始終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直到他捏至足踝才故意勾起腳趾引其分神,道出一句月弄影始料未及的問話︰月醫仙,你可願入我蘇芳城,做我蘇芳王上官絳的臣子?

他動作一滯。

「如何?」遲遲不聞回應,她直將腳背貼到男子臉上輕輕摩挲,「我在等你的答案。」

像是迎風怒放的絳紅色罌粟花,搖曳身姿透著纏綿卻危險的氣息。

月弄影仰面看她,暗忖蘇芳王此處好一個「以色攏人」。

「嘶……」上官絳只覺得足心一陣瘙癢,定楮一看方知玉足已被男子握在手中,而另只手像是懲罰般地撓著她的腳心,她渾身酥麻,掙扎著想要躲過月弄影的手指,「別鬧。」

「臣逾越了。」

他笑一聲,托著她的足擱在唇邊輕落一吻,「……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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