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虛陵現代篇 57卷 二

作者 ︰ 君sola

第六十二章蝴蝶,救我

那些照片的場景都是在一個手術室里,手術專用的無影燈照下來時,光線顯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蒼白,這種蒼白,便盡數體現在了照片的光感上。

一具瘦弱的男人身體躺在手術台上,姿態凝固,上半身蓋著藍色的醫用手術布,下面露出兩條瘦骨嶙峋的長腿,宛若死人一般悄無聲息。

這男人正是曹睿,不過他當然沒有死,而只是被麻醉在手術台上罷了。

這種普通的手術場景自然不足以讓師清漪和洛神兩人怔住,真正吸引她們注意力的內容,還是之後的幾張身體局部特寫。

其中一張拍攝的是曹睿被人翻過去,露出他的後腰,後腰上是一片刺人眼眸的深色痕跡,里面蜿蜒著一條類似長蛇的恐怖陰影。

陰影和之前雨霖婞那五個死去的手上的暗蠱痕跡模樣類似,只是更大更長,猶如一條陰森森的水龍,臥在深潭之中,靜靜蟄伏著,等待著破浪而出的那一刻到來。

「是不是覺得很眼熟?」雨霖婞觀察著師清漪和洛神的神色,說︰「曹睿身上也攜帶了蠱。你們下地的這個考古組里,唯獨只有他染上了。」

上次紅線會所一事之後,師清漪找尹青,謝家佩和蕭言都確認過,他們並沒有沾染蠱蟲,唯獨曹睿當時情況特殊,狀態分外不好,師清漪也就疏忽了沒去打擾他,想不到竟是漏了這個最重要的線索。

師清漪沒有直接進行表態,而是把看完的照片收進紙袋,遞還給雨霖婞︰「這應該是之前曹睿在市立醫院接受手術時的照片,你怎麼弄到的?」

曹睿除了心理上的陰影,身體上還存在著極大的隱患。剛送進醫院的時候,他的左手里就被檢查出一個隱性腫瘤,當時被醫院果斷切除了,誰知道蹊蹺的是,腫瘤切口一直不斷惡化,後面觀察結果出來,居然發現原來那個位置又長出了新的腫瘤,很有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勁頭。

正因為如此,在那長時間的住院期間,曹睿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被人推進手術室,進行這個全身觀察,那個切除清理。他本就沒有親人在身邊顧看,住院賬單上掛的還是大學考古系的公家名字,如此無人照應,醫院則打著治病救人的旗號,于是他就更像是一只瑟瑟可憐的小白鼠了,時不時就要被送入實驗室里來上那麼一遭。

雨霖婞頗有些得意︰「我找他的主刀醫生要的。」

師清漪蹙眉。

雨霖婞道︰「我擔心我自己的身體,之前捺不住去了趟市立醫院,找熟人幫我做了個全身檢查,看看後腰的內部究竟是發展到一個什麼勢頭了。♀誰知道他剛好是曹睿的手術主刀醫生,看了我的情況,說他手上曾經有個轉院的病人腰部的病癥與我很像,只是比我要嚴重許多,他當時做了大量的手術拍攝留案工作,就拿了這麼一份照片給我。」

「所以你就順藤模瓜地跑這來調查了?」師清漪轉個身,和洛神肩並肩走到那條銀杏樹遮蓋的林蔭小道上,意思是邊走邊說。現在時間尚早,兩個人步履也就顯得十分悠閑。

雨霖婞也跟了上去︰「是這樣沒錯。我要蘇亦找這邊的負責人拿了個預約,十點半開始,可惜卻只有短短十分鐘的時間。」

師清漪道︰「我們的探望是從十點開始,就算有熟人幫忙,也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這也是醫院為了病人多休息,才做出的考量。」

她知道雨霖婞的手段,又對雨霖婞補充了一句︰「你和曹睿根本不熟,等下探望的時候,先別著急逼問他。他情緒很不穩定,別嚇到他了。既然我們目標一致,等進去後,有些事情我會幫你打探清楚。」

「行,行,我知道了,會捏著分寸,不會嚇到你親愛的同學的,師大小姐。」雨霖婞看似不耐煩地應她,內里卻真真正正地將師清漪的囑咐听進了心里頭。

在雨霖婞看來,師清漪和洛神這兩人實在很奇妙。一個是看起來冰冰冷冷的死面癱,實際上接觸了幾次就能感覺到女人那種冷傲里藏著的柔和,另一個雖是時常與她拌嘴的死傲嬌,卻又同時是個心思極度體貼細膩的女人。在雨霖婞接觸過的人當中,像這種能在細微之地上顧慮他人的人,實在是少見的,于是她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覺之間,便微妙地向這兩人傾斜了。

師清漪看著雨霖婞那個說不出意味的表情,心里好笑,側了側臉,目光又落到了洛神身上。

洛神一直沉吟著沒說話,靜謐得好像周圍那些筆直的銀杏。

「在想什麼?」師清漪問。

洛神瞥眼過來,看著師清漪︰「我在想,他為何沒死。」

師清漪一怔,眸光沉了下來︰「你說曹睿?」

洛神點頭︰「嗯。照片上顯示,他體內的蠱蟲已經成熟了,並且他這潛藏蠱蟲的厲害程度,是遠遠超過之前死去的那幾個人的,蠱影更深,尺寸更長,甚至像是積年了的老癥狀。既然如此,那他為何不死?」

「積年的癥狀。」師清漪一琢磨,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懷疑他多年前就沾染了這種蠱蟲,一直留存至今?」

洛神不答她,而是語氣沉沉地反問︰「清漪,你說過曹睿的老家在湘西苗疆一個偏遠的山村里,那他的老家,究竟在何處?他的錄音里也提到過深雲山與一個村落,這個村落,他的檔案里有記載麼?」

師清漪感到頭疼了起來︰「不知道。曹睿這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是系里面公認的怪胎,很少和人有交談聯系,至于他老家的情況,也是他偶然提起的,當時並沒有說村名。檔案上顯示的民族是苗族,上面最早能追溯的住址是鳳凰縣城,至于什麼老家村子,我查過,根本沒有痕跡,這個村子好像不存在似的。」

洛神沉吟了會,似笑非笑地又看著雨霖婞︰「你查那個苗族村寨貴壽村和記者黃興文,查得怎麼樣了?霖婞。」

雨霖婞被她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別跟我霖婞霖婞地叫,我和你很熟?我家老頭子以前都沒這麼叫過我。」

洛神揚了揚腕子上的手表,神情似笑非笑︰「是誰方才說一回生,兩回熟,是誰說禮物都戴上了,卻還耍賴。我記不得了,你告訴我。」

雨霖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法再狡辯,只得擺出一副隨便你的姿態,說︰「派了那麼多人出去,都查不到,什麼痕跡也沒有,我深刻地懷疑這個村子的存在性,至于那個記者,也好像人間蒸發了,消失得干干淨淨。」

雨霖婞想不到的是,她這話不經意之間,竟與師清漪的話巧妙地如出一轍了。

而洛神仿佛早就料到,滿意地笑了。

師清漪和雨霖婞面面相覷,跟著各自露出一個恍然卻又古怪的表情。接下來三個人不再說話,卻分外默契地加快了腳步,從林蔭道往那爬滿密密麻麻爬山虎的紅色老房子拐了過去。

曹睿的病房在五樓,從進一樓的大廳起,師清漪這三人一路走過去,就收獲了許許多多怪異到令人冷汗涔涔的目光。

這些目光屬于瘋人院里來來往往的病人。

這些病人穿著藍白相間條紋的舊病服,面色慘白,殊無血色,體態佝僂,眼神乍一看是呆滯的,往深處多瞧兩眼後,就會發現他們的眼神寒冰徹骨,完全是一種懷疑,絕望,不信任與神經質的混合體。

這世上,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瘋子在想些什麼,即將要做些什麼。

于是當一個病人發著狂口水直流地往師清漪身上撲過來時,師清漪沒有防備,著實被嚇了個狠的,差點就要被那瘋狗般的病人給抓傷臉。幸而洛神在她身邊護住了她,同時腳步踏前,手一伸,牢牢地攥住了那病人,將他扣在牆上,制住不動。

很快幾個瘋人院的看護就跑過來,忙不迭地向師清漪道歉,師清漪看著其中一個身強力壯的看護給那瘋子注射了一針,動作粗暴得就像是市場的無良商販在進行豬肉注水,那瘋子被針頭扎得終于一動不動,一灘爛泥似地軟下來,最終被看護拷上手銬,一路死狗般被連拖帶拽地走了。

這種粗魯與無情讓師清漪感到分外的不舒服,曹睿被塞進這里,會不會也受到這種非人的對待?

她搖了搖頭,蹙眉說︰「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洛神沒說話,雨霖婞則嘆氣,說︰「我們上樓吧。」

三個人上了樓,在五樓的廊道盡頭里坐著休息,等著十點鐘的到來。由于祝錦雲的老師有安排,時間一到,負責曹睿病房的看護就通知師清漪她們進去。

這里面只有師清漪是曹睿的熟人,于是就由師清漪選擇率先進去。門沒鎖,而是被虛掩著,雨霖婞和洛神站在門外,透過房門縫隙,觀察病房里的情形。

曹睿的病房牆壁被粉刷得雪白,加上日光燈的照射,就更顯得冰冷刺目。房間里擺設很簡陋,入目都是冰冰冷冷的,毫無一絲生氣,曹睿背對著師清漪坐在雪白的床尾,頭低得厲害,從後面看來,就詭異得好像是個沒有腦袋的人。

「曹睿。」師清漪叫了聲曹睿的名字,慢慢走過去,一直走到曹睿面前,曹睿的腦袋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來,只當師清漪如同空氣。

這可憐的男人被病痛與夢魘折磨得沒有了生機,瘦成了一副骨頭架子,因為沒有人幫他細心打理,頭發也留得比以往更長。以前他還是個憂郁的帥氣男人,如今卻好似成了鬼,讓人惋惜。

師清漪把手里的慰問品擱下,微微彎了彎腰︰「我是師清漪,你還認得我嗎?」

曹睿依舊不說話,師清漪的聲音又放柔了︰「你別怕,我會幫你的。時間不多,我就開門見山地說。」

她湊近了些,聲音更加低,帶了幾分女人的溫柔蠱惑︰「你曾跟我說過你的家鄉,一個很美的村落,它叫什麼名字?」

曹睿的喉嚨里咕隆了一聲,他的腦袋終于抬起來,灰白的臉盯著師清漪。

師清漪小說就發現曹睿那汪死水里的黑眼珠滑動得很詭異,執拗地向右邊天花板那邊看,好像是在示意什麼,他示意得很辛苦,看起來就像是在翻白眼。

師清漪順著曹睿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往天花板那邊瞥了一小說收回目光。

那里居然懸了一個攝像頭,模樣很新,很明顯是這兩天才裝上的,地上還落了微不可見的一層鑽頭鑽開牆壁安裝攝像頭時的白色粉末。

師清漪眉頭緊蹙。

曹睿的眼珠子又滑了滑,這次滑向了床頭。師清漪順著他的視線走過去,佯裝去到床頭那里,翻看了一會慰問品,做出要從中挑選一個滿意的水果的姿態,實際上卻在暗中細細地搜索起來。

這次她驚訝地發現,床頭那個隱秘的角落里,居然又綴了一只竊听器。

是誰?

誰在躲著監視他們?監听他們?

師清漪感到這次探望好似是個不得了的陰謀,這座瘋人院,遠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師清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不著痕跡的冷笑,慢慢地挪到曹睿身邊坐下,也坐在了床尾。

她挨曹睿挨得很近,突然伸手緊緊地摟住了曹睿,將頭埋在了曹睿的肩膀上,提高了聲音,聲音故意有些顫抖似地說︰「曹睿,我真的很想你,你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曹睿僵硬了半晌,眼珠子遲緩地轉了轉,僵硬的手抬起,有些怪異地摟住了師清漪的背,嘴巴里含糊地嗚咽了一聲。

他們此刻說的話,做的動作,完全就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至少在監視器里,他們是。

師清漪呼出的溫軟氣息卷過去,貼在曹睿耳邊,冷著眸子輕聲呢喃,防止被竊听器竊听了去︰「你老家是不是貴壽村的?」

「是。」曹睿特同樣貼著師清漪的耳際,僵硬答道。

「你以前是不是生過一場大病?在老家染上的。比如說,蠱蟲。」師清漪接道︰「懂我的意思嗎?」

「懂。」曹睿答得很簡潔︰「是。」

這邊師清漪和曹睿緊緊抱著,要多「熱烈」有多「熱烈」,儼然一對苦情戲的男女主角,那邊靠門站著往里觀察的兩個女人則同時變了臉色。

雨霖婞是被驚住的,微微張了張嘴,低聲說︰「她表姐,你表妹和這男人以前其實是班上的一對?怪了,當時在墓里我怎麼就沒瞧出來?」

洛神沉著臉,抿著唇,沒答她。

「你這表妹也真是,把我們兩當空氣,門沒關嚴實就摟摟抱抱的,一點女人該有的矜持都沒有。」雨霖婞煞有其事地點評起來,看戲看得樂呵︰「這架勢,我押一車白菜,他們等下肯定要親上了。」

她只顧著說,沒防備洛神一直攥著她的手腕子,這下子攥得更緊,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折斷似的。

洛神面無表情,眼眸卻是冰冷的。

雨霖婞扯開她的手,表示抗議︰「你別捏著我行不行,我的手都要斷了。喏,門板硬,你去捏門板。喂,我說你這人什麼毛病?」

洛神松了手,冷而猶疑的目光在室內游走,最終落到那方天花板的監視器上。

床尾的曹睿依舊緊緊抱著師清漪,聲音有些啞然︰「救我。」

師清漪輕聲道︰「我該怎麼做?貴壽村又該怎麼走?」

「找蝴蝶,救我。」曹睿喃喃著︰「蝴蝶,蝴蝶。」

師清漪一愣,曹睿卻好似開始犯病了,渾身直冒冷汗,咬牙切齒地說︰「鳳凰古城張家里弄,15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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