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與林白氏淡定喝茶連眼眉也沒抬,這不認親娘確是過了點,可這權美環的作派確是連她們也看不慣,鄭夫人更是有私心,林瓏與親娘的關系越僵對她是越有利的。
綠姨娘站起來,「還是我去說吧。」
「二娘。」林琦伸手拉住綠姨娘的手,「她一向不講理,二娘此番前去必定受辱,何苦來哉?你且去把我姐的話重復一遍,她若還有面子必定會知難而退。」
林瓏也點點頭,「就這樣吧,二娘不用出去看她臉色,免得氣著自個兒。」
那小廝不敢怠慢,忙應聲出去了。
「瓏姐兒,那好歹是你娘,鬧這麼僵怕是要惹人閑話?」鄭夫人看到小廝走遠了,這才開腔。
「她做初一,我做十五,也沒人會過多閑話。」林瓏不甚在意地道。
若權美環不曾改嫁,那麼今天她再偏心再無理,她也不能對她怎樣的?改嫁了的婦人沒能得到前夫的子女諒解的,在這大順朝並非罕見之事,輿論也會偏向前夫的子女。
鄭夫人得了這話,頓時不再把話題圍在權氏的身上,而是問起了林瓏在夫家的生活,以及順道指點她御下之事。
于這點上,林瓏對于鄭夫人還是有幾分感激的,親娘沒教過她的,她的二娘與義母倒是慢慢一點一點地教她。
林白氏由頭到尾沒怎麼做聲,私下里還是想問林瓏那蔡夫人的事情,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好開口,遂有幾分坐立難安。
話說小廝急忙到大門那處的時候,看到那華麗馬車里面的婦人,上前細問對方是否霍夫人?
權美環眉尖一皺,這回她沒有硬闖,剛點了點頭,就听到那小廝聲音很冷地轉述大女兒的話,頓時身子又搖了搖。
蔣嬤嬤忙扶住她,「大姑娘這回真過份,太太記掛著她三朝回門,特意過來,她怎能不見?」。「我們大姑娘說了,請霍夫人回去。」
權美環看到蔣嬤嬤還要再分辯,忙擺了擺手,有幾分哀淒地道︰「我們回去吧,莫惹得她不高興。」
「太太……」蔣嬤嬤心疼權美環,哪有當母親的如此造就兒女?伯爺現在待太太是越來越不像樣子,如今太太的子女又這樣,這不是生生要逼死太太的節奏嗎?
權美環卻是抽帕子抹淚,「她現在大了,不放我在眼里,我能怎麼辦?連帶著琦姐兒與棟哥兒也听她的,我這娘說的話還有何份量……」
正傷心自嘆的時候,听到有人驚呼道︰「林夫人?」
權美環忙按去淚水,轉頭看去,入目的是一身普通衣著的臘黃臉色的婦人,這婦人頭上僅插了兩枝銀簪子,這一身連她身邊的蔣嬤嬤也比不上,但這女人很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你是?」
听到對方遲疑的聲音,那婦人忙道︰「林夫人,我的夫家姓貝。」
這話一出,權美環立即想起來,眼前此人是貝聿的夫人貝申氏。
一旁的貝明緋對于權美環的印象早就模糊了,看到母親稱呼她為林夫人,立即想的就是林瓏的生母,忙扯了扯親娘的衣袖,低聲提醒,「娘,阿瓏的親娘改嫁了,你怎麼還稱她為林夫人?」
貝申氏這會兒才醒起還有這麼一回事,只是乍然看到權氏,下意識就用了昔日的稱呼,現在這一刻也頗為尷尬,看到權氏沒做聲,估計她是介懷自己那句林夫人,遂忙道︰「林……不,夫人,你看我一進京見上面就說了糊話,你別往心里去……」
權美環怔忡並非是她叫錯了,而是這一刻听到這稱呼,她仿佛回到舊日時光,那時候的林則還沒有死,那個笑得儒雅的男子會在夏天給她扇風,冬天為討她歡心會去郊外梅花開得最好的普光寺給她剪幾枝梅花回來,點點滴滴以為刻意遺忘了,卻偏在這會兒涌上心頭,百般糾纏以至胸口越發憋悶,一時難以開口。
「沒,沒有。」她道,「你什麼時候進京的?」目光轉向一旁的明郎少女,「這是你女兒吧?我記得好像叫緋姐兒,都長這麼大了。」
貝申氏看到她沒有生氣,忙讓女兒給權美環行了一禮,「野丫頭一個,倒是讓夫人見笑了。」
貝明緋不太喜歡林瓏這生母,不過仍是依足禮節給她行了一禮。
「沒有,很好……」權美環看到人家母女和諧,心底越發苦楚,自己這命果然不好。
「娘,我們還要找阿瓏呢。」貝明緋提醒道。
貝申氏忙點點頭,看了看權美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很明顯,權美環被拒之門外,可見林瓏與權氏之間的關系是相當緊張的。
方辯看到貝明緋看向自己,知道她們要結束這寒暄,這才上前與林府的小廝說了幾句,那個小廝看她們之間是認識的,怕這位霍夫人為了進府耍手段,一時間僵在那兒沒有動彈。
方辯的眉頭一皺,這宏門的門主身上自然有煞氣,嚇得那守門的小廝差點屁滾尿流,這男人年紀不大,卻十分的嚇人,惟惟諾諾道,「小的……這就去……稟告……」
剛一轉身就撞上了人,守門小廝定楮一看,是侍候棟哥兒的侍墨,心下叫糟,這可是比他體面得多的人,「侍墨哥哥,這是哪去?」
「去給哥兒買紙張去,之前的都用完了,你這慌慌失失地做什麼?」侍墨皺眉,正想借機展展威風,眼角卻瞄到方辯以及貝氏母女,頓時點頭哈腰起來,「方爺,貝夫人,貝姑娘,你們怎麼進京了?」忙又給那守門小廝一個栗子,真沒眼界力,「快,快,里邊請。」
他在蘇州之時,就知道林瓏與貝明緋那是相當要好的閨中密友,這會兒他不急著出門,反而親自給三人領路。
貝明緋給權美環行了一禮,「夫人,我們先行一步了。」立即拉著母親起身就邁進門檻內,對于林瓏這生母她不太喜歡。
貝申氏還是比女兒曉得多點人情世故,忙給權美環一個歉意的笑容,然後就隨女兒進門。
大門,在這三人進去後就又關上了。
「太太?」蔣嬤嬤嘆了口氣。
權美環道︰「我們回去吧。」
幽幽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這紅色的大門,她的心里萬般不是滋味,莫非錯了一步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貝明緋隨著侍墨往院里走去,這北方的建築果然與江南不同,看起來規規矩矩的,不過阿瓏家這五進院子還是頗大的。
她特意攔下那要去給林瓏通報的小廝,打算給林瓏一個驚喜,手指掰了掰,今兒個還是林瓏出閣回門的日子,她來得真巧。
「你啊,到時候可別嚇著林姑娘……」
「娘,你忘了,阿瓏九月初八出閣,今兒個是什麼日子?見到她可別叫什麼林姑娘,我怕葉公子要與你急。」
貝申氏一愣,她真不記得還有這一茬了,心下一算,女兒說得還真沒錯,「你娘這都糊涂了,好在你提醒了一句,該叫聲葉夫人了。」
貝明緋掩嘴偷笑了起來。
貝申氏看到女兒這段時間才展開的笑顏,一時間百感交集,女兒完全是受他們夫妻的拖累,心下更為懈疚,也更後悔沒有將女兒早早出嫁,不然也不用跟著她吃這麼多的苦頭。
花廳里面談笑聲顯示里面的氣氛相當和諧,貝明緋老遠就听到鄭夫人的聲音,不由得想到鄭華翰這曾經她放在心里的人,那歡快的眼楮頓時蒙上了一層憂郁,待近時听到林瓏的笑聲,一顆心不再只記掛著那鏡中花水中月的愛情。
近到門簾處,她命侍墨讓開,親自掀簾子探身進去。
林瓏坐在主位,正對著門口處,剛放下茶盞微抬頭,就看到貝明緋的臉出現在眼前,頓時吃驚得口大張。
貝明緋也沒有先做聲,只是朝她笑了笑。
林瓏忙掐了掐自己,「二娘,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怎麼瞧見阿緋了?」
綠姨娘也是大吃一驚,看到林瓏一時沒回過神來,忙道︰「瓏姐兒,真的是貝姑娘,她進京了……」
「阿瓏?」
听到貝明緋的聲音,林瓏這才回過神來,不在乎鄭夫人與林白氏在場,立即有失莊重地起身朝貝明緋飛奔過去,「阿緋,你怎麼來了?都要想死我了。」
兩個少女頓時抱在一塊兒,又哭又笑的,可見關系親密得很。
「我看看,阿瓏,你變漂亮了。」貝明緋拉住林瓏的雙手,仔細打量她那身華麗的婦人裝扮,大紅色團繡桂花配彩繡閣鬢立領衫子,著一條精繡紅黑二色的鳳尾裙,頭上戴著一對累絲嵌寶餃紅寶石的金鳳簪子,鬢邊插著一朵惟妙惟肖的絹花,耳垂明月鐺,手上各戴幾串名貴金釧,這形象比幾個月前那是差天共地,「像個婦人了。」最後她掩嘴偷笑。
林瓏不依地捶了捶她,今兒個到底是回門,總不能穿得太樸素,她還是新娘子,自然要著紅色才顯得喜慶。「一來就貧嘴,我可不依的。」
貝明緋笑道︰「我可說的是事實。」湊近她用僅讓兩人听到的聲音低語,「我瞅著葉公子應十分疼你了,看這臉蛋紅粉緋緋的……」
話還沒說完,林瓏就不讓她再說下去了,眼角瞄了瞄周圍,貝明緋這才住嘴不再調侃林瓏。
「貝伯母。」林瓏忙招呼貝申氏。
貝申氏也抹去淚水應聲後,與林瓏閑話兩句,這才過去與鄭夫人與林白氏以及綠姨娘說話。
方辯見到貝氏母女已與林瓏重逢,正要打算悄然離去,卻被抹去淚水的貝明緋叫住。
「阿瓏,我這次進京還多虧了方爺,要不是他讓我們隨運鹽的船來京城,只怕我與我娘現在還在路上掙扎呢。」
林瓏知道貝明緋說這番話的用意,忙道︰「方爺。」
方辯看到林瓏與貝明緋手牽手地掀簾子出來,忙拱手做了個揖,兩眼沒有多看,不過對于林瓏這身華麗的新娘裝束哪有可能做到視而不見?這少女出閣後更為明艷照人,與在蘇州時宛如兩人。低垂的頭看到兩個年紀相當的少女牽著的手,嘴角微微一笑,其實有些東西還是沒有改變的。
「多謝方爺一路對我們明緋的照顧。」林瓏感謝道,方辯的重情重義,她是知道的,更何況她在蘇州之時得到過他不少的幫助。
「葉夫人多禮了。」方辯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于我方某人並沒有什麼不方便之處。」
「不管如何也還是要多謝方爺,還請方爺多留一會兒用個膳?」林瓏邀請道,又怕一屋子女眷會讓方辯不方便,于是又趕緊加了一句,「外子與我兄弟都在外廳,我這就讓人領你過去與他們一處說話,不用在此听我們婦人嘮叨。」
方辯一愣,原本想要拒絕,卻在听到林瓏這周到的安排,一時又不好就此離去,只好點了點頭。
林瓏這才喚侍墨給方辯領路到外廳去,男人們都在那邊。
待方辯隨侍墨出去後,貝明緋這才拉了拉林瓏的小手,「阿瓏,謝謝你。」她欠了方辯很大的人情,自然希望方辯能到林瓏的招待。
「你我是什麼關系?還有什麼好謝的?」林瓏佯怒道,「往後可不許說這麼見外的話,我听到後可會不高興的。」
貝明緋笑了笑,並不把她佯怒的話當真,還好在她人生巨變的時候,還有一個不變的林瓏在。
「你與貝伯母怎麼上京了?」林瓏拉著她到另一邊坐下,暫時沒進到花廳里面,眼里有著焦急,「之前好歹也給我來封信,我好把後面的院子打掃出來讓你與貝伯母住得更安適些,現在匆匆忙忙的,只怕要委屈你們幾天了。」
貝明緋忙表示不用如此麻煩,最後卻是嘆息一聲,「我與娘決定上京時都比較匆忙……」遂將貝聿與貝朗的事情道了出來,「當夜我們就決定了要上京,所以也沒來得及給你去信,好在出發時遇上了方爺,在他的幫助下,我們才上了宏門的船……」
林瓏听了這來龍去脈,明艷的臉上微微一沉,這事丈夫一個字也沒有透露給她,其實她早就該想到,他一再只強調貝聿父子會沒事,卻從來不提他們會何時被釋放?心里感到一陣的不舒服,總感覺到他是在敷衍自己。
貝明緋沒有察覺到林瓏這微變的心思,一個勁兒地道︰「我們趕來也是想想看有沒有法子可以疏通一下,家財什麼的,我們也不在乎了,只要我爹與我哥能平安歸來,我們要的是人。」此時她握緊林瓏的手。
在這京城,她能依靠的人不多,而且林瓏這身份比起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成了她惟一的救命稻草。
「阿緋,你先別急,我夫君那人一向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可能里面還有些事情沒弄清楚,你也知道他一個大男人哪會向我這女人家談論公務,而且現在過問這案子的人是聖上。」林瓏的手指了指天,一旦皇帝親自過問就代表著變數。
「我明白的,阿瓏,我沒有別的意思。」貝明緋忙解釋,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他們夫妻生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聖上的心思,我們這等凡人如何能猜得到?」說完,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林瓏心下也有幾分黯然,「這事我再他耳邊敲敲邊鼓,看看能不能得到點更確切的信息。」頓了一會兒,不想氣氛太傷感,她又換了個話題,「阿緋,我瞅著貝伯母的臉色很糟,是不是生了大病?」
「感染了風寒,路上舟車勞頓也沒休息好,這身體焉能得好?」
「待得午時膳後,我就著人去把大夫請來給貝伯母把把脈,吃上幾帖藥再休息好,這病自然好得快,你不用太操心。」
貝明緋感激地謝了謝,只是沒有見外地說出口,「對了,林掌櫃著我將這幾個月的賬冊給你捎來了,還有營利的銀票,我稍後拿給你。」說到這個,連她也興奮起來,「你知道那豐盛德被封了之後,我們的玉膚坊可以說是一家獨大,每天都客似雲來,現在賺了不少銀子。」
說來,她還是直接受益人,正正因為有這分紅,她與母親的生活水準一直沒有下降多少,只是家中有人在牢中,母親不欲裝扮得過于鮮艷惹人誹議,母女倆這才一直衣著樸素。
「這就好,行,我盤點一下,阿緋,你到京城來也好,我正打算在京城開玉膚坊的分店,生意一定會很好。」林瓏笑著將這段時間她刻意打出玉膚坊的名號,現在形勢一片大好。
「太後也知道我們?」貝明緋立即睜大眼楮追問,這不怪她驚訝,她是千想萬想,不,是做夢也沒想到玉膚坊的名字能傳到太後她老人家的耳里。
林瓏大方地點點頭,「別太吃驚。」現在她能淡定,其實是已過了吃驚的那一刻。
貝明緋拍拍胸脯,「阿瓏,我怎麼感覺像做夢一般?」
家里的生意眼看是要倒了,父兄出來是絕對不能再從事與鹽相關的買賣,可如今她當初無心插那一柳,卻讓她家里不至于在父兄垮台後一蹶不振,相反,有了能糊口的營生。雖然與以前日進斗金不能相比,但比起大部分的人家那是好得太多了。
「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林瓏拉她起來,「你要勸勸貝伯母,別太憂心,貝伯父與貝大哥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
「承你吉言。」貝明緋笑道。
林瓏捏了捏她的手,「還要與我客氣?」隨後又道︰「阿緋,我瞅著到時候我進宮謁見太後之時,把你也捎帶上,雖然可能幫不了貝伯父的案子,但你能在太後跟前露面,這可就不一般了。」
她想了想,惟有這樣,總比貝氏母女到處求人強,就算貝明緋不提,她也知道她們是不可能完全指望葉家,還會想法子再去求人,畢竟這人是阿緋的親父與親兄。
「我?見太後?」貝明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想著她能見到襄陽侯夫人那等人就已經是造化了,更遑論還能進宮見到太後?「阿瓏,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林瓏佯怒道,「反正打著我們玉膚坊的名義,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段時間你好好準備準備,到時候我們姐妹倆若能搏得太後的賞識,可比得什麼夫人的青眼要強得多。」
貝明緋想想也是這道理,太後的大腿那是粗得很,若能抱上絕無壞處,都當到了太後,那可是絕不會垮台的,不像妃嬪一個不小心,今兒個還紅得發紫明兒就要到冷宮去。
「好,我一準兒做好準備。」她也不是那猶豫拖拉之人,一旦定下自然是要卯足全力,就像她在蘇州那會兒,阿瓏進京了,玉膚坊的產品都是她把關的,再苦再累,那也是自己付出勞力賺來的,用起來更為心安理得。
那會兒她才明白為何林瓏初回蘇州時,會拒絕自己的資助,有時候依賴別人是好,但靠山山倒,靠水水涸,惟有靠自己才能屹立不倒。
兩女挑簾子進去的時候,鄭夫人與林白氏正在問貝申氏蘇州城發生的事情,離開這麼些日子,還是頗記掛的。
提到林琳,貝申氏嘆了口氣,「這姑娘這輩子怕是要被毀了,怎麼能勾結外人暗害自己的夫君?她現在在蘇州城的名聲是徹底臭了。」
林白氏心頭一跳,本來她還打算若女兒在京城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那還是要回蘇州去的,可現在听到貝申氏的話,她就知道自家女兒是絕不能回蘇州結婚了,林琳這事只怕會影響了林家女兒出閣的。
貝申氏一看就知道林白氏在想什麼,「還是在京城的好。」至少有林瓏這葉家媳婦在,身為她堂姐的林璃要找婆家也會更好些,至少比回到蘇州讓人指指點點要強得多。
一邊挨著林琦的林璃微瞼眉毛,都怪這林琳把林家的女兒都給坑了。
「這案子,老爺還沒判呢。」鄭夫人插嘴道,不過判還是不判,林家女的名聲壞了就是壞了,再難聚集起來。
貝申氏看了眼鄭夫人,曾經也是蘇州城上層貴婦人的她自然知道,林琳背後有人,只怕不會被判刑,不過她不好拆鄭夫人的台,于是只能笑道︰「鄭夫人說得倒在理,一切都還沒定數呢,我倒是危言聳听了。」
貝明緋私底下拉了拉林瓏的衣袖,低聲道︰「你可知你那堂姐攀上的是什麼人?」
這個林瓏還沒听人提及呢,鄭夫人一向三緘其口,「是何人來著?」
「宮里皇上身邊的近侍常公公,你知道嗎?他過繼來的兒子,好像叫常貴,還是什麼的,你那堂姐與人家私下勾搭上,一有機會就眉來眼去的,後來還被丈夫痛打一頓警告,這才有了當街打死人的事情發生。」
林瓏微愕,沒想到林琳會招惹上太監的繼子,更還勾結奸夫害死親夫,這才明了為何鄭巡撫不判案,而是采用拖字訣,那是不打算得罪常公公。
「這還不算,听說……」貝明緋俏臉一紅,但還是沒瞞著林瓏,「听說你那堂姐是一人侍候人家父子倆,常貴的妻妾都是會爬上常公公的床。」
開春之時,那常公公正好得了皇帝的恩旨,幾十年後頭一次返回家鄉給父母上墳,與林瓏離開蘇州時剛好前後腳,所以林瓏並未見過這常公公。
但這不妨礙她在听到貝明緋口中的八卦時,頭皮一陣發麻又感到惡心至極,這琳堂姐可是飽讀詩書的,如何能在床上侍候人家父子倆?其中一人還是閹人,光想想就要反胃。
「你听听就好,別太往深里想。」貝明緋低語一句,蘇州城傳的比她嘴里說的要難听一百倍,這些事情現在沒人不知道,「反正你那堂姐死不了。」
林瓏心想,林琳就算不死也會剝層皮,這般的名聲,要改嫁到好人家是難上加難。
大順朝初立之時,經過戰亂人口銳減,所以當時太祖皇帝才會下令寡婦必須改嫁生子以增加人口的數量,不過百年來,寡婦改嫁與否倒是隨自個兒意願,律法明言,無論夫家還是婆家都不得強迫寡婦再嫁。
「你們倆在那兒嘀咕些什麼?」綠姨娘道。
「沒有,這麼久沒見自然是有不少體已話要說罷了。」林瓏拉著貝明緋笑著進來。
貝明緋忙上前給鄭夫人、林白氏以及綠姨娘見禮,禮數周到些沒壞的。
「數月不見,阿緋倒是長成大姑娘了,我瞅著是越來越漂亮了。」鄭夫人笑道,這貝明緋長得好,可惜命不太好,貝家是難以再翻身了,不然求來給兒子當妾也是好的。
「鄭夫人謬贊了。」貝明緋謙遜道,這是鄭華翰的母親,也是她一向極為尊重的夫人。
「她啊,是越來越野了。」貝申氏話雖這麼說,但眼里卻是以女為傲,她的阿緋值得更好的男人,鄭家沒看上她的女兒,她一向都是心知肚明,好在女兒有自制能力,也不鑽牛角尖,沒有比這個更令她欣慰的。「對了,怎麼不見鄭千金?」兩眼環顧,只見到鄭西珠坐在一旁。
「她待會兒再來,早上被人約去了。」鄭夫人笑著解釋,「午膳時再過來。」
貝申氏瞅著這鄭夫人喜上眉梢的樣子,看來是要有好事發生了,對比人家再想到自家,要想不感慨還真的得心寬才行。
林瓏看貝申氏臘黃的臉上光采一黯,忙轉移了個話題,「貝伯母,你與阿緋就住在我這兒吧,二娘,待會兒著人先收拾間廂房出來,然後再把後面的三進院打掃一下。」
「哎呀,看我都糊涂了,還在這兒坐著。」綠姨娘忙起身,給眾人告罪,急忙掀簾子出去吩咐打掃事宜。
「不急的,真的不急……」貝申氏忙道,她們不過是母女二人,哪里在住一個院子那麼大,「隨便找間廂房讓我們暫時住下即可……」
「不礙事的,我二娘不過是吩咐一聲罷了。」林瓏笑道。
貝申氏自然是滿口道謝,這是真心實意的,對比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她現在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林瓏這胸襟,她自問真是達不到,換成今天她是她,她必定會想盡法子撇清關系,所以才會慚愧啊。
幾人聊了一會兒,鄭南珠方才到來,陪同一道來的自然還有權英姿。
林瓏在看到這表姐的時候,神色向不可察地凌利審視著,看她與鄭南珠的親密無間,很明顯,鄭南珠成功與她成為了閨中密友。
「你們兩個總算是來了,我還想著我三朝回門,一個兩個都沒見著影兒,我這心正難過呢。」她上前很自然地一手挽一個。
權英姿大大咧咧慣了︰「今兒個早上有個小聚會,所以才來遲了,要不是記掛著你,我可能還不過來了呢。」
「沒良心。」林瓏嗔了一句。
鄭南珠將鬢邊的碎發撥到耳後,「林妹妹,我們哪能不想著你?你不知道你大婚,讓京城不少女兒家都傷心了?」
「這話怎說的?」林瓏不解。
「我那表妹夫可是有不少仰慕者,如今被你撥去頭籌自然心碎。」權英姿邊說邊笑了笑,一張小臉更顯生動,「對了,我祖父說,讓你過兩天也到權家一趟,他想見你,又不好意思登你的門,別扭著呢。」
「我想外祖父听了你的話,怕是要吹胡子瞪眼楮了。」林瓏拆她的台。
「嘿嘿,他現在听不著。」
看著這表姐狡黠的樣子,林瓏不禁搖了搖頭。
鄭夫人滿含笑容地看著權英姿,這少女漂亮出身又好,實在是當兒媳婦的不二人選,不過那性子若能收斂一些,只怕更好,也罷,等她嫁進來,她再教教也就能好了。
「怎麼多出位姐妹來?」權英姿一眼就看到陌生的貝明緋,忙上前去拉著人家套近乎,「我怎麼沒見過你?」
林瓏上前介紹道︰「英姿表姐,這是我的好友,阿緋。」
「啊,我知道了,貝家姑娘,我听你提過。」權英姿立即自來熟地拉著貝明緋問長問短。
貝明緋本身不是拘謹的性子,與權英姿倒也合得來,只是這問長問短的架式,她漸漸吃不消,不過仍禮貌地有問必答。
「英姿表姐,你可別嚇壞貝姐姐了。」林琦忙道。
權英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喜歡貝姑娘的性子,一時之間問得多了些,貝姑娘可別惱了我。」
「我貝姐姐一向大方。」林琦與貝明緋的關系也是相當不錯,確切來說,還要在權英姿這表姐之上,看她說話的偏頗即知。
權英姿不依地刮了刮林琦俏挺的鼻梁。
貝明緋輕笑出聲,「琦妹妹說得沒錯,權姑娘還要多多指教我才好呢。」
那邊廂姑娘家說笑得開心,林瓏卻只能坐在鄭夫人與林白氏等中年婦人之間,听著她們說東家長西家短,這已婚婦人還真是沒趣得很。
正在這時,綠姨娘掀簾子進來,「午膳都妥了,是分席而擺,還是一塊兒坐下為好?」
鄭夫人細思了一會兒,「還是一塊兒坐下吧,難得一次,又是自家人,不用太過于拘泥于禮節。」
「義母,宏門的方爺也在,他剛好上門來,我留他用個午膳。」林瓏忙道。
鄭夫人一愣,原本以為男丁不過是林瓏的夫婿、自家兒子與林家獨子,哪知道還有一外人方辯在,思忖一會兒,還是道︰「這方辯我也認識,有我們這些長輩在,倒也不怕人閑話,還是坐一塊兒吧。」
林瓏見此事鄭夫人拍板了,遂也點了點頭,方辯這人很值得結交,她也沒有真想將他排除在外。
待得開席的時候,下人才過來請葉旭堯等人過去。
葉旭堯與方辯倒是一路聊著前行,很顯然,這鹽務案子,身為宏門的老大,方辯是不可能繞過去的,但他很聰明,早早月兌身,還成功擠掉了競爭對手,讓其全啃下偷運私鹽的罪名。
鄭華翰臉上也是春風得意的,在之前閑聊的時候,他也旁敲側擊地表示他爹想要調進京城,葉旭堯雖沒有明確表態,但看那態度不像是拒絕,有權家與葉家的幫助,父親要更上一層樓那是指日可待。
只是在進到膳廳的時候,看到權英姿時他露出一個俊帥的笑容,只是看到她身邊跟著的少女,他愣了愣,貝明緋進京了?
權英姿在看到鄭華翰的時候,俏臉早就紅透了,這年輕的男子果如鄭南珠所說的,真是不錯,她一顆芳心也悄然暗許,從而沒注意到,她旁邊的貝明緋怔愣的表情。
貝明緋知道在京城遲早會遇到鄭華翰,卻從未想到過會是現在,讓她連個心理準備也沒有的時刻,這人就那麼直接地闖進她的視野里面,避無可避。
權英姿到了鄭華翰面前,嬌羞地道︰「鄭公子。」
鄭華翰似一臉愛憐地看著她,「看看你,額角都冒汗了,還不趕緊擦擦?」親自遞了塊帕子給權英姿。
權英姿不好意思接過來,只好自己抽帕子按了按額角。
鄭華翰收回帕子時也沒見到尷尬的神色。
貝明緋卻是瞬間被雷擊中的表情,眼里有著不可置信,卻又著愛情破滅的傷感,鄭華翰情傾的對象居然會是身邊的權英姿,這是她想也沒想過的,那與權英姿握著的手悄然垂下。
權英姿卻沒有發現,一個勁兒地轉頭與貝明緋道︰「她是南珠的兄長鄭公子……」
貝明緋努力掩下那顆因暗戀而破碎的心,努力擠出一朵合宜的微笑,屈膝行了一禮,「見過鄭公子,一別數月,公子可好?」
「托賴。」鄭華翰笑得疏離地回應。
「原來你們認識啊,好啊,貝姑娘,你怎麼都不提前告訴我?」權英姿哇哇叫,隨後暗忖自己是傻瓜,他們同在蘇州城生活,又共同認識林瓏,哪有不相識的道理?
「權姑娘沒問起,我如何能未卜先知?」貝明緋輕笑地駁了一句。
「總之,瞞著我就是不對的。」權英姿佯怒地討伐了一句。
「……」
正與鄭夫人說著話的林瓏很自然地留意到那邊天地發生的事情,眉尖蹙了蹙,她沒有漏看自家表姐那俏臉暈紅一臉崇拜看著鄭華翰的樣子,這少女懷春的樣子實在是太過于眼熟。
鄭家的手腳太快,鄭氏兄妹為了達到目的,儼然是已將權英姿攻下了。
這回倒是頗為被動,一旦英姿表姐愛上了鄭華翰,那麼九頭馬也拉不回來,少女情懷總是痴啊,一如那個令人討厭又扼腕的霍香玉。
「瓏姐兒,你也看到他們相處得有多融洽,這婚事要成還要靠你呢。」鄭夫人見到林白氏正與貝申氏說著話,而綠姨娘指揮奴僕上膳,終于瞅著機會與林瓏說上幾句私密話。
「這,義母也知,我才剛新婚……」林瓏想推月兌。
「之前權姑娘不是要你過兩天到權家嗎?」鄭夫人笑得和藹,卻是不容人隨便糊弄。「瓏姐兒,我這當義母的可沒虧待過你,把你這婚事辦得風光體面,我就這麼個心願,想娶個好兒媳。以前沒踫著我沒法,如今人都在我面前,更不容我錯過,你說是也不是?」
「義母不用著急,問我自然會去問我大舅母的,不過還是老話,成與不成我可不打包票的。」
「有你這話就好。」
鄭夫人要的不過是個搭橋的人,如今權英姿已對她兒子動了心,剩下的還是要靠自己,可沒全指望林瓏,一個新媳婦哪能辦得好這事,她自然心中有數。
臨沂伯府。
霍周氏待霍香玉睡下,這才轉出來到外室,看到兒子聳搭著腦袋坐在那兒,表情一冷道︰「做這難看的表情給誰瞧?」
「娘,玉姐兒睡了?」
「嗯。」霍周氏看兒子的神情十分萎靡,不悅道︰「不過是被聖上呵斥了幾句,當得什麼事?」遂從袖子里面掏出一物遞給兒子。
霍堰接過,狐疑地打開,看清上面的字,頓時大驚地將其合上,「娘,葉家真有人敢這麼做?真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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