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 56第55章

作者 ︰ 竊書女子

事情並不如玉旒雲所願。♀邊境上的鄭軍不知是二皇子還是那皇叔的隊伍,不過是出來繞一圈,以示自己膽大,一見到樾軍出現,立刻調頭跑得比兔子還快。畢竟兩國有停戰協議,鄭國既割地賠款,樾國不可無故出兵。樾軍只能望著對手留下的一路煙塵罵了幾聲「縮頭烏龜」。可是,當這邊樾軍才一轉回營地,那邊哨兵又飛跑來報,說是鄭人又跑來邊境上了,這次還擺出了許多靶子,在演練箭法,但偏偏士兵們都射不中,月兌靶的箭許多都飛到樾國境內。

鄧川大罵︰「豈有此理。玉將軍,讓我去教訓教訓他們。」就領了一隊人馬折回邊境上去。豈料他的旗子才在地平線上出現,那邊鄭人又逃之夭夭。氣得鄧川拿過弓來,「呼呼」也朝鄭人那邊放了兩箭。他射得很準,全都扎在靶子上,那扛著把子撤退的士兵嚇得兩腿發軟,跌坐在地上。

鄧川這才解了氣,回來向玉旒雲報告。玉旒雲冷笑道︰「居然弄些小孩家的玩意兒,鄭國這伙皇親國戚也真有出息。咱們不要理他們,崗哨加強戒備,其他人勤加操練。只要他們敢過國境來,包準有來無回。」

鄧川得令,照樣去辦。到這日黃昏之後,鄭人又到邊境上來了好幾次,但是哨兵只當他們是唱大戲,並不理會。

這夜,玉旒雲住在總兵府中——她雖然以範柏的名義發出軍令,但實際已經接手了富安防務,自然要坐鎮總兵衙門。張至美夫婦劫後余生,也搬到總兵府中暫住。兩人都來感謝玉旒雲救命之恩,大家客套了一番,听到初更鼓響,就告辭回房。玉旒雲捻了捻燈,打算再讀讀書,就對石夢泉道︰「我看你還是早些回船上去——那一船的無價之寶,我可不放心別人看著。」

石夢泉道︰「也是。」想了想,又道︰「大人,你看鄭軍會不會是跟咱們玩‘狼來了’的游戲?特特要等咱們放松警惕,然後攻其不備?」

玉旒雲道︰「兵不厭詐,當然是有可能。不過他們打過來了,不是正好被咱們消滅?」

石夢泉道︰「只是,這樣虛虛實實,不知道他們究竟是真的想攻過來,還是在消耗咱們的精神。哨兵終有厭煩的時候,那就麻煩了。」

玉旒雲道︰「那你看要如何?」

石夢泉道︰「雖然兩國有約在先,但是他們這樣一再挑釁,就咱們當真打過去,也落不了什麼話柄。何況,黑夜之中,怎能看出是誰先動的手?我覺得應該先發制人。」

玉旒雲道︰「雖是這樣,不過……」她笑了笑︰「要是一夜之間就把鄭軍給滅了,範柏這小子未免功勞太大,而且也用不著從瑞津調救兵來了——你別忘了,現在是範柏在打仗,不是你我。就有小小失利,也無不可。」

「可是,」石夢泉道,「如果存心讓鄭軍佔上風,我軍將士的傷亡豈不是……」

玉旒雲道︰「這個我也考慮到,所以才猶豫不定。」

才說著的時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陣嘈雜,有人嚷道︰「走水啦!走水啦!」兩人急步搶出來看,見總兵府外火光沖天,攔住一個兵士詢問,知道只是城東的一片廢宅而已。

「糧草在什麼方向?」玉旒雲問,「小心風大波及糧草。」

士兵道︰「糧倉在城西,離得很遠,不會燒到。」

玉旒雲點點頭,叫他快去幫忙救火,自己和石夢泉對視一眼,都想︰這個是意外,還是人為?若是人為,是範柏的狐群狗黨在作怪,還是鄭軍?

他們在院子里遙遙望著北方,兵士撲救得力,沒多久,那邊的天空就黯淡下去。有人前來回報,說是未見到縱火的痕跡,應該只是天氣干燥,自然起火。玉旒雲道︰「無論如何都還是小心為上——注意巡查糧庫,千萬不可出差池。」又叫石夢泉︰「你還是回船上去吧,那些東西可燒不得。」

石夢泉答應著,方要出門,忽然見到南邊的天空又亮了起來︰「哎呀,那不是碼頭麼?」

顯見這並非意外了,玉旒雲一跺腳︰「還不快去救火?」自己也大步出門,然而到了門口,又停下︰「等等,不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糧草庫不可疏忽,先帶著水桶到那邊去,以防萬一。其他的人,且隨我去碼頭。」

當下便分開行事。玉旒雲同石夢泉趕到了港口,見灣內舊船已經燒成一片,大青河化為火海,根本就辨不出他們的那艘福船停在何處。而且水上救火不比陸地,兵士們連落腳之地都無,只能從岸上和棧橋上向力所能及之地潑水。然而火勢之猛,豈是杯水所能滅,大家雖然竭盡全力,還是只能眼巴巴看著船只燒成灰燼。

玉旒雲真是既心疼又憤怒,看著濃煙滾滾的水面,沉聲道︰「什麼人做的,要被我揪出來,也要將他燒成灰燼!」

只有石夢泉知道那只船有多麼重要,看著水面上殘余的桅桿龍骨,想著他們從西瑤千辛萬苦帶回來的火炮就這樣沉入水底,實在心有不甘。只不,他想起當日卓思遠讓自己驗看物品,除了火炮之外,另有兩箱火藥——卓思遠說過,這兩箱並非彈藥,只是煙花,他們到西京向慶瀾帝展示新炮時,可以填充在炮筒之中,這樣既安全,又新奇,慶瀾帝一定喜歡——如果這兩箱火藥點著,剛才應該發生爆炸才對啊!

他心里便起了一絲希望,睜大眼楮在河面上仔細搜索,濃煙稍稍散去,就看到河中央有一個漆黑的影子。「大人!」他興奮地叫了起來,「我們的船在那里!」

玉旒雲一看,果不其然,應是西瑤水手發覺港口失火,就立刻起錨航行到了河中央,這才免遭滅頂之災。失而復得,使她心下大喜,不過卻說出一句怨毒無比的話︰「跟我斗!」一語比深秋的風還冷,鄧川就站在她身邊,本來被大火燻得滿頭大汗,這時都不禁打了個寒噤——這幾天來他看到的玉旒雲畢竟不是真正的玉旒雲。

「玉將軍!石將軍!」路上邵聰乘馬而來。大家見他馬後拖了個人,一路行來已經頭破血流,卻是樾軍服色。「將軍!」邵聰下馬把那人往前一推,「這小賊在糧倉邊上鬼鬼祟祟,我們叫他過來問話,他拔腿就跑。我把他抓住一看,竟帶著火石、火油,顯然是想燒糧草。幸虧將軍有先見之明,叫我們嚴加看守,才沒有被他得逞。」

玉旒雲走到跟前,一腳將那人踢翻,讓他仰視著自己避無可避︰「我要問你是什麼人,你一定不說,所以留著你也沒什麼用。」說時,「唰」地拔出了劍來,朝那人當頭砍下。

那人大概早就準備好了會落入敵手,然後有嚴刑拷打,他一定抵死不泄露半句,只要能熬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豈料玉旒雲連話也不問,直接就一劍砍來,他不禁嚇得把什麼「視死如歸」「寧死不屈」都忘了,本能地舉手護頭,呼道︰「饒命——我是鄭國人!我是二皇子的人!」

玉旒雲的劍就停在離他胳膊不到一寸的地方。「鄭國人啊。」她陰陰地一笑,「原來鄭國的細作這麼沒出息,嚇一嚇就全說了——來,看這人也沒什麼用,咱們樾、鄭兩國睦鄰友好,就把他送過邊境去,順便告訴他們二皇子,以後別派這麼個嘴巴不牢靠的人來當細作,簡直就是瞧不起我們樾軍嘛!」

這鄭國人一听,若把自己送回去,又說自己嘴巴不牢靠,豈不就是要讓二皇子取他的性命麼?他雖恨玉旒雲陰險狡猾,但是落在人家手里,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磕頭道︰「小人招了,什麼都招——」原來鄭軍知道無法和樾軍硬拼,于是計劃搞些小規模的破壞,亂人陣腳,他和好幾個鄭國士兵這次前來的目的就是要燒糧草,不過為了分散樾軍的注意力,就先在別處放幾把火,等到軍營中混亂起來,再燒糧倉。♀

「你倒挺老實的嘛。」玉旒雲道,「那你們所謂在‘別處放幾把火’除了城北和碼頭之外,還有什麼地方?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怎麼來的,又打算如何回去?」

她本以為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已經把這鄭國人制服,豈料這人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垂頭看著地面。

「怎麼?」玉旒雲道,「你現在又不怕死了?」

那人道︰「小人的確是怕死,所以才泄露了軍機大事,成了鄭國的罪人,今後有國歸不得。但是小人死,是小人一個人的事,如果我今交代了其他人在何處,如何來,又如何去,就是把他們也交到了大人的手中。那小人今後就是活著,也跟死了沒什麼分別。所以,小人還是求大人賜我一死吧。」

玉旒雲挑了挑眉毛︰「有意思。把他押下去,加強巡邏。我們回總兵府!」

一行人回到了總兵府,哨兵老遠就迎了上來︰「將軍,又抓了個奸細。」

玉旒雲問道︰「哪里抓的?」

哨兵道︰「書房里。」

玉旒雲愕了愕︰「書房里?」

哨兵道︰「屬下們巡邏到那里,這人自己開門出來,說要見您,又說他是鄭國人。現在他就在書房等您。」

「豈有此理!」鄧川罵道,「還不把他押來?」

「哎——」玉旒雲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夢泉,走——」便和石夢泉一起到了書房。

進門就看到一個四十來歲的儒生,中等身材,相貌平常——其實說他相貌丑陋也不為過,山羊胡須,掃帚眉,獅鼻大嘴,一雙小眼楮卻射出精光來,像是暗夜中的老鼠,又像是潛伏的毒蛇。玉旒雲皺皺眉頭,咳嗽了一聲。

儒生即朝她一揖︰「郭罡拜見玉大人。」

玉旒雲手撫劍柄︰「你說什麼?這里是範柏範總兵治下,哪里來的什麼玉大人?」

郭罡道︰「玉大人的一場兵變干淨利索,範柏那窩囊廢早就成了您的階下囚,玉大人何必還要隱瞞身份呢?」

玉旒雲叫石夢泉掩上了門,自己朝郭罡走了兩步,冷冷地上下打量他︰「你也是鄭國二皇子的部下?消息倒是很靈通啊!」

郭罡拱了拱手︰「多謝大人夸獎。老夫在總兵府中已經潛伏許久了。」

「哦?」玉旒雲道,「今天的這些火也是你叫人放的?」

郭罡點頭︰「正是老夫所為。」

玉旒雲的劍「嗆」地出了鞘︰「你膽子倒不小。」

寒光閃閃就架在郭罡的脖子上,常人早就嚇軟了腿,他卻面色如常,道︰「成大事者若是膽小如鼠,那麼大事豈不成了鏡花水月?」

「成大事?」玉旒雲輕輕地挽了個劍花,但是並沒有把劍收回去,而是端詳著劍身,以及自己在那一線白亮中的倒影。「你既然是為了成大事,怎麼不一早殺了範柏奪下這座城來,到時你主公就可以登上王位?」

郭罡道︰「二皇子登上的不過是鄭國王位,能不能坐得穩猶未可知。就算皇叔和其他皇子罷手不爭,玉大人他朝揮師東進,鄭國不復存在,他的王位也就化為烏有。花了這許多功夫,死了這許多人,卻得來一座沙上的堡壘,實在有點不值。」

玉旒雲冷笑了一下︰「我樾、鄭兩國早有和約,鄭國沒有違反和約,我軍為什麼要揮師東進?何況,我又不是帶兵的將領,就算要東進,也跟我沒關系。」

郭罡道︰「鄭國只余半壁江山,憑什麼跟樾國平起平坐談和約?什麼停戰協議,還不是樾國願意停就停,願意戰就戰的麼?只不過,要將鄭國徹底拿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放眼樾軍上下,除了玉大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玉旒雲負著手,到桌邊坐了下來,用劍隔桌子遙指著郭罡,道︰「你不用吹捧我。我可不吃那一套。你跑來說這一通話,到底是為了什麼?」

郭罡看了看石夢泉,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玉旒雲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也就應該知道他。有什麼事情你如果不敢當著他的面講,在我面前也大可不必講了。」

郭罡道︰「是麼?老夫听說金銀珠寶可以送人,美女妖姬可以分享,不過從沒听說過權力也可以容他人染指的。」

「廢話!」玉旒雲將劍擲了出去,幾乎是貼著郭罡的耳朵飛過,「咄」地一下釘在了門上,「你不用拿些挑撥離間的話來激我,你愛講不講,我沒有功夫在這里跟你耗著!」

「大人……」石夢泉只是擔心郭罡會威脅玉旒雲的安全,所以才不肯輕易離去,看眼下就要鬧僵了,生怕錯過了什麼大事,因道︰「我還是退出去,就在門口……」

「不用!」玉旒雲道,「我們兩個十幾年來何曾分開過,豈能因為這個人幾句鬼話就改變?」她對郭罡厲聲道︰「你要說就說,夢泉是一定要留在這里的。我現在數到三,你不說,我只好叫人來拉你下去了。一,二,三——」

她「三」字出口,郭罡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她。玉旒雲卻絲毫不為其所動,高聲令道︰「來人,把這奸細給我押下去!」

外面衛兵得令而入,立刻將郭罡反剪了手臂。郭罡搖頭嘆道︰「我以為玉旒雲非池中之物,原來也不過如此……」

玉旒雲絲毫不被他激將,緩步走到門前,拔下長劍收回鞘中︰「我玉某人是不是池中之物,用不著你來操心。你馬上可就成了‘籠中之物’——我奉勸你來和別人談條件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郭罡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更顯得雙眼光芒詭異︰「大人這話說的好。今夜星光如此可人,大人應該到總兵府的後花園游玩一番。等到過了子時,老夫怕大人會後悔。」

玉旒雲眯起眼楮︰「是麼?那就多謝了——押下去!」

衛兵帶著郭罡走遠了,石夢泉道︰「大人,你看這人究竟是何企圖?」

玉旒雲「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來替鄭國人談什麼條件的,就是來投誠的。我看投誠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過他惹人討厭。」

石夢泉知道她發火都是因為郭罡想要支開自己,對這份情已是心領了,恐怕她沖動之下誤了事,因道︰「其實方才我就走開也無所謂的,也許這姓郭的當真有什麼重要情報?」

玉旒雲道︰「你願意避開,那是你的事。但這人前來投誠,竟然要挾于我——假如我真的收了他,將來豈不是都要受制于他?哼,他想得倒美。我反將他一軍,他不是乖乖地透了口風——什麼到後花園游玩,你想是什麼意思?」

石夢泉道︰「那總得去後花園看看才知道。」

當下兩人就來到了總兵府後花園。

這夜其實天陰,天上布滿了雲彩,連一絲星光也不見。兩人全靠燈籠照明,才不至在後花園的石子小徑上摔倒。範柏上任之後搜刮當地民脂民膏,將官邸修建的行宮一般,兩人看這後花園,亭台樓閣,假山池塘,和段青鋒太子府的花園也差不多了。只不過秋冬之交萬物蕭索,才看不到奇花異木。

玉旒雲不禁有感而發︰「老百姓搜刮完了,下一步大概就是要克扣軍餉了吧?到時把士兵都餓得頭暈眼花,鄭國管是什麼二皇子還是皇叔,都可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石夢泉道︰「幸虧你把範柏治了,只要肅清軍紀,相信不久百姓也會返回家園。」

玉旒雲笑了笑︰「那是不錯——不過我擔心的是咱們在瑞津的隊伍。上梁不正下梁歪,範柏是這樣,呂異能好到哪兒去?劉子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日攻破鐋國,他立刻想縱兵三日——我看瑞津的商家大概已經過不下去了,咱們的士兵……」

石夢泉想起自己當初將營中所有之物登記造冊,為的是防備劉子飛和呂異侵吞財物污蔑玉旒雲。這兩個人不能揮霍已有之物,只能從外頭找些新錢來花,這是當時沒有考慮到的。

「不知姓郭的到底跟我們玩的什麼花樣?」已經走到了花園深處,依然沒有發覺任何異常。玉旒雲走進一座涼亭,四下望望。

亭子當中有一口井,琉璃雕花井闌甚是華麗。她將燈籠提近了看看︰「範柏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可惜是口枯井。」石夢泉道。那井底漆黑一片,並不見燈籠的倒影。

「哎呀——」他二人的燈籠撞在一處,玉旒雲的那一盞從鉤子上月兌落,直落進了枯井去。

「是我笨手笨腳……」石夢泉連忙道歉。

玉旒雲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既然笨,就吃我一掌——咦,你看!」她指著井里。燈籠落地之後就燃燒了起來,一團光輝剛好可以照亮井下,這時可以分明地看到井壁上有一個一人來高的洞。

莫非範柏在府里還挖了秘道?「立刻叫人下去查!」玉旒雲命令。

不時,就招了十多個衛兵來,帶著鐵鉤繩索爬下井去。過了總有一柱香的時間,才又上來,道︰「啟稟將軍,這下面的確有一條秘道。里面分岔極多,也不知每一條岔路通向何處。如果將軍要徹查,恐怕得多派些人手。」

玉旒雲皺眉想了想︰「現在什麼時辰了?」

鄧川道︰「就快三更天了。」

子時,子時!玉旒雲想起郭罡的話,雖然還不甚確定,但是命令道︰「底下人全部給我上來——拿火油來!」

眾人不知他是何意,但是早在翼水一戰就曉得她的厲害,立即照辦。火油拿來後,玉旒雲又吩咐大家熄滅燈籠、火把不要出聲。眾人按她吩咐而做,在井邊靜靜地呆著,不多時,傳來了三更鼓響。

這時,又听得井中有一陣悉唆之聲,似乎是鬧耗子。然而玉旒雲「倏」地一下跳了起來,搶過衛兵手中的火油整桶倒了下去。「點燈!」她命令。

火把、燈籠瞬間齊齊亮起。石夢泉舉火一照,只見井中有好幾個樾軍服色的軍士,被火油淋了滿頭滿腦,又驟然被強光照射,睜不開眼來,狼狽萬分。這些人知道自己的行蹤暴露,倉皇轉身要朝秘道中逃。

「想活命的就站住!」玉旒雲厲喝,同時將火把探入井內,「再跑我就點火了!」

井下的人怔了怔,想,反正都是死,不如一搏!一頭扎進洞里,離開了眾人的視線。鄧川大罵︰「果然是不想活了!」就要把火把丟下井去。

「等等。」玉旒雲攔住他,「讓他們跑一會兒再點火。至少尋著那火燒的痕跡可以知道是朝那個方向走的。」

鄧川一想,果然有理,就擎火把守在井邊。

「看來這些是鄭國人。」石夢泉道,「大人,郭罡既然知道他們要從這里上來,就應該還知道其他計劃。要不要找他來問問?」

玉旒雲點點頭,叫人去把郭罡押上來問話。

士兵去了一遭,還是一人回來復命︰「啟稟玉將軍,那姓郭的不肯前來,非要將軍自己去見他。」

「豈有此理!」鄧川道,「那你怎麼不把他拖過來?」

士兵道︰「屬下拖了,可是那老家伙倔強得緊,說假如將軍不去見他,他寧肯咬舌頭自盡死在牢里。」

我先將他一軍,他又來將我一軍,玉旒雲恨恨地想。「見就見。」她道,「夢泉,咱們走。」

石夢泉想這郭罡脾氣古怪,如果自己陪在玉旒雲身邊,他必然又要說「單獨」相談,而玉旒雲也是個擰脾氣,決計不肯讓自己離開,難免要鬧僵,恐怕誤事。因道︰「大人,這花園中或許還有其他古怪。我想帶人好好搜查一番,省得在姓郭的招供之前又出其他狀況。」

玉旒雲想想,的確如此,就同意了,自己一個人來見郭罡。

她到了地牢里,見郭罡好整以暇地坐在草鋪之上,正閉目養神,那份悠閑之態,讓玉旒雲立刻感覺自己是「三顧茅廬」來請這丑八怪。

好哇,她想,我且要殺殺你的銳氣!因咳嗽了一聲,在牢門上踢了踢,道︰「郭先生,這個籠中之物做得還挺舒心吧?」

郭罡眼也不睜︰「老夫也不是沒坐過監牢。天下若沒有明主,在什麼地方都跟在監牢里差不多。」

玉旒雲冷笑道︰「明主?就是你的主公二皇子了吧?你為了他竟挖出一條這麼長的地道來——不知這躲在地下見不得光的,算是什麼明主呢?」

「大人說了一句話,竟有兩個錯——」郭罡道,「二皇子根本算不得明主,而這地道也不是老夫挖的。」

「你叫人替他挖,還不是一樣?」玉旒雲不服輸。

「二皇子今年之有一十八歲。」郭罡道,「這條地道卻挖了五年之久,若是為他而做,豈不是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想著要來此地放火?」

「挖了五年?」玉旒雲先是驚訝,但想到士兵說那地道縱橫交錯,的確不可一朝一夕就完成,于是就好奇道︰「五年前是什麼人挖的?」

郭罡听她不再亂擺架子,而是認真和自己問話就睜開了眼,道︰「五年前這里是壽康侯的府邸。他為人風流,妻妾成群,卻還信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出門去尋花問柳。他有一本《尋芳冊》,按照冊子輪流光顧各處,又覺得走街串巷不夠有趣,所以就命人從府中挖地道出去,達到冊子上每一個女子的家中。」

竟有這等下流無恥之人,玉旒雲想。「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郭罡道︰「我早年也曾是壽康侯的幕僚,當然熟知他的事跡。」

「原來是這樣!」玉旒雲忍不住出言諷刺,「你的‘明主’是個喜歡鑽地道偷別人老婆的人。」

郭罡並不生氣︰「有道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選擇主公,豈有一開始就知道他的明主的呢?總要賓主相處了一段時間才能判斷。況且,就算是有些人是明主,也不見得對投奔之人皆收諸門下,所以有需要侍奉不同的主公,一步步靠近那位明主吧?」

這是什麼道理?玉旒雲素沒有听過。「所以你就從壽康侯的門下跑去二皇子的門下?」

郭罡搖頭道︰「非也,非也。老夫從壽康侯的門下到了大將軍曹猛帳下,做了他的軍師。他能有後來的地位,老夫也該有一份功勞。可惜,翼水一戰他不肯听老夫的提醒,結果被玉大人斬殺。」

功勞就是你的,戰敗就是人家的不對,玉旒雲無聲冷笑︰「這之後你又投奔了誰?」

郭罡道︰「這之後老夫就有投奔玉大人之意,不過大人南征北戰,老夫雖然到了落雁谷,卻無緣見到。結果就跟著楚軍的隊伍到了楚國。」

「楚國不也挺好?」玉旒雲道,「楚國不是有程亦風麼?他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去投奔他,前途豈非一片光明?」

「程亦風乃是一介書生腐儒。」郭罡道,「做官做到他那個位置,又得全國百姓擁戴,當將那沒用的皇帝取而代之。他現在搞新政搞得一頭勁,卻不把那絕對的權力抓在手中,遲早會被人踢下來。而且,楚國這條破船,他再怎麼修修補補,也只能讓其暫時不漏水,終究還是要散架的。」

听他這樣評價程亦風,玉旒雲有些意外。

郭罡繼續道︰「所以老夫又從楚國回來鄭國,恰好先王駕崩,二皇子和皇叔爭奪王位,說道誰能戰勝樾軍誰就可登極為帝。老夫就做了二皇子的謀士。」

玉旒雲冷笑︰「你就將壽康侯的地道出賣給了二皇子,讓他好派兵來富安?」

「非也,非也!」郭罡道,「老夫將這個秘道賣給二皇子是為了將他賣給玉大人,以此做老夫的敲門磚,好拜到大人帳下。」

玉旒雲哈哈大笑︰「郭罡啊郭罡,你是郭半仙麼?怎知道我玉某人打獵散心一定來到這里?或者你只是蠢鈍無比,在這里守株待兔,正好遇上了我?要是我不來,你有一條秘道卻遲遲不那富安拿下,你怎麼向你主公交代?」

郭罡毫不發怒,拱手道︰「老夫不是半仙,老夫靠的是計算——玉大人自大青河之後被招回宮,部眾留在瑞津。表面上看來,大人是高升做了領侍衛內大臣,實際是被削了兵權。個中原委老夫雖然還不清楚,但是老夫知道,大人一定不會甘心在宮中帶領禁軍。你收回兵權是遲早的事。而最簡單的方法,無非是發動一場對鄭國的戰爭,自己成為主帥,就可以名正言順奪回瑞津的部隊。所以老夫就等在這里助大人一臂之力——老夫並不知大人究竟何時會來,所以唯有時時從秘道前來查探。這也並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堅持不懈才對。」

玉旒雲听他一語道破自己的計劃,先是驚訝,接著又慶幸︰好在這家伙自投羅網,否則他跑去投奔了趙王,我豈不前功盡廢?

「秘道是只有花園一個出口麼?」她問。

郭罡道︰「這間總兵府里只有那一個。不過富安城里還有七個出口。邊境那邊還有十三個出口。」

這麼多?玉旒雲暗驚︰我得先把富安城中的出口先堵死再說。因道︰「城中的另七個出口在何處?」

郭罡道︰「城南碼頭喬家宅、趙家宅,城西糧草庫邊劉家宅、王家宅,城北林家宅、靜心庵,城中春風樓。如果大人想去把這些通道堵死,就大可不必了。今夜該來的都來過了。以後大人要攻進鄭國,還會用到這些秘道。」

鄭國二皇子看來不過是個酒囊飯袋,要擊敗他還需要偷偷模模從秘道走麼?玉旒雲想。因此不打算再和郭罡羅嗦,轉身要離去。

郭罡叫道︰「大人——」

「怎麼?」玉旒雲道,「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你已經換了多少個主公?此等反復無常之小人,我怎能留你在身邊?」

郭罡道︰「什麼‘忠臣不事二主’,如果跟了個胸無大志的主公,莫非你就跟著他吃喝玩樂?若是跟了個魚肉鄉里的主公,你也跟著他欺壓百姓?主公可以選擇幕僚,為何幕僚不可以選擇主公?」

玉旒雲搖搖頭︰「你的歪理還真多。本大人忙得很,沒功夫跟你閑扯。你既然本事很大,又肯堅持不懈,那你就好好兒在這牢籠里施展你的本領吧。」說著邁步出了地牢,頭也不回。但听郭罡在後面長嘆,似乎甚是失望。

一到牢門口就遇到石夢泉了,畢竟是擔心她的安全,所以早早就守衛在一旁。見她出來,便問︰「怎樣?」

玉旒雲道︰「果然是來投誠的。」就把郭罡的話簡短地說了一回。

石夢泉皺眉道︰「果然是個反復小人,竟然連自己的國家也要出賣。」

玉旒雲卻笑道︰「他出賣自己的主子,對咱們豈不是大大的有利?況且此人的確有些本事,把咱們的計劃都推算得一清二楚。」

石夢泉道︰「莫非你真的打算把他留在身邊?」

玉旒雲道︰「程亦風養了條老狐狸,我就養一只黃鼠狼,讓他們兩個斗一斗,不說斗垮了公孫天成,就斗得他頭昏腦漲也是好的。」

石夢泉道︰「可是這個人……可信麼?看他行事的手段……實在……」

玉旒雲道︰「不錯,他做事實在是心狠手辣,完全不符合規矩。不過,都符合規矩,怎麼能把公孫老狐狸弄得暈頭轉向呢?哈哈!」

石夢泉還是不放心,道︰「萬一他又投奔旁人……」

「我怎麼會給他那樣的機會?」玉旒雲冷冷道,「我就先關他幾天殺殺他的傲氣,將來他敢有半點對不住我的,我取他的狗命。」

石夢泉雖然不贊成收郭罡,但關著此人確實必要,也就不再和玉旒雲爭執下去,而是道︰「那麼現在是不是要立刻去堵住城中的另七個出口?」

玉旒雲道︰「自然,不過,你不用親自監督,叫鄧川他們去做就好了。咱們還是上秘道里看看去——已經點過火了麼?」

秘道里的火熄滅後留下了黑色的痕跡。玉旒雲和石夢泉帶了十來個士兵順著此痕跡追蹤,走出了近一里地,看到地上有一堆燒剩的衣物,顯然就是那些鄭軍士兵月兌下的。

「終于還是叫他們走月兌了。」石夢泉道,「這個秘道的規模實在可觀。」

「為了尋花問柳而建這麼浩大的工程,壽康侯也真荒唐得可以。」玉旒雲道,「前面不知道還有多遠才到鄭國地界?哼,我看鄭軍知道行蹤暴露,害怕我們會追過去,大概正忙著把出口堵死——其實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秘道如此狹窄,每次只容一人通過。如果我們就這樣走到鄭國那邊去,豈不是出來一個就被他們抓著一個?我怎麼可能派人從秘道到那邊去呢?」

「那你又叫人堵我們這頭的秘道?」石夢泉笑著指出她的矛盾之處。

玉旒雲道︰「那怎麼同?鄭國的什麼二皇子怎麼能跟我比?他不見了他的狗頭軍師,說不定要傾巢出動來尋找呢。」

石夢泉笑笑︰「如此說來我們也趕快調頭才好,不然在這里遇到人家‘傾巢出動’,短兵相接,狹路相逢,可佔不了什麼便宜。」

眾人以為有理,便回頭後退。又商議說對付秘道敵人的最好辦法還是在出口處守株待兔,來一個殺一個。「另一個辦法是把秘道中都灌上火油。」玉旒雲道,「只不過工程太大,花費也太大。所以我們還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看看二皇子有多少人來送死。」

大家初次挫敗了敵人的奸計,說說笑笑回到了花園中。便見鄧川在出口處轉悠。

「怎麼?」玉旒雲問,「你不是去堵城里其他的出口麼?」

鄧川道︰「可不是!那個靜心庵花了些功夫就找到了,我們把庵里翻個底朝天,終于找到了地道口,就拿大石頭堵上。春風樓也還不難尋,現在正在里面找出口呢。可是其他的什麼王宅、趙宅的,早已人去樓空,門口的匾額也都不曉得哪里去了。城中這麼多大宅,誰知道那五個宅院各是哪家?」

玉旒雲一愕︰可惡!這郭罡竟然還留了這一手。她想立刻命令把郭罡押來問話,但是知道這家伙恐怕又要以死想逼非叫自己去見他不可,等他發出此話來,反而顯得自己是受他脅迫,倒不如直接過去。于是也不同別人說,只招呼石夢泉跟自己下地牢。

郭罡這時已在草鋪上躺下了,面朝牆里,仿佛已經睡著了。玉旒雲咳嗽了好幾聲,他始終不回頭來看一眼。直到石夢泉出聲道︰「郭先生,玉大人有事要請教你。」他這才翻身坐起,整了整衣服,道︰「咦,玉大人方才一去,老夫還以為都不會再回來,所以就睡下了。不知去而復返,所為何事?」

玉旒雲看他那樣子就厭惡無比,真想刺他幾句。但心里猛地浮起當日孝文太後評說自己的話——雖然當得起‘軍神’之名,然而在朝廷上下軍隊內外結怨甚多。眼前的這個人,哪怕將來只是自己養的一條狗,那麼當然是養一條服服帖帖的狗比較好,無謂整天踩狗尾巴,把狗惹惱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反咬自己一口。

這樣一想,她立刻換了副神氣︰「方才玉某人匆忙,有些事情未向先生請教清楚,特地回來問問先生。」

郭罡見她態度與前大不相同,倒是愣了一愣,才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玉大人是想要問老夫除了靜心庵和春風樓外的五個地道出口在何處,是不是?」

玉旒雲點頭︰「方才莽撞了,不曾想起此地易主已久,大家大戶早已去逃難,宅子早就認不出來了,所以想請郭先生指明幾處地道的所在。」

郭罡微微而笑︰「大人是想老夫坐在牢里給你描述呢,還是想叫老夫跟著你到跟前去?」

玉旒雲道︰「自然是勞煩先生走一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郭罡點了點頭。

玉旒雲便令人給他開門,親自恭恭敬敬地把他請了出來,給他打著燈籠一直走出地牢。

外面鄧川等人都驚訝地看著,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郭罡視若不見,只對玉旒雲道︰「大人,我們先去城南碼頭的喬家宅和趙家宅,如何?」

玉旒雲道︰「好。」

郭罡又道︰「不過老夫在地牢了時間太長,犯了風濕,腿腳不甚靈便。不知大人可否給老夫備輛車?」

「你……」鄧川氣得差點要罵「你是個什麼東西」,然而玉旒雲已先道︰「那就備車,去尋地道出口要緊。」他只好把後半截話吞回肚里,氣哼哼地找人套車。

便這樣眾星捧月般地把郭罡簇擁到了城南碼頭。方才一場火燒盡了所有的舊船,河面上只剩下玉旒雲的那艘船,周圍都是燒焦的桅桿在水中半浮半沉,好像剛剛進行過一場水戰一般。

郭罡指了指靠水邊的第一間莊園︰「這就是喬家宅。」他又指了指棧橋另一側臨水的房子︰「這就是趙家宅。大人打算先去哪一家?」

玉旒雲道︰「先生以為呢?」

郭罡道︰「既然喬家離我們近,就先去喬家吧。」便帶領眾人走竟那所早已荒廢的大宅中。

地道的出口十分隱蔽,如果沒有他的帶領,不知要花多大功夫才能尋著——原來是在這家廚房的水池里,須得撥動水池中的一個機關把水瀉盡,才能打開池底。

玉旒雲覺得這壽康侯當真費盡心機,只是有一點不解︰「人如果從下面出來,也要把池中的水放盡,豈不要被澆個滿頭?」

郭罡道︰「這就是這個機關設計的巧妙之處——池水瀉出走的是旁邊的一條水道,水道連通大青河,但和這地道是隔絕的,所以當然不會淋人滿頭滿臉。等人出了地道,關上池底,再扳回機關,河水就又從水道回到池子中。」

「哦?這個機關可真是有意思。」玉旒雲奇道,「看來如此小巧,竟然能控制大青河水!」

郭罡道︰「喬家是鄭國水利世家,以前鄭國凡要修建堤壩、水庫、溝渠、橋梁,都要請喬家出面。他們現在逃難去了,不知在哪里,大人日後如果尋到喬家後人,對樾國水利有千秋之功。」

玉旒雲雖然還沒覺得樾國現在需要興修水利,不過記下來也沒壞處。

郭罡又道︰「大人看到的這個小機關,其實連通喬家自建的一個小水壩,控制著大青河水,使之不會倒灌進來。如果這個水壩被毀,地道將被河水淹沒。」

不知其用意,玉旒雲沒接腔。

郭罡接著道︰「趙家宅中雖然沒有這樣小巧的水壩,不過也築了一堵牆把河水擋在宅外。一旦河水進入其宅院,地道會被淹沒。」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堵,而應該引水淹沒地道?」玉旒雲問。

郭罡道︰「大人心思敏捷,果然一猜就中。不過,老夫這個建議不僅僅是讓大人毀掉地道,而是——大人知道這地道通往何處?」

「壽康侯當日建來方便自己尋歡作樂,當然是通到他家里,也就是總兵府。」玉旒雲道,「不過,從總兵府又通到其他的許多的地方。從這里一引水,就把其他的通路也毀了。」

郭罡道︰「壽康侯的地道四通八達,在富安——連現在的同總兵府內共有八個出口,而在靖楊,也就是國境的那一邊,共有十三個出口。任意兩個出口之間都可以步行到達,然而引河水進去,就不同了。因為富安的地勢高,靖楊的地勢低,如果從趙家宅和喬家宅引大青河水進地道,水往低處走,自然就朝靖楊那邊流,跟大青河的走勢相同。因此,大人之需舉手之勞就可以淹沒靖楊。」

「果真?」這下鄧川也興奮起來,「早就看那些鄭**隊不順眼,淹他們一下,他們大約就會出來迎戰了。」

玉旒雲也想︰一次鬼使神差的洪水,只有鄭國那二皇子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一旦憤怒地來找樾軍算帳,那麼樾軍也就有了還擊的理由。郭罡可真是夠陰險的!

「靖楊既然地勢低窪,難道沒有排水溝渠麼?」石夢泉問。

啊,倒是少考慮了這點,玉旒雲佩服摯友心思細密︰「不錯,如果我們從這里引水下去,卻被他們從水溝直接引到了大青河,豈不是白忙一場?」

郭罡道︰「大人放心。靖楊地勢極低,大青河的河面其實還要比它的城牆高。靖楊人古來都是用溝渠引大青河水到城中來,汛期還要加固堤壩,防止河水淹沒城市。一旦靖楊發生汛情,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城市被水吞沒。河水還會繼續流過乾窯、歸平,黎茳等六個縣,才能在鎮海重新流進大青河。一言以蔽之,我們從上游引水下去,靖楊是無法排洪的。」

「那可好!」鄧川道,「倒時鄭國人氣急敗壞來攻打我們,外人還以為他們是‘睡不著覺怪床歪’,我們可就有理由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那就——」

「可是——」石夢泉打斷他,「靖楊無法排洪,就會化為一片汪洋。那靖楊的百姓將如何?」

郭罡愣了愣︰「石將軍不必多慮。靖楊自從成了邊境線,老百姓也跑得差不多了。」

「那麼乾窯呢?歸平呢?黎茳呢?」石夢泉道,「你不是說洪水要經過六個縣才能重新進入大青河嗎?難道這六個縣里也都沒有住老百姓?」

郭罡詫異地看著他——玉旒雲身邊的第一親信。「石將軍,要成大事,怎麼能夠有婦人之仁?」

「你沒有妻兒,也沒有父母麼?」石夢泉提高了聲音,眾人幾乎從沒見他動過怒。

郭罡道︰「不錯,老夫是孑然一身。」

石夢泉冷笑一聲,身微微顫抖︰「那麼難怪你會想出如此計策!」他轉向玉旒雲,直挺挺地跪下︰「大人,卑職請大人一定不要听信此人之言。若用此計,千百萬百姓將流離失所。大人攻下的將不是鄭國,而是一片荒灘,和遍野哀鴻。」

玉旒雲怔怔地看著摯友︰哎呀,我求勝心切,竟然沒有想到!趕忙雙手相扶︰「你起來,這是做什麼?我們當然不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人——把這個出口給我封了!」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好吧……公孫老狐狸,這個郭罡就是老黃鼠狼了……

周末有事,不一定寫……

01/24/2008修改錯別字

06/08/2009typocorre此外,因為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面連不上的改了l3l4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歸妹最新章節 | 歸妹全文閱讀 | 歸妹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