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 第46章

作者 ︰ 薄慕顏

王伏順趕忙上前接過,小心翼翼打開盒子,赫然躺著一枚雙耳同心玉蓮佩,嚇得雙手一抖,差點失手摔了盒子,「這,這是……」

「朕從前賞給沅瑩閣時,由你親自送過去的。怎麼,如今認不出來?」明帝拈起玉佩對空看去,冷聲笑道︰「上次陸才人小產,說是因為劉太醫誤診,那件事原本就很是蹊蹺,偏生還有這塊玉蓮佩。」

「皇上,雖然玉佩是徐婕妤的……」

「你以為,朕糊涂了嗎?」明帝一掌拍向黑漆長頭書案,額上青筋微微爆起,嗓間聲音好似數把冰針,「朕生氣的是,她們整日綾羅綢緞穿著,瓊漿玉液喝著,到底有什麼不滿足?整日算計來、算計去,弄得後宮一團烏煙瘴氣!朕每天為國事煩心,回到後宮也沒有半點清淨,誰來體諒朕的辛苦?」

王伏順不敢深勸,忙道︰「皇上息怒,都是年輕主子糊涂。」

「糊涂?朕看她們精明著呢!」明帝怒極反笑,待看到桌上奏折更是煩心,「她們只知自己不痛快,朕這何嘗又遂心?照此看來,還是朕太寬容她們了!」越說越是怒不可遏,用力在桌上一拂,只听「 當」一片亂響,鎮紙、水洗、筆盞、新茶盅,稀里嘩啦灑了一地。

「皇上,龍體要緊吶。」王伏順急得團團轉,卻尋不出什麼勸解之語,側眼看見窗外有白色物事落下,忙道︰「皇上你看,外頭雪正下的大呢。讓老奴出去瞧瞧,瑞雪兆豐年啊!」

明帝凝氣側目,被那大氣的白銀氣象所吸引,負手立在窗前極目遠望,如絮的素花漸漸大起來,象是滿天的絨毛在四處亂飛,素白之色鋪天蓋地落下,將偌大的元徵城籠罩其中,飛雪果然越下越大。

雪花帶著美麗的六稜之形,在窗上卻耐不住暖爐所燻,一點點融化成晶瑩雪水,新糊秋香色軟煙窗紗被劃出更深痕跡,蜿蜒扭曲漫開,好似窗紗上隨意潑灑的新畫。素白之色鋪天蓋地落下,將偌大元徵城籠罩于其中。不論世道如何滄桑疊變,不論朝代如何更替,大自然的規律恆久不變。塵世間,芸芸眾生的生老病死、喜樂哀苦,在永恆不息的天地之間,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轉眼二月初,天氣漸漸回暖起來。樹上枝條開始吐發新芽,女敕得發黃的綠尖兒著實招人喜歡,仿佛一夜之間,春天就已經落入大地。花木扶疏的連廊之下,慕毓芫一襲新春的青白繡裙,正立于書案前寫字。書案上鎮著新制竹絹紙,雙痕在旁邊研墨,「听說徐貴人不喜歡那孩子,成天也不去看望,每次都是惠嬪娘娘抱過去給她,才勉強逗玩兩下子。」

慕毓芫提筆斟酌詞句,左手輕輕摁住紙角,迅疾地往下寫著,似是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對著字跡端詳了會,方才抬頭淡笑道︰「是麼?其實惠嬪把孩子抱過去,跟徐貴人親自看望有何分別?若真不心疼,為何前幾日帝姬病了,卻又那般焦急?」

雙痕小心扇著風,好讓墨跡快點干透,「宮里的人,都說這孩子好命。依我看卻是有些命薄,自小便不招皇上待見,不知今後是什麼格局。只是不明白,徐貴人就不怕弄巧成拙麼?」

「弄巧成拙?因為生得是女兒,才有如今的事故。若是誕育的是皇子,徐貴人自然是大喜,鄭嬪卻有照顧不周、導致小產之罪。」慕毓芫細細疊好信紙套進錦封,細心涂著漿糊,「女子催生不頂希奇的事,宮里頭御醫們侯著,若有萬一,最多不要孩子保大人。你別忘記了,當初咱們不也用過麼。」

雙痕詫異道︰「那樣,豈不損失大了?」

「那樣的話,恐怕就沒有鄭嬪了。」慕毓芫迎風吸氣,初春清風仍冷孜孜沁人,「陰謀迫使皇子夭折,還有她的活路嗎?」

雙痕吃驚抬頭,「這——,真是好手段。」

慕毓芫將信封晾到一旁,接著說道︰「從前,咱們都有些小覷徐貴人,她如今年紀漸長、位分漸高,若論行事倒是個人才。至于那位鄭嬪娘娘,皇上留她嬪位不過為皇子著想,若不然的話,寅祺就不能由生母撫育了。鄭嬪現在身懸一線,需忙著應付徐貴人和陸容華找茬,估計已是自顧不暇。」

「小姐——」雙痕似想起什麼來,突然問道︰「鄭嬪照顧徐貴人產育,都是皇後娘娘的意思。莫非,當初就有什麼深意?」

「呵,深意。」慕毓芫緩緩綻開笑容,卻不再說。

「娘娘,樂楹公主駕到。」

外面話音未落,就見樂楹公主三兩步走下台階,大聲嚷嚷道︰「宸妃嫂嫂,你陪我出去逛逛可好?」走近看到書案上的信箋,伸手去拿,「咦,這是給誰……」突然看到上面「雲瑯」二字,象是燙了手,趕忙把信丟回去。

慕毓芫拾起信箋,詫異笑道︰「怎麼,上面有刺?」

樂楹公主臉上一紅,忸怩著上來扯央求,「好皇嫂,你陪我出去玩罷。前些日子皇兄不讓我進宮來,說什麼整天亂跑不成體統,每天在公主府听女乃娘念叨,真是悶都悶死人了。」

「新年一過,公主也大了一歲。」慕毓芫笑著拉她回殿,邊走邊說,「你皇兄不讓你四處亂走,也是有道理的。沒準,正在替你物色好駙馬呢?」

「皇嫂!」樂楹公主著急起來,奪手跑出去。

「公主怎麼了?」雙痕自後面跟上來,探頭瞧了瞧,「公主一向不拘世事,今天怎麼突然害起臊來,難不成真有中意的人?」

「中意的人?」慕毓芫聯想起方才情景,覺得樂楹公主甚是古怪,心中一動,莫非她喜歡上雲瑯不成?看雲瑯素日情形,對樂楹公主半分愛慕都沒有。可是,樂楹公主是皇帝親生胞妹,她若真有此意,雲瑯豈能有其他選擇?難道也要和自己一樣,一生都不能自在活著?

「娘娘——」

「沒事。」慕毓芫微笑著,緩緩轉過身去。在遙遠的北方,同樣湛藍天空下,身在青州軍營的雲瑯,此時正在做些什麼?

「以藍,讓馬兒們自在吃草,你先過來。」雲瑯用劍撥弄著草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猛然發現一枚陌生佩件,拾起來擦拭干淨了。

不遠處,有一抹爽心藍色迎風翩飛。沐以藍清涼淺笑走過來,拿起雲瑯手中佩件細看,紅艷欲滴的小巧配墜,「這是霍連山上的雞血石,再錯不了。」

「大哥猜得沒錯,確有敵軍過界查探地形。」雲瑯點點頭,瞅了瞅雞血墜子,「看著還不錯,不如你拿著玩罷。」

「不要。」沐以藍隨手仍在地上,邊走邊回頭,「地上撿來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來做人情?」她腳底下並不停留,走到遠處騎上小栗子馬,含笑揚著手中細鞭,「你再不跟來,我可要先回去了。」

「要不然——」雲瑯只說的半句,撿了墜子跟上去。

遠處金紅夕陽即將落山,滿天彩霞好似天空打翻了顏料缸,七彩鋪展,絢爛奪目的余暉美得讓人驚艷。那清風也似歡快鼓動起來,馬背上藍衣女子笑顏如花,幾縷柔長發絲掠過臉龐,猶如人在畫中……

衛村被霍連人燒毀,沐以藍因采藥未歸逃得一劫,但是家人卻無此幸運,父母姊妹皆在大火中死去。轉眼幾個月過去,沐以藍似乎也融入軍中生活,只是偶爾安靜時,眸中總會籠罩一層淺傷。雲瑯凝目看了一眼,上前牽馬笑道︰「你的馬術學得倒快,沒幾個月,我都快追不上了。」

「那好,今天咱們比一比。」沐以藍揚鞭欲要抽那烏稚寶馬,雲瑯口哨響起,那馬兒便撒蹄朝這邊跑來,「得得」聲訓練有素,落住馬蹄還仰天嘶鳴了一聲。

雲瑯翻身上馬騎上去,笑道︰「它可不听你的話,別費力氣了。」

「我不信!」沐以藍正要落鞭下去,卻猛地看前遠處來人,「雲瑯,你看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

「將軍。」陸海青利索跳下馬,從懷里掏出兩封信來,「京城里來了兩趟信差,前後腳挨著,末將不知是什麼急事,所以趕著送過來。」

雲瑯彎腰接過兩封信箋,回頭朝沐以藍笑道︰「不用看,薄的必定是朝廷送的,厚的肯定是姐姐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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