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 35第34章

作者 ︰ 竊書女子

重重迷團讓符雅覺得頭昏腦漲。♀

康親王仿佛全然不知內情的樣子,帶著符雅和小毛子,跟那宗人府派來的人一起走出了後宮。不多時就到了,有府丞在門前等著,還有順天府尹也陪著笑。

康親王問了句︰「咦,你怎麼也在這兒?」

府尹笑道︰「給王爺請安了,下官和劉府丞是同鄉,有人從家鄉來,給府丞帶了東西。王爺來是有正事兒呢,下官就告退了。」

康親王並不以為意,揮揮手讓他自便。符雅卻皺起了眉頭——這究竟是……感覺皇後像是故意在懲罰她或者考驗她似的。聰明人裝傻比傻子裝聰明要困難得多。

真真要命!

劉府丞將一行人恭恭敬敬地引到里面,下了段很長的台階,往牢房去。符雅並非宗室,這還是第一次進到此間來,既好奇又慌張,忍不住四下里打量,瞥見那掌燈的小毛子——這小太監滿額頭都是冷汗。

必有大計劃!她想,要從這小太監身上問出來。這念頭驅使著她,竟把那深宮中「裝傻充愣」的生存之道都拋到腦後去了。

他們並沒有進牢房,而是進了一間奇怪的房間,分明沒有點燈也沒有窗戶,但是卻並不黑暗,仿佛有光從一面牆上傾瀉下來。符雅覺得好生稀奇,湊到跟前一看,擦發覺那牆上有許多小孔,大如銅錢,而每孔之中又嵌了一塊琉璃——原來光是從隔壁透過來的。

古人鑿壁偷光為了讀書,她想,這一面牆要造起來得花多少功夫多少銀錢,卻偏偏是放在監牢之中,不知有何用處?

劉府丞把康親王也引到了牆跟前︰「王爺,就是他。」

誰?符雅莫名其妙,看康親王眯起了眼楮朝看面奇怪的牆望望,她也跟著朝那方向仔細瞧——方才只注意到一個一個單獨的小孔和琉璃,這時稍稍退後,虛起眼來,發現那無數小孔中的琉璃合在一處竟折射出一幅模糊的畫面,乃是一間牢房,內中一個囚犯,正是那胡奉玄!

符雅嚇得不由連退數步︰胡奉玄到了宗人府的牢里?這還不算奇怪,許是皇後早吩咐順天府尹把他押了過來。但是,這幅畫面從何而來?莫非胡奉玄就在隔壁牢中?此處能望見彼處,彼處豈不也能看見此處?那胡奉玄就能看見他們了?

康親王見她吃驚的模樣,笑了笑,道︰「符小姐,你是第一次來宗人府大牢吧?這里稀奇的玩意兒還多著呢!不要怕,咱們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咱們。咱們听得見他,他也听不見咱們。」

竟……竟有這種怪事?符雅詫異地望著康親王。

康親王只笑著指示劉府丞上茶水點心︰「或許要在這里坐不少時間呢!」

他沒有問胡奉玄的身份!符雅心中猶如電光火石,看來他知道事情的經過了,即使不是全部原委,也是有數了。他怎麼知道的?皇後告訴他的?何時?告訴了多少?人說伴君如伴虎,伴著皇後又何嘗不是一樣?而且,當□一點點展現在你面前,你就會越來越心驚——從前有多少次,倘若行錯一點兒,命已不在,今後即使步步小心,人家要取你人頭,還是易日反掌!

她感覺身上出了一層冷汗,黏乎乎的。

「臣女去幫王爺拿茶水點心吧。」她道。接著不待康親王答應,幾乎奪路而出,到門口,把小毛子也叫上了︰「你跟我來!」

她踏步出門,看宗人府的牢里道路七彎八繞,也不知該到哪里好,隨便找了個隱蔽的轉角就停下來問小毛子道︰「你快老實跟我說,皇後叫咱們到這里來做什麼?」

小毛子瞪著眼楮,好像啞了一樣,只是看著她,並不答話。

符雅急了︰「小毛子,這可不是玩笑的事情。宗人府是什麼地方?親貴到了這里都會會有來無回,何況咱們呢?皇後到底交代你什麼話?你快告訴我!」

小毛子滿面驚惶,但是直搖頭,不說話。

符雅道︰「你怎麼了?這里皇後又不在,你告訴我,我不會回報給她知道的,這是為了我倆的性命,你快說呀。」

小毛子搖頭,像個撥浪鼓似的。

符雅急得無法,真不知要怎樣才好,低頭一眼瞥見小毛子的腰牌了,劈手奪了過來︰「小毛子,你還不夠格掌景陽宮的腰牌吧?你不告訴我皇後娘娘叫你來做什麼,我現在就報到你們繆公公那兒去,把你送了敬事房,看你怎麼收場!」她料定皇後找小毛子總是要叫他做點出賣主子的事,現在勝負未分,還不定是誰吞了誰呢,她就用這條來嚇唬這孩子,果然奏效。

小毛子「撲通」跪下了︰「符小姐,您千萬給奴才一條活路,奴才宮外還有老媽媽要養呢,求您了!」

符雅道︰「不是我給你活路,是你要快把皇後娘娘的吩咐告訴我,我才好幫你找活路。這地方陰森森的,誰知道下面會出什麼事?」

小毛子磕頭道︰「可皇後娘娘說了,我要是……皇後娘娘吩咐奴才,跟著符小姐和康王爺辦事,不管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都不能作聲,不能離開您二位半步,否則就要奴才的腦袋……符小姐,你可千萬別說出去……旁的,奴才什麼也不知道了。」

符雅皺著眉頭︰這叫什麼差事?「這腰牌是哪里來的?皇後娘娘給你的?」

小毛子道︰「是皇後娘娘給奴才的。她老人家說,只要奴才辦好了事,以後就可以掌景陽宮的腰牌了。奴才要是敢撒謊,就不得好死。符小姐,娘娘交代了,要一步也不能離開您和康王爺,咱們快回去吧,娘娘會殺了奴才的。」

符雅被這一團亂麻似的線索攪得心煩意亂︰「好吧,好吧,回去吧。就當我沒問過。」

于是兩人又回到了那間房中,劉府丞已經親自拿了茶點來了。康親王瞥了符雅一眼︰「咦,符小姐不是也去幫手拿茶點麼?沒撞上?」

「這里岔路多,出門就暈了。」符雅撒謊,「沒敢走多遠,又折回來了。王爺看我這笨手笨腳的樣子。」

康親王笑了笑︰「符小姐這樣得皇後娘娘的喜歡,怎麼會笨呢?你是大智若愚吧,哈哈!」

依舊是那個風趣健談的老人,但此話一出,符雅就覺得刺骨無比︰皇後是在試探她麼?或者,前夜已經試探過了?韓國夫人的事,這日要一並了結?別無選擇,只好死撐到底。她勉強笑道︰「王爺別取笑符雅了,什麼大智若愚呀,是真的資質駑鈍而已。王爺請用茶。」說時,上前殷勤招待。

康親王笑笑︰「真是個得體的孩子,難怪皇後娘娘喜歡你。也陪本王坐坐,今夜還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呢!」

符雅不敢再有差池,微笑著坐了下來——那椅子擺的位置絕佳,從這角度看過去,胡奉玄好像就在這間房里一樣。只不過半天的工夫,這道士相比白雲觀中已然委頓了許多,坐在牢房中,目光呆滯。

說是押順天府,卻把他關到了宮里來,又不殺他,只這麼關著,並找康親王監視,看來是想引殊貴妃上鉤吧?符雅想,也許皇後已經悄悄把消息傳到了福瑞宮,殊貴妃要救情人,就得有所行動……然而殊貴妃會有那麼傻?為了一個逢場作戲的道士,以身犯險?

時間慢慢地流逝,茶涼了,又換了一壺,再換一壺,胡奉玄那邊沒有任何的事發生。

符雅使自己慢慢沉靜,慢慢鎮定,理清思路︰不,殊貴妃絕不能傻到自己來救胡奉玄,也不可能派人來救胡奉玄。♀康親王在等,無非是等一個通奸的證據,若殊貴妃沒所行動,就是白費功夫……皇後算地清楚,一步一步,環環相扣,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那麼究竟在等什麼人呢?

她合上眼楮︰假如我和人計劃著見不得人的事,現在同謀被抓,我該做什麼?

開始這樣想時,思緒老是不自覺飄到程亦風的身上︰假若是程大人遇了危險,再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救出來。

她自己搖搖頭︰這是混想什麼呢!關我什麼事?關程大人什麼事?現在應當假設我是殊貴妃,假如我知道胡奉玄被抓了,被關在宗人府——而不是順天府,我就知道皇後大約已經查出了蛛絲馬跡,要在宮里辦事……那麼,我應該……

她心里猛地一閃︰應該立刻設法殺人滅口,死無對證!

他們是在等著殊貴妃派人來殺胡奉玄!如此一想,竟是豁然開朗,但心中也是一真發怵︰一時卿卿我我,一時就翻臉無情了!

正思念間,劉府丞又換了一壺熱茶來,加了幾樣消夜點心。符雅才感覺月復中饑餓——原來不知不覺,在這房里坐了兩個時辰了,夜已深了。

點心中有一樣真鯛粥氣味誘人無比,符雅盛了一碗給康親王。然而康親王卻不來接,兩眼緊緊地盯著牆那邊的胡奉玄。符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胡奉玄的牢房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

來了!符雅緊張地盯著,連手里的粥碗都顧不得放下。

那人影在胡奉玄的牢邊停下,矮身將一個食盒放在了地上。這人本來穿了帶風兜的斗篷,這時風兜滑落了,可以看見面孔,是個陌生的宮女。

胡奉玄問︰「你是誰?」

宮女小聲道︰「是我們娘娘派我來的。她知道您的事了,正想法子救您出去呢!」

胡奉玄道︰「你們娘娘,是……」他很精明,似乎是提防著有人來套話,硬是沒把「殊貴妃」三個字說出走,只道︰「怎麼月娥沒有來?」

那宮女道︰「月娥不知道哪兒去了。先是她不見了,娘娘就有些擔心,怕她出了岔子被人逮住,萬一嘴不牢靠,大家都不好辦,就想去通知您,結果還沒來得及,您就出事了。」

胡奉玄道︰「那娘娘現在是什麼打算?」

宮女道︰「她正計劃著,總有辦法。怕您在這里著急,就叫奴婢來說一聲。早則明天,遲不過後天,總把您弄出去。」

胡奉玄身陷囹圄,信與不信其實都無甚差別︰「那好,我等著。」

宮女道︰「娘娘吩咐奴婢給道長帶酒菜來,都是娘娘親手做的。道長別擔心,外面的守衛都買通了,您慢慢的,多少吃點兒,養足精神,出去了還不定要逃上哪里呢!」說時,打開了食盒,將酒饌一一取出。

胡奉玄起初似乎不太相信,盯著那些菜肴卻不動手,可是當宮女將最後一盤點心端出來時,他卻似乎放下了心來,道︰「娘娘還真費神了。」就抓著點心大嚼。

符雅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要死了!殺人滅口,最簡單就是把他毒死!胡奉玄難道是傻的麼?而康親王——她轉臉看看這位宗人令,竟似沒事人似的,只坐著看——萬一把胡奉玄毒死了,殊貴妃大可以將事情推得一干二淨……他應該去阻止,應該把這宮女也立刻抓起來……

心里一著急,手中的粥碗就「乓」地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她忙起身要收拾。

偏在這個時候,听胡奉玄那邊也是「乓」的一聲,碟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你……你……」胡奉玄一手扼著自己的咽喉另一手抓住了那個宮女,「你給我吃的什麼東西?你……」

宮女拼命要掙開,卻不能夠︰「不關奴婢的事!是娘娘命令奴婢的……不關奴婢的事啊!」

胡奉玄發狠將那宮女拽得撞到了牢籠之上︰「殊貴妃……這賤人可真狠心吶!她……老子做鬼也不放過她!娘的!謀殺親夫,不得好死!」

這可算是從他口中叫出殊貴妃的名字了,符雅驚愕地看著,想,可是他死了,真真死無對證!

那劉府丞也有些急了︰「王爺,這……」

康親王卻慢條斯理,道︰「你听見他說什麼了嗎?謀殺親夫——記下來,要查查他怎麼敢對貴妃娘娘說這麼大不敬的話!」

劉府丞顫著聲音︰「是……是……」

那宮女依然還在掙扎,而胡奉玄漸漸失去了力氣,終于「咕咚」栽倒在地,不動了。宮女這才掙開他的掌握,但仿佛是嚇傻了,呆著不動

符雅和劉府丞都愣著。

康親王冷冷地發話︰「有人潛入宗人府殺死證人,劉府丞你還呆著做什麼?不去拿人?」

「啊……」劉府丞怔怔的,「這是……皇後娘娘吩咐我讓人進來,我可不知道會是……殊貴妃的人……」

「混帳!」康親王罵道,「本王叫你去拿人,你問那麼多干什麼?」

「是,是,是——」劉府丞腳不沾地跑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守衛就從外頭涌了進來,那宮女好像才從震驚中恢復,正要舉步逃走呢,便被包圍了。

康親王微微一笑,招呼符雅︰「咱們也走吧。」

符雅一個字也不敢問,便得好像那被皇後勒令沉默的小毛子一樣,點點頭,跟著康親王走出門去,只轉了個彎兒,過一道暗門,就來到了胡奉玄的牢房前——宗人府地牢里的機關設計真是匪夷所思。

符雅看看胡奉玄的尸體,又看看門前的酒菜——最後那一個讓胡奉玄失去戒心的碟子里竟是一把鑰匙——是這牢房門的鑰匙麼?還是一把隨便找來的?用這鑰匙騙胡奉玄相信是殊貴妃派人來救他了,殊貴妃也真夠狡詐的!符雅不禁打了個寒戰。但終于月兌不出皇後的計算啊。

現在要做什麼呢?她望望康親王。

「把這女人押著,」康親王命令,「跟本王走。」

守衛何敢怠慢,連忙領命。其余的人要上來處理胡奉玄的尸體。康親王擺手道︰「不急,照舊關這里,先跟本王去做重要的事。」

康親王帶著符雅、小毛子和守衛們出了宗人府,直奔福瑞宮,卻不見殊貴妃,一問之下,說是今晚陪皇上呢——這女人倒精明,料到出事了,先上皇帝那兒去撒嬌,大概要等胡奉玄一命嗚呼,她確信平安無事,才敢從養心殿里出來。

康親王執掌皇室家法,遇到這種大事,連皇上也不必顧忌,立刻叫眾人到養心殿去,直闖到了元酆帝的跟前。殊貴妃曳一襲黑底繡金的衫子,底下只有小衣而已,氣得臉都綠了︰「你們有沒有規矩?這都什麼時辰了?」

元酆帝也道︰「皇叔突然闖來,有何要事?」

康親王道︰「企稟皇上,三清天師的師弟白雲觀觀主胡奉玄勾結宮女投運民女入宮,被順天府拿下,因為事關宮廷,所以臣胡奉玄關在宗人府,預備審訊。不料夜晚殊貴妃娘娘宮里有宮女潛入宗人府,向胡奉玄下毒。禁宮之中竟有如此惡劣之事,臣非得查清楚才行,所以急著來找娘娘。」

殊貴妃皺著眉頭︰「什麼亂七八糟的!」

康親王道︰「是這樣的——那伙同胡奉玄偷運民女的,昨天叫皇後娘娘拿住了,她正是貴妃娘娘福瑞宮的大宮女,今夜來毒殺胡奉玄的,又是娘娘宮里的人。♀這情形,讓人不能不懷疑是殺人滅口,未知娘娘可曉得你的宮女做此勾當麼?」

殊貴妃當然矢口否認。

康親王道︰「那麼就是宮女們背著娘娘胡作非為了。本王這就將這伙為非作歹的奴才辦了。」

殊貴妃哼了一聲︰「搞清楚了就好。」元酆帝也道︰「皇叔費心了。」

康親王微笑︰「臣應該的——不過臣還有一句事想問——那妖道胡奉玄說了些對娘娘大不敬的話,臣以為皇室尊嚴,不可馬虎,必須問問娘娘——胡奉玄被宮女毒殺時,連呼‘謀殺親夫’,不知是何意思?」

殊貴妃道︰「那還不是這小賤人跟野道士有染?」

康親王道︰「哦,那還了得,這……」話音未落,那押來的宮女卻掙月兌了士兵的掌握,撲到前面來,道︰「皇上明查!王爺明查!奴婢不敢做那不要命的事,確實都的娘娘命令奴婢做的。跟那道士有染的是殊貴妃娘娘!」

殊貴妃氣得跳了起來︰「寶涵,你胡說八道什麼!」

宮女寶涵直向元酆帝和康親王磕頭︰「奴婢不敢撒謊!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殊貴妃氣得一腳朝她踢了過來︰「死蹄子!誰借你的膽子竟然污蔑主子?你哪只眼楮看到本宮和什麼道士私通了?」

寶涵道︰「娘娘……瞞不下去了……月娥姐姐肯定什麼都招了,要不然怎麼皇後娘娘會抓到胡道長?就算月娥姐姐沒招,肯定旁人也說了,要不然怎麼月娥姐姐怎麼就被皇後娘娘抓了去?皇後娘娘一定早都知道了。」

殊貴妃瞪著她︰「你滿口胡言亂語,打量皇上會被你蒙騙?哼,你自己私通道士,完了就來污蔑本宮——好啊,反正現在胡奉玄也叫你毒死了,死無對證,還不是隨你怎麼講?皇上,您要給臣妾做主啊!」說時,撲到元酆帝腳邊嚶嚶而泣。

元酆帝的朝政上雖然糊涂,但是事關自己戴不戴綠帽子,他可不馬虎︰「寶涵,污蔑主子是要亂棍打死的,你說殊貴妃私通,有何證據?」

「證……」寶涵囁嚅著,「奴婢……奴婢就是知道……」

殊貴妃冷笑︰「你知道?除你以外還有誰?不要臉的死蹄子!」

「還有月娥姐姐。」寶涵道。

「月娥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不跟你一個鼻孔出氣?」殊貴妃道,「皇上,說不定她們還都是皇後娘娘指使來的呢!皇後一定是嫉妒臣妾服侍皇上。」

元酆帝道︰「哎,皇後這麼多年來幾時找過你們的麻煩?待朕再問問這個宮女。」

才說著,忽然外面跑進一個守衛來,行禮也來不及,就對康親王道︰「王爺,那……那胡道士他還沒死!」

「啊!」滿屋的人不由都吃了一驚。

元酆帝道︰「那可好,快快提他來審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守衛道︰「是!」立刻就去辦。

這下,殊貴妃臉色「唰」地白了,知道胡奉玄不死,元酆帝一審問,事情必定全然敗露——不過,胡奉玄真的還活著麼?符雅可是親眼見到他倒地死亡的呀!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宗人府那邊的守衛又回來了,劉府丞也陪著,把一個五花大綁的胡奉玄推到了殿中央——他的確是印堂發紫,臉色泛青,但眼楮瞪得老大,竟真的還活著。符雅驚得險些叫出聲來。

胡奉玄一見到殊貴妃,立刻破口大罵︰「賤人!你以為害死了我,你就月兌了干系,逍遙自在了麼?我偏偏有太上老君保佑,你的毒藥不靈,讓我揀回一條命來。我怎麼也得拖你陪葬!」說時,連珠炮似的把自己和殊貴妃的丑事爆了出來。

元酆帝氣得額上直爆青筋。

殊貴妃知道壞了事,眼神一時鋒利一時渙散,一時好像要找人拼命,一時又似乎恨不得能立刻消失,漸漸的,符雅發覺那那目光轉到自己這邊來了——殊貴妃眯起了眼楮,好像要把她刺穿似的。

能看出什麼呢?符雅想,自己在場,只不過說明一切是皇後安排的而已,而皇後又沒有把柄在她手里……啊,在場的人!她心里一動,回頭看小毛子——就這一思念間,殊貴妃已經從那邊撲了過來,也是一把抓住了小毛子︰「你——你這奴才!」

小毛子嚇得連驚叫也發不出,只呆呆地看著殊貴妃。

殊貴妃劈手拽下了小毛子的腰牌︰「好哇!我說怎麼皇後都知道了呢!是你告密!」

小毛子雖然被命令不許說話,但見殊貴妃這樣發狂似的抓住自己,又指自己告密,連忙開口分辯︰「娘……娘娘……奴才什麼也不知道……奴才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元酆帝這時听了胡奉玄的話,再聯系方才寶涵的供詞,知道殊貴妃通奸之事多半不假,怒火中燒,命令道︰「都愣這做什麼?先把這賤人拉到宗人府去關起來!」

守衛們得令,即動手拉人。殊貴妃狠命掙扎,像是發瘋的貓一樣,將守衛們的臉上抓出了道道血痕。她指著小毛子怒罵︰「你家主子真講情誼,我拼死拼活幫又借種又借肚子,她卻把我出賣了!我死就死了,她也舒服不了!」

「說什麼胡七倒八的話?」康親王喝問。

殊貴妃狂笑道︰「康王爺要拉人去宗人府麼?麗貴妃比我的罪大得多了!」當下,把麗貴妃如何同胡通奸企圖混淆皇室血統,又如何假裝懷孕,偷運民女來借月復生子的事合盤托出。滿屋的人驚得全都下巴掉到了胸口上——符雅是早只內情了,所以做個應景的表情而已。她真正吃驚的,是小毛子這著棋——難怪皇後要他寸步不離的跟著,就是為了挑唆麗、殊二妃的關系。小毛子不過是景陽宮應門的小太監,殊貴妃也許看著他面熟,卻並不一定就能吃準是麗貴妃的人,如今給他景陽宮的腰牌,就等于把「麗貴妃」三個字寫在這小太監的額頭上,麗、殊二妃本來已經各懷鬼胎,這就正好鑽進皇後下的套子之中!這一著借刀殺人,只是絕了!

元酆帝憤怒得眼中都要噴出火來,但他因為極寵信胡,所以對殊貴妃的話並不全信,道︰「你自己做出下賤的事來,又來污蔑三清天師和麗貴妃?」

殊貴妃道︰「我污蔑他們?哈!三清天師是我找來的呢!」

元酆帝才覺得自己是徹底被愚弄了,鐵青了臉︰「還有這種事?你們當朕是死的麼!」

康親王來幫他打圓場︰「陛下不要動怒,臣就帶人去景陽宮和三清殿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或許真是殊貴妃在胡說八道。」

「還什麼‘貴妃’呀!」元酆帝怒道,「趕緊押走了,朕再也不要看到這個人的臉!」

「是。」守衛們全力抓住了殊貴妃,又有人拉著胡奉玄,並那宮女寶涵一起,都帶了下去。康親王即命余人立刻前往景陽宮和三清殿一看究竟。

元酆帝這時候心里比吃了蒼蠅還惡心,瞪著小毛子︰「你主子做了什麼?真是你去報告了皇後娘娘麼?」

小毛子說不出話來,眾人聞到騷臭之味,原來是他被唬得尿了褲子。

符雅看他可憐,道︰「萬歲爺明查,小毛子跟這事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因皇後娘娘喜歡他機靈,正要調他到坤寧宮當差呢。今晚,也是皇後娘娘差他和臣女一起陪著康王爺的。」

元酆帝在火頭上,顧不上深究這話的真假︰「那他們剛才說什麼月娥,偷運宮女被皇後抓到,你曉得吧?皇後審問了沒?偷運宮女果然就是為了……借月復生子?」

符雅不知皇後下一步如何計劃,斟酌片刻,搖頭道︰「臣女不知道,只是按娘娘吩咐陪著康王爺而已。」

「這個皇後!」元酆帝甩著袖子,「叫她領導六宮,她就顧著吃齋念佛,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朕的臉面要往哪里擱?」

符雅不響。

「還不去把皇後給朕叫來!」元酆帝咆哮。

「是。」符雅急忙出門。一陣疾奔,到了坤寧宮時,早已滿頭大汗。

皇後沒有睡,似乎是專門等著她呢,微笑道︰「康王爺呢?王妃等不及,已經回去了呢!」

符雅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娘娘,殊貴妃的事叫皇後知道了,她又揭發了麗貴妃,皇上怒不可遏,要娘娘立刻去。」

皇後望著她︰「哦?怎麼就事發了呢?」

符雅知道一切都在皇後的計劃中,但既然她問,自己不可自作聰明,還是老實回答,將前後經過都說了一回。

皇後听了,點頭道︰「恩,那皇上問你話沒?問你本宮知道多少□沒?」

「問了。」符雅道,「臣女說不知道。」

「哦?」皇後笑看著她,「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在皇後面前,一點兒花樣也不敢玩。符雅道︰「娘娘計劃周詳,符雅資質駑鈍,哪里猜得出娘娘是怎麼打算的?只好說不知道了。」

皇後笑著,走下榻來,攜著符雅的手道︰「人不怕不聰明,就怕自以為比別人都聰明。麗貴妃和殊貴妃的取死之道就在于此。」

言下之意,自然是警告符雅不要學那兩個女人。

符雅低著頭︰「臣女明白。」

皇後道︰「好吧,皇上不是嫌本宮沒給他看好這後宮麼?本宮這就去幫他把後宮的禍害都鏟除干淨——你今夜要回家里去嗎?」

符雅愕了愕︰「娘娘若不要符雅陪著,符雅就回家去。」

皇後笑道︰「既然如此,你還是陪著本宮吧,反正你家里也沒什麼人。」

「是。」符雅替皇後拿了斗篷來,又叫宮女去準備鳳輦和燈籠。

「你倒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皇後道,「本宮真沒信錯你,來——本宮知道先前把你蒙在鼓里,叫你很難受吧?我這就把整個事的前前後後跟你說個明白。」

原來皇後在殊貴妃那里早就安插了人,不過殊貴妃很是警惕,白雲觀和替麗貴妃借種的事,絲毫也沒有泄露。本來要繼續耗下去,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但可喜這人發覺殊貴妃和月娥時常借口「散步」,然後一失蹤就是半天。報告到皇後這里,又留心觀察了幾天,方才有了梁高攔下月娥車子的事件——當時已經懷疑殊貴妃在宮外有情人,以為可以在車里抓到她,先治一個「私自出宮」的罪名,卻不想,釣上了一窩大魚。

其實說來也巧——皇後讓梁高等著攔車時,正好麗貴妃在東宮鬧事。皇後還不得不去處理了一回。再轉回坤寧宮,報說抓了月娥,既而崔抱月說了經過,又將月娥審了一回,皇後已經全然明白了,立刻就著手布置,欲將麗、殊二妃一網打盡。

讓順天府準備次日上白雲觀拿人,差人立刻請康親王到宗人府里見面,商議妥當如何設局引殊貴妃上鉤——待抓到了胡奉玄後,將他押來宗人府,殊貴妃知道,也許會來殺人滅口,到時康親王可將凶徒當場擒獲。倘若殊貴妃聰明,並不來殺人,也無關系,皇後早已交代了安插在福瑞宮的人,若到了某時某刻還不見殊貴妃行動,就由此人前來下毒。不過,下的不是真毒藥,而是一種可以讓人假死大約一盞茶時間的奇藥。到時,一方面可以栽贓給殊貴妃,一方面,胡奉玄「死」過一次,必恨殊貴妃入骨,便會「狗咬狗」——事實上,這一夜殊貴妃未曾行動,來的這個寶涵就是皇後的人。

然後,如符雅所猜測的,特特安排小毛子隨行,給他掛上景陽宮的腰牌,便是為了讓殊貴妃再來揭發麗貴妃,刀不血刃,就可將兩妃兩道統統除去。

這當中知道全部計劃的,只是康親王。之所以不直接叫他這日再去宗人府守株待兔,乃是怕打草驚蛇讓殊貴妃有了防範。是以,擺下酒菜請他和王妃一起入宮來,待到時機成熟時,再打道宗人府。

殊貴妃分明听到了胡奉玄被抓的消息,但沉住了氣,沒有立刻行動,只是去找元酆帝,估計是想花言巧語,騙個免死金牌之類。寶涵起初會錯了意,以為她是要去殺胡奉玄,立刻通知皇後,等康親王到宗人府,左等右等也沒動靜,寶涵才知道是報錯了消息。待到皇後交代的時辰,不見殊貴妃出現,她就依計「毒殺」胡奉玄。

胡奉玄喊的那句「謀殺親夫」,叫劉府丞听到,又成為殊貴妃通奸的一個證據。自然,胡奉玄也可能「死」前不說出殊貴妃,但寶涵上元酆帝面前「招供」一番,接著再拉「僥幸不死」的胡奉玄來說一回,也足夠讓殊貴妃狡辯不成了——雖說寶涵作的是偽證,但殊貴妃的確干了壞事,也不算冤枉她。

符雅听了這些,不禁一陣膽寒︰人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自家性命。但皇後算計得滴水不漏,什麼人能從她手里逃出一條命來?而最叫她害怕的是,通常玩陰謀玩得十分高明的人,事後也不會把計劃說給別人知曉,而皇後就這麼娓娓道來,並不是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而是散發出威懾力,仿佛在說︰這種雕蟲小技,就是說給你知道也無妨,你若是將來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要治你,還是易如反掌。

符雅渾身一陣陣地發冷︰從始至終,皇後早就把她算計上了。為了韓國夫人的事,為了她是當年在韓國夫人身邊的人……宮里對此事有什麼傳聞呢?她那天回答皇後說「不知道」,是撒謊的。宮里都傳,是皇後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又把所有可能知情的人滅了口。當然,沒有任何人有證據。以今日皇後的手段看來,讓人抓不著證據並非難事,只是又為什麼會害死自己的姐姐呢?毫無道理啊!

這並不是會議往事的時候。「現在康王爺派人去搜景陽宮和三清殿,要是搜不出什麼,單憑殊貴妃和胡奉玄的話,皇上不一定就信吧?」她問。

皇後笑了笑︰「怎麼會搜不出來呢?浣衣局的小紅是干什麼的?」

符雅一愣︰啊!找幾件此人的衣服放到彼人的房間里去,宮里污人通奸最常用就是這個辦法。加上先前殊貴妃和胡奉玄的話,再立刻找個太醫來驗明「假孕」——麗貴妃和妖道胡這次難逃法網!

皇後知她聰穎,一點就透,便也不多說。兩人到了養心殿,果然宗人府已經從三清殿里搜查出麗貴妃的衣服來了。

然後一切就交由皇後按規矩處理,康親王執掌宗族家法,一條條說,皇後就一條條懿旨地發下來——元酆帝既惱火又覺得失面子,早就到淑嬪的宮里去了。

符雅看康親王和皇後配合得這樣好——或者不如說,仔細想想這經過,康親王可是這計劃的支柱,他為何要這樣幫皇後的忙?

這個迷團皇後沒解釋,但事情全都辦妥當了,送康親王回宮時,兩人隨意地說了幾句話,符雅就恍然明白——

「王爺的外孫女兒幾時有功夫進宮來?」皇後道,「太子最近天天忙于政務,也該和同齡的孩子一起玩玩了。」

康親王笑道︰「不如就明天吧,晚了她母親要接她回去——下個月過十六生日了。」

皇後道︰「哎呀,我們竣熙也是下個月的生日。叫她進宮來,一起過了多熱鬧!」

「皇後下了懿旨,我女兒能說什麼?恭敬不如從命啦!」

兩人相視呵呵笑了起來。

符雅才明白,想是皇後以聯姻為條件吧。康親王的外孫女兒,那是怎樣的身份?可憐的鳳凰兒要怎麼辦呢?

宮里有這麼一場精心策劃的大行動,宮外的程亦風卻絲毫不知。只曉得符雅辦事妥當,皇後處理家丑雷厲風行——白雲觀早被抄了,麗、殊二妃都莫名其妙地身染奇疾,暴斃宮中,至于胡和胡奉玄,就像真的有法術能土遁似的,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實在沒有想到事情能辦得這樣迅速,這樣順利。唯一別扭的是,斗法大會還是照常舉行——也許是為了照顧元酆帝的面子吧,畢竟一國之君不能向天下承認自己做了糊涂事。這斗法大會上勝出的道士名叫孫靜顯,元酆帝封他為「飄然真君」,將三清殿改名「飄然宮」,讓孫靜顯繼續協助自己修道為自己煉丹,不亦樂乎。

程亦風想向符雅登門致謝,卻又怕人閑話,只得先寫了一封信去,問她可願賞光,自己可略置薄酒,以表謝意。符雅回說「不得閑」,但是解釋了孫靜顯的事——乃是皇後知道元酆帝離不了黃老之術,特特找來頂替胡的。符雅信里並沒有說,其實這個人皇後早就找好了,專門等找著機會除掉胡,就把自己的人頂上去。程亦風當然也不會去好奇這些,因為孫靜顯雖然也是道士,卻不知何元酆帝說了什麼奧義,元酆帝正式地恢復了竣熙監國的身份,所以大青河的善後終于可以妥善進行。

遵照諾言,公孫天成提出了幾條建議——首先,必須承認大青河之戰楚國取得了全面的勝利,其次,要對戰役中一切有功之人進行嘉獎,第三,才是派遣官員要求和樾國議和立約。前兩條要先做,因為這兩條必然能做到,一旦做到了,就鼓舞了國內的士氣,也震懾了敵人。而第三條,在拖延了這麼久之後,能夠取得實質好處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姑且一試,所謂「漫天要價,做地還錢」,楚國最不濟也可以要求交換俘虜,這樣顯得楚國乃是天朝大國禮儀之邦,將人命看得很重,各國的難民與有識之士都會來到楚國,一同抗擊樾寇。

「至于其他的條件,」公孫天成道,「割地還是賠款,都留著兵部和禮部去商量吧。」

程亦風和竣熙都覺得有理。竣熙又道︰「議和大臣,公孫先生心目中可有人選麼?」

「老朽不是朝廷的官員,也不熟悉朝廷的官員。」公孫天成道,「只能建議太子殿下挑一個耐心足夠好,臉皮足夠厚,膽子又足夠大的,這樣才可以和樾人慢慢交涉。」

「這樣的人……」竣熙皺著眉頭——程亦風知道他在想什麼——文武百官,膽子大的,往往耐心不好,譬如司馬非,而耐心好的,往往臉皮又不夠厚,譬如臧天任。要三樣俱全,實在困難。

不過總能找到的,程亦風想。「殿下放心,臣會到吏部去問問,請他們推薦。」

「不過說道在朝廷中的官員……」公孫天成道,「冷將軍、向將軍那一行人究竟還要在京城養病養多久呢?如果他們不願回到駐地,索性就提拔他人好了——程大人以為呢?」

可不如此?程亦風想,且不說大青河幾大重鎮沒有統帥,單是把這一黨的人留在京城興風作浪就已經夠叫人頭疼的了。不過,找人取代他們估計是不可能的——那還不鬧得翻了天?因道︰「既然要議和,還是讓冷將軍等人早日回駐地的好,也有威懾樾人的作用嘛。」

正事沒多久就商議完畢,竣熙因為要去見皇後的緣故,不便留程亦風好公孫天成在東宮長談。日頭還當空,兩人就已經退出了宮來。

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向來各個宮房都把鳥兒那出來掛在屋檐下,它們隔著高牆呼朋引伴地歌唱,禁宮里悅耳的歌謠。程亦風听著,又眯起眼楮欣賞灑在步道上的陽光,仿佛是有形的,金燦燦地可愛。

似乎妖道除去之後,把阻塞人思路的一塊大石頭也除掉了,事情可以按照規矩一步一步地計劃,一步一步地實施,瘴氣散去,眼前一片清明。心情自然也大好︰「先生想,這議和的決定傳到了平崖,司馬將軍會有何反應呢?他恐怕還是希望北伐多過議和的吧?尤其,倘若樾人拒絕議和,司馬將軍肯定會重提北伐之事,這要如何勸服他才好呢?」

並沒有听到公孫天成的回答。而實際上程亦風也只是自己順著思路說出可能的難處而已。他就接著道︰「冷將軍他們大約也是會主張北伐的——畢竟他們本是主戰派嘛。他們回到了駐地,不知又會暗地里搞些什麼名堂……實在……」

他把顧慮一條一條地說出來,從議和的事,一直到其他一些在靖武殿上一輪的話題。這樣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宮門口。稍停了停腳步,才猛然發覺公孫天成從始至終一言未發。他不禁扭頭望了老先生一眼︰「先生莫非是疲乏了麼?晚生只顧著自己說話——先生若是乏了,就不必來晚生府里議事了,回去休息吧。」

公孫天成向他深深一揖︰「是。」

見老先生突然行此大禮,程亦風吃了一驚,連忙伸手來扶︰「先生這是做什麼?」

公孫天成直起了身︰「老朽本來今天就沒有打算去大人府里議事。之前大人的種種問題,老朽也是故意不回答的。」

「為什麼?」程亦風模不著頭腦。

公孫天成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出一絲笑意,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大人忘記了麼?你我賓主緣分已盡——在平崖城就已經結束,是老朽答應大人要除掉胡並且完成大青河的善後。如今這兩樣都已經辦好,不論老朽出了多少力,總是辦妥了吧?所以,是我和大人分別的時候了。」

當時內憂外患,听到公孫天成要自己造反,程亦風怎能不氣?現在內外都暫時安定了下來,他倒幾乎不記得自己和公孫天成割席斷交的事了。怔了怔,才道︰「先生,這還沒有解決呢……剛才晚生不是還問了許多問題嗎?其實如今太子監國,必然會政通人和,也不需要先生之前說的那些……那些……」

「那些大逆不道的方法?」公孫天成臉上的笑容更深,卻也更難以解讀出其中的意思。「如果政通人和,大人怎麼會有先前的那些難處呢?楚國就好像一個得了重病因而滿身都是膿血的人,太子監國,無非是這個人的心智還清醒。但是如果不能把滿身的膿血都洗出來,換上新的血液,這個人還是必死無疑的。」

「先生……」程亦風愣愣地看著公孫天成。

「大人想要每天用一種不同的藥來維持這個病人的生命,老朽卻認為除非換血,否則神仙也難救。」公孫天成道,「究竟是大人對,還是老朽對,無法預言,只有將來回頭看才能明白。不過,若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了。大人說是不是?」

程亦風不能否認——本來這句話應該是他來說,畢竟他是「忠臣」是拒絕造反的那一個人,理應說著大義凜然的話。然而竟從公孫天成的口中吐了出來,使得他的心中一陣惶惑︰是、非,難道界限也不是那麼清楚的麼?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他很快又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無論如何,生是楚國的人,死是楚國的鬼,不管這官位是否繼續坐下去,他不能做那「換血」的事!

「先生要走,晚生也無法強留。」他道,「不過,能不能讓晚生略備薄酒,為先生踐行呢?」

公孫天成似乎本意要拒絕,不過想了想,又點頭道︰「好吧。不過老朽這兩天想先去拜祭一位故人,就在京城附近。待老朽回來了,再正式和大人告別吧!」

作者有話要說︰天……我怎麼知道這個宮廷陰謀會越寫越長的……

01/22/2008修改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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