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不良兄長奚落為糞坑撿來的身世,唐惜夏哭了一上午,羅氏也氣的肚子不舒坦,喝了一帖安胎藥倚榻上休息。唐盛少不得安慰一二。
罪魁禍首唐惜春對此一無所知,因得了唐惜時回府的消息,唐惜春跑去找唐惜時了。
唐惜春抱怨,「你可知道回家了?去哪兒了,好幾天不見你。」
唐惜時換過衣裳,正要去給老太太請安,見著唐惜春,不禁笑道,「二師兄要到山上過年,他鋪子里年下事多,叫我去幫襯幾日。」
唐惜春道,「你怎麼不跟我說?要是我知道,就同你一道去了。」
唐惜時道,「你這剛回來,還不在家多呆幾日好生孝順孝順義父和老太太。」
「走吧走吧,我同你一道去老太太那兒。」又問唐惜時,「你早飯吃了沒?」
「吃過了。」
唐惜春笑眯眯的同唐惜時一道去了老太太房里。
唐老太太見著兩個大孫子一並前來,喜的滿臉是笑,「惜時可是回來了,這幾天你大哥總是念叨你。我說他,你們在山上呆了幾個月還沒呆夠,幾日不見就又想你了。」
唐惜時笑,「是我走的時候忘了跟惜春哥說一聲。在山上時,惜春哥也很照顧我。」
唐惜春聞言,頓時翹起下巴得意的哼哼兩聲。
唐老太太笑,「做哥哥的照顧弟弟,是應該的。你大哥如今可懂事了,早上還教你義父和惜夏習武。哦,就是練從山上學來的拳頭。」
「祖母,那叫拳術,不叫拳頭。」唐惜春糾正,見唐惜春看著他眼中含笑的模樣,唐惜春道,「老爹這不總是忙公務麼,衙門的事咱們又不懂。我想著,教老爹練練這健身的拳法,身體好了,公務啥的還不小菜一碟。」
唐惜時笑,「是這個理。」
老太太打听進度,「惜夏學的怎麼樣?」
「嗨,笨的要命,還不如老爹這老胳膊老腿的。」唐惜春道,「不是說他念書挺靈光的,學個拳腳簡直笨的叫人沒法教。也就是我啊,要別人早煩了。」
老太太笑,「你做大哥的,慢慢教唄。」
唐惜春攤攤手,做個無可奈何的樣子,「要不有什麼法子呢。」
老太太笑,「惜時武功好,早上一道起來,你們父子兄弟的一起練才好。家里不算富貴,起碼衣食無憂,我啊,別的都不盼,就盼著你們一個個平平安安結結實實才好。」
唐惜春笑,「唉喲,祖母,你這心願已經實現了啊。」
「我不是,我除了盼著平安健康,還想著啥時能發大財做大官,身邊美女如雲,腳下財寶如山。到時我一見老爹就說,‘老爹,還做啥芝麻小官兒啊,回家回家,回家享你兒子我的福吧。’」唐惜春尚未說完,老太太與唐惜春俱笑起來,連屋里的丫頭們都忍不住掩口輕笑,那笑聲,跟百靈鳥兒唱歌似的,別提多好听了。
唐惜春不滿,「笑啥笑啥?」
「笑你倒會白日做夢。」唐盛踱步進來,瞪唐惜春一眼,「盡說些沒邊沒沿的話,也不嫌丟人。」
老太太笑得止不住,道,「也就惜春能逗我這樣開懷一笑。」
唐盛坐下,接過丫環捧上的茶,嘆道,「母親莫要太寵他,都大人了,還沒半點穩當勁兒。」
唐惜春笑著謙虛一句,貧嘴,「在祖母和老爹面前,哪敢稱大人哩。」
唐盛道,「就這張嘴,真是欠捶。」跟老太太道,「早上又把惜夏鬧哭了。好端端的不知這孽障哪里編來的謊話,跟惜夏說惜夏是從糞坑撿來的。惜夏向來實誠,年紀又小,嚇壞了,傷心了這半天。」剛從老婆的淚海里掙月兌出來,唐盛心情不佳。
老太太拍唐惜春脊背兩下,道,「惜夏小,你莫戲弄他。」
唐惜春直樂,「我小時候娘親還說我是水溝子里撿回來的,我也沒哭啊。」
老太太笑,「是啊,你倒沒鬧,就是一天到頭的帶著阿玄去水溝子邊兒守著,想著再撿個弟弟回來。我一天找你三四趟,生怕你人小跌水溝里淹著。」
唐盛忍不住笑,「自來就不省心。」
「省心的那是木頭。」唐惜春興致勃勃道,「爹,惜時這也回來了,中午把惜夏跟他母親也叫來,咱們一道在老太太屋里吃飯吧,多熱鬧。」
唐盛道,「也好。」
唐惜春倒是一片好心,他都活了一輩子零十五年了,真不是有意欺負唐惜夏什麼的,就是看不慣唐惜夏那小呆樣,逗逗他而已。
不想,中午著丫環過去,羅氏說身上不好,連帶也沒叫唐惜夏過來。
老太太惦記著羅氏的肚子,就有些掛心,道,「那趕緊請大夫來,年下忙活,說不得是累著了。」
唐盛笑,「我去安排吧,還有惜夏呢,他一個孩子,哪里知道照看他母親。惜春惜時陪你們祖母用飯。」
老太太道,「快去吧。大夫說什麼,一會兒打發人過來跟我說一聲,也叫我放心。」
唐盛安慰道,「母親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便去了。
唐盛一走,唐惜春就忍不住跟老太太道,「哪里是肚子不舒服,這是心里不舒服。說不得是生氣我把唐惜夏弄哭的事。」
老太太嘆口氣,「惜夏人小,你跟他說話是要注意些。」
唐惜春道,「怎麼注意啊?他又不是個丫頭。我不知道哪句話說不對,他就總是淚汪汪的。你看,我就說句玩笑話,哪里有男孩子連這點玩笑都開不起的?分明是他太嬌氣,以後我還不理他了,離他遠遠的,省得磕著踫著都算到我頭上。」
唐惜時道,「你少說話就行。」
唐惜春聞言,大為不滿,兩眼瞪著溜圓,活像只炸毛的貓。唐惜時繼續火上澆油,「話忒多。」
唐惜春晃晃拳頭,咬牙,「有時我真想一拳捶死唐惜時。」
甭看唐惜時話少,他並非是不伶俐。此時,唐惜時便道,「剛戲耍哭了惜夏,又要捶死我,你這也是做大哥的樣子?」
唐惜春道,「有你們這樣沒大沒小、不懂事的弟弟,我這大哥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把唐惜春的火氣挑起來,唐惜時卻忽而一笑,「惜春,你心好,就是不好好說話,總叫人誤會你。」
唐惜春頓時啥脾氣也沒了。
老太太一臉贊同道,拍拍孫子的脊背道,「可不就是惜時說的這樣,你呀……」唐惜春是個直來直去的脾氣,一張嘴沒個把門兒的。唐惜夏年紀小,羅氏偏又是個心窄的,哎……
唐惜春根本沒當回事,道,「行啦,別說這個了,反正我問心無愧來著,我已經這把年紀,脾氣斷然難改的。祖母,中午吃啥?叫廚下弄道酸菜魚圓湯,拿出祖母藏的好酒來,我跟惜時陪祖母喝兩杯。」
老太太笑,「這算什麼稀罕物,吃啥都有。」
所以,有唐惜春在,羅氏哪怕郁悶的嘔出心肝兒來,怕也影響不了老太太的心情。
祖孫三人高高興興的吃過午飯,有唐惜春在一畔陪著說笑,老太太也喝了兩盞好果酒。老太太畢竟有了些年紀,用過飯,說了會兒話,便有些倦意。唐惜春勸老太太去床上歇著,待老太太歇下,唐惜春便與唐惜時結伴走了。
唐惜時面粗心細,叫著唐惜春道,「既然太太身子不適,按理咱們也該去瞧瞧。」
「不去!」唐惜春干脆的很。
唐惜時勸道,「就個面子情,莫叫義父為難。」
唐惜春翹著嘴巴道,「他為難個甚!老婆是他娶的,合該他去為難!」不是他說,他爹在女人上一點眼光都沒有!
唐惜時還要再說,唐惜春不高興道,「要去你自己去!」
唐惜時拐腳就要去,唐惜春立刻豎起眉毛,「去吧去吧!以後休想我再理你!」
唐惜時便又將腳拐了回來,唐惜春面色稍緩,大爺似的背著手,「走吧,去你那兒喝茶去!我有好些話想跟你說。」
唐惜時簡直無可奈何。
不過,這件事叫唐惜時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兄弟之間,免不了的。以前唐惜春嘴賤的說他是昆侖奴生的,他也沒掐死唐惜春。若總是唐惜夏但有委屈,羅氏便這樣使性拿捏,當真是叫人不敢親近了。
唐惜春與唐惜時喝茶去了,羅氏屋里的氣壓卻是低沉的很。
一大早上,唐盛已勸過羅氏一陣,不想羅氏簡直是沒完沒了余怒難消。其實羅氏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老爺非要惜夏隨著大爺習什麼拳腳,這都多少天了,每天都是紅著眼圈兒回來。我問起來,那孩子還總是不肯實說。我生的,難道我不知道惜夏受的委屈?如今又說惜夏是撿來的,他這是什麼意思?」
「惜春就一句玩笑話,你究竟要鬧到什麼時候?」唐盛也有幾分不耐煩。
羅氏眼淚又掉下來,泣道,「是啊!都是我鬧!我兒子被他欺負是我在鬧,我看著兒子委屈心疼也是我在鬧!我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娘,我也沒求他把我當成母親,只是,再這樣欺負人就是不行!」話到最後,羅氏又有幾分強硬。
「你不是惜春的生母,惜夏卻是他的弟弟,惜春沒壞心,你莫總是將他想的不堪。」
羅氏向來婉約溫柔,如今事涉兒子,卻是一步不讓,「究竟是我想的偏,還是老爺的心偏,老爺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麼?」唐盛深深的看羅氏一眼,直接一語誅心,「明白惜春好意送你補品,你先讓黃嬤嬤拿出去檢查看惜春有沒有給你在里頭下藥麼?」
羅氏臉色大震,小臉兒雪白,渾身顫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嫁給我的時候就知道是要做繼母的。」唐盛淡淡道,「惜春是淘氣了些,他沖撞你,我一樣罰他打他。你呢?我知道,你在剛嫁我時,也是用心管教過他的。他不爭氣,你也寒了心。于是,我每每打他,你自來是掐著時辰去說情,對吧?還有翠柳的事,你明知鶴雲那奴才在外頭安置了翠柳,卻是提都不跟我提,一心想看惜春的笑話!你捫心自問,你待惜春如何?」
「我不是……」羅氏張嘴要辯白一二,卻不知該說什麼。
「我明白。」唐盛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你忍讓惜春,哪怕是面兒上情分,也都做了。上為我孝敬老太太,又為我生了惜夏,打理家事。我剛做官時家里貧寒,也都是你用自己的嫁妝銀子撐著。你是官宦千金,當初娶你前岳母就同我說過,你自幼嬌慣,進門就做繼母,叫我多疼愛你。你生了惜夏後,明知道我想多要幾個孩子,你卻一直用湯藥避孕。我未納妾迎小,亦未在外風流。阿敏,我對你,自問已經盡力了。」
唐盛說完,起身要走,羅氏立刻展示出與她孕婦身份不相襯的靈敏,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死活不叫唐盛走,忍不住放聲大哭道,「我就是心眼兒小,心疼惜夏而已!我,我對惜春是有私心,可,可我也不是那種陰毒險惡的繼母啊!我嫁給你這八年了,縱有千樣不好,也有一樣好。你這是做什麼?我有不對,你說了我都會改的!你走什麼,你要同我恩斷義絕麼!你這狠心的冤家!你的心是鐵打的麼!」
羅氏嚎啕大哭,唐盛也不好動彈了,只好一下一下的撫模著羅氏的脊背。
女人解決問題的手段其實是男人望塵莫及的,譬如唐盛舉例誅心,羅氏嚎了半日便輕松揭過。甚至第二天,夫妻兩個還恩愛無比的到老太太屋里去請安。就是唐惜春唐惜時也沾光的感受到了羅氏格外的關愛。
唐惜春尋空悄悄打趣唐盛道,「喲,這就搞定了?」他可是听說昨天主院的屋頂險些被羅氏給哭塌了。
唐盛給了唐惜春**一巴掌。
所以,唐惜春,在上一輩子的記憶里羅氏永遠只是小惡小壞小齷齪小討厭,實在得歸功于你有個了不得的老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