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初,你一身戾氣,殺孽太深,是以下世淪入畜生道,以恕此生罪孽!」
這威嚴莊重的聲音又一次在柳若初的腦袋里跳了一跳,再想起那傳說中的閻王爺,那堪比一座大山般高大雄偉的身軀,和一張嚴肅的黑面……
倒真是叫所有的人,哦不……是所有的鬼在他的面前,就渺小如同沙粒一般。
柳若初。
這輩子,還真沒听人叫起過她這個名字,只是沒想到,听到時卻是這麼個欲哭無淚的破事!
柳若初只覺得腦袋一陣陣抽痛。
她都成了鬼了,怎麼還會覺得頭痛?
只是此刻她也只能苦中作樂了,不論她前世是多叫人聞風喪膽的血修羅冷煞,如今不也是這個下場?
盡管她從不信神佛,也不信因果報應,善惡輪回,可如今自己一身輕飄,腳不沾地,白裙加身都覺得身軀仿佛微微透明,說什麼都是無力……她是真的死了,變成鬼了。
身邊還跟著青面獠牙的鬼差,正排在一群鬼魂中間,一步步身不由己的朝著奈何橋上走去。
橋下的忘川水‘咕嚕嚕’的冒著泡,一池的鮮紅,像是血水一般流淌著,不時飄起一個骷髏頭,或是有什麼巨大的叫人看不清楚的陰影在血水下游動……
柳若初以前再不可一世,此刻也不能反抗,這四周的氣息太過強大壓抑,她一抹幽魂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已經連行走都覺得壓力百倍,更別說掙扎反抗。
之前有鬼貪念塵世想逃跑,不過剛掙扎出了鬼差的牽制,還沒跑上十步……便被鬼差無情的一錘給砸進了忘川水之中。
不過瞬間,那魂魄就被這忘川水灼燒溶解得不成鬼形,然後被水中那怪物突然張開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個干淨。
想起那一幕,柳若初還覺得自己起雞皮疙瘩呢。
抖了抖並不存在的身軀,柳若初還是放棄了掙扎,跟隨著大部隊一步步朝前走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可就什麼都沒了。
她想想這一世,權利,地位,金錢,力量……都有了,卻沒想到這輩子就結束了。
飛機失事……竟糊里糊涂的就變成鬼了,這一輩子像是什麼都有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回想這一生,好像……總覺得空落落的,少了什麼呢……
一張俊顏,悄然劃過柳若初的腦海。
她不由得苦笑,沒想到啊……她都死了,這一生能回想起來的,卻是這個人。
這個……叫她恨得牙癢的人。
世人都說,她冷煞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也說,他卓少只要一皺眉,閻王也得抖三抖。
卓衍!
斗了一輩子,她曾想過不是她殺了他,便是他害了她。
沒想到如今她這麼容易就掛了,那世上剩他卓衍一個,還不叫他囂張得姓什麼都忘了?
始終還是她輸了。
柳若初從身死到這一刻站在孟婆的面前,即將忘盡前塵往事時……才感覺到了惆悵和不舍。
她怕的不是淪為畜生道,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呢?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能苦笑一聲,端起了那名為孟婆湯的湯碗。
再如何,也都晚了。
手里剛接過那孟婆湯,猛然一陣山搖地動,連忘川河的水都劇烈的翻動了起來。
明明只是輕飄飄的鬼魂,卻覺得仿佛有一只大手狠狠的將人按壓住,不停的攪動翻滾……橋上眾多的鬼魂都搖晃起來,連鬼差都站立不穩。
「地……地震了?」
柳若初看著眼前四仰八叉到處翻滾的鬼魂,驚訝得手里的孟婆湯也灑了,搖搖晃晃的扶住孟婆身後的枯樹干,死死的抱住。
她可不想和那些被甩下橋的鬼魂一樣,落入忘川河中,被吞噬殆盡!
這一陣劇烈的晃動停止時,只覺一陣仙樂響起,這陰暗鬼祟的地方,竟是落下一道耀眼璀璨的白色光華……
金鈴聲清脆的響起,隨著那璀璨光華降下的是一只獨角的巨獸,渾身甲片閃閃發光,鬃毛如火般流動著通紅的光輝,搖晃著腦袋,脖頸上掛著一只金色的鈴鐺。
這竟是……傳說中的瑞獸麒麟?
這麒麟威風凜凜,身後的車廂上紗簾晃動,如流水一般輕柔生動。
明明是這無風的地府,陰暗又灰敗,只因得這一張麒麟車的出現,竟是蓬蓽生輝,整個地府入眼都覺得神聖了起來。
只是這神聖的光輝和威壓叫眾鬼差都壓抑得撲倒在地,五體投地動彈不得。
柳若初死死的抱著那棵樹,長大了嘴看著那麒麟車到了奈何橋中間停了下來。
紗簾晃動,里面隱隱約約有個身影,卻是看不清楚。
「殿下,殿下!」
猛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柳若初眼睜睜的看著剛才還高大如山巍然不動的閻王爺,此刻縮水得和一般人大小,那黑面上滿臉的胡子,卻生生擠出了讓人渾身打顫的笑容來。
柳若初是唯一沒有撲倒在地的,抱著樹干看著閻王急匆匆的迎了上去,看著那笑容,只覺得一身雞皮疙瘩。
這真是……笑得比哭還丑啊!
「殿下大駕光臨,小人迎接來遲,忘殿下恕罪。」
閻王的聲音說不出的奇怪和可笑,可是卻偏偏一點不自覺,擠著奇丑無比的笑容,卻是利落的對著麒麟車就跪拜了下去。
這人好大的面子啊……柳若初動了動耳朵,就听到車內傳出來的聲音。
「叨擾閻君了,不過有一樁小事,需得來此處理。」
這聲音……
好像有些耳熟,但是卻又比記憶中好听得多!也溫柔得多!
輕輕柔柔的,空靈又低沉,仿佛听他說話的聲音,就像那千萬梨花一夜盛開的溫柔和美麗。
柳若初還怔愣在這聲音又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覺之中,只見麒麟屈膝匍匐了起來,車身放低,穩穩落在奈何橋橋面上。
紗簾輕動,一下就吸引了柳若初的目光。
一襲月色長袍,身形清瘦,高挑卻不單薄,那精致的錦靴華貴得晃眼,輕輕的從車內踏了出來。
青絲如瀑,如同有生命一般隨著主人的移動而輕輕晃動,如水般服帖柔滑。
輕飄的束發玉帶隨著那一低頭的動作,溫柔的垂落在肩上,那清俊完美的側臉微微低垂著,密長柔軟的睫毛輕輕一動,鳳眸內波光灩瀲,流轉之間動人心魄。
薄唇輕抿,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輕淺淺如風般不可捉模,卻輕柔如水,能叫人瞬間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這……
柳若初呆呆的看著那人下了車,鳳眸一轉,已看向了她。
「卓……卓衍!」
不,不可能!
明明像是他,卻……又不像。
柳若初完全呆愣在原地,這個她剛才才想起的人,明明不該是眼前的樣子……他更冷酷,更陰狠,甚至……更強硬霸氣。
完全不該是這恍若謫仙,尊貴優雅的仙人。不該穿成這樣,也不該笑若清風,如此的高不可攀!
更不該……出現在這里!
「柳若初。」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真名實姓,一字一句,明明輕柔卻如同重錘一般擊打在柳若初的心上。
她的名字……叫起來,原來這可以這樣婉約動人?
「你看,我說過的。」他輕輕一笑,神一般的高貴,卻在那唇角多了一絲熟悉的邪佞,眼微微一眯,用那種她早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語氣道︰「我說過,你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真的……是你……」柳若初還抱著那棵樹,忘記了放開,姿勢別扭又可笑的呆愣著,還不想相信。
眼前的人,竟真的是卓衍……
他也……死了?
所以才會變成了這樣?
「過來。」卓衍輕輕的伸出手,修長完美的手掌,五指骨節分明,指尖圓潤,手掌寬大……看上去就很溫暖,很可靠。
此刻柳若初才覺得自己真的是個鬼魂,不然為何渾身輕飄飄的……不由控制的就朝那手掌飄了過去。
「還沒經過我的同意,你竟然就跑這來了。」卓衍的笑容加深,大掌已經一把抓住了柳若初縴細的手腕,一用力,便將她拽到了身前,手一圈將她圈在了懷里。
「你,你干什麼,放開我!」柳若初被圈在懷里,鼻尖幽幽冷香,終于想起了掙扎。
「不放!」
柳若初被制在他的胸前動彈不得,這男人哪怕是變了一個賣相,竟還是這樣的霸道!
是誰說他溫柔似水,是誰說他清瘦如風。
剛才她一定是瞎了眼了!
「你要干什麼!?」雖然兩人相識十多年,卻從未這樣靠近過,一時慌亂,柳若初差點咬了舌頭!
「這一世太無聊了,我還有很多事未來得及跟你做呢。」卓衍突如其來的靠近,叫那溫熱的氣息拍打在柳若初的臉上,他說的話竟都瞬間曖昧了起來。
「你……你……」柳若初舌頭打結,竟覺得無法應對這樣的卓衍。
他太不像他!比冷酷,比狠毒,比耍詐算計,比心狠手辣,她樣樣都可以應對自如……偏偏,他現在是無賴!
「陪我重來一世,」卓衍笑著越湊越近,「下一世,我們談談情,說說愛,可好?」
話音剛落,柳若初冰冷的唇已經被那溫暖柔軟輕輕的覆蓋……
輕柔的一頓,淡淡的一個吻。
柳若初一個激靈,只覺得魂魄都差點散了,她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俊顏,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呵……」卓衍認真的看著她呆傻的樣子,心情很好,笑容也越發的動人心魄,只是手掌卻是輕輕一推……
二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奈何橋的邊緣,柳若初被推離那寬厚溫暖的懷抱時,身子猛然下墜。
「啊!」驚叫一聲,身下已經是通紅的忘川水,似乎還有巨大的陰影輕輕游動而來。
瞪大了眼楮,柳若初只看到橋上長袍輕飄的卓衍微微一笑,笑得晃眼,笑得可惡,笑著一字一句的用口型對她說。
一、路、好、走。
這該死的卓衍,連她死了都要追到地府來坑她一把?
「你妹啊!卓衍……老娘跟你沒完啊!」
只來得及吼出這一句,卻完全不能表達柳若初此刻想將他碎尸萬斷的憤恨之意,她就已經落入了忘川河中。
隨著‘撲通’一聲水響,作為一個鬼魂最後僅剩的一點點的知覺都被全數淹沒,世界回歸渾沌。
原來……最終,她還是灰飛湮沒的下場啊。
去他娘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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