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明宮 075 家宴

作者 ︰ 迦羅

張定定地望著酒杯,若當眾直接拒絕,太後,皇帝必定會覺得自己生性悍妒,不能容人;若喝下酒……想了一瞬,抬眸笑眯眯地盯著眼前這張嫵媚妖嬈的臉龐,沒有絲毫遲疑地接過酒杯,放到唇邊,神色坦然純真,仿佛渾然不知酒中另有玄機。

衛媛看得又驚又急,適才一直沖張使眼色,眼楮都快使得抽筋了,哪知她卻視若無睹,心下不由暗罵︰真是蠢貨。蘇選侍分明在酒里下了毒,還不趁這個大好的機會向皇上太後告發她???又轉念一想,張向來窩囊,想借她之手除去蘇選侍看來是指望不上了。眼見張笑盈盈地接過酒杯作勢欲飲,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快步走過去,劈手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大聲道︰「太子妃,這酒有問題,不能喝!」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停下杯箸,驚異地望向張等三人。

蘇選侍臉色微變,眼中似閃過一抹慌亂,吃驚地說道︰「衛妹妹,這壺桂花酒是我親手所釀,絕不會有什麼問題。」

衛媛見她神色緊張慌亂,心下越發地篤定,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剛才分明在酒里動了手腳,想要暗害太子妃!」

「衛妹妹,話可不能亂說,我怎麼可能謀害太子妃???」蘇選侍身子微微顫抖,美麗的丹鳳眼中充滿惶恐,「若這壺酒有問題,為何皇上,皇後,太後他們都沒有事情。」

「別再狡辯了。」衛媛見她一臉的驚慌失措,得意地說道︰「剛才我看得很清楚,你遞酒杯給太子妃時,右手尾指指甲故意浸在酒里,毒藥就藏在你的指甲里,太子妃若喝了你的酒,便會著了你的道。我沒有說錯吧?」

太後等聞言俱是臉色大變,殿內諸人久居深宮,自然知道各種害人的鬼蜮技倆,毒藥藏在指甲縫里下毒這種把戲也是司空見慣,倒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當著皇帝的面下毒害人!

太後臉罩寒霜,額上青筋隱隱暴起,「啪」的一聲,手中的翡翠念珠狠狠地摜在紫檀嵌螺鈿案幾上,怒喝道︰「豈有此理!竟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下毒!」

蘇選侍嚇得花容失色,「撲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反反復復地哭嚷道︰「太後,嬪妾冤枉!嬪妾冤枉!」

太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罵道︰「你平日盡使些狐媚手段迷惑太子,哀家念在你服侍太子多年的情份上,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不到你心腸居然如此狠毒,竟敢謀害太子妃,哀家又豈能容你!」

這幾句話實是指罵槐,明著罵蘇選侍,實際是罵萬貴妃陰險歹毒,狐媚惑君。♀後者卻似充耳未聞,儀態萬方地端坐在寶座上,嘴角勾著一抹不屑的冷笑,似心不正焉地欣賞著眼前的這場好戲。

蘇選侍膝行了幾步,臉色煞白,拼命地磕頭︰「太後,嬪妾沒有下毒!嬪妾冤枉!嬪妾冤枉!」

朱佑樘忽開口道︰「皇祖母,不如傳召太醫,檢查一下蘇選侍進獻的酒到底是有毒還是無毒!」

皇帝見蘇選侍額上滲出殷紅的血絲,模樣狼狽而可憐,亦覺得有些不忍,遂求情道︰「母後,下毒謀害是死罪,還是召太醫前來查證一下,再作定論。」

太後看向石竹,揚聲道︰「速傳太醫!」石竹答應一聲,躬身退了下去。

眾人神色各異,早已無心飲酒賞樂,俱靜等著太醫的到來,殿內一時鴉雀無聲,只余蘇選侍小聲而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過了半晌,太醫院院正徐康海匆匆走進殿,行禮請安後,走過去接過衛媛手中的酒杯,神色凝重,先聞了聞,又拿出一根細銀針,插入琥珀色的酒液里,片刻取出,凝神細看,又用手指沾了點酒液放入嘴中嘗了嘗,最後向太後等躬身稟道︰「酒中並沒有毒。♀」又恭敬地呈上銀針。

梁芳步下台階接過銀針,一一呈給太後,皇帝,皇後諸人檢查,眾人見銀針銀光閃閃,並沒有變色,俱相信酒中確實沒有下毒。

衛媛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去,杏眼圓睜,難以置信地望著徐康海︰「太醫,你是不是看錯了?這酒明明被人下了毒!」

徐康海拈著花白的胡子,正色道︰「老臣行醫數十年,區區一杯酒,有毒無毒絕不會看錯。」

蘇選侍早已哭成淚人,似無比地委屈與傷心︰「衛妹妹,酒里分明沒有毒,你為何非要誣陷我下毒謀害太子妃?」

衛媛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腦中一片空白,心下慌亂,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冤枉……」

「還敢嘴硬!」朱佑樘長身而起,走過去,冷冷地盯著她,「太醫已經證實了酒里根本就沒有毒!」

衛媛臉色發白,忙跪在地上,月兌去發髻上的釵環,聲音顫抖︰「殿下,嬪妾知錯了!」

「我平日從未得罪過妹妹,妹妹為何這般誣陷我?」蘇選侍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殿下不過多疼我一些,妹妹便這般恨我嗎?」說罷,掩面低低地啜泣著。

朱佑樘滿臉愛憐地扶起她,溫柔地拭去她臉頰的淚水,聲音無比地溫柔疼惜︰「愛妃受驚了!」

蘇選侍順勢偎在他懷中,淚水漣漣,聲音卻無比地柔媚︰「殿下!」

張望著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的衛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今日若不是她猜得先機,識破蘇選侍的詭計,此時此刻跪在地上的便是她,而不是衛媛!

從一開始,蘇選侍便精心設下了這個天衣無縫的局。

先放出風聲,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釀了一壺桂花酒準備在家宴上與眾人分甘同味,同時又命人四處傳播謠言,數年前伍才人喝了她的酒突然狂性大發,刺殺太子,最後被皇帝賜死。讓所有人都認定她一定會故計重施,再次在酒中下毒害人。

張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心下直呼僥幸,今日衛媛特地巴巴地趕來告訴她蘇選侍會趁獻酒之際下毒時,她便覺得懷疑。蘇選侍獲寵多年,仍屹立不倒,可見並非泛泛之輩,絕不可能蠢到還沒有下毒害人,便弄得眾所周知。

所以她決定賭一把,賭桂花酒里根本沒有毒,賭這一切都是蘇選侍故弄玄虛,引她入局!

結果證明她賭對了!

今日她若沉不住氣,或動了一分想要除去蘇選侍的念頭,只怕此時此刻難逃誣陷之罪!

衛媛即便再蠢,也已猜到自己中了蘇選侍的奸計,眼中滿是憤恨,哭著磕頭道︰「殿下恕罪!嬪妾知錯了!」

朱佑樘面無表情,眸底卻閃過一抹厭惡,淡淡地說道︰「爭風吃醋這種把戲,你平日玩得還少麼?」

「嬪妾知錯了!殿下饒命!」衛媛頭磕得越發得重了,苦苦地哀求。

朱佑樘眉頭微擰,道︰「本宮不想見到你,你且回屋閉門思過。沒有本宮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是。」衛媛神色慘敗,身子搖搖欲墜,雙眼通紅,貝齒緊咬著櫻唇,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退了出去。

朱佑樘旁若無人般地擁著蘇選侍回到席位上,輕柔細語地安慰她,殿內諸人紛紛側目,唯張神色自若,臉上依然維持著寧和恬靜的微笑。

皇帝微咳了一下,溫言道︰「蘇選侍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賞一柄玉如意,權當壓壓驚!」蘇選侍聞言受寵若驚,忙起身磕頭謝恩。

萬貴妃忽道︰「皇上,臣妾听聞太子妃特地為太子學了一支舞,不如請太子妃當眾獻舞,也讓臣妾飽飽眼福。」

皇帝果然來了興趣,問道︰「太子妃,你可願意?」

張只覺頭皮發麻,心下月復誹,我可以說不願意麼?慢吞吞地站起身,盈盈淺笑道︰「臣媳願意。」

萬貴妃特地命人搬來一座三丈高的蓮花形舞台,據說此黃金嵌寶石蓮花台乃是南唐後主李煜所造為窅娘所造。舞曲是萬貴妃之前要求的《越人歌》。

張手腳顫抖地站在蓮花台上,欲哭無淚,貴妃娘娘啊,您這出的是什麼餿主意?我從小到大從未跳過一支完整的舞蹈!

樂起,張只能硬著頭皮,甩動水袖,身姿輕盈飛舞。杜芊羽的舞姿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她是狂風中的一片枯葉凌亂飛舞,甚至好幾次踏錯了舞步,台下一些人偷偷捂著嘴吃吃地笑。

張臉色漲紅,心中緊張,舞步錯得越發厲害,若此處是舞坊,估計早被人扔臭雞蛋下台了。忽地一陣悠揚悅耳的簫聲響起,張聲望去,卻見朱佑樘握著玉簫輕輕地吹奏,眼神清冷,似在說,不必感激本宮,你丟人丟的是本宮的臉!

殿內諸人皆是精通音律之人,不禁被簫聲吸引,紛紛望向朱佑樘,一時都忘了台上的張。

張在悠揚的簫聲里漸漸地靜下心,舞步竟再未踏錯,和著簫聲,翩然起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張沉浸在纏綿的簫聲里,忘我地跳著,舞姿,簫聲,配合得十分默契。水袖輕揚,腳下忽踩到什麼物事,向前一滑,身子竟直直地墜向蓮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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