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天下 第一章 被逐師門

作者 ︰ 浩宇孤螢

柳雙離睜開雙眼,望著滿天的星斗,笑了!

剛才走得累了,她就在這滿生雜草的山坡上隨便撿了塊清涼的大石,權當為床躺下歇了歇,不覺就這麼一下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又一次夢回了師門。

回想起剛才的夢中,她貪玩的爬上大樹去摘果子吃。正吃得開心時,她的三師姐卻突然出現在樹下,用手指著她大罵,還越罵火氣越大,罵到最後更是直接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跳上樹來,毫不留情的追打起她來。

被三師姐大罵並追打,這是她在師門時差不多每天都會發生的事。因此,會做這樣的夢本也不奇怪。可倒霉的是,在夢的最後,她竟被三師姐追打至一不小心掉落了懸崖,然後就這麼驚醒了過來。

好瘋狂又好真實的夢啊,柳雙離被這夢驚出了一身冷汗。

揉揉雙眼,柳雙離翻身坐起,茫然的看著前方。眼前是深如鐵鉛的夜色,放眼望去,根本看不清遠處陡峭的山路。

好在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只是個小山坡,即便因看不清路而不慎跌落,也不會如夢中那萬丈懸崖般,直取人命。

所以柳雙離雖對夢的余驚猶在,卻還是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伸了個腰,向前邁步走去。

但剛走出兩步,她又止住了步子。

前面並沒有人擋路,讓她停下腳下步子的,只是她的心。

今晚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像是在對她招手而笑。柳雙離仰面望向這布滿星斗蒼穹,向天回以了同樣燦爛的笑容。

雖是笑著,柳雙離的心卻並不輕松。她還是想著剛才那個倒霉的夢,想著夢里的一景一物。

在師門里,每天被三師姐打罵欺負是柳雙離的家常便飯。而不管她被三師姐欺負成怎樣,有多淒慘,師門上下沒人會多說一句話。

這倒不是因為雲天門的人都沒同情心,而是因為她的三師姐楚凝霜,這天下根本就沒人敢去管。♀

因為楚凝霜,仍是當朝權臣寧王楚天風的獨生女。

說到寧王楚天風,天下人皆知,其仍先太後的族兄。

自二十年前,當時僅為四品忠武將軍的楚天風,因一戰功被聖上欽封為寧王後,即開始居功自傲,開始勾結私黨,繼而更是發展到明目張膽的把持朝政,為所欲為,不可一世。

自此後二十年,歷經四帝,均無人能撼動楚天風的實權。楚天風說一,就沒人敢說二,這天下儼然就姓了楚。

天下事即已如此,他楚天風的女兒,誰又敢去惹?

所以,自楚凝霜拜入雲天門學藝那天開始,整個雲天門都戰戰兢兢的,直把這位王府大小姐當佛爺一樣供著。就如天下人對她爹一般,在雲天門,她楚凝霜說一,沒人敢說二。

所以,當柳雙離六歲那年,被師父帶回師門,初次見到這位囂張的楚大小姐時,很無心的當面說了一句︰「這個師姐好凶啊!」從此就注定了她柳雙離在雲天門的命運,成了這位囂張跋扈的三師姐的專門欺負對象。

初夏的晚風有些清涼,吹得人肌膚如冰。

望著滿天的星斗,柳雙離依舊笑著,卻笑得很苦澀。

雖然剛才的夢很背氣,但畢竟夢到了師門,是她現在想回卻已經回不去的地方。

因為,她已在兩個月前就被逐出了師門。

柳雙離猶記得兩個月前的那天,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清晨,日頭才剛剛照到山峰的平台上,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師父就把她叫到跟前,沒有多說一句,一照面就給了她一袋足裝有百兩碎銀的布袋和一張寫滿各樣雜物的黃紙,命她即刻下山,把紙上所列物品買齊回來。

雲天門處于雲天山之巔,每日里用的柴米油鹽等日常用度,都會有專門的人定時擔上山門來。♀雖是如此,還是有許多生活用品沒有專門送貨上門的,所以山門里每月都要定期派專人下山去采購一次。而這一項采購任務,一直以來都是柳雙離的二師兄在負責。她柳雙離自進得山門來,只在偶爾沒事又貪玩時,才會纏著二師兄,央求他帶她一同下山。明說是一起去幫忙,實則除了玩耍,一點忙都沒幫上。

本來采辦物品,就不是她柳雙離——雲天門下年紀最小排位最低的弟子,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女孩兒所能勝任的工作。

所以她不懂,也就無法辦好。

可那天清晨師父沒給她半句辯解的機會,神情異常淡漠的直接命令道︰「今日酉時止,必要按紙上所列采購齊回山。酉時一過,山門立關,到時雙兒你就但請自便吧!」

師父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柳雙離听來卻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巨響,整個人當場就僵住了。

但請自便,這話說著輕巧,可只要是雲天門下的弟子都知道,這話實則一點都不簡單。

但請自便,這話只要是從師門長輩口中說出,其意思就只有一個︰你請離開吧,雲天門下不再有你立足之地。

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你被逐出師門了,從此不再是雲天門的弟子。

這是雲天門,對門下弟子最嚴厲的處罰,這話一出口,就絕無回轉的余地。

而那天清晨,柳雙離就是在接下了這樣一個無比荒唐的師命後,獨自一人,拉著匹半殘的瘦馬,急匆匆的往山下趕去采購物品。

對這事,柳雙離怎麼也想不通。半個月前,二師兄不是剛下山采購過嗎?山上真就一下又缺了這麼多物品?

就算退一萬步說,山上真缺了這麼多東西,為什麼不叫專司采購的二師兄去辦,而是突然叫上她這個雲天門下最小的弟子去?還是讓她一個人去?

這事怎麼想都不合常理啊!

柳雙離小小的腦袋一團麻亂。

難道采辦物品是虛,考驗她是實?

雖有這個疑問,可師父沒給她絲毫暗示,她也不敢亂做猜測。做為晚輩弟子,她只能遵照師命,下山采購。

紙上的所列的物品真的很多,有幾樣大件的,在雲天山腳下的這個小城鎮根本買不到。柳雙離無法,只能先采購完別的物品,隨後再急匆匆趕著馬車跑到臨近一個更大的城鎮去買。

那天一整個白天,柳雙離就樣獨自一人,在山下各村鎮來回折騰,為采購紙上的物品忙得團團轉。等她終于把紙上所列之物都買齊,趕著那匹半殘的瘦馬往雲天山上趕時,師父所定下的酉時,這個時間點早已過去。

原本柳雙離還寄希望于師父只是為考驗她,那句嚴厲的話也只是隨口說說,不會真就這麼絕情的逐她出師門。可當她一身疲憊的趕著馬車來到山腰上,看到的一幕霎時震住了。

說來雖雲天門雖位于雲天山上,門派名稱所用的也是雲天之名。但對于高大深廣的雲天山來說,這一小小的武林門派,實用地盤也只佔用了雲天山上的一座最高的山峰。

雖說實用面積只佔一山之峰,但雲天門所立山門卻自此半山腰開始,然後沿山而上,一路直至山顛主事之所,共計六扇大門。

而這六扇大門從不同時關閉。柳雙離拜入雲天門六年來,最多一次也只見過四扇大門同時關閉。

而這門扇門中,處于半山腰上的第一扇大門,她入門六年,從沒見關過。

師父曾說過,這第一扇大門是善門,修道之人應一心向善,所以這第一扇門,絕不能關上。

可這天下山采購回來,柳雙離剛行至半山,轉過山腰處的虛玉亭,赫然見到師父說過絕不會闔上的善門,卻斗然緊閉。

怎麼會?柳雙離整個人都呆住了。

愣了好半天柳雙離才從這驚駭中回過神來,隨即急步沖上前去,用手的捶打著這扇最不應該關閉的大鐵門,扯開嗓子大聲喊叫著。可在這空寂的半山腰上,哪有他響,只有小小的女孩兒在嘶啞的喊叫,久久的回蕩不去。就連晚歸的鳥獸,在這道門清靜之地,也是自覺的不出一聲。

不知叫喊了多久,當天色全然暗下時,柳雙離終因心力交瘁,一個支撐不住橫倒在地,張大著嘴不住喘息著。

她已累得根本就動不了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看著已然升起的月亮把它那張半圓臉蛋都笑得無比燦爛了,柳雙離才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鐵門轟隆隆的啟動聲。

柳雙離听著迅速的一個翻身站起,向大門處望去。

只見青漆的大鐵門前,皎潔的月夜下,已赫然站著一人。

一個身形頎長,面容俊朗,神情冷俊的年輕男子。

「二師兄!」柳雙離盯著來人,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站于大門前的年輕男子叫衛華,是雲天門年青一代中排行第二的弟子,柳雙離的二師兄。也是柳雙離在同輩師兄師姐中,最為親近的一個師兄。

柳雙離下意識叫了一聲後,就不知再說什麼,只是怔怔的看著她這個常年面色冰冷的二師兄。心下迷茫、不解、納悶、困惑……各樣的心情同時涌上,讓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衛華靜靜的瞧著柳雙離悲傷困惑的神情,許久才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小師妹,師門立規不容改變,你今日下山采購無法按時回山,依照門規,實已被逐!」

柳雙離一下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從衛華這不合常理的話中反應過來。

她不解的大聲嚷道︰「二師兄你說什麼?被逐?你——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我從沒听過師門有這樣無理的規定!」

「你沒听過,並不代表就沒有這一條門規,小師妹。」衛華平靜的解釋道,語調之平談,似乎根本就看不到,柳雙離在回話時,因心神過分激動而不住顫抖的身子。

「二師兄你騙人,騙人。我不信師門會有這樣不講理的規定。你說,你是騙我的,騙我玩的,是不是,是不是?」柳雙離拼命搖著頭大叫著,全身都在發抖。

「不管你信不信,小師妹,你被逐師門的事已成實事。你從今天起不再是雲天門的弟子。」

柳雙離雙腳一軟,‘啪’的一聲,跌坐在地上。

冰冷的夜風突然自山間刮過,吹亂了柳雙離綿緞般秀美的長發,卻吹不動衛華緊束的發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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