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 議定

作者 ︰ 顧盼盈盈

從嫁到曾家做孫子媳婦起到現在她也抱上了孫女,老夫人在幾十年後才明白了她雲英未嫁時候母親的嘆息。

一個自作聰明的普通人,真是比真正的蠢人還要令人厭倦,惹出的麻煩也大得多。

徐氏總以為自己面兒上讓人挑不出錯處,常常自鳴得意,當天下人都是傻子,即便受了那麼多次教訓,有幾次都讓人直接挑明了說到臉上,她還是執迷不悟,只當那些時候都是自己一時大意,才讓人揪住了錯處。

而且還是被處心積慮看不得她好的人雞蛋里挑骨頭。

說起來,當初因為不放心徐家的教養,老夫人也曾經派另一個陪嫁心月復到徐家去教了徐氏小半年的規矩,听說心智上沒什麼缺陷才放了心。

誰知等徐氏一嫁進來老夫人就發現這個兒媳婦為人處事總是可笑的別具一格。

花了許久才弄明白這位二兒媳婦的心思,老夫人那一天樂的都多吃了小半碗飯,真正是心情爽利食欲好,惹得當時還在她身邊服侍的大兒媳婦微微一挑眉,體貼的提前囑咐人給她備下了消食藥。

可惜等這家丑鬧到了外人眼前,老夫人就再也沒了看笑話的心思,只覺得當真是因果報應。

當年自己剛愎自用覺得娶個什麼樣的媳婦都能教導出來,如今不就受了現世報?還連累了兒孫。

徐氏到底是蠢到了什麼地步,才會到現在都沒發覺陶家世子夫婦的眼楮都已經在她身上一掃而過?

想想外頭傳的無人不知的「要為去了的兄長嫂嫂居喪一年」的賢良名聲,再看看徐氏那紅艷艷的長指甲,老夫人都要替她臊的慌。

只是福娘是曾家的女兒,就算陶家人要抱走,老夫人也必須強調這一點。

「親家母的心,這世上恐怕沒有老婆子我更懂的了。」

長長嘆了口氣,老夫人根本不用故意作戲,就被心中的酸楚頂的一陣難受︰「老大和老大媳婦都是狠心的,留下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讓福娘一個孩子從小失了爹娘。」

老夫人自己正忍受著喪子之痛,當然能夠明白清遠侯夫人喪女之後的哀慟。但是陶氏已經是曾家的媳婦,生是曾門陶氏,去了入的也是曾家的祖墳。

就算曾家之前有些事情做的不對,老夫人願意退讓一二讓陶家出口氣。但福娘由誰撫養是牽涉兩家顏面的大事。

她心里再覺得對不住孫女、對不住親家,也已經準備好了讓孫女去外家小住,但是這人是怎麼接走的,說道就大了,絕對不是一個小小的失禮能比的。

說一千道一萬,曾家的顏面還是比什麼都重要。

陶家要明白,讓福娘過去,是曾家講親戚情分,不讓福娘過去,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現在是陶家在要曾家的孫女,陶謙若是不承認這一點,老夫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松口的。

听完這話,陶謙就微微一笑,既沒有接話一訴悲情,也沒有再堅持提起接福娘走的事情。

多年夫妻心意相通,林氏看丈夫的反應就明白他的意思。

輕輕定住福娘的小腦袋不讓她回頭看在座的大人,林氏笑意盈盈的叫了聲「姨媽」,引得老夫人並曾 兩人都看向她以後,忽然笑著看向了從進二門以後就沒有出過聲的徐氏。

實在是徐氏大意了。

自打嫁進曾家大門當兒媳婦起,因為最初受了人的譏笑,徐氏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有高門貴戚間的走動,她基本就是個木塑的陪襯,常常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加上來人多半就與老夫人和先大夫人說話,徐氏不知不覺間就從心底里認為只要她不說話不發出聲響,就根本沒人會注意到她。

就算她現在成了侯夫人,自認今非昔比,覺得往日里看不起她的人都已經不如她了,某些潛意識里的東西卻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結果今兒就被林氏引著人看到了她臉上的不耐和不以為然。

陶謙夫妻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老夫人還能泰然自若的照常品茶,曾 的一張臉都氣紅了,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惡狠狠的瞪了被眾人突然匯聚過來的視線嚇了一跳的徐氏一眼。

陶謙只當沒看見曾 突變的臉色,溫和而謹守禮節的繼續與老夫人說起了福娘的事。

「妹夫英年早逝,家母的心里也是難過的緊,我那實心眼的妹子也實在是不孝,就這麼扔下長輩和孩子,跟著妹夫走了。」

深諳點到為止的關竅,陶謙面上輕輕巧巧就換了神色,歉疚的對老夫人一笑︰「我們也曉得,甥女在您膝下撫養才是正理,只是家母一片疼愛甥女的心也實在是無處紓解。要是老夫人不放心,過幾日再讓內子送甥女回來便是,保證給您一個白白胖胖的福娘。」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陶家把福娘接走就不會再輕易送回來。但是陶謙這番話一則保證了曾家的地位,二則給了彼此一個台階,沒有死咬著曾家之前對福娘的薄待,對老夫人來說便足夠了。

陶謙不疾不徐的說完,老夫人的笑容就慈愛多了,還帶上了幾分不舍。

她是真的舍不得福娘這個乖巧又命苦的孫女。

「老二也听到陶世子的話了。我這孤老婆子閑來無事可就要去清遠侯府上掂掂自己的孫女,若是沒有長胖,我可不依。」

這就是允了。

如此簡單好說話,別說林氏,連浸婬官場多年的陶謙都愣了片刻,隨即對待老夫人的恭敬里就多了十分真意。

他們夫妻都以為今天少不得要打一場官司,是以一來姿態就拿的極高,好壓一壓靖平侯家的氣焰,方便之後討價還價。

要是早知道曾家老夫人這樣好說話,他們也不介意客氣一些。

就像老夫人剛才暗示的,甥女是姓曾的,妹妹也是曾家媳婦,他們接走了人得了里子,也該把面子留給曾家,方是親戚長久相處之道。

陶謙夫婦卻不知道老夫人原本也不想這麼輕易讓步的。

只是一看徐氏那副恨不能今兒就把福娘送出去,最好一輩子都再也不要回來的模樣,老夫人就失了多加拿捏的心思。

曾家的顏面重要不假,孫女同樣也是老夫人嫡親的血脈,最為重要的親人之一。

雖說老夫人自認對孫女的疼愛絕對不會遜色于清遠侯夫人,可一邊是這樣令人齒冷的嬸娘,一邊是膝下空虛、十有八/九會對福娘視若親生的舅舅舅母,隨便想想就曉得福娘在哪邊會過的更好。

拿定了主意,老夫人也不耐煩跟幾個小輩在這里說虛話打太極,直接越過徐氏吩咐曾 ︰「福娘屋里的丫頭留一半看家,其他人跟去伺候,月例銀子還是從這府里走。另外余香閣的鑰匙從今兒起就由劉氏替福娘收著,等她懂事了就由她自己拿著。」

余香閣里放著大房的體己私房,陶氏的嫁妝也在其中,早在陶氏生產之前就由曾陶兩家一起清點封存,說定由陶氏月復中骨肉繼承。

後來福娘出生陶氏離世,鑰匙就交到了老夫人手里。

起初,徐氏听到那個小喪門星真的要被接走還頗為欣喜,自覺又能省下好大一筆撫養銀子,沒想到婆母上趕著要當散財童子,頓時心里一陣割肉似的疼,再听到婆母竟然把那樣厚一筆資財交給個奴才而不是她這個兒媳婦,真是鼻子都氣歪了。

徐氏的養氣功夫差得很,在座的只要還長著眼楮的都看出了她的心思,曾 的一張臉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擱,老夫人也不願繼續在人前丟臉,盡快與陶謙議定,再過五日由林氏來接人之後就端茶送客了。

送走了陶家夫妻,老夫人那里也不用他們伺候,怒火中燒的曾 就黑著臉帶著徐氏回了正院。

一進屋門,曾 就紅著眼楮回身喝退了還想跟進屋子的胡嬤嬤等人︰「滾出去!」

從方才起就忐忑難安的徐氏被曾 的大嗓門驚的一個哆嗦,回過神來就想維護自己的心月復們。

不想她剛一張嘴,連聲兒都沒來得及出,就激的曾 抬腳將門邊一人高的百子千孫白瓷瓶踹倒了,濺起的碎片險些割碎了徐氏和幾個丫頭婆子的臉,嚇得眾人花容失色。

大著膽子看了眼曾 ,見他氣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徐氏也不敢出聲了。

上一回曾 氣成這樣還是抓著她私下說大伯子對二房不安好心的時候。那一次曾 直接抓著她的領子把她從兩人當初住的小院子揪到了上房,吵嚷著說要休妻。

雖然事情被老夫人和先大夫人一手壓了下去,當時見到她窘態的下人們也都被遠遠打發了,徐氏想起那一天還是會不寒而栗。

「母親叫我敬你,我也給你留了體面,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要是依著曾 的本意,在大門口就該發作了這個蠢婦,但是母親一直教導他夫妻一體,他才忍了這麼久。

冷冷盯著似乎還有些緩不過神來的徐氏,曾 一字一頓的說道︰「府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好在屋里反省幾日,免得以後淨教導女兒些邪門歪道!看看福娘,再瞧瞧女兒,我這做父親的羞也要羞死了!」

說完,曾 摔門就走,徐氏在原地愣了許久,似乎都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被丈夫一句話奪了管家權。

這里是靖平侯府,她是靖平侯夫人,這個家不由她來當,又能交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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