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結良緣 127 夫妻

作者 ︰ 莫風流

唐氏穿著一件煙紅色撒花通袖襖子,梳著圓髻清秀的面龐淡試了脂粉,身姿端雅,她攏手站在院中,視線落在褪了春意的花圃中,幾株枯黃的枝椏沒生氣的垂著,點點雪花搖搖欲墜的壓在枝頭,將落不落,猶如她此刻的心情……

悵然的笑笑,她回頭朝書房里撇去一眼,只是一扇門半片簾子,她卻怎麼也走不進去。

從對未來滿心期許,到如今的心靜如水唯求安穩,她的心情和失落又有誰懂。

在宗人府中,她去看他,他坐在輪椅上手里捧著書,面上的表情安寧而平靜,和在家中沒有分別,她忽然就明白了,有的人心不在了,環境的改變,名利的得失,對于他來說或許早已經不重要了。

她呢,她在不在乎?

她想到父親,想到母親對她的期望,想到姊妹們對她高嫁的艷羨……心里應該是在乎的吧。

她低頭,去看自己平平的月復部。

腦海中就想到蘇蓉卿說的話︰「成親這麼多年,若是現在有孕,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忽然笑了起來,若真的有,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生在內宅,子嗣的重要她當然懂,尤其對于她和齊皓來說,其意義更加的大。

齊皓也明白的吧?

她轉身過去,一步一步朝書房而去,窗欞上積雪由燭光倒映,色彩炫麗,齊皓淡薄的身影影影綽綽她有些看不真切,她伸出手想去觸踫卻又冷的縮了回來,眼淚便肆無忌憚的落了下來。

「女乃女乃。」平如無聲的遞了帕子過來,唐氏亦是無聲的接過,擦了眼淚她勉強朝平如笑笑,然後轉身朝書房而去,簾子很厚,她已經兩日不曾掀開,有些不適應里面濃郁的墨香,她遲疑了一刻掀開來,換上了笑臉喊道,「夫君!」

齊皓和每一次一樣沒有抬頭,沒有看她,唐氏笑容又擴大了一分,走過去笑道︰「枝頭上綴著雪,您不是說想要收集梅枝上的雪來年泡茶的嗎?我們明天去後院好不好?」

「不用。」齊皓視線落在書上,仿佛身在另一個世界,「王旁已經收集過了。」

唐氏臉上的笑容一頓,撐的很累,她垂了眼簾頓了頓,抬起眼眸又道︰「是嗎。」停了停又道,「您幾天沒出門,妾身陪您出去走走吧。」

「不用。」齊皓惜字如金,「我明天要去法華寺,為娘添香油,今天想早點休息。」

唐氏哦了一聲︰「這樣啊。」她朝後退了一步,想說什麼卻覺得什麼話題都是干巴巴的,她點著頭,道,「知道了。」又朝後退了一步,恰好平如在外頭喊了一聲,「女乃女乃。」唐氏如蒙大赦,和齊皓道,「平如尋我可能有事,那妾身先出去了。」

齊皓沒有說話,唐氏飛快的掀了簾子出去。

齊皓的視線終于從書上剝離,抬頭看向她有些狼狽逃也似的背影,微微皺眉。

「女乃女乃。」平如見唐氏臉色不太好,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說出來,唐氏呼呼喘著氣,疾步回了次間里端了桌上涼掉的茶一口飲盡,平如張口欲言只默默的給她續了熱茶,唐氏氣息終于緩了下來,道,「幫我打水來。」

平如應是,一刻打了熱水進來,唐氏將臉上的妝容洗淨,舒服的呼出口氣。

「女乃女乃。」平如想了想還是道,「奴婢听說,成大爺剛剛回來了。」

唐氏擦臉的動作一頓,回頭看著平如,問道︰「回來了?」平如點了點頭。

「你去打听一下,成大爺去哪里了?國公爺有沒有見他!」唐氏放了帕子凝眉在羅漢床上坐下來,平如應是而去,唐氏一個坐在房里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晦暗不明。

過了一刻平如回來報︰「成大爺負傷回來的。」她有些疑惑,又道,「國公爺請了大夫回來,不過成大爺沒有求醫,反而跪在了門口,張姨娘和幾位爺勸了好久,他也不肯起來。」

唐氏皺眉,張姨娘雖是個姨娘,但她的態度有時候代表的卻是國公爺的意思。

她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卻緊緊握了拳頭,仿佛做出了重大的決定般咬牙道,「平如,你再去看看,五女乃女乃歇了沒有。」

平如微愣,四女乃女乃今兒情緒波動極大,是怎麼了?

蓉卿听衛進說話,輕輕笑了起來和齊宵道︰「大哥對大嫂真是一片濃濃愛護之心,一回來也顧不得傷勢,就跪在正房門口請罪了。」

「隨他去吧。」齊宵語氣淡淡的,「你早點睡,我去看看四哥。」

蓉卿拉著他︰「別走。」一頓又道,「一會兒大哥來,你不在家我還真不好應付。」有白臉在,才更能體現紅臉的好。

齊宵挑眉看她,又刮了她秀挺的小鼻子,笑問道︰「鬼機靈!」蓉卿挽著他的手臂,撒嬌道,「他既是請罪,總不能少了咱們的事兒吧,你看吧,不出兩個時辰,他肯定會過來。」

齊宵來了興致,拉著她坐了下來,問道︰「那你說說,若是他來了,要怎麼應付?」蓉卿就順著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笑的甜蜜,「我就是不知道,才不讓你走啊。」

「真的?」齊宵揚眉,顯然不相信她,蓉卿點著頭,「真的不知道。」

齊宵哈哈笑了起來,和蓉卿親近,就常能從她身上發現許多令他驚喜的東西,就越發愛的他心口酥軟,恨不得日夜相對,他含笑道︰「大哥來自是求我們原諒,他是兄長此事也與他無關,我們自當原諒才是。」

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蓉卿笑著點頭︰「我本來也沒有怪他!」語氣真誠。

齊宵歡喜的嘆了口氣,蓉卿巴著他肩膀,道︰「這件事你不要管,交給我好不好?」她說著微頓又道,「若是不成,我再求你!」

齊宵很無奈,卻也明白蓉卿的苦心,摟著她輕輕嘆了口氣。

正房前,齊成搖搖晃晃的跪在院前,發髻束了一半松散的頭發垂在臉頰兩側,面容上掛著彩,一只眼眶烏紫的高高腫起來,左手的手臂月兌了臼垂在身側,夾棉長袍也被撕了一個大大的口子,沾了泥濘的薄棉掛在後背上,咬著牙齒嘴角有著血跡。

顯然下手的人很重。

齊樺,齊玉,齊彥,齊連並著齊榮兩兄弟,圍著他勸著,張姨娘手里端著茶,道︰「成大爺,您身上負了傷,還是先進去上了點藥吧,還有這手臂,也要早點治,若不然會留下隱癥的。」

「大哥!」齊樺也沉聲道,「有什麼事好好說,你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若真有個好賴,豈不是讓祖母和伯父擔心嘛。」一頓又道,「榮哥兒還生著病,兩個孩子也要人照顧,您趕緊起來!」

張姨娘點著頭。

「你們不用勸我。」齊成語氣真誠愧疚的道,「內子有錯,我是他夫君錯加一等,此罪不贖我心難安。」

齊樺皺了皺眉,齊連道︰「贖罪也要保重身體吧!」說完皺了皺眉,齊榮和齊忠拉著齊成,「大哥,您快起來吧,什麼事明天再說不遲!」

齊成沒說話,淡淡的看了齊榮一眼。

齊榮拉著他的手臂一松,不敢再勸。

銀冬出來了,他是齊瑞信的貼身常隨,眾人讓開,就听銀冬道︰「國公爺說讓大爺先去治傷,別的明天再說。」齊成不動,垂首道,「齊成有負父親教誨,這點傷齊成當受。」

「國公爺還說。」銀冬臉色不變,緊接著又道,「方氏有錯,絕無原諒,但也不罪及旁人!」

齊成臉色微微一變,忽然朝正房的方向咚咚咚磕頭,大聲道︰「父親,方氏乃是兒子明媒正妻,她如今犯錯便就是兒子的錯。兒子自請入家廟,在佛祖面前懺悔,向列祖列宗請罪!」話落起身,挺著背脊朝老太君院子而去,步履踉蹌仿佛隨時能跌倒一般。

齊樺眾人愕然,耳邊就听到府中下人幾不可聞的竊竊私語︰「成大爺果然是有擔當的!」他听完,面色微微一變,眉頭緊蹙!

齊成左手月兌臼,衣裳破損,形容狼狽,跪在老太君的院子前頭,大聲道︰「祖母!罪孫回來了。」

老太君院門打開,朱媽媽滿臉為難的走了出來,想要去制止齊成,齊成卻依舊是咚咚磕頭不言,面色凝重的離開,直接去了後院,停在了齊宵的院子前,沉聲道︰「五弟,五弟妹。」他深作揖不起,「長嫂不賢乃兄長無能所致,弟妹所受之苦兄長在這里代她向你賠罪,不求弟弟,弟妹諒解,只求良心微安,兄長亦心足以。」

「大哥。」蓉卿和齊宵從院里走了出來,滿臉惶恐的道,「大哥多慮了,我和齊宵並未怪大嫂,您千萬不可如此。」朝齊成福了福。

齊成垂著頭,眉梢微挑眼底掠過驚訝,收手起身,就看見齊宵黑著臉負手站在五弟妹身後,臉色不虞,而五弟妹卻是笑語盈盈存著不安,他心里微訝回道︰「錯就是錯,她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我代她賠罪是應當的,五弟和弟妹便是打我一頓,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打你?你這一身的傷,拳頭往哪里放?蓉卿心里月復誹,面上卻是擺著手道︰「大哥千萬不要這樣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俗話說,舌頭和牙齒也會打架,我們之間有些矛盾誤會也自是正常,但也是風過無痕絕不會記在心里的。」話說的很好看,可就是不提成大女乃女乃的事,更沒有提替他們求情的話。

齊成去看齊宵,齊宵依舊沒有說話,一副事事听五弟妹的樣子。

他越加的驚訝,目光轉過知道再多說也無益,頷首道︰「天色不早,為兄打擾弟弟弟妹休息了!」作揖,轉身而去。

齊成一房一院的道歉賠罪,之後在齊樺眾人的挽留勸解中,依舊去了家廟。

廟門重重的合上,齊樺和幾個兄弟面面相斥,齊榮和齊忠對視一眼,兩人飛快的回了院子,齊榮拉著司哥兒和榮哥兒,齊忠跟在後頭一行人直接去求齊瑞信,排排的跪在地上,齊榮哭著道︰「父親,大哥一身的傷,他和大嫂再有錯,也罪不及死,您就放他們出來吧。」話落朝司哥兒兄弟兩投去一眼。

兄弟兩人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司哥兒哭的撕心裂肺︰「祖父,父親常教訓孫兒,外事,國事都不如家事,只有一家人和氣,才是我們最大的財富和依仗,孫兒求您讓父親和母親出來吧,孫兒願代父母受過。」

幾個人嗚嗚的在正院里哭著,齊瑞信皺著眉頭,拍著桌子道︰「都給我住口!」他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顯出一份滄桑和無奈來,「她做錯了事,若旁人能代受,她豈能記住教訓,你們什麼都不要說了,方氏之事絕無回緩。」話落起身,拂袖出門。

銀冬忙跟在他後面出去,齊瑞信負氣走了許久,凝眉問道︰「他去家廟了?」銀冬回道,「是!」

「傷的如何?」齊瑞信步履微頓,銀冬如實道,「傷的不輕!」

齊瑞信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沉吟片刻語聲無奈的道︰「把大夫領過去,先給他治傷。」

銀冬垂首應是。

這邊,樺大女乃女乃服侍齊樺梳洗,她低聲道︰「這麼一鬧,仿佛理就站在他那邊了,倒讓我生出種趁他不在,欺負他妻兒的錯覺來。」

「你啊。」齊樺丟了帕子,搖頭道,「婦人之仁。」

樺大女乃女乃笑著給他倒茶,回道︰「哪是我婦人之仁,這分明就是他這麼做的目的嘛,我看,這會兒像我這樣想的人肯定不在少數。」一頓又道,「這下,倒是換成五弟和五弟妹難做了。」

樺大女乃女乃的話倒是提醒了齊樺,他挑眉道︰「我到是覺得五弟的態度奇怪,我原料他勢必要鬧一通,逼出一個結局來,若不然就是一怒之下搬出去,和這邊再不來往,可如今你看他,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很疑惑的樣子。

樺大女乃女乃也頷首稱是︰「今天晚上成大哥去賠禮,五弟都沒有開口。」話落,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明白過來……

「我看你往後要和五弟妹多走動走動。」齊樺看著樺大女乃女乃,「棟哥兒的缺,五弟還沒有回音,你找機會問問五弟妹。」

樺大女乃女乃點頭應是。

齊成轉身,目光落在昏昏暗暗清清冷冷的屋檐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側的廂房有羸弱的光線透出來,成大女乃女乃自門內走出來,喊了聲︰「大爺!」又喜又恐的道,「您……您回來了。」

齊成的左手不自然的垂著,鑽心的痛令他眉頭緊緊蹙了起來,臉色也漸漸發白,他眯著眼楮看著成大女乃女乃,氣息冷澈,過了許久才怒著低喝道︰「蠢貨!」

成大女乃女乃懼的一跳,垂著頭半句話不敢說。

齊成大步過去,和她錯身而過進了廂房,里面只有一張床一頂櫃子一把椅子,晦暗的牆面冰冷的地板,處處滲著冷意,便是牆角燃的赤紅的炭爐,也蓋不住這股寒冷,他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成大女乃女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你說。」齊成聲音嘶啞,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陰冷,「到底怎麼回事。」

成大女乃女乃又是一抖,結結巴巴的回道︰「妾……妾身想著,他們新婚正是甜蜜時,就怕五弟妹趁著這會兒有了身孕,到時候父親那里難免不會……」一頓偷看了眼齊成的臉色,「所以妾身就想……就想……」

「蠢貨!」齊成喝道,「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何不和我商量。」他說著微頓又道,「懷孕了又如何,難道就沒有法子了嗎?你既是做了就該考慮周全了,現在的場面你要如何收拾!」

成大女乃女乃束手垂首不敢辯駁,齊成抿著嘴唇,目光森冷的盯著她……

過了許久,成大女乃女乃抬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手臂︰「您的手,還是先請個大夫來給您看看可好。」

「看好了又如何。」齊成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虧得我把家里的事都交給你,你到好沒有幫我卻反而給我添亂!」

成大女乃女乃不敢說話了。

齊成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黑洞洞伸手不見五指的院子,靜靜站著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什麼,成大女乃女乃陪在後面,雙腿發麻卻不敢獨坐。

忽然,院門被人拍響,听到銀冬喊道︰「成大爺,大夫來了。」

成大女乃女乃眼楮一亮,和齊成道︰「大爺,大夫來了,您……」話沒說完卻被齊成的淡淡的一眼看的一顫,後面的話止住,就見齊成出了房門,卻並未開門回道,「銀兄弟。」他語氣清潤真誠,「勞煩您跑一趟,我如今是戴罪之身,這點傷痛比不上我心里的愧疚,還請銀兄弟多跑一趟送大夫回去,齊成感激不盡。」

竟是拒絕了。

「這……」銀冬還要再說話,忽然就听到院內一陣驚呼,成大女乃女乃喊道,「大爺,您怎麼了,您醒醒啊。」

銀冬一驚更是拍門不停,可門內卻沒了聲音,他喊道︰「成大爺!」

「我沒事。」齊成聲音斷斷續續的回道,「銀兄弟回去吧。」話落,他扶著成大女乃女乃的手直起身,一步一步朝房里挪去,額頭上的冷汗簌簌的冒,成大女乃女乃看的心驚卻也不敢勸。

外面傳來銀冬快步離開的聲音。

齊成在床上躺下來,成大女乃女乃這才看清他的傷,驚呼的捂住嘴,眼楮瞬間紅了,她哽咽的道︰「大爺,您的傷……」

齊成闔上眼楮,皺著眉頭道,「半道上被人堵了!」那些人下手真狠,除了留他一條命,就是下的死手。

「這些畜生。」成大女乃女乃簌簌的落著眼淚,「怎麼會這樣!」

齊成听她哭的厭煩,皺眉道︰「閉嘴!」成大女乃女乃捂住嘴壓抑的哭著,「對不起,都是妾身沒用。」

「去把身上的衣服換了。」齊成看也不看她,成大女乃女乃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這件大紅菱襖,又看看齊成不明白為什麼要換衣服,卻還是應了一聲,「是!」找了件翠綠的出來,抹著眼淚問道,「這件成嗎?」

齊成掃了一眼︰「蠢貨。」頓了頓,出聲艱難的道,「換件半舊的灰色襖子。」

成大女乃女乃一頓,心頭不明白卻是不敢問︰「妾……妾身沒有灰色。」一頓又道,「妾身去和戚媽媽借一件吧。」戚媽媽就是守著家廟的婆子。

話落匆匆出了門,不一會兒找了件灰撲撲打著補丁的衣服襖子回來,套在身上,又照成齊成的意思,把頭上的飾物一一除了去,她照照鏡子就覺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幾歲!

齊成又看了她一眼,聲音飄忽的道︰「去院子里跪著。」成大女乃女乃一愣,看看外面天寒地凍的,地面上還有著積雪,可不敢說不咬著牙出去在院子里跪著,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鐵門被咚咚敲響……

這一次,門沒有鎖,齊瑞信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就瞧見齊成夫妻跪在院子里,許是跪久了的緣故,兩個人都是搖搖晃晃有些不穩。

「起來!」齊瑞信眉頭緊鎖,「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的,把傷養好再帶著你媳婦兒領罪,你如今這般折騰了誰?還不是你自己。」

齊成抬著眼楮,儒慕的看著齊瑞信,眼淚落在面上他哽咽著道︰「父親,孩兒不孝!」一頓又道,「我是兄長,卻沒有照顧好弟弟們,給他們做一個好榜樣,孩兒如今只求一死,以求將來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住口!」齊瑞信滿面怒容,齊成卻是磕著頭,「父親,方氏是孩兒明媒正娶回來的,她不賢孩兒不能休她,卻也無法原諒自己,孩兒只有一死……求您讓孩兒帶著她一起去死吧。」一頓語不成聲,「孩兒記得以前母親在世時,您曾當著母親的面保證,我們三兄弟一定是持重識禮絕不會給家里添麻煩的,如今孩兒讓您失言了,是孩兒不孝!」他說的母親,是指徐夫人。

齊瑞信眼神一暗,就著燈籠的光線打量著自己的兒子,滿臉的傷衣服也破了,齊成向來最注重儀態,一言一行都極其的講究,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狼狽。幾個孩子中,齊成與他最親亦是最能體諒懂他的人。

齊瑞信心里鈍痛,忽想到了夙香,她當年用死將三個孩子留下,托付給他,可是他……

視線又落在成大女乃女乃身上,不過二十幾歲的人,這麼幾日竟就蒼老成這樣,這是他當年千挑萬選的兒媳,看中的就是她精明能干,將來和齊成分家出去,能持家過日子!

齊瑞信久久沉默,腦海中又浮現出齊宵冷著面和他在濟南城對視的場景,那樣的決絕不留絲毫余地……齊皓整整十五年不曾開口喊過他一聲父親……

人人都說齊宵齊皓的性子像他,其實只有他知道,兩個孩子的性子是像徐氏的。

若非她那麼倔,一個家又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他長長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忽然齊宵身邊的常隨衛進在門外道︰「國公爺,四女乃女乃暈倒了!」

唐氏暈倒為何來和他說?齊瑞信微怔問道︰「請大夫了嗎?」衛進就回道,「請了,說……說四女乃女乃有了身孕!」

齊瑞信驀地愣住,回頭去看衛進,問道︰「什麼?」衛進回道,「大夫說四女乃女乃有了身孕!」

齊皓有子嗣了?

齊瑞信臉上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和喜悅,他微微頷首回道︰「去和老太君和二夫人說一聲,請她們過去瞧瞧!」

衛進抱拳應是。

齊成不敢置信的看著齊瑞信,唐氏有身孕了?怎麼可能,齊皓當年落馬受傷傷的不止是腿,那是齊皓親口和他說的,他和唐氏這麼多年根本就是有名無實,唐氏怎麼可能有孕!

還有,老四媳婦兒有孕,為何是老五身邊的常隨來報?

一瞬間齊成心里轉了幾道彎,他想不明白不由去看齊瑞信,忽然,心中一個激靈……

是啊,他心里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齊瑞信相不相信。

很顯然,齊瑞信不但相信還非常期待。

這是老四的主意,還是老五的手段?是在向他宣戰了嗎?是在暗示他們對那個位子也有興趣了嗎。

心中冷笑一聲,齊成嘴角浮現出滿滿的嘲諷,一個假裝冷漠一個故作清高,到頭來還不是想要爵位想要那個位子!

「父親!」齊成笑了起來,很歡喜高興的樣子,「四弟受苦多年,此事當真是大喜!」一頓又道,「孩兒原在佛祖,在列祖列宗面前,替四弟誦經念佛,祈求他子嗣繁茂,順遂平安。」

齊瑞信滿意的看著齊成,微微頷首,看著他們夫妻道︰「這件事蘇氏受了委屈,雖未釀成大禍,但其心可惡,你們若想贖罪便去求蘇氏原諒吧,若她點頭此事我不再追究。」話落,他又看著齊成,道,「你先療傷,旁的事稍後再說。」話落,他朝銀冬點了點頭負手而去。

銀冬去扶齊成,招呼大夫進來。

齊成視線一點一點轉過去,看向垂著頭恍惚不安的成大女乃女乃。

賀喜的人散去,齊皓淡淡的坐在唐氏面前,唐氏垂著頭,房間里寂靜的落針可聞,不知道過了多久,齊皓開口道︰「……為什麼?」

唐氏垂著頭,面頰微紅︰「夫君說什麼?」

「為什麼?」齊皓重復,目光緊盯著他,唐氏一點一點抬起頭來,平如無聲的退出去將門關上,守在了門口,唐氏才開了口,回道,「妾身……只是想替夫君爭一爭。」

「為我爭?」齊皓聲音含著冷意,「為我爭你做這事的時候為何不和我商量?」

唐氏眼淚落了下來,輕聲道︰「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齊皓擰了眉,手指緊緊攥著輪椅的扶手,「沒有辦法?我看你根本就是貪慕虛榮,根本就是見旁人得了誥命你內心蠢蠢欲動,動了妄念!」他這話說的極重。

唐氏騰的一下站起來,嘴唇動了幾下,卻氣的只知道哭,齊皓冷聲道︰「你去,現在就去,告訴所有人,你根本沒有懷孕!」

「不!」唐氏搖著頭,「妾身不去,妾身想爭一爭,哪怕粉身碎骨,妾身也不怕!」

齊皓失望的看著她,搖著頭已經覺得多說一句都是負累,他冷笑道︰「好,你不說,我去說!」唐氏拉著他,求著道,「夫君,求您了,別去!」

齊皓一把推開她,唐氏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齊皓,齊皓似乎也是一愣,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去拉她卻又收了回來,沉聲道︰「我索性與你說明白了,那個位子我根本沒有想過,我不配也沒有這個能力。」一頓,看著唐氏,「這個位子,只有五弟合適,所以我告訴你,你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

「夫君!」唐氏突然爬起來跪在他面前,淚水連連,抱著他的腿覆在他的膝上︰「夫君,我知道你們兄弟情重,可就是因為你們兄弟情重,我才要放手一搏,因為……」她箍著齊皓的腿,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因為這也是五弟和五弟妹的意思。」

齊皓渾身一怔,不敢置信的看著唐氏,疊聲問道︰「你說什麼。」唐氏抬起頭,哭的眼楮紅腫卻透著一股子楚楚動人,「是五弟妹讓我這麼做的,她說您需要走出去,走出書房,走出國公府,走出自己心里的圍城,只有這樣才能讓您重生,才能成為一個即便坐著輪椅,依舊能頂天立地的齊皓!」

「這些,不是您開一個書院,交一個朋友就能做到的。」唐氏看著齊皓,字字鄭重,「妾身身在局中,卻不懂,可五弟妹不同,她旁觀者清,她說她上次來時,見您的書房里擺著的皆是史書,您看的也是國策,天下事,足以證明您心里是有抱負的。可您為什麼要將自己包裹住呢?!」話語一頓,她含著淚卻依舊笑著道,「妾身期許,等待,哪怕您的心永遠不可能給妾身,妾身也願意笑著看著您高飛,光芒萬丈!」

齊皓臉色慘白,腦袋里嗡嗡的響,喃喃的喊道︰「五弟……」唐氏點著頭,「是,是五爺!」

「我知道了。」齊皓推開唐氏,艱難的滾動著輪椅,吱吱的聲音,單調在寂靜的屋子里回蕩。

蓉卿托著下巴坐在桌前,看著齊宵皺著眉頭,用穿著菱襪的腳勾了勾他,嘟著嘴道︰「您說句話嘛,在想什麼。」

「四哥他……」齊宵擔憂的看著蓉卿,「我們會不會心急了點。」

蓉卿擰著眉頭,嘆道︰「他有四嫂,有你,有祖母,可他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不管是失母的傷還是傷腿的痛抑或是丟失心上人的失落,總要有痊愈的一天吧!如果他一直這樣,讓你擔心在你心中成為負擔嗎。」

齊宵無話可說,蓉卿又道︰「咱們報仇也好,還是泄憤也罷,總之一切都源于那個名正言順的位子吧,大家一直遮遮掩掩的要鬧到什麼時候,不如捅破了窗戶紙,索性弄清楚了,以後黑是黑白是白,大家都輕松。」另外幾房想分家,各自找著陣營,就像朝堂奪嫡一樣,站好隊等著自己捧的那個人上位,押對了寶一榮俱榮,押錯了……自然也不會丟了性命,至多分家時少得一些財產罷了。

「忘記問你了。」蓉卿道,「你查當年四哥墜馬的事,有沒有眉目了?」

齊宵搖了搖頭,回道︰「事情過去太久,那日四哥又是一個人,無從查起。」一頓又道,「不過,只要是他做的,就一定會有線索。」

蓉卿點點頭,正要說話,外頭青竹回道︰「五爺,女乃女乃,國公爺去隔壁了。」

蓉卿眼楮一亮,就輕輕笑了起來,朝著齊宵眨眨眼,道︰「四哥到底怎麼想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要真的一點意願都沒有,那他大可告訴齊瑞信真相,若是他不說,那他還有救!

齊宵看著她,沒有說話。

青竹听里面說話聲,知道女乃女乃听到了,便退了下去,和紅梅一起坐在隔壁做針線,青竹低聲道︰「你說女乃女乃為什麼要幫四爺和四女乃女乃呢。」涼國公的世子之位,放眼看府里,只有五爺最合適了。

「有什麼稀罕的。」紅梅笑著道,「咱們姑爺有本事,將來分了家說不定還能分一個爵位呢,何必去爭這個位子。」一頓又道,「還有,五爺對四爺的愛護你難道不知道嗎,他們是親兄弟,只要四爺一天不振作,咱們五爺心里就像是墜了塊石頭,沉沉的,把四爺的問題解決了,咱們五爺不也輕松了嘛。」

青竹點點頭,覺得紅梅說的有道理,四爺和五爺是親兄弟,自小在府里相依為命,感情深厚自是不用提,四爺雙腿廢了又整日困在房中,五爺心里當然不會輕松。

「咱們就等著吧。」紅梅笑著道,「以咱們女乃女乃的聰明勁兒,說不定明年咱們就能去隔壁單獨過日子了。」

朱媽媽給齊老太君續茶,笑著道︰「……國公爺去四爺那邊了。」太夫人微微一愣,問道,「春生過去了?」

「剛剛去的。」朱媽媽顯得很高興,「家里的喜事真是一樁連接一樁,您要又要添重孫了,眼見著就要五世同堂了。」

齊老太君卻顯得有些猶豫,問道︰「大夫那邊,你細細問過了?」朱媽媽頷首,回道,「大夫說才上身沒有十拿九穩,不過瞧著四女乃女乃那樣子應該是**不離十。」一頓又道,「再說,四女乃女乃素來老實,在這樣的大事上她總不能和大家開玩笑吧。」

「你說的在理。」齊老太君微微頷首,「等再過幾日,胎像穩定些再請太醫來瞧瞧,這一胎不管男女,都是喜事!」只要齊皓那邊有動靜,他們又正年紀輕,即便這胎是個女兒,後面也總會生出兒子來。

齊老太君心里頭高興,齊宵和卿丫頭感情好,要不了多少日子說不定又能添人進口,

「我記得房里還有些上好的燕窩。」齊老太君笑著道,「都拿出去來給那邊送過去。」一頓又道,「李媽媽還在府里吧?」

往年府里幾位女乃女乃有身子,都是李媽媽伺候的,她在這事兒的經驗是頂頂好的。

「是!」朱媽媽回道,「李媽媽前段時間請了假說回家住半年再回來,算算日子還有一個多月就該回來了。」

齊老太君卻是等不及的道︰「讓王茂明天就去把她請回來,頭三個月最重要,她又是頭胎,定要照顧周全了。」

朱媽媽高興的俯身應是。

蓉卿剛梳洗好準備上床休息,外面就听到青竹喊道︰「女乃女乃,侯爺身邊的平洲小哥來了。」蓉卿驚的一愣,和齊宵對視一眼,心里突突的跳了起來,平洲這麼晚來,不會是蘇 出了什麼事吧?

或者是太夫人?

「我去看看。」齊宵安撫的拍了拍她的箭頭,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

蓉卿卻是不放心,依舊是抓了衣服穿上︰「我和你一起去。」跟著齊宵出了門,在正廳里見到敷著霜露的平洲,蓉卿亟不可待的問道,「你怎麼現在過來了,可是家里有什麼事?」

「姑爺,姑女乃女乃放心,家里沒有事。」平洲抱拳行禮,朝門口看了眼,見是明蘭和明期守在外面,蕉娘也立在院子里,他才放心的低聲道,「是侯爺讓小人來告訴姑爺,姑女乃女乃一聲,府上成大爺的傷……是……是咱們三爺找人動手的。」

「啊?」蓉卿愣了一刻,才問道,「你是說,成大爺的傷是三哥找人打的?」平洲點著頭,齊宵接著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平洲就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三爺這事兒做的不光彩,方才侯爺發了一通的火,說姑爺的家事姑爺心里有數,哪里用得上他們用這種陰招,打一頓又能怎麼樣,說不定還給姑爺和姑女乃女乃惹麻煩。

可是三爺根本不听,悠悠的喝著茶道︰「我若不和你說,這事兒你會知道的?」

侯爺被他噎的沒話說,可心里卻是不放心姑女乃女乃這邊,讓他拿了名帖連夜趕過來告訴姑女乃女乃一聲,怕齊家成大爺知道了什麼,對姑爺和姑女乃女乃不利。

「是這樣的。」平洲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三爺找了一班江湖人,出了每人二十兩銀子,讓他們稍稍的教訓一頓,沒想到那些人下手也沒個輕重,齊成大爺只怕是傷的有些重!」

還稍稍的教訓一頓?蓉卿根本不信蘇峪會說這種話,那些人常在江湖上做這種事,下手最是有分寸的,是打的里外都傷還是只上皮肉不傷筋骨,拿捏的最是到位,怎麼可能失手,分明是平洲怕她怪蘇峪,替蘇峪說好話!

蓉卿哭笑不得,去看齊宵。

齊宵面色平靜,頷首道︰「你回去告訴侯爺,就說我們知道了。」

平洲松了一口氣,又偷偷看了眼蓉卿,見蓉卿也沒有生氣的跡象,才點著頭道︰「那小人回去了。」

齊宵點頭送平洲到院門口,等他回來時就看見蓉卿捧著肚子在房里悶著被子大笑,他忍不住掀開被子看著她道︰「小心著涼了。」

蓉卿止不住,笑著齊宵道︰「這天底下,就沒有人像我三哥這麼有趣了吧。」

齊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蕉娘。」蓉卿跪在床上探頭朝外喊著蕉娘,房門應聲而開,蓉卿就道,「我記得我有塊蜜結迦南明兒讓青青給三哥送去,正好給他做扇墜。」

蕉娘見她高興,也跟著笑著點頭道︰「我這就去找出來。」退了出去。

蓉卿就抱著齊宵,笑道︰「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幸福,有你還有他們護著我,縱容我……就是讓我再死一次,我也覺得沒有白來這一趟。」

「說什麼傻話。」齊宵敲著她的腦袋,「明天我去找見見三哥!」

蓉卿笑著應是。

熱鬧了一晚上的涼國公府終于安靜下來,齊宵躺了兩個時辰便起床去早朝,蓉卿翻了身接著睡,天際緩緩放亮,蓉卿被蕉娘推醒,語聲緊張的道︰「女乃女乃不好了。」

蓉卿一個激靈睜開眼楮,看著蕉娘。

蕉娘臉色發白,緊張的看著蓉卿,就道︰「昨天晚上,成大女乃女乃在家廟里懸梁自縊了。」

「自縊了?」蓉卿坐了起來,問道,「死了?」她對自縊這個詞有著非同尋常的抵觸,一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那個夢……

蕉娘就點了點頭,道︰「下半夜沒的!」

蓉卿听著就微微眯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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