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月梢 第17章

作者 ︰ 希夷

喧鬧猶如原子彈爆炸,以蔡行生書店門口為圓點,輻射擴散至整個和成村,甚至更外圍。殺人了的人心惶惶倒是不多,更多的是哎呀反正不關我事的圍觀精神。這個晚上,秋桂從巷子里走過,起碼見過四起這樣的八卦人群了。當然她經過,也會被人拉進去討論一把,平時你有見過他倆有什麼不對勁啊?

秋桂說,你們能不能做點好事!老師和學生你們也編排!羅老師平時對女乃女乃好,對他好,都是真的,阿峰不去幫一把說得過去嗎?再講,都是鄰居,阿峰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到晚打架的,失了手很正常,哪是因為什麼深仇大恨。

傻少女也出來了,她說,才不呢!峰哥哥說過要揍死這個人的。眾人都轉了向看著她。傻少女特得意,她從沒這麼受關注過,因此擠眉弄眼神神秘秘的說,我都見他們關了門一起商量了,羅老師肯定都講給他听了。

秋桂瞪她一眼,你個ど蛾子,听一就能說出個三四來!

等家庭婦女都要回家做飯洗碗伺候老少睡覺,沒得閑工夫出來,人群主力就撤去大大半了。大家都只聚在自家院牆之內,村子里四處都是蜜蜂飛舞的嗡嗡聲。不過,這低分貝的擾人也過去了。到了半夜,月亮爬得高高的,照的周邊全黑黝黝的,這夜就徹底寂靜了。

老歷里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往年里,十七十八才見圓月也很正常。可這還沒到中秋呢,月盤亮堂得實在不像話,怪不得要出事啊。

秋桂心頭格外不安,這夜透著詭異的靜,偶爾她還能听到貓叫聲。她在堂屋里來回走動,時而看一眼虛掩的門。她在守門等羅美娟回家。這門要是從里頭鎖了,外頭是開不了的。

快到凌晨,門推動了,秋桂抬頭,羅美娟已跨過門檻進屋了,她迎上去問了聲︰「羅老師,你沒事吧。♀」這話多余,但不這樣問,她黃秋桂還能問什麼?

羅美娟搖搖頭︰「麻煩你看門了,秋桂。」她上了樓梯,想起什麼又停下來問︰「何玉峰回來過沒?」

秋桂搖頭,「那個,……,人死了沒有。」

「還沒。」

秋桂舒了口氣,羅美娟獨自上了樓梯。秋桂有種不太一樣的感受,羅老師剛轉入了一宗殺人案啊。她的學生為了救她,很有可能要去坐牢,可她卻很平靜。秋桂多希望她能停下來和她分享哀傷和痛苦,分享對何玉峰命運的擔憂,就像她的愛情遭遇阻攔會找羅美娟去哭訴一樣,她張開了雙臂給這個可憐的女人,可她似乎什麼都不在意。

果然,就是不正常嘛。

秋桂坐在涼席上發了會呆。今天又有旁人勸他們搬家,說何家老的要死了,小的要進班房了,中間這個是人間渣滓。這家馬上就不像個家了。想想這屋子誰蓋的吧,真不吉利。你看你結不了婚,羅老師也出事了,下一個,下一個輪到誰喲。

秋桂覺得有理,回來講給父親听。黃老板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心思,巴不得我們搬他家去。他家房租,比何家整整貴三十塊錢一個月,哼哼。你算算,阿貴欠我多少錢,我搬走了,誰還我錢!我好歹可以拿房租抵債。會克我?哪個鬼想來克我的,趕緊來,我開門等著。」

秋桂嘆了口長氣,拿出鑰匙打算鎖門。門關上時,有人推了一下,她趕緊開門,把人拉了進來︰「你還敢回來。」沒等何玉峰說完,她又推了一把,「趕緊回房間去,當我沒看見你。」

何玉峰回了房間,就躺在水泥地上。♀沒有床單沒有被子,這地比稀薄的空氣更早的泛著冰冷,他睡不著。他的生物鐘已經亂了,很多個夜里,他都失眠著,但都沒有這個夜晚清醒。

是呀,他剛做了一件駭人听聞的事情。

可他腦海里想的不是這個,或者只吝嗇的分了一點點地盤給這個,殺人就殺人了,坐牢就坐牢吧,反正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余的部分,蕩漾著的全是羅美娟的笑容。她對他笑了兩次,第一次是他被大熊和任飄飄拽走時,還有就是抽他煙時。

他想不通,她怎麼會笑?有那樣一個惡魔般的前夫,她該害怕,該痛哭呀。

何玉峰用胳膊枕著頭,就這樣大喇喇躺在地上。他第一次為女人心思苦思冥想,他想這個女人大他很多,所以心思更難猜就對了。要不,明天直接去問她吧,為什麼笑,她是開心還是悲傷?

他側過身來睡,耳朵能接收到這小樓里發出的大部分聲音。一樓是女乃女乃拼命的喘氣聲,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自我的強迫。再遠一點是秋桂房里床鋪挪動的聲音,這聲響太大,淹沒了剛才她和秋瓊低低的說話,也許在說他。還有他听到了水聲,他爬起來走到窗邊,沒錯,是羅美娟房間外下水管的水聲。這屋子蓋時,並沒有嚴格設計的水管系統。羅美娟房間的衛生間是後來加建的,下水管沒打進主體結構,太費事了,直接鑿了個洞,把水管修在了樓外。嘩啦嘩啦的水聲一直往下。何玉峰想,她也許在洗澡。可她有熱水麼?女乃女乃病了,早就不燒水了。

是要洗個澡了,她今天那麼狼狽。可過去了很久,他還能听到這水聲。一個人沒可能洗冷水澡這麼長時間,他輕輕上了樓去敲門。他不敢敲太大聲,吵到其他人開門,就知道他回家了。秋桂不報警,他可不敢保證其他人。

敲了好幾下,沒有理會,只有水聲。他覺得從門縫里透出的光不太像台燈或照明用的黃熾燈,他曾裝模作樣學美術專業生畫素描,光不同,光暈陰影都會不一樣。

他只好趴在地上從門縫里瞧,是火,真是火,羅美娟在燒東西。他心想,羅老師也不正常了。

他下了樓,水聲仍在,嘩啦嘩啦就在耳邊,如同噩夢一般纏繞他。他得想個辦法停掉那水聲,不然他會瘋的。人受了刺激,都會瘋掉的。羅美娟也許在割腕,也許在吞農藥,也許在燒自己身體。三和巷里每年都會有一兩個絕望婦女這樣出演人生落幕劇。

何玉峰去到了後院,看能否從外面爬進二樓衛生間的窗戶。外牆全是瓷磚片,他的手根本沒地方落。爬了三次都掉下來,一轉身,看見了高聳過屋頂的梧桐樹。這顆梧桐樹立在這里好久了,比他都年長。上世紀90年代初蓋的房子,不像後來那麼逼仄,女人都還想著要留個院子養點雞鴨,這樹就留了下來。

于是,他爬上了樹。這顆樹有那麼多枝干,他可以踩上去看看二樓的情景。

羅美娟租下二樓房間後,在窗玻璃里頭加了扇百頁窗。何家小樓是個獨棟的院子,窗戶外沒有更高建築,扉葉通常都是凸面朝室內,用以阻擋下方院子的視線。玻璃窗則一直都是開著的,用來通風。

何玉峰爬得高高的,由上至下,他能看見頁隙後的景象,不多。羅美娟的身體被窗葉子裹起來了,一節一節的,只露出很少的肌膚在外頭。

何玉峰怔在樹丫上,咽了下口水才能緩解下心情,他沒來由的緊張了。下午在路上失手打死男人,是因為他心里沒有別的想法,只想救出羅美娟,所以下手又快又狠。那是意外,他還來不及緊張。可現在,他意識到了,他該跳下樹了。羅美娟只是在洗澡,光著身子洗澡。他不該偷窺。

可他不想下來,或者不能下來了。他四肢都像是被束縛在樹丫上了,像個木偶人,被一種殘酷而蓬勃的意念操控著,只能一點點往窗邊挪動。他看到了,她的手在動,拿了絲瓜瓤,使勁往身上擦。

何玉峰從樹上折下來長長的樹枝,輕輕的往前伸。枝條越過了玻璃窗,輕輕的搭在了窗頁上,再來一根,一上一下挑高壓低了扉葉,露出一大片完整的空間。

他屏住了呼吸。羅美娟站著淋浴的地方離百頁窗半米遠,她的長發濕漉漉搭在肩上,柔軟的腰背和豐翹的臀部都呈現在了眼前。月兌下衣服後,她比想象中的要胖。

接著,她就轉了身,抬起雙手把頭發束在了腦後,露出了那張詭異平靜的臉。她低下頭,一直低著,只專心擦著身上每一寸肌膚。除了這個外,她不留心其他,是以沒發現斜上方偷窺者的秘密。

何玉峰膽子大了,他的眼神熱烈追隨著她的手腕移動,頸間深凹的鎖骨、飽滿的胸脯,微微凸起的小月復,陰影重疊的谷底,再向下,是透出緋色的豐腴大腿,勻稱縴長的小腿,她躬下了腰,胸前垂在了膝蓋上,她的手就著水,拂過小腿拂過腳背,那條半月形的刀疤還在。那是她為他受的傷。

燈泡瓦數不夠,正好塑造這發黃暗影的空間。冰冷水汽在她身上、在空中氤氳,地板上水咕嚕咕嚕的流淌,掉進了黑不隆冬的管道,寂靜的夜里,嘩啦嘩啦的回響著。一個豐腴性感的成熟女性,被攏在這朦朧的畫布里。

何玉峰右手的中指開始做癢,他盡力憋住,和呼吸一起憋住。一種奇異的從未有過的念頭襲擊了他,讓他喪失了力氣,拿樹枝挑窗戶看的雙手在顫抖了。

羅美娟仰起頭,水灑在了臉上,額頭到下巴,再掉落到胸脯,突然她斜眼瞅向了百頁窗。那黑黝黝的眼珠像是施了魔法,突然放大好幾倍,朝何玉峰撞來。他手一抖索,樹枝掉在了地上,他做賊似的跳下了樹,從後門匆匆跑進了屋,去了廁所。

上完廁所出來,何玉峰一模後背,靠,全是汗。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爬上月梢最新章節 | 爬上月梢全文閱讀 | 爬上月梢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