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千年老妖 第十六章 ︰家主的婚事(一)

作者 ︰ 江浣月

三月盡頭,春日正盛,枝頭繁花似錦,似乎以這種方式昭示著新的伊始,而過往的人與事,也早已掩蓋在這華麗的裝點之下,蕭索與哀戚,皆已尋不到蹤跡。

唯有經歷過極致哀思之人才會明白,過去再是銘心刻骨,年月也不會因此而停駐,日子還是一天接著一天在繼續,生活也依然要過下去。

即便生離死別又如何,在空氣中都狹攜著故人氣悉的庭院里,當繁花再度綻放,一切也如常,若不是裊裊升騰的香霧仍在排位前盤桓著,初至此地的人們又怎會知曉這里曾上演的故事。

姜憐心接過丫鬟遞來的清香,傾身拜了三拜,而後才轉身往內園里行去。

遠遠的,便有孩童笑鬧的聲音傳了過來。

撥開重重碧葉,姜憐心瞅見了梨花樹下正嬉戲的母子二人。

溫雅恭和的女子著一襲素淨的淺碧長衫,正緩緩蹲下/身來,朝著飛跑而來的稚童張開懷抱。

沒有了繁復的發飾和精致的妝容,薄施脂粉的面容雖尋不到當年名動江南的傾城,卻因為不加修飾的笑容而令人動容。

看著眼前這一幕,姜憐心亦無知無覺的彎起嘴角。

她提起裙擺向那對溫情脈脈的母子行去,仿佛怕打擾了她們一般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

那稚童正處在對萬物皆充滿好奇的年紀,一見著有府中不常出現的人靠近,便怯生生的自母親的懷里掙月兌出來,邁著尚不太穩健的步子行至姜憐心身旁,牽住了她的裙擺。

「香香……抱……」小家伙攥緊了她繡著荷紋的裙擺嗅了半天,很是受用的朝她展開兩段藕節似的手臂,而後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姜憐心被他這一系列笨拙而又可愛的動作徹底逗笑了,俯身刮了刮他的小鼻梁,看著那雙充滿好奇的眼楮道︰「一小就這樣喜歡香粉,長大了還不知要的怎樣風流。」

說話間,她略抬了眼,卻見那攜了滿身梨香的女子正盈盈朝自己福身行禮︰「不知家主前來,阿宛有失遠迎,還望家主恕罪。」

自從入主趙府之後,碧芙就改了名叫阿宛,將那些紅塵往事徹徹底底的隔絕開來。

「我想給孩子一個干淨的過去,不希望將來的他因為我而遭人唾棄。」說這些話的時候,阿宛很是平靜,目光還始終停留在被丫鬟牽到一旁戲耍的孩童身上。

姜憐心執起略顯樸素的茶盞,淺抿了一口清茶,忽然心下動容,于是側頭對她道︰「一個人干不干淨,看得不是別的,而是心,我想你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干淨之人。」

這話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她始終覺得一座庭院的氣悉往往形成于主人的氣度,就好比這趙府,過往的這里處處繁華,吃穿用度都是上品,然而空氣里卻滿是陰郁浮躁之氣,讓人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多做停留,而今阿宛居于其中,雖然萬事從簡,卻自有一番熨帖人心的平靜與從容。

然而阿宛卻只是眉眼微垂,于唇角泛起一絲淺笑︰「其實別人眼里怎麼看我,我早已不在意,只是怕連累了他,就好像趙郎,活著的時候怎的一個風光,而今去了,那些與他親厚的舊友卻再沒一個露面的,也只有家主還肯來與他添炷香。」

話說至此,阿宛不經意的側了側頭,恰巧便有一束陽光籠上她的眼角眉梢,姜憐心才發現那仍維持淺笑的眼角卻已噙滿了淚。

再是歷經薄涼之人,終究還是挨不住這世間的薄涼。

姜憐心忙自懷里掏出帕子,遞過去安慰道︰「瞧你這樣,我來看你,反倒招的你落淚,這叫我如何心安?」

稍後,見阿宛漸漸收住淚,才又道︰「你也莫要悲傷,而今,趙府中母慈子孝,舅舅他在天之靈得見這一幕,想必也可以欣慰了。♀」

這一句卻是說到了阿宛的心坎兒上,她便不再提那些傷冬悲秋的話,只與姜憐心品茶閑談,聊了半日。

待說到過往的一些經歷時,姜憐心卻忽然想起什麼,扭捏了半晌,方才攥著衣角道︰「我今日來還有另一樁事欲向你請教。」

「何事?」阿宛見她一改往常的吞吞吐吐,也猜不出是何緣由,一時就被勾起了興致。

姜憐心卻還有些踟躕,一臉的小女兒模樣道︰「這事兒我本不該問你,若有冒犯之處,你自可當耳旁的一陣風就是,千萬莫要因此與我生分。」

「哪有竟嚴重至此的?家主且放寬心。」這下換阿宛反過來安慰她了。

「你可知……可知……」姜憐心囁嚅著,愈發吞吞吐吐的說道︰「可知如何取悅男人?」

說完她已是雙手掩面,羞赧的不知如何見人。

阿宛亦愣了半晌,顯然未曾想到她竟是要問這個。

姜憐心見阿宛未有答話,只當她是惱了自己,正要作罷,卻見她忽然掩嘴笑了起來,卻笑得姜憐心恨不得鑽進地縫里。

然而阿宛畢竟是在靈犀閣里周旋過的,自然懂得分寸,自始至終也只是淺笑,再不問她更多的細節,便傳授與姜憐心道︰「男人在外奔波,最希望的是有一個賢德的女人在身後支持。」

「那怎樣算是賢德呢?」進入到正題後,姜憐心很快即放下了羞赧,拿出了求知若渴的態度。

阿宛便憑著前半生的閱歷娓娓道來︰「賢德的首位便是要懂得噓寒問暖,讓他感覺到關懷,特別是那些吃穿用度,外面的再是貴重,也不及心愛女子親手所為……」

這剩下的半日,阿宛與姜憐心說了很多,而姜憐心也努力的將那些東西都記在腦子里,且一回到姜府,她就盡心盡力的實踐開來。

接連的許多日,姜憐心都沒有踏出姜府半步,可是自商號里送來的賬目,她卻審的比過往慢了許多,生意上的事但凡有來請示她的,都被她推給了畫末,而她自己則整日里不是待在閨房中,就是埋身膳房里。

這讓府中上下的僕婢都生出諸多揣測,還當是她轉了性子,再不想過問商號里的事情,說來也是,她本就是一介女子,這些事原不該由她承擔,況且眼下府上又有兩位神通廣大的管家坐鎮,指不定哪一日這其中一位就成了姜家的新主,她自然落得清閑。

于是姜府的僕婢中又掀起了另一股押莊的熱潮,即押哪位管家能奪得家主最終的親睞,抱得家主歸,成為姜家正經的主子。

這些個僕婢間的戲耍,姜憐心自然不知曉,而今她只知要做好一盤椒絲鯉魚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這世上最不容易的行當,應該就是廚子了,日後定要給府里的幾個廚子多長工錢。」她一面叨叨著,一面將灶台上反復嘗試了多次,好不容易有些模樣的菜肴端進屋子里。

待到畫末歸府時,她已經在八仙桌前守著滿桌菜肴端坐了許久。

「我本不需用膳的,你先吃便是,何苦等到現在。」畫末進屋看到這一幕便怨懟起來。

「今日的晚膳不同,你一定要嘗嘗。」他還未坐下,姜憐心卻已一臉殷勤的遞了銀箸到他面前︰「快,趁著桃夭還沒回來,不然他又要怪我厚此薄彼了。」

「不必了,我只飲茶就好。」畫末掃了一眼滿桌的雞鴨魚肉,最終只是神色清淡的推辭。

姜憐心卻保持著一臉期冀的表情望向他道︰「至少嘗嘗這魚吧,是我特意親手為你做的。」

「哦?」畫末詫異的掀起眼簾,與她目光相觸時,縴長的睫羽在燭光下鋪撒陰影,使得那雙宛若無波的瞳眸更加迷幻。

如此的白衣翩然,恍若謫仙。

姜憐心羞赧的垂下了頭,囁嚅道︰「我是……為了感謝你為姜家的操勞……」

片刻沉默之後,畫末終于自她手中接過銀箸,試探的夾起了一塊放入口中。

姜憐心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懸了起來,只緊緊的盯住他的反應,連呼吸都忘了。

畫末咀嚼了很久,總算是面無表的放下了銀箸,略點了點頭。

他素來寡有表情,如今這個反應看到姜憐心眼中已是莫大的鼓舞,她于是歡喜的又挑了幾塊魚肉,耐心剔掉刺後再次送到畫末碗中道︰「你多食些,我看著歡喜。」

就這樣,在她的催促中,半條鯉魚已然見骨,畫末再一次放下銀箸,以近似央求的語調對她道︰「我實在是食不下了,之前遺留下的事也還有些要辦,先回書房了。」

畫末辭過離開後,獨自坐在桌前的姜憐心卻有些失落,味同嚼蠟的略扒了幾口飯菜便發起呆來。

這時,桃夭正好從外面辦完府上的采買回來,見她失魂落魄,便在她身旁坐下,關切道︰「誰又惹小憐生氣了?」

姜憐心回過神來,一看是他,卻又有些失望,正撐著雙臂欲重新沉思,卻忽然想起什麼,拉著桃夭道︰「你快嘗嘗這魚,給我評評理,說好吃不好吃。」

卻不曾想素來對她百般順服的桃夭竟不假思索的拒絕道︰「可曾見過有哪個妖吃魚的,家主莫要為難我!」

「胡說!小白剛剛就食了半條。」姜憐心立刻不甘示弱的反駁回去。

桃夭則露出一臉載滿同情的驚詫表情,指著只剩半盤的椒絲鯉魚道︰「你是說,這些都是他吃的?」

「當然!」姜憐心一臉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桃夭卻已掩袖作嘔,痛苦的神情就好像剛剛被逼著吃了一盤螞蟻。

見他反應如此強烈,甚至驚惶到放下了慣有的溫雅氣度,姜憐心正怨毒的蹙眉,卻發現他指著鯉魚的那只手都抖了起來,顫著聲音道︰「他犯了什麼錯,家主要這樣懲罰他?」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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