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函坐下後,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雖然殺人凶手就在眼前,但今天只是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旁邊的司儀催促自己開始。
可是彈什麼曲子呢?喬薇函把迷惘的目光投向遠方,窗外,一輪明月剛剛升起。
沒時間再想了。雙手放上琴鍵,一首德彪西的《月光》從指下流淌出來。
彈了幾節之後,喬薇函心里嘆氣。這首曲子選得實在不算太好,雖然它優美空靈,似乎比較安全,最多只是描繪生活的美好而已,很難和愛情聯系扯在一起,這樣她自己就不會糾纏于往事的影響。
但今天晚宴的主題是慶祝銀婚紀念日,怎麼說也該彈一首柔情的或者歡快的曲子更好。
喬薇函瞻前顧後,心境不穩,進入快速段落之後,指尖顫得厲害,出了個錯。盡管她功底深厚,趕緊接著彈了下去,可錯了一次之後心態很難調整如初,接下來又錯了兩處。
賓客們多數都在閑談,不太會注意到音樂聲音如何,可宴會主人卻是在認真听的。鐘紹景發現出錯後有些擔心,轉頭看見父母神色不虞,顧不了這麼多就向樂隊那邊走去。
喬薇函背上冒出冷汗,勉強應付完這段,在下一個轉折之處,忽然听到悠揚的小提琴聲凌空而來。她抬眼看去,鐘紹景拉著琴走到自己面前,明亮的目光直射入人的心底。
他向著女孩安撫地笑了笑,用力眨了兩下眼楮。
喬薇函胸口的大石落了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她听著小提琴的主旋律,專心彈伴奏部分,先前凝滯的月光再次流動起來。♀
鐘校長對兒子救場的舉動沒有太大反應,過了會兒驚訝地「咦」了一聲。他分明听見,在行雲流水般的的旋律往復中,兩種樂器的聲音漸漸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鐘太太也听得陶醉,挽緊丈夫的手臂倚靠過去。
女孩修長的手指靈活翻飛,仿佛琴鍵上飛舞的精靈。鐘紹景時不時瞄一眼琴把,時不時又望一下喬薇函,眼中的光芒越來越閃亮,也越來越溫柔。
另一邊周露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她根本沒想到鐘紹景會主動去合奏。現在他們兩人成了晚宴的明星,默契得仿佛天生一對,自己在一旁傻站著,倒成了多余的那一個。
她感到莫大的恥辱,捂著臉奔向更衣室。
曲終之後,周圍人全都報以掌聲。喬薇函淺鞠了一躬,快步走到鐘校長夫婦面前告別,在賓客們的目光中,穿過鮮花和酒香的海洋,奔向大廳門口,找侍應生拿回外套。
鐘紹景因為歸還小提琴慢了一拍,急匆匆地追了過去,一邊喊著︰「喬薇函,我送下你!」
喬薇函听到後腳步沒停,回頭道︰「學長,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
「不,我有話跟你說。」鐘紹景快跑幾步來到她身邊,一著急就去牽了她的手。當火熱與冰涼相觸,兩人都像觸電似的立馬松開。
電梯還沒有到,喬薇函只好轉過身來面向他。
「你听過我拉小提琴,對不對?」鐘紹景的目光緊緊鎖住面前的女孩,有不明的情緒在其中涌動。
「……沒有啊。」
「真的嗎?」
這時電梯來了,兩人一同走進去。
鐘紹景換了種方式說︰「德彪西的《月光》,外行的人可能不懂,但我知道!它雖然旋律簡單,但是節奏復雜,經常換節拍,有的時候很快,有點時候又慢得好像沒有拍子似的。所以雙人合奏的話需要花一些功夫練習,第一次合奏肯定成不了的,除非……除非是已經非常熟悉了的人才有那個默契。」
他開始說得很快,到後面慢下來,一邊覷看女孩的臉色,直到說完最後一句還沒有等到回復。
觀光電梯外面,河都市的夜景光華璀璨,泛著金屬的冷光。
「你寫詩歌的習慣也和我很像……」
「很高興學長不嫌棄我的琴藝。」喬薇函突然答話,眼角盡量彎出微笑來,「你才是真正拉得很好,我只是盡量跟上你,沒有掉隊罷了。說到底還得謝謝你來幫忙,要不然我差點彈不下去。」
「你不用客氣。」鐘紹景說話的同時,電梯門開了。喬薇函立刻往外邊走,他趕緊跟上去,「可是我拉琴還有個習慣……」
「學長,你送到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能回去。」
鐘紹景再也不想放走機會,干脆毫無風度地攔在她身前,一口氣說完全部的話︰
「我拉小提琴是很隨意的!像這種沒什麼固定節拍的曲子,我在快的地方還會更快,慢的地方當然更慢,停頓的地方想停多久就多久,所以很少有人跟得上我。但是今天……簡直是完美!你怎麼能跟我這麼合拍?」
喬薇函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已經握成了拳。面前的男人真高啊,仰頭看著,脖子都酸了。前世他倆合奏過的曲子太多了,喬薇函關上耳朵也知道男朋友什麼時候會拉出下一個音符。但是現在,她只能盡量遠離。
「學長,你想多了,我沒有听出來……沒有哪個節拍有什麼不同。」她無力再想其他借口,閉了閉眼楮說,「我身體不舒服,真的得走了,司機在外面等我。」
說完夾緊了包,匆匆走出酒店大門。
喬薇函回到學校後,來到湖邊僻靜之處,給爸爸打電話。她先是大概講了一遍今晚發生的事情,然後鄭重其事地說︰「我在宴會上听到一些不好的風聲。爸爸,請您在河大撤資吧。」
喬父沒想到女兒毫無預兆地說這種話,提高嗓音反問道︰「什麼不好的風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在人家結婚紀念日的宴會上行亂說?還有函函,我不是叫你不要跟其他人聊天的嗎?」
喬薇函愣了一下說︰「我沒跟誰聊天,只是偶然听到別人說的。」
她想了想覺得不能太過急進,換了個角度道︰「爸爸,現在全國各個地方的高校都在建新校區,而且建得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氣派,可是真的有必要建得那麼好嗎?爸爸你前段時間也來看過我們學校了,你也說我們新校區大得太離譜了,這樣盲目擴張,真的不會弄出什麼問題嗎?」
喬父哈哈笑道︰「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可是沒辦法呀,這幾年大學一直在擴招,多招進這麼多學生來了,老校區根本裝不下,肯定得建一個新的啊。而且又不只河大一所,全國到處都在建嘛,出事也沒那麼巧就輪到咱們頭上。」
喬薇函失語。她正是知道四年之後可能發生的後果,才會一有機會就來提醒爸爸的,前世他們家雖然在河大投資不多,沒有受到有關部門追究,但還是損失了一筆錢。
「爸爸……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吧。」
「沒事沒事,你爸爸我自有分寸,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也不會一下子就投太多的。對了,你是不是因為晚上被周成鴻的女兒欺負了,所以提醒我要小心他們公司?這個我曉得,他們家都是你們學校的老主顧了,咱們家新來的肯定不能正面跟他們踫撞啊!函函你放心,你爸爸我還是能處理好的。」
喬薇函摁掉電話,嘆了口氣。
她現在只能說到這里了。上輩子家里的損失還不算大,更大的麻煩是鐘紹景他們家,是鐘校長……可惜現在只是2009年,校園里一片興旺發達的景象,現在不管提醒誰,誰都不會相信的吧。
一切,只能從長計議。
12月,全校進入備戰期末考試時期。喬薇函趁此機會徹底隔絕人群,多數時間除了上課就在自習室、圖書館,手機直到吃飯時間才會開機看一看,社交活動減少到最低程度。
正讀碩士二年級的鐘紹景,這段時間也為了復習期末考試而忙碌,但他還是會打開qq看一眼,可惜從沒見到喬薇函的頭像亮起來過。
他也進過幾次喬薇函的qq空間,可惜里面的日志幾乎全是高中的時候發布的,似乎在高考之後,她就突然遺忘了這個地方。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她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不愛照相,空間相冊里只有風景照和朋友的照片而已。
這一切,鐘紹景自然無從知曉。喬薇函自打決定了戴上口罩,就把所有可能泄露自己容貌的通道給堵上了,她上大學之前就把qq空間自己的照片刪光,所以連大學同學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面貌。
鐘紹景只好暫時放棄探尋喬薇函的秘密,但這個念頭一旦在心里生根,便沒有那麼容易拔除。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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