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往左邊歪了歪頭,看著清塵的身影在屋頂飛出去三丈遠。
過會兒又往右邊歪了歪頭,看著清塵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
她看了會兒就低下頭拍掉落在自己身上的柳樹葉子,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這輕功……哦……」
少女說完這句就沒下句了,她緩緩地轉過了身子,肢體動作和說話的語氣一樣溫吞。
她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從柳樹蔭底下走出庭園,剛靠近廂房那邊,便被一個風風火火跑過去的侍女給撞了個滿懷。
那侍女皺了下眉,看到是她忍不住抱怨了一聲,「小洛姑娘,你做什麼在這里擋道,您初來乍到的,起碼走路也請看著些好不?」
穿著藕荷色衣裙的小洛遲疑地看了她一眼,過了片刻才好像意識到什麼一樣,磨磨蹭蹭地挪動下了步子,往後一退。
侍女被她這動作弄得都沒脾氣了,無奈地看了她一下,又翻眼望了望天。
「府里有貴客暈倒了,大伙兒都正忙得很,姑娘您就別處在這兒礙事了,成麼?」
小洛定定地看著她,半傻沒說出一個字。
侍女等她回答等了一小會兒,還不到一彈指的時間她就等不及了。
「行了行了,整個相府就只有後院最涼快了,您就先在後院里乘涼吧。屋子晚些時候就能收拾出來了,到時候相爺會派人通知姑娘的。」
這侍女畢竟是安正則府上的人,雖然自身沒有太多文化學識,不過因為是在丞相的府上當差,平日里耳濡目染的,倒也是比其他地方的侍女多了些涵養。
所以她這話說的含蓄,其意思說白了便是一句話︰沒看到老娘忙成這樣嗎?站這不干事干嘛來了?哪涼快哪待著去。
她撂下這句話便匆匆忙忙跟著幾個下人往安正則房中去了,留下小洛依然在原地站著。
她不慌不忙地將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給說了出來,「那……我住哪?」
她雖然是說了一個問句,不過丞相府來來往往的下人們都忙著端茶遞水地照顧段蘊,自然沒有人會回答小洛的問題。
她安安靜靜地等了一會,見沒有回答,也就知趣地不問了。
先前那侍女其實說得沒錯,後院確實是整個府上最涼快的地方。
眼瞅著現在也已經到了夏日,一個清涼之所要說沒人稀罕那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小洛從早上被張御史送過來之後,一直就是在後院待著,後院總共開了幾朵花她都快數出來了,再待下去也實在無趣。
然則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安正則是首輔,平日里為官清廉,宅子建得並不華麗。
不過即使他自己再不講究,滿朝文武也不能容忍他住得太樸素。
首輔的住處若是太過簡單,他們那些底下的大臣要怎麼好意思建得富麗堂皇嘛。
地方算不上豪華,然而面積卻是不小。
在這麼個相府里,小洛剛來,對哪里都不清楚,于是她左右躊躇了一下,便也不敢亂闖。
面前忙碌的下人們都往一個方向趕去,她于是也就跟著動動腳,也忘那邊去了……*。*。
安正則房里,慌里慌張地進來了一排小丫頭。
平日里除了梁聞元最能說上話的侍女往前站了一步,她觀察了下安正則的臉色,忽然心里有些沒底。
安正則平日里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何曾像這樣,萬般焦慮都絲毫不加掩飾地擺在了臉上。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示,丞相大人此刻正急著。
那侍女不由自主地就放低了聲音,「相爺,醒神茶給您準備好了。」
安正則頭也不回地答,「暫時先放著,陛下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湯藥之類的也沒法灌進去。」
「是。」侍女乖乖退回去,又招呼著屋里的下人們出去,「大家先去屋子外面候著,別打擾到陛下。等相爺有什麼吩咐,我會傳達給大家的。」
于是安正則的屋里,人便又三三兩兩地出去了,最後只剩下方才那個侍女。
她在屋里也沒能待上多久,片刻後安正則便發了話,「你也出去吧,這里沒什麼事了,本相一個人照顧陛下就可以。」
「奴婢明白。」
「出去的時候把窗戶、門什麼的都給關上。」
侍女剛要照他的話去做,突然又停了下來,「相爺,門窗都關上了,要怎麼通風透氣……目前正是夏日,若是屋里密閉著……」
「沒事的。」安正則語氣平平地打斷她。
那侍女只好照做,關了門窗退下去。
屋內只剩下了安正則和段蘊兩個人,安正則長吁了一口氣,在下人面前一直淡定的臉上也皺起了眉。
他小心翼翼地從被子里拿出段蘊的一只胳膊,將衣袖往上推了推,露出小皇帝白女敕的一截皓腕。
安正則嘆口氣,將自己的手指擱了上去。
過了片刻,他緩緩地移開手指,然而皺著的眉間更是染上了些郁色。
安正則並不怎麼通醫理,並且在重文輕武的大理國,身為文官,他也不是精于武學。
不過再怎樣也抹去不了他是將門之後的事實,探一探脈象還是能行的。
之前段蘊倒下的時候,他在情急之中抓住了她的手腕。
僅僅是那一觸,堪堪搭在脈門上,安正則便心中一涼,感覺有什麼不太好的東西在心中蔓延著。
當時他忙著扶起段蘊,又只是匆匆一探,自己心里便也沒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但願那是錯覺。
府上的侍女剛走,安正則便迫不及待地又探了探段蘊的脈象。
虛,弱,單薄。
他有些呆,手握著段蘊的手好半天不放開,整個人都有些失神。
從他為數不多的那點經驗看來,這種脈象,恐怕不單純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安正則怎麼也想不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精心保護的小皇帝居然能中毒?
滿腦子的自責之外,更多的還是擔憂。
他這一生已過了二十六七載,向來都是朝著優秀的方向。
然而這回,安正則無限希望自己學藝不精,對于脈象的判斷更是一竅不通。
如若杜仲來了之後,告訴他段蘊只是中了暑氣暈倒了,他便願意即刻起吃齋念佛。
安正則心里沒底,也不敢給段蘊的身體下什麼判斷。
他低頭看著小皇帝的臉,呼吸均勻,面容安靜得像畫一般。
由于門窗緊閉,室內一絲風也沒有,她縴長的睫毛便難得地紋絲不動,假人一般。
安正則閉了閉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的手仍然搭在段蘊脈上,那虛得單薄的跳動誠實地通過觸感反映出來。
他害怕那種薄弱,卻又忍不住想握著她的手,好像這麼做了就能給段蘊傳遞些許能力似的。
屋子里並沒有別人,安正則坐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在段蘊床頭俯下/身子,輕輕摩挲了一下小皇帝的臉頰。
這動作他並不是沒做過,段蘊小的時候,爬高上低經常蹭上一臉的灰。
每每這種時候,都是安正則細致地拿小帕子蘸水,輕柔地給她擦干淨。
這張小臉他也不是沒模過,然而自從段蘊登基這便是第一次。
不踫還好,安正則這一觸踫便有些剎不住。
發自內心地,對眼前這個孩子心疼,心酸,以及……心跳。
有些情緒洶涌地在他體內波動著,如何也收不住。
安正則沒辦法,只是一遍遍地摩挲著段蘊的雙頰,小臉蛋飽滿著,膚質女敕得像新鮮豆腐塊。
他這麼清心寡欲侍妾都沒有一個的成年男子,也數不清有多少日子沒有觸踫過這種感覺。
雖然段蘊還要死不活地在他床上躺著,安正則卻也像中了毒似的,好像模段蘊模上了癮,一遍遍地將手在她面上劃過。
萬般繾綣情誼都流轉在了指尖的纏/綿中。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後,安正則不妙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微妙的變化。
別的不好說,但是明面上,他的臉頰已經越來越熱,似乎有燒起來的感覺。
安正則房里並沒有鏡子,他此時看不到自己什麼模樣,不過隱約感覺自己大概是臉紅了。
他不由地有些慌亂,旁邊床上躺著的段蘊還安安靜靜的,毫無反應。
安正則有些想罵自己,陛下還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平安,他身為首輔卻想著亂七八糟的心思,簡直堪稱一個「不忠不義」。
有句話叫做「身不由己」,說的便就是這種情況,一點也不夸張。
作者有話要說︰被自己感動了,凌晨快四點了┬┬﹏┬┬
然後……再困難也要克服卡文,明天或後天繼續。
大家……麼麼噠……累c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