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 89第88章

作者 ︰ 竊書女子

這年秋天西京十分不太平,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彌散在大街小巷,就如同下等的飯館廚房和廳堂相連,甜酸苦辣各種味道充斥四周,攪得人煩躁不安。皇宮自古是第一是非地,不過皇宮里的是非傳到街上的少,所以淳惠公主如何跌跌爬爬地去見太後,太後又是怎樣的反應,街頭巷尾的老百姓們並不知道。但他們知道趙王府最近家宅不寧。愉郡主的貼身丫鬟突然「中了邪」,七竅流血而死。愉郡主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在花園投水自盡。雖然被及時救了上來,卻從此神智不清,滿口胡話。宮里的太醫和京城的各位名醫走馬燈似的在趙王府出入,卻統統束手無策。過了幾天,趙王妃不得不把周遭的高僧和道長都請到家里輪番做法,然而愉郡主還是毫無起色。大家開始想︰今年京城不曉得撞了什麼人的陰魂,怨氣忒重!恰此時,「舒鷹」這個名字開始悄悄地傳開。

玉旒雲當然第一時間就曉得趙王開始拿舒鷹來做文章了。那首詩有如此諧音,也怪不得趙王這老奸巨滑想出如此的計策。

「你很慶幸洗白了石夢泉的身世吧?」翼王似笑非笑地,「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事先提醒你?」

玉旒雲瞪他一眼。

翼王聳聳肩︰「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趙王扯出了舒家的人來,下一步自然就是找個替死鬼,然後乘機造反。生死攸關的時候,人馬你可都要布置好。否則,咱們就沒有活路了。」

「誰跟你‘咱們’!」玉旒雲沒好氣地。

「首先是盟友,然後是未婚妻——」翼王扳著手指,「他日我幫你滅了楚國,你就是遵守諾言和我完婚,還有什麼關系親過我倆?」

「青天白日做大夢!」玉旒雲冷笑,「先把眼前的攤子收拾好吧!」

翼王笑笑︰「自然——內親王有什麼吩咐,小王赴湯蹈火再所不辭——不知現在的這個爛攤子,內親王想讓我如何幫忙?」

這個人能幫什麼忙?只是越看越礙眼,還得處處提防。玉旒雲于是冷冷一笑︰「你讓我清靜一會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議政處。

雖然厭惡翼王,卻清楚他的提醒十分有理。所以玉旒雲先在宮中和親信的禁軍、護軍軍官商議了一回防務,又到九門提督衙門找潘碩交代了一回,直到凌晨時分才回到她的內親王府。

轎子方到門口時,冷不防邊上跳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來,一頭撞在當先的轎夫身上。那轎夫吃疼撒手,玉旒雲差點兒沒從轎子里摔出來。等候在旁的門子破口大罵︰「哪里來的毛孩子,你瞎了眼麼!驚了內親王的駕,你擔待得起?」

那少年並不分辯,只是朝轎內張望。玉旒雲借著月光細一看︰這不是愉郡主麼!趕緊挑簾兒出來,又喝住了門子,睨一眼愉郡主道︰「你要干什麼?」

愉郡主滿臉炭灰又披頭散發︰「我……小人……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告內親王殿下。」

玉旒雲皺了皺眉頭︰愉郡主看起來並不像是瘋癲失常的樣子。她與自己素來不和,如今找上門來會是什麼事呢?

「大膽毛孩,休得在內親王面前胡言亂語!」門子又喝罵道,「你能有什麼要緊事,敢來耽誤內親王的時間?」說時就要來驅趕。

「我……」愉郡主急得差點兒跳了起來。

「哎——」玉旒雲制止,「我就來听听這個小叫花子能有什麼天大的事——小叫花子,你跟我來!」因親自將愉郡主引到了自己的書房之中。

她掩上了門,請愉郡主坐,道︰「听說最近郡主在王府撞了邪,不至于發瘋發到我這里來了吧?我可沒有那許多功夫陪你。三句話之內你說不出什麼大事來,我可要送你回王府去,省得回頭趙王爺給我扣上一頂擄劫人質的帽子。」

愉郡主顧不得計較她話中帶刺,撩開眼前的碎發,道︰「我父王要害石夢泉。」

不用三句,只「石夢泉」三個字立刻就抓住了玉旒雲的注意︰「你說什麼?」

愉郡主道︰「我沒有瘋,我是裝瘋的。因為我听到父王說要害石夢泉,又沒法出來報信,所以只好裝瘋讓他們放松了看管,今天才打昏丫鬟跑了出來。」

「你說明白點!」玉旒雲道,「你父王……要……」她本想說趙王爺要造反的事人人都知道,如何第一目標成了石夢泉呢?不過轉念一想,趙王爺奸詐無比,說不定是利用愉郡主來刺探自己,所以還是說話越少越不容易露出破綻。因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只再次令道︰「不要沒頭沒腦,你說個明白!」

愉郡主大約已經在玉旒雲家門口等了很久,又累又餓,身子一軟,從椅子里滑到了地上,癱坐著,才道︰「那天我和嬌荇進宮去……」

「去送一幅老鷹圖給淳惠公主,這個我知道!」玉旒雲打斷了,「你們把宮里鬧翻了天,回來之後嬌荇就死了。我看她是被你父母滅了口,是不是?然後呢?」

「然後……」愉郡主想起那個可怕的日子——

她不知道抱著嬌荇的尸首愣了多久,忽然「噌」地一下跳了起來——心里有一個瘋狂的願望——她受夠了這個家,她想要為自己這親如姐妹的伙伴報仇。于是一徑跑到了練武房。依稀記得早先是因為觸動了太祖御賜的寶刀而開啟暗室,便在那刀身上胡亂拍打一番,卻不料這次怎麼也找不到那機關了,讓她好不惱火,索性直撲到那暗門上,想使蠻力把門推開。然而不論她怎麼用力,暗門還是紋絲不動。

愉郡主氣得直跺腳,隨手朝牆上的字畫扯了過去。豈知這下竟歪打正著,暗門雖沒有開,字畫後卻露出了一個小洞來——也許是趙王平時暗中監視門客們用的,愉郡主湊過眼去,暗室中的情形一覽無遺。趙王和諸門客正圍坐一圈商議大計,一字一句都透過那孔洞清晰地穿了出來。

只听一人道︰「嘿嘿,那就錯不了了——豐州林家供有林琬的靈位,旁邊另有兩個乃是林老爺在世時收的義子、義女,據說是林琬的丫鬟和馬夫。林家人說,這兩個義僕當初隨著林琬一起來到舒家,後來又一起死在金台城,林老爺為了紀念他們的忠心,就追認了兩人。那丫鬟叫林秀蘭,馬夫叫林秀石——石夢泉他爹叫石秀林,姑姑叫石秀蘭,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愉郡主听得一頭霧水,然而既提到了石夢泉的名字,她就多長了個心眼兒,靜靜地听下去。

又一人道︰「內務府冊子里查來的,他母親登記的名字叫做‘王宛林’,可不就是‘林琬’的名字倒過來寫麼?這一家人也真是狡猾,以為把名字全都倒過來念,就月兌了干系呢!最終還是要被查出來!」

第三個道︰「就不興石夢泉是林琬和林秀石生的?舒權的那個孽種如此一路奔波,有沒有活著出世都是未知之數呢!小姐為報馬夫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只要我們這樣說,三人成虎,還怕外面不信麼?何況,巧合都巧的這麼邪門!」這次出聲的是康申亭,他笑眯眯地,覺得自己很有見地,「諸位想,玉旒雲在這樣火燒眉毛的時候派石夢泉去賀城縣修祖墳,要借皇帝的金口確認石夢泉是石秀林的兒子並非舒家的孽種——她恐怕也是听到了什麼消息,打算先下手為強呢!」

听他如此分析,眾人細一想,覺得果然有理。外頭的愉郡主依然迷惑不解——對于舒鷹和樾太祖的恩怨,她只模糊地听過一點點而已。

「想洗白石夢泉的身世,沒想到越洗越黑!」一個門客道,「玉旒雲這次真失算!」

「可不!」另一個道,「她視石夢泉為自己的左右手,如今這條胳膊上長了膿瘡,她卻舍不得斷臂,最終將全身潰爛而死!」

「舒家人要回來報仇的消息已經通過淳惠公主傳出去了。♀只要想辦法弄些記號暗示把舒鷹和石夢泉聯系上,不怕皇帝不把他從東台大營招回來!」

「其實何必還要招他回來這麼麻煩?禁軍里有咱們的人,東台大營里也有咱們的人,只要讓他們起兵造反說擁戴舒鷹後人石夢泉當皇帝,咱們豈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鎮壓?到時候皇帝有個什麼閃失,誰知道是哪邊動的手?說不定是舒鷹的鬼魂顯靈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愈加熱烈了起來,愉郡主雖然一知半解,卻越听越心驚︰今日在宮中給淳惠公主看的那個老鷹圖案就是這些門客所謂的「記號暗示」之一吧?自從知道了父親的陰謀,她就明白自己和石夢泉是沒有將來的了。可是她並沒有想到父親要置石夢泉于死地——現在轉頭一想,趙王怎麼可能留下石夢泉的性命呢?從一開始大家就是勢不兩立的!連同意自己和石夢泉的婚事也不過是那篡位大計的一部分罷了!

她怔怔地松開了手,那幅字畫蕩回原處,一切陰謀詭計都被隔絕。她多麼想回到從前,回到一無所知的歲月。然而,那是自欺欺人而已!要想真的和這家中卑鄙的謀算一刀兩斷,惟有一死——死了的話,可以到陰間去找嬌荇,這個唯一個自己交心的朋友。

不過,一個念頭在她心里戳了一下︰听門客們的計劃,下一步就是誣賴石夢泉要造反了!她怎麼可以坐視不理?得設法通知石夢泉讓他有所準備才好!

如此一想,她立刻快步退出了練武房,直朝王府大門走。只是還沒走多遠,就看到趙王妃帶著幾個僕婦迎面而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計劃是多麼的天真︰怎麼可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出門去給石夢泉報信呢?

心中一陣絕望。不過,扭頭看到幾尺外的荷花池,她急中生智,縱身撲了過去……

「這之後我一直找機會想跑出王府來給石夢泉報信。」愉郡主聲音有些哽咽,「所以就一直裝瘋賣傻,好讓他們不再看住我。可一直到今天早晨才得著機會。我想……我想我一個人沒有車馬跑去東台大營恐怕時間太久,如果再花工夫找車子,說不定還沒出城門就已經被父王抓回去了。所以,左思右想,只有來找你了。只有你能救得了石夢泉。你會救他的吧?」

玉旒雲一路听她說,一路眉頭皺得更緊——愉郡主懵懂,然而玉旒雲如何不知事情的嚴重性?一直查到豐州了,趙王這次是咬定了石夢泉。趙王怎麼就會突然發現石夢泉的身世秘密呢?

她把愉郡主扶了起來,見桌上還有隔夜的茶,于是斟了一杯給這嘴唇干裂的小姑娘︰「你父王有沒有說過他是怎麼……怎麼會想起來派人去豐州查林家祠堂的?」

「這……」愉郡主茫然地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又突然道,「那天我依稀听到父王和康申庭他們說話,叫他們辦事小心,提防不要給那個透消息的人漁翁得利的機會。不知道指的是不是這事。不過我不曉得透消息的人是誰。」

石夢泉的身世還有什麼人知道?玉旒雲捏緊了拳頭,除了自己,就是翼王的人吧?可是翼王在這當口上害石夢泉,對他有什麼益處呢?沒一點頭緒。

現在去追究那幕後黑手也于事無補。石夢泉是一定要救的,好在舒鷹這件事無從查證,而宮中的傳聞也由太後出面壓制了,單憑趙王一黨造謠生事,慶瀾帝決不會相信,也決不會因此而傷害石夢泉。只是,畢竟眾口鑠金,石夢泉的身世有任何小小的疑點,都會給人機會質疑他統兵之權,那麼他遲早會被從東台大營招回來的——不,不用別人招,玉旒雲自己就要先設法下一道軍令讓石夢泉回來,不能讓趙王拉他去做替死鬼。

可是,一旦把石夢泉調離東台大營,誰能去接任?東台答應如果不能牢牢掌握在手中,那豈不是……玉旒雲瞥見窗外將要落下的月亮,只剩一鉤殘月了,九月就要過盡!郭罡要她務必在九月底之前給自己一紙調兵手令……莫非現在非得把統軍之權交給郭罡嗎?

她一拳砸在桌子上。

愉郡主嚇了一跳︰「你……你干什麼?」

「你回家去。」玉旒雲道,「趁他們還沒發現你來過我這里,趕緊回去。」

愉郡主愣了愣︰「是……我會回去……你……你是不是現在就去救石夢泉?你叫他找個地方躲起來,千萬不要讓我父王找到……我將來……將來會想辦法去找他。」

將來?你父兄做出這種事來,你還指望有將來?玉旒雲冷冷地一笑,徑自走到桌邊坐下,提筆想要寫一封調石夢泉回京的急信,卻又不知編個什麼理由好。

「你到底是不是現在就去救石夢泉啊?」愉郡主著急地催道,「我父王隨時都可能……」

「我知道你父王不是什麼好人!」玉旒雲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謹慎應對。用不著你管!」

「什麼謹慎應對?」愉郡主火了,「我父王成天就想著他的大計,所以連我這個女兒的死活也不顧了——你又好到哪里去?石夢泉跟你一起長大,就像你的親兄弟一樣。他對你忠心耿耿,到了生死關頭,你還不是丟下他不管,先顧著你的大計?」

「住口!」玉旒雲拍案斷喝,「我怎麼辦事還輪不到你來教。你要不想石夢泉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立刻滾回家去,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愉郡主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咬著嘴唇瞪了玉旒雲半晌,終于一跺腳,道︰「玉旒雲,是我看錯了你!」說罷奪門而出。

望著那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玉旒雲冷哼了一聲︰她又何嘗不是「看錯」了這個小郡主呢?再沒有想到愉郡主能夠為了石夢泉而背叛趙王——雖然這讓她心里莫名地像生了根刺似的難過,仿佛自己輸給這個頭腦簡單的小丫頭一般——不過,又忍不住冷笑︰趙王當初想用這個比石頭還笨的女兒來牽制石夢泉,故爾拼命撮合這段姻緣,如今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凝視著筆尖︰要想什麼理由把石夢泉調回來?怎樣才能滴水不漏?如果郭罡在這里,他會出什麼主意?

郭罡,真的要給他全權調兵的手令嗎?

愉郡主氣呼呼地出了玉旒雲府,心里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來找玉旒雲的呀,沒想到……

一切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她一握拳頭,加快腳步朝城門口走去,打算等清晨城門一開,就親自到東台大營向石夢泉報信。豈料才走出沒多遠,冷不防巷子里躥出幾個人來︰「郡主!」帶頭的正是康申庭。

愉郡主的心一涼︰「你們……你們怎麼……」

康申庭道︰「郡主,還在病中,卻跑出門來,我們怎能不來尋你?你這樣匆匆忙忙的,又要到哪里去?」

「我的事不要你管!」愉郡主企圖奪路而逃,但家丁們好像一堵人牆攔住了她。

「郡主是王爺的千金,」康申庭道,「王爺是小人的主子,郡主的事小人怎麼能不管呢?」

愉郡主冷笑一聲︰「我從家里逃了出來,又剛走出玉旒雲的府邸——你也見到了。這就是說我已背叛了父王。你救我他也不會賞賜你的。」

康申庭嘿嘿笑道︰「郡主不必擔心。小人會替你掩飾的——只要郡主你自己不說,小人不說,這些人也都會守口如瓶,王爺便不會知道你來見玉旒雲的事,也自然不會知道郡主你背叛他——其實,郡主要听小人勸諫,做女兒的,怎麼可以背叛父親呢?」

「哼,」愉郡主反唇相譏,「那麼做臣子的怎麼可以背叛皇帝呢?」

康申庭似乎沒料到這個平時只曉得玩樂的小丫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一下,才道︰「有很多事,郡主還年輕,是不明白的……」

「我才不要去明白!」愉郡主打斷他,「你們想嫁禍石夢泉,你們陷害忠良,你們——」

雖然是夜深人靜,但怎能容她在街上嚷嚷出這些話?康申庭立刻示意家丁們動手來抓愉郡主。♀而愉郡主豈肯乖乖就範?拳打腳踢帶牙咬,家丁們沒一個敢下重手的,每人臉上都被抓出好幾道血痕。「狗奴才!你們這幫狗奴才!」愉郡主怒罵著,「你們敢動我試試看!」

眼見著事情就要鬧大,康申庭生怕無法收拾,命道︰「你們沒吃飯麼?王爺吩咐了,不管怎樣都要把郡主帶回去!快動手!」家丁們吃了這定心丸才不再顧忌,一個個惡狠狠朝愉郡主撲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冷笑︰「這麼多大男人欺負小姑娘,真是世風日下!」話音未落,一條人影禿鷲般撲下,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只隨隨便便地揮了揮袖子,家丁們就 里啪啦統統倒了下去,個個張著口瞪著眼,卻已沒有鼻息。

康申庭嚇得面無人色,「撲通」跪倒︰「大俠饒命,饒命!」

來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饒你?你是個什麼東西?」

「我……我不算什麼東西。」康申庭道,「不過,我……」才說著,那人已經一腳踏上了他的胸口,把他的後半句話給踩了回去。

「郡主是要去東台大營找石夢泉麼?」那人對驚魂未定的愉郡主道,「這里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了,請快跟我走。」

「你是……」愉郡主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大漢︰會來救她的,敢把趙王府家丁就地處決的,是什麼人?「啊,你是玉旒雲的手下!」她忽然想到了,「玉旒雲剛才說要謹慎應對,其實是因為正面應付太過困難,所以要背地里派幾個高手去搭救石夢泉——對不對?」

那大漢皺了皺眉頭,不及回答,旁邊卻有一個聲音道︰「不錯,我等就是玉……內親王的手下。」一個老者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接著又連續「憑空」出現了四個中年男子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直把愉郡主看傻了眼。

老者道︰「我等都是內親王的部下,過去行走江湖,人稱‘七鷹’。不過現在只為內親王效力,那綽號已經不用了,都改了姓‘應’,在下是應老大,他們分別就是應老二到應老七了。內親王派了我們幾人……和郡主一起去東台大營協助石將軍度過難關。」

「哦?」愉郡主本來對玉旒雲滿肚子怨恨,這時听這幾位高手親口承認是玉旒雲所派,立刻將自己和這「男人婆」之間的新仇舊怨統統拋到了腦後︰「幾位大俠有禮。」

「有禮,有禮。」應老大等紛紛抱拳。那個踩著康申庭的應老三稍稍放松了些,康申庭就咳嗽著求饒︰「幾位大俠,你們想救石夢泉……我知道……知道趙王爺打算怎樣害他……我說出來,你們能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父王想怎樣?」愉郡主撲了上去。

「趙王爺他……」康申庭方要交代,在巷口望風的應老七打手勢道︰「大哥,順天府的巡邏兵過來了,此地不宜久留,帶了這個狗奴才出城再詢問不遲。」

應老大點點頭。應老三就將康申庭像甩麻袋似的往肩上一康,邁開大步飛速朝巷子盡頭奔去,轉眼便消失不見。如此腳力,愉郡主平生未見。

「郡主,」應老二道,「不介意我背著你吧?否則怕你會追不上。」

「哪里,」愉郡主道,「不過太辛苦大俠了……」話還沒說完,應老二已經把她負上了身,提氣疾奔——別看她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跑起來竟一點也不比應老三這壯漢遜色,眨眼的功夫,已追上了義弟。愉郡主再回頭看看,應老大等人也都趕了上來。他們臉不紅氣不喘,看來輕松無比仿佛散步,但其實速度超過了駿馬。若非身邊的景物飛快地倒退,愉郡主也就感覺不到自己被人背著在狂奔。這些人的輕功實在高明!她不由驚嘆玉旒雲麾下人才濟濟。

到西京東門時,九門提督衙門的士兵剛剛準備開城門。有些趕早出城辦事的人已經排成立隊。但是趙王府顯然已經報告走失了郡主,所以順天府和九門提督衙門的兵士對隊伍里的人一個個詳加盤查。愉郡主心里一緊,不知要如何是好。而七鷹卻顯得毫不在乎。他們沿著城牆走了一陣,到一處較為荒僻的地方,應老六便隨手折了一些樹枝,接著自己輕身一縱,向城牆上撲去——那光溜溜的城牆好像長出了無形的梯子,他只腳尖在城磚上輕點,但身子平穩,如履平地。一邊向上縱,他一邊把手中的樹枝插到磚縫之中。愉郡主好不奇怪︰「這樹枝是做什麼用的?」

應老二沒回答她,只微微一笑,也向城牆躍去——這下愉郡主才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些樹枝是應老六留給三哥和二姐踏腳借力用的。若在平時,應老二和應老三也可輕松「飛」過城牆,只是此時各自負了一個人,有樹枝借力自然穩妥些。待大家都躍過城去,應老大斷後,他邊攀緣,邊將那些樹枝又拔了下來,這便做到了不露痕跡。當他穩當當落在城牆的另一邊,若無其事地將樹枝灑落時,愉郡主已經驚得合不攏嘴了。

不過,更讓她驚訝的是,七鷹帶著她和康申庭行了一段路,居然在一座小客棧里找來了七匹馬。

「你們怎麼知道在這里能找到馬?」她忍不住問。

「自然是之前我們寄養在此處的。」應老三回答。

愉郡主便更吃驚了︰「玉旒雲難道老早就料到你們要從這里出城?」

「啊,這……」應老大道,「內親王自然有內親王的計劃。郡主不要多問了。先趕去東台大營要緊。」

愉郡主清楚自己不是個辦大事的人,現在關系著石夢泉的性命,她不敢任性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當下點頭答應,和應老二共乘一馬。眾人馬不停蹄,到黃昏時分便來到了東台大營。

闖過玉旒雲在鎖月城的營地,又跟著石夢泉見識過戚縣大營,然而像東台大營這樣的軍營愉郡主還是第一次見到——之前去的兩處,都是棋盤格式的布局,營房、庫房、校場一目了然,順著中軸線可以從一頭望到另一頭。而當七鷹告訴她已經來到了東台大營時,她只看到一座橫在眼前的大山,和山腳下一處只有兩人的崗哨而已。「這真的是東台大營?」她簡直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郡主有所不知,」康申庭道,「有的兵營建在後方,只做屯兵之用,所以規劃齊整,以圖士兵進出方便、將官檢查容易。不過東台大營建在定都之初,那時北方有蠻族,東方更有鐋國、鄭國虎視眈眈,所以東台大營是西京的最後一道防線。它建在這榛雲山中,中軍主營背著榛雲山主峰而建。如果登上主峰就可以看到,以中軍大營為中心,營盤蛛網般向北向東輻射。山下旱道縱橫,山中溪泉密布,絕對易守難攻。而最絕妙的是,榛雲山主峰山體其實已被掏空,里面大小山洞用來儲藏軍火糧草,安全無比。有這座營盤在,西京固若金湯,可以高枕無憂……」

「夠了!」應老大不讓康申庭繼續說下去,「你不是說知道趙王的奸計麼?快快從實招來。」

「是……」康申庭不敢怠慢,趕忙交代︰原來趙王爺打算在東台大營引起一場兵變,他讓人做了一條龍袍,和幾面有老鷹標志的大旗。打算今夜子時,先由一批人前去中軍大營給石夢泉來個‘黃袍加身’,同時打出舒鷹旗幟,造成舒家後人起兵造反的假象。然後,另一批人煽動營中其他士兵鎮壓叛亂。待營中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來之時,第三批人乘機下山進攻京城——不過,這也是假的,因為以那一小股兵力決不可能打敗九門的步軍。所以,制造混亂才是首要。只要混亂一起,則宮里禁軍中趙王的人就可以行動,刺殺皇帝。

「趙王的人潛伏在何處?」應老三問,「東台大營中有這麼多兵營,黃袍加身的那哪些人?賊喊捉賊的是哪些人?進攻京城的又是哪些人?」

「這我就不曉得了。」康申庭一攤手,「我在王爺面前算個屁?郡主曉得,自從慶瀾元年我栽在她和石夢泉的手里,王爺就一直不肯讓我辦大事。這次的計劃我能曉得這麼多,還是因為那黃袍加身是我出的點子。但到頭來,王爺還是不讓我負責行動。」

「原來是你想出這麼歹毒的主意!」愉郡主踢了康申庭一腳,又問七鷹道︰「現在怎麼辦?我父王的目的是制造混亂,這可比維持秩序要容易得多了。要是我們一個營地一個營地去找那些壞人,說不定還先鬧出了亂子來,就幫了我父王的忙。」

七鷹都皺著眉頭︰連愉郡主都能想到的麻煩,他們如何意識不到?應老大看了看蒼莽的榛雲山,又看了看遠處的崗哨︰「去中軍主營找石夢泉,這也是該……該看看他本領的時候了。」

看石夢泉的本領?這話听起來有點奇怪,不過愉郡主無暇多想,七鷹已經撥轉馬頭,朝遠離崗哨的方向馳了大約半里地,在一處荒涼之地拴了馬,便帶愉郡主和康申庭一起躍上了怪石嶙峋荊棘叢生的陡峭山坡,從那兒邊開路邊走,趕往中軍主營。

來到榛雲山主峰的時候已經起更了。主營小校場上燈火通明,照著東台大營的軍旗,和石夢泉的帥旗。愉郡主一整天奔波勞累,本來已經眼皮打架,但是一看到那個斗大的「石」字,立刻心頭一暖,又精神振奮了起來。同著七鷹一起,加快腳步,繞過主營的崗哨躍牆而入。

不料,他們方才落地,忽然听得一聲斷喝︰「什麼人?」

被發現了!七鷹「嘩」地一下全拉開了架勢。而愉郡主卻認出這是石夢泉的聲音,欣喜若狂︰「是我!小愉啊!」說時已經撲了過去——多少天來,她盼的就是這一刻,要把所有的驚恐所有的委屈一並哭訴出來。只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她不能有這樣奢侈的舉動︰「我父王要害你,你快點逃走!」

趙王最近會有所行動,石夢泉一點也不驚訝,不過愉郡主突然出現說了這樣的話,還是讓他有些莫名其妙︰「郡主,你說什麼?」

愉郡主趕忙把自己如何听到父親和眾門客的對話,又如何去找玉旒雲報信,再如何遇到七鷹的事一一說了。她指著康申庭道︰「這壞蛋說,行動就在今夜子時,但是卻不知道叛徒藏在什麼地方,所以抓也抓不著——你再不逃走就來不及了。」

石夢泉輕輕地推開這激動的小姑娘,轉向七鷹︰這七個人是他從未曾見過的,不過玉旒雲的細作死士他哪能個個都認識。「內親王有什麼交代麼?」

「內親王……」似乎是因為天色太暗,七人都用力地盯著石夢泉的臉。片刻,應老大才道︰「內親王也是才知道趙王有此計劃,時間倉促,她來不及應對,所以只是讓我等前來協助將軍。」

「這樣……」石夢泉撫著眉頭,忽然命令道︰「來人!給我傳令下去,叫全軍所有人到大校場去集合,我要看他們操練。」說時,自己已經舉步朝大校場走,邊走還邊繼續命令道︰「所有人不用披甲冑也不帶兵器,我只要看隊列和拳腳。半個時辰之內不到的,軍法處治!」

「是!」士兵們答應著,分頭跑去。

七鷹和愉郡主連忙跟上石夢泉。「你要干什麼!」愉郡主著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叫人操練?」

而石夢泉卻是不應,招呼上一隊親兵略吩咐了一番,就大步流星趕到大校場,負手在那兒等著各營士兵到來。

東台大營完全是據險以守,所以駐軍一共五千人,東面和北面為主要防區,各五個分營,每營三百五十人,南面和西面則各有一個分營,每營亦是三百五十人。中軍主營最大,駐軍八百人。由于主營和大校場最近,所以主營的兵士是最先來到的。接著,西營、南營和東面營盤的士兵也陸續趕來。半個時辰期限到時,只有北一營的士兵還未來。

「將軍,北一營離校場最遠,要不要等等他們?」東二營的領軍副督尉問。

「我說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就要到。」石夢泉嚴肅地,「軍令如山,難道在戰場上也叫敵人等你嗎?」

這副督尉討了個沒趣退到一邊。恰在這時,一陣稀哩嘩啦的甲冑兵器撞擊之聲,北一營的士兵匆匆地趕來了。

在只穿著常服的陣列里,這一對全副武裝的人馬分外顯眼。「卑職何銘率領部眾來遲了,請將軍懲罰。」領頭的副督尉跪了下來。

「不錯,我是要罰你。」石夢泉道,「我命令里說不著甲冑不帶兵器,為何你的部下這副裝束?」

「啊……」這個叫何銘的副督尉愣了愣,「倉促之時,也許是屬下把傳令兵的話听錯了。屬下只想,既然是操練,應該是要全副武裝的,所以……」

石夢泉一擺手,打斷了他後面的解釋︰「你不用說了,不管是不是你听岔了,現在已經錯了。按例,罰你一個月的奉銀。今夜你們營的操練也不要你指揮。」

「是。」何銘不敢爭辯,但臉色極其難看。

石夢泉又令道︰「北一營,你們立刻就地放下兵器、解除甲冑。今夜的操練,你們直接听我指揮。」

「是。」北一營的士兵們依令而行。

東台大營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從前玉旒雲和石夢泉帶著操練過的,紀律嚴明行動迅速。不多時,五千士兵已經在大校場上列隊完畢。石夢泉便按照日常隊列和拳腳的操練步驟讓大家演練起來,一時間,口號聲和虎虎的拳風響徹山坳。

愉郡主急得直跺腳,連聲問七鷹道︰「這……這可怎麼辦?他到底要干什麼啊?既然把人叫來了,就應該審查奸細。子時一到,就來不及了!」

七鷹的心里卻是雪亮的︰趙王想要讓東台大營出亂子,然後從這里拉出一支人馬假裝攻打京師。雖然是假裝,但這支隊伍的人數不能少,否則這戲未開鑼就塌台了。但如果一個營盤一個營盤地收買人來組織隊伍,既麻煩又容易走漏風聲。最容易的方法是收買一方指揮官,然後把一隊全不知情的士兵稀哩糊涂地拉出去。行動定在今夜子時,算來也沒有多少時辰了,石夢泉卻偏偏來個全軍集合操練,這位被收買的軍官為怕暴露,必須要出現在校場,然而他不能讓士兵們赤手空拳地去攻打京城,故必須要帶著全副武裝的人馬來,然後設法按照原計劃行事。以為可以僥幸蒙混過關,結果這全副甲冑將他出賣。

「叛軍」攻打京師,這最迫切的危機就在短短的半個時辰中被化解了。石夢泉如此沉著機智——七鷹交換著眼神,有的贊許,有的則頗為感慨。

不過,其余的危機呢?趙王擬訂了這樣一個步步為虛的計劃,想必也清楚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不可能達成最後的目的。因此像趙王這樣的老狐狸,決不會把寶全押在同一個地方。估計他的上策是,一切順利,「叛軍」攻城,禁軍奸細乘機刺殺皇帝——如今何銘暴露,此計自然不成;中策是「叛軍」雖不能攻城,但是東台大營大亂,石夢泉難辭其咎,被招回京,則東台大營兵權可重回趙王之手——如今五千軍士齊集大校場,要以訛傳訛引發騷亂也幾乎不可能,因此中策也落了空;便只有下策了——應該是演出那一場「黃袍加身」的鬧劇,然後以石夢泉身世可疑為由,將他調回審查,則同樣可以設法控制東台大營的兵權!

準備唱黃袍加身的那幾個小丑在何處呢?他們四下里搜尋——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過了子時,也許這些人就會放棄原計劃。若那樣,雖可確保這一晚的安寧,卻讓奸細繼續藏匿,難保他們沒有後備的計劃,則成為心月復大患。

愉郡主則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擰著康申庭的胳膊道︰「死奴才,你快交代,我父王買通的其他奸細在哪里?」

康申庭如何認得出來,雖然胳膊疼,卻不敢出聲討饒,只吸溜吸溜地直吸冷氣。但正這時候,他一抬頭,看見校場正北面的旗桿上不知何時那東台大營的旗幟被人換下了,現在一面明黃色的舒家老鷹旗正獵獵飄揚。他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七鷹也注意到這異狀——這些奸細恁大的本領,幾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動的手腳!

很快,石夢泉的近衛親兵、中軍主營的兵士都看到了飄揚的老鷹旗。整齊的拳法套路被打亂,口號中也開始夾雜上了驚訝之聲。石夢泉仿佛渾然不知,依然指揮著操練。

「將軍!」西營的隊伍里忽然有人響亮地叫了一嗓子。如此清晰,引得周圍的人都朝那邊望了過去。只見有十來個士兵跑出了隊伍,為首的那個手中抱著一團金燦燦的事物。

「啊呀,那是……」愉郡主意識到那必然是所謂的黃袍了,想要沖出去阻止,但已來不及。十個士兵在眾人驚詫的注視下跑到了石夢泉的跟前,打頭的將手一抖,果然就展現出一襲明黃九龍袍︰「天下原是舒家的,我等誓死支持將軍取回舒家天下!」說著,就要把那龍袍披到石夢泉身上。

石夢泉身手敏捷,輕輕一閃就避開了︰「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天下本是舒家的!」為首的士兵又高聲道,「將軍今日集合我們在此,不就是要一同攻下西京,奪回舒家天下嗎?我等都是舒家軍的後人,而石將軍你是舒家僅存的血脈,我等誓死支持將軍報仇雪恨!」

「誓死支持將軍!」其余的人也呼道。

這樣的話語喊出,校場上的士兵無不驚愕,有的回身望那老鷹旗,有的則盯著石夢泉看他是何反應。而石夢泉好像全然未料到有此一變似的,皺眉呆立著。

被罰立在一邊的何銘看到事有轉機,心一橫,呼道︰「不錯,天下本姓舒——蕭家娘子舒家走,斑鳩佔了喜鵲窩!石將軍才是真命天子!」

他這一句叫了出來,那邊北一營隊伍里又有不少響應的人。而東二營、東三營的隊伍里則有人叫道︰「這是謀反!快把反賊拿下了!」于是,局面更混亂了。

「這個混蛋!」愉郡主氣得恨不得沖上去踢他兩腳。但細一想︰這時最重要的是向士兵們澄清一切,揭穿她父親的陰謀,這才能幫石夢泉穩住局面!于是邁步要往校場中走。不過應老大卻拉住了她︰「郡主,不要添亂。」

「我不是要添亂,我要幫忙!」愉郡主掙扎著。

「把何銘給我拿下!」驀地石夢泉厲聲斷喝,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剎那斬斷擾攘。

何銘一愣,旁邊兩個石夢泉的近衛親兵已經撲上來反剪了他的手臂。幾乎就是同時,其他的親兵們沖到了校場中央——滿場兵士,唯獨他們是全副武裝的——輕而易舉就把西營那幾個獻黃袍地押下。石夢泉手伸手點向面前的北一營,將方才附和何銘的幾個人一一指認了出來。他點一個,親兵就上前逮捕一個。眨眼的功夫,有二十來個奸細被拉出了隊伍。接著石夢泉又順次走過東二、東三營。見他伸手,士兵們先全都噤若寒蟬,繼而又有人道︰「剛才是他在帶頭起哄!」一時間,「是他」「是他」的揭發聲不絕于耳。

石夢泉一揚手︰「我相信有些人出聲是唯恐天下不亂,有些人則是當真擔心叛徒造反。現在硬要追究,恐怕追究到天亮也完不了事,還說不定會造成許多冤獄——把東台大營鬧個底朝天,不正是奸人的計劃嗎?」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安靜了下來。

石夢泉道︰「最近這兩句莫名其妙的打油詩和這個老鷹圖案四處流傳。我來到東台大營的時候已經一再重申,軍人的職責是上陣殺敵,保衛我大樾國的百姓社稷。傳謠言、說閑話,這是市井小民三姑六婆的娛樂,不可以在軍營里出現。尤其,說些蠱惑人心的話,那就不僅是違反軍紀,而是圖謀不軌意圖動搖軍心了——舒鷹,舒鷹——你們哪個來參軍的不知道大樾國的規矩?不要說是舒鷹的後人,就是隨便一個姓舒的,或者有據可查跟舒鷹沾上關系的人,都決不可參軍,更不可以帶兵。舒鷹這個名字是隨便在軍隊里可以拿來開玩笑的麼?」

士兵們垂著頭,趙王收買的那些擔憂著自己的前途命運,而其他的人則反省著近來對謠傳的熱衷。

「把那面旗子給我降下來。」石夢泉命令親兵。

那兵士應聲而去,不時就把明黃色的旗幟交上。石夢泉又把那件龍袍也拿來,兩樣一齊用火把點燃︰「這個鬧劇我希望到此告一段落——現在被抓出來的肇事者,我決不姑息,明日就送到兵部發落。僥幸沒有被抓出來的,希望你們就此回頭——只要回頭,我既往不咎。畢竟,我們的敵人是北方的蠻族和大青河對岸的楚國。自己起內訌,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這句一語雙關。其實這是一個多麼簡單的道理呢?士兵們應該能明白吧?他想,如果趙王也能明白該多好?只是,趙王是不可能明白的。人說高處不勝寒,其實是高處的浮雲太多,那兒的人容易被遮住眼楮。他瞥了一眼愉郡主,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重又轉回頭,對士兵正色道︰「今後在我的軍營里,不準再有人提到舒鷹或者什麼神秘老鷹圖案,否則以謀反論處,決不再留情面。听清楚了麼?」

「清楚!」士兵山呼應道。

「好,今天辛苦大家了。」石夢泉道,「各營由副督尉領回去休息。北一營沒有副督尉,由三個百夫長合作負責,明日晨操不可怠慢。我會親自去檢查。」

「是!」各營的軍官領命,按著次序一一把隊伍撤出了大校場。

最後離開的自然是中軍主營的隊伍。他們本是由石夢泉直接領導的。「你們再多辛苦一些。」石夢泉道,「今夜多加一百人值勤。要在主峰上密切注意各營動向,如果有變故,中軍立刻集合,必要在大營之內把騷亂解決。」

中軍的軍官們頓首領命,幾個百夫長迅速地議定輪值順序,也有秩序地率領部下離去。

這時就只剩下近衛親兵、七鷹、康申庭、愉郡主和石夢泉了。愉郡主看著一場動亂被平息于未然,渾渾噩噩仿似在夢中,直到眼前都開闊了起來,才醒轉。兩天了,她幾乎水米未進,在西京躲避王府的耳目,後來又跟著七鷹在榛雲山中披荊斬棘,她渾身上下的傷口不知有多少道。任務終于完成,她才終于感覺到疼,感覺到餓,感覺到累——這時她已經連痛哭一場都不去想了,只是看著石夢泉鎮定的臉,笑了笑,覺得身上一松,「咕咚」栽倒了下去。石夢泉嚇得連忙將她扶起,但見她呼吸平穩——不是暈倒,而是睡著了。

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讓親兵帶愉郡主回營休息,又把康申庭押去看守起來,石夢泉才得了機會同七鷹說話︰「請諸位轉告內親王,我之前已知道有人散布關于舒鷹的謠言,只是……」只是他怕像在南方七郡時那樣,未能洞悉玉雲的計劃,反而幫了倒忙,所以對舒鷹事件的處理未免太過听之任之。但這些沒必要和玉雲說。「總之,是我疏忽了,請代我向內親王道歉。」他道,「另外,也要多謝內親王及時讓各位前來相助,否則今日要出大亂了。」

「我們也沒有能幫上什麼忙。」應老大道,「還是石將軍沉著應對才化解了危機——方才升起的那面老鷹旗其實是將軍的誘敵之計,是也不是?」

「讓幾位見笑了。」石夢泉道,「這幾天老鷹標識泛濫,那面旗幟是我三天前沒收來的,未拿定主意是否銷毀。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石將軍果然機智。」應老大道,「不愧是……不愧是內親王的得力助手。」

「過獎了。」石夢泉心中有點奇怪︰玉雲手下應該極少有恭維奉承之人啊!

「將軍覺得,舒鷹這個傳聞真的禁得掉麼?」應老三問道。

「請回復內親王,我只能盡力而為。」石夢泉道,「編造傳聞的人一天不扳倒,總會編造出新的傳聞來。」

「你對舒……舒鷹的事難道……」應老二才開口,已被應老大截斷了︰「石將軍,既然任務平安完成,我等就要回去向內親王復命了。我們後會有期吧。」

「後會有期。」石夢泉抱拳。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和自己斗法就是困難……唉……我依然十分不滿意……不過估計再這麼改下去,到明年也沒有結果了……所以先放上來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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