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 48第47章

作者 ︰ 竊書女子

牟希來喊齊了一干大臣到了綠窗小築,自然就是撞上了玉、石二人和段青鋒的會晤。本來立刻就要闖進去,卻被公孫天成使眼色制止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氣糊涂了還是怎麼著,竟然乖乖听了公孫天成的擺布,直等到公孫天成進屋去先讓眾人大吃了一驚,他才帶著大臣門出現——段青鋒螳螂捕蟬的好戲,卻被公孫天成黃雀在後,驚愕之下,不知要如何辯解才好。而玉旒雲冷冰冰地站在一旁,顯然是發覺自己被愚弄了,于是立刻抽身,從戲子變成看客,只是,她瞥見公孫天成鎮定又略帶得意的神色,心中曉得︰這老頭兒,在他眼里,我還是被他玩弄了的小丑。

可惡!她扭過頭去,正巧看到牆上的一副對聯,寫的是「你也擠,我也擠,此地幾無立腳地;好且看,歹且看,大家都有下場時」。心中又不由一動︰呵,這倒貼切!公孫老兒你莫得意,若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叫玉旒雲!

敵人、對手集結在眼前,這時才更要冷靜,不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仔細思考西瑤這古怪的不結盟國策——既不結盟,為何段青鋒說他父親派他去找趙王呢?啊,是了,他們跟趙王的約定只不過是提供兵器,和減免關稅,並沒有提到出兵之事,所以依然符合「為通商而立約,決不可為征戰而結盟」——到時候就算是有征戰,那也是趙王用西瑤提供的兵器在樾國打內戰,還是沒有違反西瑤人的祖訓。

這群人,玉旒雲冷笑,虛偽狡猾得令人作嘔!

不知公孫天成曉不曉得西瑤人企圖和趙王勾結的事呢?她想,若是被這老家伙洞悉了趙王的反心,恐怕他要加以利用,對我不利。微微的眯起眼楮,流露出一絲殺意︰你想讓大家都結盟不成,我偏偏要斗你一斗,大不了,我可叫你沒命回楚國去!

這時已有許多歌妓听到這邊的動靜,都擠到門前來看熱鬧,老鴇忙著趕她們回自己房間去。但她們都是同段青鋒一處瘋慣了的,並不知道這里是真的劍拔弩張,還以為太子又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呢,都嘻嘻哈哈不肯離去。更有人把眼瞟著玉旒雲跟石夢泉兩個,偷偷嬌聲議論道︰「哎,殿下幾時又交了這兩個俊俏的朋友?哎喲,你看那個白衣公子,簡直比卓大人還要漂亮呢!嘖嘖,殿下的戲班子里什麼人都有,不過就缺幾個俊俏的。」又有人道︰「切,你懂什麼?演戲只要演得像就行了,哪里能都俊俏呢?你看,那幾個演老頭子就一定要背夠駝,肚子夠大才行,否則就不像老糊涂啦!」

這顯然是指著牟希來等老臣而言的,原來是把他們也當成段青鋒豢養的戲子了,牟希來真是急怒攻心,指著段青鋒怒斥道︰「殿下,你……想晉王爺在世在時候,勤奮刻苦,上為萬歲分憂,下為百姓解難,你不能做這些就罷了,你鐘愛胡天胡地風花雪月也罷了,如今卻還要給萬歲添亂,陷百姓于大難,你……你叫晉王爺泉下如何瞑目?你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段青鋒雖然桀驁,但是似乎對這老師還有幾分敬畏,尤其听他提到自己的亡兄,臉上更上紅一陣白一陣,十分難看。玉旒雲見了,心想︰這老家伙是公孫天成特地請來搗亂的,段青鋒如此大的野心,如果不跟我結盟是無論如何也無望的,我要想得到那鑄箭和火炮的技術,需要的不是和西瑤結盟,而是和段青鋒結盟。不錯,西瑤有這種卑鄙而古怪的國策,段青鋒這個人卻無此原則。我只要把握住了他,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定下了這樣的計劃,她自然就要出面維護段青鋒。于是冷冷一笑,道︰「太師你說話真有有意思。我跟太子殿下交往雖不深,卻已知他文韜武略,有心為國家做一番大事。哪怕他做的不對吧,你身為老師的,應該好生指點教導,先肯定其誠心,再指點其門路。怎麼我自見你進門,就對他沒有一句好話。我看你分明是對他有成見,打心眼兒里就覺得只有那去世的晉王爺才是治世之明君,而太子殿下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公子,所以,他做什麼事你都看不入眼去,是也不是?」

這話仿佛正說到人痛處了,牟希來不由一怔,而段青鋒也流露出委屈之色。

玉旒雲看找對了切入點,立刻打鐵趁熱,又接著道︰「這位公孫天成先生是個陰險狡猾之輩,最喜歡的事就是不勞而獲,巴不得太師和太子殿下自家人鬧起來,他楚國好從中取點好處——我不怕直說︰不錯,我此來是希望能得貴國相助,滅了楚國。不過,就算貴國不肯出手,難道我就滅不了楚國嗎?我樾**隊半年之內就幾乎一統了整個北方,天意如何,相信大家心里都清楚,楚亡于樾之手只是遲早之事,大火將燎原,只看你西瑤願不願意加一把柴。而對于公孫先生就完全不同了,若是貴國不肯和他們結盟,楚國恐怕明年就不復存在。他是千方百計,連蒙帶騙,也要從貴國取得一點好處啊!太師身為一國之重臣,居然被這樣一個卑鄙小人玩弄,我玉某人真替你不平!」

牟希來未答話,公孫天成卻「啪啪啪」地鼓掌笑道︰「玉大人的口才可真好——說到卑鄙小人,就是那心口不一之輩。人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司馬昭自己卻不肯承認,所以他是個卑鄙小人。玉大人你就不同了,你雖有狼子野心卻不怕當眾說出,果然是真君子——可惜你卻做不了大丈夫。哈哈!太師,玉大人說的話一點兒都沒錯,樾國倚仗兵強馬壯,就想要做天下之主——她說我楚國敵她不過,天下必為她所有,其實還有一句沒說,那就是將來她也要把西瑤納為自己囊中之物呢。」說著,瞥了玉旒雲一眼,又道︰「說什麼逐鹿問鼎,天下以能者得之,都是狗屁不通——這不就好像一個強盜出來說,因為他的拳頭夠硬,刀都快,所以就該得到天下所有的錢財麼?玉大人竟然說天意,敢世上有哪一個強盜是有好下場的?即使不被官府捉去砍了腦袋,將來也被自己同伙為爭奪財寶而殺。這就是天意啊。」

玉旒雲早就料到這個老狐狸口舌工夫厲害,跟他斗嘴難佔上風,而最緊要的,是不被他氣昏頭腦,是以只冷冷一笑,道︰「不錯,強盜的確沒有什麼好下場。不過渾水模魚的地痞一般死得更早。公孫先生高才,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公孫天成意在破壞樾人和西瑤的關系,只要他們結盟不成,就是自己的「中策」成功了,所以並不在乎玉旒雲罵自己是地痞,反而偏偏要引著她來做些無謂的口舌之爭,而忽略了結盟的正事。

石夢泉清楚玉旒雲的脾氣,老這樣同這老狐狸爭下去,萬一拿捏不準,控制不住,恐怕就著了人家的道兒,因此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玉旒雲。玉旒雲眼楮一轉,也就會意了,轉向段青鋒道︰「太子殿下,今日戲也看了,茶也吃了,下面還有什麼節目麼?要是沒有,不如大家回去休息,可好?」她是要幫段青鋒下台,同時也不給公孫天成挑撥離間的空子。

「自然是沒有節目了。」牟希來道,「既然玉大人累了,老夫這就安排你去國賓館休息。公孫先生是想回老夫家中,還是也到國賓館去?」

要趕我走,還要我和這公孫老狐狸同住一個屋檐之下?玉旒雲禁不住冷哼了一聲,倒不如夜里把這老家伙殺了,真正干淨。雖然後人也許議論我不敢在正面戰場上和他交手,但是寧可就此除掉他,省得將來麻煩……她雖然動了這念頭,但畢竟心高氣傲,立刻又想︰到了正面交鋒之時,難道我還真的贏不過他?要是不堂堂正正的把他和程亦風打個落花流水,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公孫天成卻是嘿嘿笑道︰「老朽叨擾太師也久了,在段世子家中也住了好些時日,還是該住回驛館吧。」說時,看了看段青鋒,那意思是︰你打的什麼主意我早就全都說給牟太師听了,你的如意算盤已經打破了,趁早別再想!

段青鋒大約先前以為自己計算精妙,根本沒料到會有此一變,還未想出應對之法,所以雖然惱火,卻也只能站著。雪上加霜的是,牟希來還沒訓斥夠,鐵青著一張臉道︰「殿下,兩國使節都要去休息了,不過可不可以勞煩殿下跟老臣多留片刻,把事情跟老臣解釋個明白,老臣也好去枯雲寺稟奏皇上。這次老臣失察之罪大矣,就請皇上免了我的官職,準我還鄉罷了。但那之前,老臣一定要給皇上和西瑤百姓一個交代。」

這老頭!玉旒雲越看他越討厭。

而偏偏這個時候,听外面一人道︰「殿下!太子殿下!」便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身材修長劍眉星眸,舉手投足既英武又儒雅,立刻就吸引了所有歌妓的目光,鶯鶯燕燕的齊喚出一聲︰「哎呀,是卓大人!」

其實公孫天成只看外表也就猜出來了︰正是迷倒西瑤全國少女的卓思遠到了。

玉旒雲和石夢泉卻不知有這麼一號人物,好奇地盯著他。

卓思遠到了跟前,跟段青鋒見禮︰「太子殿下,原來你在這里,微臣方才從晉王府中來,王妃找你有急事,叫我立刻請你過府去。」

這是什麼話?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晉王妃不是拿了盆曼佗羅花就走了麼?這才分手沒多少時候,又突然有什麼事了?而且,不派宮女來,不派太監來,找了這個人,是何規矩?

段青鋒愣了愣︰「王嫂找我?什麼事?」

卓思遠道︰「總之是急事,你跟臣來就是了。」說時,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拉著段青鋒就走。

「站住!」牟希來厲喝道,「卓大人,你眼里還有沒有老夫?有沒有朝廷?那天老夫請你,你為何不來?我的手下在萱懿山莊遇到你,你為何撒謊說太子就在萱懿山莊?現在你又來這里胡鬧,太子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麼?」

原來那天牟希來的人還真是萱懿山莊見了卓思遠!公孫天成還以為是隨口編造的呢——听這話,卓思遠當日竟替段青鋒圓謊?今日又明顯是來替他解圍的,難道這人……這人和前後兩位西瑤太子之前究竟是何關系?

卓思遠靜靜地看了牟希來一眼︰「太師說卓某人眼里沒有您,沒有朝廷?太師難道以為自己就是朝廷麼?您雖然是太子殿下的老師,但是他是君,您是臣,您一向當面對他惡言挖苦,背後又老是說他多荒唐無能,敢問這可是臣下對待主君的規矩?是誰的眼里沒有朝廷呢?」

牟希來不禁一怔。段青鋒也才找回了些底氣,道︰「老師要訓斥我,也等我去王嫂那里替她辦了事再說。」

牟希來氣得不知要說什麼好,指著二人直打顫。但卓思遠略略一禮,就給段青鋒讓開了道兒,出門去了。而段青鋒的一群戲子以及柳成舟等官員也都跟著魚貫而出。

公孫天成搖搖頭︰「荒唐荒唐,即使是要講君臣之禮,那也還有尊師重道呢,怎麼能如此對待老師?」

玉旒雲冷笑︰這老狐狸,看出我把寶押在段青鋒身上,他就押在這老太師的身上。這老太師如此囂張,看來在朝中有只手遮天之勢,難怪逼得段青鋒做事都要偷偷模模。不過,看他也半截入土了,且段青鋒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這些跟牟希來一起刁難段青鋒的人也真是不識時務!我就助段青鋒從這老家伙手里奪了權來,看他還不把鑄箭和火炮的秘密告訴我!

如此一想,便負著手走到牟希來跟前,道︰「太師,說是要招待我們去國賓館的,不曉得要往哪邊走?」

牟希來還氣得沒反應過來,他同來的那正牌禮部尚書道︰「去五洲館嘛,老夫可以給二位帶路,公孫先生也一同來吧?」

「那可真是有勞大人了。」公孫天成道,「不過,在下的隨從大概還在太師府里。那個孩子年輕不懂事,誰的話都不听,若我不親自去一趟,恐怕他還不肯走呢。我大概還得打擾太師一次。」

哼,還不是想借機跟老太師商量什麼詭計?玉旒雲才不懼他,拱了拱手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先行一步。回頭公孫先生到了五洲館要是想喝杯茶,聊聊天,我和石將軍都歡迎之至。」

公孫天成笑道︰「玉大人盛情,不過老夫年紀大了,喜歡早睡早起。其實這對身體很有好處。你們年輕人不會明白的,到老才後悔,就晚啦。」

玉旒雲知道他是倚老賣老,拐著彎兒罵自己,暗想︰就讓你們這群老家伙一處混去,看你笑到幾時!

她和石夢泉在五洲館安頓,一宿無話。次日早晨起身才到庭院中,就看到公孫天成正在手舞足蹈不曉得練的什麼功夫。玉旒雲暗想,老狐狸是不是前夜和那太師計劃了整晚,想出了什麼對付我的法子,得意忘形,所以特特要來跟我示威呢?于是冷冷一笑,對石夢泉道︰「楚國說自己是天朝上國,歷史悠久,他們武林中的那伙匹夫也都個個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曉得這是什麼功夫?」

石夢泉知道她是小孩子脾氣發作,這時應該盡量避免和公孫天成斗嘴白費力氣,去拿到鑄箭和火炮的技術才是正理。于是,連勸帶哄地說道︰「听說西瑤有一種奇怪的早點,把雞蛋串起來烤的,這五洲館里怕還沒有,咱們到街上去嘗嘗看,好不好?」

玉旒雲當然知道他的用意,笑了笑,道︰「好,雞蛋也能串起來烤,真是有意思,比老驢抬蹄好看得多了。咱們這就走吧!」說著,和石夢泉轉出了前庭去。公孫天成明知她在罵自己,也並不屑計較,依然活動筋骨。

玉、石二人到了街上。石夢泉道︰「大人,現在是怎麼個打算?段青鋒被那牟太師攪和了一下,現在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想法,咱們去太子府見他的話……我怕牟太師長了心眼兒,安插了耳目,會發覺,到時候又來從中作梗了。」

玉旒雲道︰「也是。我初時覺得段青鋒似乎是個很厲害是人,後來發現是好看多過有用,再接著看他被牟太師一吆喝,竟然全不知所措,我想他實在……不過,他又並不像完全是個繡花枕頭,否則也不能把咱們引到這里來。我想,他……他有一個心病。」

「你是說……」石夢泉揣測著,「死去的段青錚?」

玉旒雲點點頭︰「你也看出來了?我覺得他好像是被他死去哥哥的光輝給遮蓋住了?看牟太師提起晉王時,贊不絕口,而對他就沒一句好話,他那時臉色不知有多難看。像他這樣一個敢公開出入妓院的王儲,平時遭人議論肯定不少,他要是都在乎,早過不下去了。但是牟太師把他同他哥哥比較,他卻很是在乎。」

石夢泉道︰「人是怎麼也比不過死人的。」

「話不能這麼說。」玉旒雲笑道,「只有那些想不開的人,才會去和死人比。我看死人簡直沒什麼能比得過活人的。」

石夢泉笑笑——其實死人至少比活人有一點強,就是他們知道一切都是會失去的,萬事到頭來可能都是一場空。不過,他不會說出口——玉旒雲躊躇滿志,不需要听這樣的喪氣話。況且,就算最終是一場空又如何?只要曾經擁有過了,甚至只是夢想過了,就足夠了。

「段青鋒的這個心病,我們要怎麼幫他治呢?」他問。

「幫他治?」玉旒雲挑了挑眉毛,「做什麼?難道治好了他,好來和我作對麼?我是要研究清楚這病,好拿住了他,吃定了他。」

石夢泉一怔,轉念想想,可不是如此。但是又如何「拿住他,吃定他」?他望了望玉旒雲,而後者似乎也還沒有確實可行的計劃,只是漫不經心地環視四周,欣賞著臨淵繁華的街道。

這時雖然時辰尚早,但店鋪都已經開張了。這五洲館因為接待各國使節和來往豪商,吸引了眾多西瑤商人來此開鋪,而且,為了自己的貨品遠銷四海,各家都拿出最最吸引人的貨色來,店鋪布置惟恐不光鮮,陳列出的樣品惟恐不新奇。正對玉、石二人的一家是個賣銀器的,銀鎖、銀簪、銀鐲子墜在門前,像是一幅閃閃的門簾,叫人眼花繚亂。而其左邊一家是賣布的,不曉得手藝人將什麼材料織進了布匹之中,懸在鋪面上的幾幅樣品驂若雲霞,比起旁邊的銀飾來竟毫不遜色。♀其右邊一家是個賣花鳥蟲魚假山盆景的,玉旒雲的目光就在那里停住。

「你看——」她指給石夢泉。只見許多盛放的盆花之中有一株紅色的曼佗羅,因為顏色太深了,看起來幾乎是黑的。「晉王妃昨天不是拿了一盆曼佗羅麼?咱們送盆花給她,順便串串門去!」

晉王妃穆氏取走的是一盆白色的曼佗羅,看來清新淡雅,和王妃的氣質十分相稱,而這一株花則陰森森的,活像潛伏在角落里的幽靈,王妃未見得會喜歡。只是,做個登門拜訪的借口也無所謂。

兩人上前去問了價,掌櫃倒並不以為這花稀奇,沒花多少銀子就買下來了。又打听了晉王府的所在,就雇了輛車往那里而來。

到了這府邸的所在,見規制和太子府相仿,不過卻甚新,估計是段青錚死後才為他的遺孀而建。既然是寡婦居所,也就不用朱漆,門、柱幾乎都是原色,這就襯出武德帝親筆題寫的「晉王府」匾額格外威風,黑底金漆,那樣氣勢不凡地壓在門楣上,竟讓人產生一種仿佛門框都要被壓塌的感覺。

玉、石二人向門子通報了姓名,里面傳話來,說,寡居之人,不便在家見陌生男子。玉旒雲道︰「不見也無妨。方才看到這盆花很是別致,所以就特地買來送給王妃,小小心意,請她一定笑納。」

這次把花送了進去,里面又傳出話來,說,王妃多謝玉大人,請玉大人慢走。

玉旒雲略蹙了蹙眉,還不死心,道︰「雖然不便進去打擾王妃,不過,昨日王妃跟我說過有關‘彼岸花’曼殊沙華的一些事,後來在綠窗小築看到太子殿下的新戲也恰巧就是唱的此花,我很是好奇。不知王妃能否指點一二,比方說哪本書,拿部佛經中有關于此花的傳說呢?」

門子幾時見過這麼煩的人?假如兩人面對面談話,恐怕幾句就解決了,現在要他跑出跑進地傳達,實在麻煩,忍不住橫了玉旒雲一眼,但是看到這年輕人雖然生得清俊好看,面上也帶著微笑,卻不知哪里透出一股冷氣來,自己本是瞪人,反而好像被瞪了似的,打了個哆嗦,不敢怠慢,忙又進去傳話了。

這一次他再回來,身後跟著一個大宮女和四個太監。「王妃說二位遠道而來,若不奉茶,實在失禮,請二位跟奴婢到後花園。」

石夢泉不禁詫異地看了看玉旒雲︰你怎麼知道提起曼殊沙華來她就一定會請我們進去呢?

玉旒雲只笑著聳聳肩︰蒙的。她丈夫愛這花,她小叔子又搞這麼大排場來唱這花,大概其中就有些關系。

兩人只是這樣無聲的交流。都負著手,由那大宮女引到了後花園中。

此間竟也是一片花海,只是遍地盛開的都是潔白的菊花,和太子府中妖冶的石蒜完全兩樣。花叢深處有一個涼亭——其實說是涼亭,倒不如說是草棚,不過是幾根木柱子上架了一個茅草頂。若不是穆氏王妃領著兩個宮女在亭子中坐著,玉、石二人要懷疑自己是來到野外了。

穆氏依然是穿著一襲白衣,似乎今日是在自己家中,所以把頭上的釵環也省了,整個人看來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飄飄然從雲端落到這片花海之中,叫旁人不敢有半點輕慢之心。

玉、石二人到了跟前,不及向她行禮,她已先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適才拘泥繁文縟節,怠慢了二位。其實兩位昨日都與我見過,算不得陌生人,而玉大人又是巾幗英雄,本也不須避忌。再說,遠來之客,還送了我這樣一株奇特的花,我若不請二位用一盞清茶,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玉旒雲看到那盆深紅色的曼佗羅,在這潔白無塵的世界里顯得如此突兀,笑道︰「我是不懂花的。要早知道王妃這里非白花不種,我也不會找這一株黑色的花來。王妃若是不中意,盡可以丟掉,也不值什麼錢。」

穆氏輕輕地搖搖頭︰「玉大人說的哪里話。雖然我偏愛白色,但世上的花本來就有各色各樣,豈可因為我的喜好就無端端把把這株花丟棄?花本無過,有錯的都是想出各種好惡的人。」說時,示意玉、石二人落座用茶。

玉旒雲看那茶中也是白菊花,雖然以往花茶見多了,但是似這般在水中綻放仿佛有生機的,卻是頭一次見到,忍不住贊了一句。穆氏笑道︰「我獨居無聊,就喜歡做些花草茶,大人如果覺得合口味,也可以自己做來試試——這菊花甘涼清潤,能平肝明目,牡丹則味苦淡平,可調經活血,而茉莉又可以平肝解郁,理氣止痛;幾種花種植起來都不怎麼麻煩,常常飲用對身體很有好處。」

玉旒雲笑笑︰「我沒有王妃這麼好的雅興,也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不過,我姐姐倒是很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的,王妃既然有經驗,我回去說給她听。」

穆氏也笑了笑︰「看我,都忘記了。玉大人日里萬機,怎麼會像我這樣清閑?玉大人說要問關于曼殊沙華的事?」

「啊,是。」玉旒雲道,「就是好奇而已。」

穆氏手執一柄素白紈扇,輕輕搖了搖,道︰「玉大人應該听說過‘天花亂墜’吧?《法華經》中記載︰‘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于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這降下的四種花,就是‘天界四花’。《妙法蓮華經決疑》中解釋,‘曼殊沙華’是‘赤團花’,有人說是紅蓮花的,不過我們西瑤國都以為是石蒜花。大人如果想找典故看,就去看看佛經吧。」

玉旒雲笑著點頭,心里卻想︰那種叫人逆來順受任旁人宰割的牢什子書怎麼可以看?

「大人說在綠……綠窗小築看太子殿下演了一出關于曼殊沙華的戲?」穆氏道,「這戲如何?」

「也不算是戲。」玉旒雲道,「太子殿下設計的這場歌舞實在是太特別了,我等俗人可看不明白呢。」當下就把那回環復踏的彼岸花之歌描述了一番。穆氏靜靜地听著,大約在想象綠窗小築里的情形,淺淺地皺眉,又微微地嘆息,好像被這歌舞勾起了無限的心思。

「我和夢泉都不是風雅之人。」玉旒雲道,「我再怎麼描述,也及不上那表演的十分之一二。王妃要想知道其全貌,恐怕得叫太子殿下專門找功夫給你演一次才行。」

穆氏道︰「太子哪兒有那功夫?他要應酬那些伶人舞女,還要和他的朋友一起吟詩作對,才沒空里理會我呢……唉,我還指望他……算了。」

玉旒雲只想發掘些有關段青錚的事情,就道︰「這‘彼岸花,開彼岸’的歌詞是太子殿下所寫麼?在下前日看到一幅晉王殿下為王妃畫的小像,也題了這首詩呢!」

「哪幅畫像?」穆氏問,听玉旒雲講到是畫有一大片石蒜花的那幅,她才記起來,笑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題了那首詩麼?我也真不知那詩究竟是誰寫的。應該是根據佛經寫的吧。佛曰,‘梵語波羅蜜,此雲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為彼岸’。‘彼岸’就是那不生不滅之地,要修煉到涅槃才達到‘彼岸’。」

「涅槃」不是佛家修煉的最高境界麼?石夢泉想,那麼彼岸花也應該是祥瑞之花才是,如何跟黃泉陰司聯系在一起,叫人不寒而栗?

穆氏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就解釋道︰「大部分修行的人是修行不到家的,在他們看來,所謂‘涅槃’,其實也不過就是死了吧,所以就都傳說曼殊沙華是開在黃泉路上的花。」

「原來是這樣。」玉旒雲道,「其實那些真正‘涅槃’了的,有幾人會回來告訴我們他是真的‘涅槃’了,而不是死了呢?所以誰知道彼岸究竟有沒有,是什麼樣。」

穆氏道︰「看來玉大人是不信佛的的人,旁觀者清,一語道破,要是叫那些大師們听去,不曉得他們會怎樣生氣——」

正說著的時候,有一只頑皮的雀鳥從亭子里穿過,「戛」地一叫,嚇得執壺的宮女手一松,羊脂白玉壺直摔下來。眼見著就要砸到桌上摔個粉碎,石夢泉趕緊伸手來接,不過,畢竟是玉旒雲離得近些,一把抓住了,又穩穩放在桌上。

穆氏看在眼里︰「大人真是好俊的功夫啊!」

玉旒雲道︰「王妃過獎了。我也可以算是一介武夫,這種小小手段,不值一提。」

「玉大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武從軍的呢?」

玉旒雲眉頭一蹙︰我是來打听消息的,你反倒想翻我的老底?

穆氏也意識到問得突兀了,連忙笑著解釋︰「玉大人是難得一見的巾幗英雄,我心里既崇拜又羨慕。少有女子可以做閨閣之外的事啊,就像……就像去綠窗小築看戲,玉大人能去,我就不能去。玉大人一定還嘗試過許多別的女子一輩子也別想經歷的事吧。」

石夢泉真怕玉旒雲會發作——她的往事是她的痛楚,她的忌諱,自己和玉朝霧皇後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如今穆氏以這樣羨慕的口吻來說,豈不是特特要來刺激玉旒雲?他擔憂地望了玉旒雲一眼,只見她面無表情,眼里卻已經有了一絲殺意。就連忙輕輕踫了踫她的胳膊,示意她冷靜下來。自己心中不無感慨地想︰我倒希望她不要經歷那些普通女子不須經歷的事情,只做個快快樂樂的親貴小姐,那該多好。

穆氏也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想打個岔緩解氣氛,因道︰「我是個沒什麼用的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識也淺。所知道的古今女子,除了《列女傳》上的,就沒有幾個了。而所佩服的,長輩里的是孝文老太後,平輩中的,就是玉大人。我常想,假如我能和你們一樣,做些與別不同的事,那該……呵呵,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看人挑擔吧。」

玉旒雲飲了口茶,在水中照了照自己的樣子,盡量緩和面色,道︰「王妃真是太看得起我玉某人了。不知孝文老太後是……」

穆氏道︰「我西瑤是偏遠小國,難怪玉大人不知道。孝文老太後就是當今聖上的養母,我西瑤百姓有口皆碑的一位賢德婦人。」

「哦?」玉旒雲知道穆氏所謂仰慕自己多半是客套話——竟然把自己和一位「賢德」婦人相提並論。不過,為了禮貌起見,她還是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穆氏道︰「孝文太後原先是栗佤族的大祭司的女兒,先皇滅栗佤族統一南方時,她入了鎮南王府,嫁給鎮南王世子為側妃,因為知書識禮,深得上下人等的喜愛。世子即位之後,原配去世,他就做了鎮南王妃,幾十年來一直輔助丈夫,且盡心撫養那原配王妃的兒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听說老王在時,常常和她商量國家大事。有人開始還猜測,會不會出現‘二聖臨朝’。但是她一直謹守本分,從來沒有擅自任用一個官員。到老王去世,當今聖上即位,又有好事者杞人憂天,擔心孝文老太後會臨朝稱制,搶了自己養子的江山。可是,她斷然削發出家,要青燈古佛,了此余生。聖上起先想在皇宮中為母後修建庵堂,但孝文太後執意不肯。最後,聖上只得將她護送到了臨淵城外的慈濟庵,又在庵邊建了萱懿山莊,好安排宮人伺候,讓她的修行生活不至太清苦。然而,孝文太後決不肯住在山莊中,那里後來就成了聖上每年去探望母親的行宮。哦,太子也是在萱懿山莊中由孝文老太後撫養長大的。」

這樣一個「賢德」之人,正合適做穆氏王妃的榜樣,玉旒雲想,不過,段青鋒是她撫養長大,能教養出這樣一個心腸千回百轉的孫子,這老婦人應該也有點兒彎彎繞的心計,不知穆氏知道幾分?于是假做隨意地問道︰「王妃這樣說,孝文老太後可真是了不起的人。我都很想見一見她了——王妃常去探望老太後麼?」

穆氏搖了搖頭︰「我從前是孝文太後身邊的侍女,不過自嫁給先夫後,太後就不讓我再去慈濟庵看她了。除了道場法事,我也很少見到她老人家。倒是怪想念的。十一月十七是阿彌陀佛的誕辰,那之後三日又是先夫的死忌,太後那兒應該是有法事的。」

玉旒雲見她神情哀怨,大概是想起丈夫英年早逝,心中淒苦,不好再繼續原來的話題發問,只好打岔道︰「啊,王妃方才說了那麼多種花的藥效,未知這曼佗羅花藥性如何?」

「曼佗羅花啊……」穆氏想了想,道,「醫術上說其性辛、溫,有毒,不過秋天采曼佗羅花和火麻子花陰干,熱酒調服可以使人昏睡,割瘡、炙火都不會覺得疼呢……如果做茶,那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玉旒雲本來也就對花茶毫無興趣,不過是沒話找話說,想要設法從穆氏口中套出些能夠制住段青鋒的細節來。她正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呢,忽然見一個太監匆匆由□上跑了來,報道︰「啟稟娘娘,卓大人來了,說是有關晉王忌辰的事,有些細節要請娘娘過目。」

卓大人?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就是昨天在綠窗小築替段青鋒解圍的那個麼?後來跟五洲館里的人打听了,是兵部尚書卓思遠,也是晉王生前好友。不過,祭祀皇族之事理應由禮部負責,他來商量什麼細節?怕是個借口吧。

「你請卓大人到花廳稍候。」穆氏道,「我一會就去。」又轉而對玉、石二人道︰「真是怠慢了,二位若不急著走,就在我這園子里看看花也好。」

「不必了。」玉旒雲道,「我們也打擾王妃很久了,該回五洲館去辦正事。王妃不介意,我們順道去和卓大人打個招呼也好。」

穆氏當然是不介意的,還再三的留客,不過玉旒雲也再三推辭,她就叫宮女去「拿幾包好茶,送到花廳」,自己引了玉、石二人去見卓思遠。

還沒有走到花廳呢,雙方就遇上了。卓思遠這時在日光下顯得比前夜更加俊朗非凡,才躬身要給穆氏行禮,又驚道︰「你們怎麼也到這里來了?」

玉旒雲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就笑道︰「我們在太子府中和王妃有過一面之緣,今日特來拜會。本來和卓大人也有了一面之緣,應該登門拜訪的,既然在此遇到,就順便來打個招呼。卓大人年輕有為,久仰久仰。」

卓思遠拱了拱手︰「說到年輕有為,卓某怎敢和玉大人同石將軍相比?」本來應該還再說幾句客套話的,但是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取出一本冊子雙手呈給穆氏,道︰「娘娘,這是祭祀用的清單,請您過目。臣本來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要去五洲館請玉大人同石將軍過府議事,既然在這里踫到了,臣就與他們同去。請娘娘恕臣無狀,來去匆匆。」

特地來請咱們?玉旒雲怎麼听怎麼覺得這是句假話,偏偏卓思遠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她只有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你看呢?

石夢泉不做聲︰即使有危險你也會去的吧?我自然是陪在你的身邊。

玉旒雲會意地笑笑︰只要我們一起,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

穆氏听他這麼說,就道︰「去太子府議事自然不要耽擱。我看完了這清單自然派人去告訴大人。」

卓思遠頓首表示明白,同時向邊上讓開了路︰「玉大人,石將軍,請——」

「卓大人請——」玉旒雲故意要同他客氣一下,實際是想趁他抬頭之際從他的神色中尋找些許線索。只是,當卓思遠抬臉的剎那,玉旒雲心中一震︰咦,他的樣子……他的樣子……我還在什麼地方見過?

卓思遠並沒有騙他們,當真帶著他們回到了段青鋒的府里。總管太監張郁德說段青鋒正在引玉齋里寫字,卓思遠就引著玉、石二人直朝那邊來。

到了那里,只見地上如下過雪一般鋪滿了紙,每一張上或工整或潦草,都寫了一個「匣」字。而案前段青鋒依然揮毫不止,一筆寫就,立刻就丟了,再寫下一張,三人只不過在門口一愣的功夫,就又有好幾張太子墨寶被丟在了地上。

「咳咳!」卓思遠清了清喉嚨。

段青鋒抬頭看到他們,一怔,道︰「你們怎麼……」

卓思遠道︰「殿下,臣雖然費了些周章,不過把兩位大人找來了。耽誤了時辰,請殿下見諒。」

玉旒雲明顯地看出段青鋒眼中的驚訝︰卓思遠說的滿口胡話。

「張公公,」卓思遠轉身命令張郁德,「煩你叫人給兩位大人準備茶點——太子殿下,臣還有些關于晉王忌辰的事需要跟您商量,能否借一步說話?」

段青鋒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但是顯然不願意讓玉旒雲看出自己被臣下耍著玩,所以煞有介事地把筆一丟︰「好,兩位大人稍候,我去去就來。」便同卓思遠走出了引玉齋。

玉旒雲看他們走遠了,即冷笑一聲︰「故弄玄虛,其實不過是個繡花枕頭!」

石夢泉也道︰「看來他原來的計劃被公孫天成打亂了,現在還沒想出解決之法來,他正郁悶不已呢——不知寫的這個‘匣’字是什麼意思?」

玉旒雲踢開了幾張紙,「哼」了一聲,道︰「雄劍藏玉匣。他是把自己比如成沒有用武之地的寶劍吧?匣里龍吟,呵呵,可真能顧影自憐,全是戲子身上的毛病!」

石夢泉替段青鋒苦笑了一下︰這位太子的確像是個戲子,只不過剛剛演砸了。

他倆在引玉齋里負手信步而走。玉旒雲不時地把地上的紙踢向一旁。不覺,就走到了前日那塊燒制著曼殊沙華的方磚上,她駐足回頭去看牆上那幅段青錚畫的畫,花海中穆氏王妃栩栩如生,身後的那個男子也面目清晰。玉旒雲不禁「哎呀」一聲︰「這不是那個卓思遠麼!」

石夢泉听言,也來細看。果然,穆氏身後的男子清秀俊逸,正是卓思遠。「他怎麼會被畫在王妃的身後?」

玉旒雲也有同樣的疑問。她低頭看看那與別不同的地磚︰這個有古怪!趁著段青鋒不在,且揭開來看看!

一見她低頭,石夢泉就猜到她的想法了,所以,她心念才動,摯友已經矮身去掀那地磚。她一笑,也來幫手。兩人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地磚並沒有砌實,沒花多大力氣就撬開了,下面是一個方形的坑,內放一個錦盒。

玉旒雲才伸手要拿,石夢泉卻惟恐有什麼機關,自己一把奪了過來,扳動機括,蓋子「啪」地一下打開,是平平無奇的一個首飾匣子,里面有兩束頭發,用一根紅繩系在一起,此外再無他物。

「這……」兩人互相望望︰人說「結發夫妻」,將頭發束在一處就是定情之意,這奇特的地磚,還有只能在這個角度看到隱藏人物的畫像,這……莫非是穆氏王妃這卓思遠有□?莫非是他倆的丑事被段青錚發現了,所以他倆就下毒手將其害死?段青鋒對這事知道多少?看卓思遠幾番幫他,難道他也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之一,殺死了兄長從而坐上了太子的寶座?

兩人心中一時涌起種種猜測。但听外面一陣腳步聲,便趕緊將錦盒放回原處,推上方磚,又將些紙張掩蓋其上。才堪堪做好,即見卓、段二人走進門來。段青鋒道︰「兩位大人久等了。」神情與方才大是不同。

玉旒雲就踏在那天大的秘密之上,氣定神閑︰「不算久。要成大事,還是得有些耐性。」

段青鋒笑道︰「呵呵,玉大人果然是一世梟雄,我總算也沒看錯伙伴。」

玉旒雲听言,挑了挑眉毛︰「怎麼?殿下這話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繼續昨日未完的話題了?」

段青鋒道︰「正是。」

玉旒雲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回到正題,實在有點古怪,因抱著兩臂,道︰「不過,尊師說貴國有不結盟的國策,這事……恐怕有些難辦吧?」

段青鋒哈哈大笑︰「我以為玉大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想到還拘泥于這點小規矩?國策還不都是人定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沒有理由為了死的規矩不理活的好處吧?」

玉旒雲道︰「我當然是犯不著管貴國的國策,不過我跟你們簽下一個違反國策的盟約,將來你們若是反悔,你們有的是道理,而我豈不是花了這麼大力氣只得了一紙空文?」

段青鋒道︰「兩國立約又不是孩童游戲,豈能說反悔就反悔的?再說立約對我國有天大的好處,反悔卻說不定會惹得玉大人沖冠大怒,揮軍而來呢。」

總算你識相!玉旒雲想,道︰「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揮軍而來倒不至于。殿下願意同我結盟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看貴國太師和幾部尚書都十分不贊成,所以我擔心太子簽了這盟書會很難做人——而且——」而且,若真要和西瑤南北夾擊楚國,她要的是步軍水師,而不是一個光桿太子和幾個下級軍官。

段青鋒不用她點破自己的尷尬處境,打斷道︰「玉大人放心,我不會難做人的。我是一國儲君,未來的君主,他們能將我如何?再說,若我有玉大人站在我這一邊,識時務的,應該都不會白費功夫來找我們的麻煩吧。」

「哦?」玉旒雲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莫非是想叫我幫他鏟除異己了?這可真是有意思,本來我就打算助他從老家伙們手中奪權,以此收他為己用。不過,若是我提出來,就是我求他,他恐怕會漫天要價。現在他自己提了出來,就是他求我,我倒還可以擺擺姿態,多從他那里得些好處。虧他們西瑤還是重商之國,難道不曉得談判之時誰先松口,誰就輸了麼?

「殿下的意思……」她故做沉吟,「是……要我介入貴國內部爭斗?這……」

段青鋒道︰「這並非是我國內部爭斗。玉大人想,我父王要和趙王爺做交易,這麼大的事,難道不是諸位大臣商量的結果麼?其實牟太師他們和趙王爺通信已久,整個交易的細節都是他們這些老臣們議定的。只是我在他們身邊安插了人,探知內情,覺得此事大大不妥,這才插手。如果現在讓事情重新按照他們的計劃發展下去,西瑤就會繼續支持趙王爺,到時候玉大人豈不麻煩?」

居然拿這個來威脅我?玉旒雲皺了皺眉頭,不過,就算是他們要幫趙王,在她來說,不過是要提早對付這個敵人而已,而在段青鋒,卻是要繼續——甚至永遠——被一群老臣控制。他的賭注更大些。他不能輸。所以她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于是冷冷一笑︰「殿下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那盟書上可沒有這一條,似乎這一條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寫進去,而且我現在只不過是和石將軍兩人微服出行,總不能叫我二人不帶一兵一卒幫你發動兵變吧?」

段青鋒道︰「我幾時要大人兵變了?以大人的智謀,難道對付一些半截入土的老家伙還需要兵變麼?」

「那你需要我怎麼助你?」

「十分簡單。和大人此行的目的完全相符。」段青鋒笑道,「玉大人只要設法讓我父王相信我西瑤和你樾國結盟實是明智之舉,這樣,大人的目的和我的目的就都達到了。」

呵!玉旒雲眯起了眼楮︰說白了不就是要我證明給他老子看,他是一個非常杰出的兒子麼?這豈不是比幫他兵變還危險?萬一被他們出賣到趙王的面前,我還怎麼回北方去?

段青鋒見她沉吟不語,又接著道︰「為表我和大人結盟的誠心,今日就可帶大人去看看我們西瑤的鑄鐵作坊,大人意下如何?」

玉旒雲一愣︰竟有如此便宜?看卓思遠似乎焦急萬分的樣子,大概在氣惱段青鋒這樣沉不住氣。她心中不禁大喜,道︰「那可好,我早想見識見識了!夢泉,咱們可得好好看看!」

石夢泉自然點頭,不過他心里還是提防著段青鋒以參觀為名玩什麼詭計,尤其看到卓思遠那怪異的表情,他就更加懷疑這兩人的誠意。只是,勇往直前的玉旒雲為著鑄箭的技術,一時還擔憂不到自身的安危吧。替她掃除障礙是他的責任。

段青鋒道︰「請。」手一伸,將玉、石二人引出房外,張郁德本是來上茶的,現在改了備馬。不時,一行人就出了太子府,策馬往臨淵城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禮拜二要考試,這可是頂風作案上來更新啊……

01/23/2008typocorre

06/08/2009typocorre此外,因為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面連不上的改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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