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 外家

作者 ︰ 顧盼盈盈

老夫人的神情果然就是一動。♀

清遠侯府世子名陶謙,是福娘母親陶氏一母同胞的兄長,也就是福娘嫡親的舅舅。

清遠侯陶家與靖平侯曾家一樣都是隨太祖開國的武勛世家。不過與依舊執掌軍權的靖平侯一脈不同,陶家嫡系子弟在太宗年間開始就逐漸棄武從文。

到了福娘母親這一代,幾個出仕的族人皆是清貴文臣,軍中也已經沒有人還記得開國駟侯之一,清遠侯陶家曾經的鐵血榮光了。

便是當年福娘父親曾琰迎娶其母陶氏之時,兩大侯府聯姻,人們議論時說的也多是文武合璧等語。

也是天意弄人。

清遠侯家的世子陶謙心里其實一直不願意習文,只是多年來被其父拿孝道和棍棒壓著,才沒有逃家參軍。

等曾琰成了他的妹夫,陶謙心里那點子念想就跟野草一樣瘋長起來,覷著點空子就往靖平侯府跑。家人若要攔他,他便振振有詞的說不過是閑暇時的樂趣,別人愛花草他愛兵法而已,又不曾耽擱了正經事。

曾琰最初還怕惹惱了嬌妻,只能對帶著兵書上門的大舅哥有問必答,卻被偶然得知此事的陶氏關在屋門外睡了一旬,真個是痛定思痛。

充分領會了愛妻的態度,又親身試過了孤枕難眠的深意,曾琰也就不再留手,直接在一次陶謙上門討教的時候把人領去練武場打了個動不得。

結果曾琰因為「過猶不及」又睡了半個月的書房,被奴婢們抬回去的陶謙則哼唧著雙眼放光,從此把妹夫當成了人生偶像,恨不能早點爬起來給妹夫當個親兵,讓想參曾琰的御史都只能干瞪眼。

去歲曾琰救駕身亡,刺客們身份上的蛛絲馬跡直指毗鄰本朝的扶余國,陶謙是第一個上折子懇求隨大軍前往征伐的文臣。

顧及到幾代清遠侯的態度,皇帝並沒有派陶謙隨軍之意,當即把折子壓下,讓人透了口風給清遠侯,又另著兵部議事,圈出幾人以供擇選。

誰知陶謙這麼些年的兵書真不是白讀的。

被暴跳如雷的清遠侯拿板子狠狠敲了一頓後,陶謙在心月復的輔助下不僅翻牆跑出了家門,還把白龍魚服的皇帝堵在了宮外,死活磨到了任命他為使團一員的旨意,傷還沒好利索就奉旨離京與大軍匯合。

偏偏陶謙所在的後路遭一股匪人偷襲,糧草叫人燒去大半,武藝十分稀松的陶謙也在混亂中與大軍失散。

失察瀆職的都要重辦不說,陶謙生死不明也成了一樁要命的大事。

他官位不高,卻是世襲清遠侯府的世子,其所在部的將軍不敢隱瞞,陶謙失蹤的消息就加在八百里急報中送到了京城。

清遠侯府子嗣不旺,這一代嫡出的只有世子陶謙和福娘母親陶氏兩人。

陶氏當時肚子里好歹已經有了一個指望,陶謙夫妻卻是成親近七載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女婿英年早逝、獨子下落不明,女兒也在生產後撒手人寰,備受打擊的清遠侯夫人來陶氏靈前上香時都是被兒媳和丫頭們攙來的。

短短幾個月,保養得當的中年美婦就蒼老的不成樣子。

現在終于有了確切的消息,無論怎樣都是一件好事。

見母親听住了,曾 也不敢再賣關子,連忙把知道的都說與老夫人听︰「說是找到了。陶世子頗有幾分能耐,領著當地的鄉勇端了個吃里扒外、勾結扶余國的土匪窩。」

這份功勞可是實打實的,曾 心里都忍不住有幾分嫉妒。

陶謙才跟著他大哥練了幾天武?他在大哥手下歷練的年份可是陶謙拍馬也趕不上的。

老夫人听了卻是純然的歡喜。

「蒼天保佑!」

吃力的把福娘抱到腿上,老夫人笑的眉目舒展︰「陶親家這次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咱們福娘到底是有福氣的。」

到了這把年紀,老夫人已經不再看重什麼功勞名利,而是覺得人能平安回來就好。

她之前還曾擔心陶家一旦陷入世子之位的內斗會讓命苦的孫女福娘失了外家依仗,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

不過曾家的麻煩也該到了。

「之前陶家為了陶世子的事情鬧的焦頭爛額,沒空搭理咱們,」想起清遠侯夫人幾十年如一日的脾氣,老夫人不由苦笑︰「這下他們估計很快就要上門了。」

正為自己及時說出陶世子的消息而感到慶幸的曾 聞言一怔,不由反問一句︰「恕兒魯鈍,咱們有什麼對不住陶家的?」

說完,曾 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飄向了軟軟趴在老夫人懷里的福娘,恰巧對上佷女黑黑亮亮的大眼楮。

福娘眨了下眼,對著曾 皺了皺圓圓的小鼻子,在他略覺心虛想要移開視線的時候歡快的笑出聲來,童真可愛的小模樣讓曾琰忍不住也回了她一個慈愛的微笑。

老夫人看曾 已經自己明白過來了,也就不再掩飾自己心底的無奈。

「這種事情,外人瞧不出來,自家人還能不明白?你我都是如何對待這孩子的,闔府上下清清楚楚。」

見曾 還想要張嘴反駁,老夫人擺了擺手︰「你別不認賬。你是不是覺得,只要錦衣玉食的把福娘養大,再給她尋一門世人眼中的好親事,就盡到了做叔父的責任?」

「這些東西,糊弄下外頭不相干的人當然盡夠了,咱們要說的原也不是他們。」略頓了頓,老夫人摩挲著福娘後背的手也跟著一停︰「福娘到我這里時身邊只有一個女乃娘和兩個不中用的粗笨丫頭的事兒,你知是不知?」

曾 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

這事兒他當然知道。

但是一則母親已經流露出了對佷女的不喜,他並不想再這上頭惹母親不快,二則從小並不曾像別家公子哥那樣嬌養過的曾 真心覺得不過一個女乃女圭女圭,三個下人已經夠使喚了,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過。

「快坐下吧。」

懷里滿溢著福娘身上散發出的女乃香味,老夫人想了想還是把剩下的話咽回了心底,等到曾 受寵若驚的坐下了,才繼續與他分說。

「我曉得你十有八/九是為了孝順我,可是當年你大哥為了護你,頂撞你父親和我的次數還少了?說穿了你是覺得福娘不過是個女孩兒,不能延續老大一脈的香火,便對她不上心。而咱們母子倆的做法落在老大媳婦的陪嫁們眼中,就是怠慢和苛待。」

陶氏去後,她的陪嫁們雖然不再在府中管事,但傳遞些消息給舊主還是可以的。鑒于福娘年幼失母,曾家也默許了陶家的做法。

之前清遠侯府是為世子陶謙的事情鬧的人仰馬翻無心顧及外孫女的些許委屈,現在陶謙很快就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自然也就到了兩家算賬的時候。

爵位定下來之前恨不能讓福娘吞金咽玉,爵位一定就把孩子丟到一邊,這鬧到御前也是他們曾家理虧。

現在再想想,曾 也對之前對佷女的不聞不問感到幾分後悔,特別是面對佷女無邪乖巧的笑臉時,那份後悔更帶上了一絲慚愧。

為今之計,也只能盡力描補了。

「都是兒子不好,不能為母親分憂。可是咱們如今該如何是好?」

這種人情世故,以往都是曾琰仔細吩咐下來,曾 只管照辦就好,如今曾琰不在了,心慌意亂的曾 只好求助于老夫人。

老夫人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哪怕曾 自己費心琢磨個片刻,她心里也能高看這個兒子一分。

「還能有什麼法子?我先從我這屋里重新挑人給福娘使。估模著等陶世子回京安頓好之後,陶家就該來人了,多半要抬出他們家侯夫人,要把福娘接過去承歡膝下。」

在出嫁女早亡的情況下,外祖想念外孫女,接過去住上些日子甚至住到成親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曾家本就理虧在先,陶家若是提出這個要求,絕對是合情合理,一絲毛病都挑不出。

曾 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看看可愛的小佷女,他總有點不甘。這明明是他們曾家的血脈。

「就一點通融的余地也沒有不成?」想了想,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

「你想如何通融?」老夫人好笑的看了眉頭緊蹙的曾 一眼︰「我們做了初一,還能不讓陶家做十五?陶家若是這樣好說話,那就還是看在福娘終究姓曾的份上,不想與咱們鬧的難看。」

感覺懷里的福娘開始不安份起來,老夫人干脆利落的對次子揮了揮手︰「你也該回去了。心疼福娘是一回事,可也別讓你親生的覺得你偏心。不然到時候你一眼瞧不見,福娘就要被人排擠,那是害了她。」

老夫人都這樣說了,曾 也只有唯唯而已。

等曾 帶著人出了院子,一直默默立在門口的吳嬤嬤才輕輕走到床前,想要接過抱著個黃玉小猴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福娘,怕時間久了,她肉乎乎的分量壓得老夫人不舒服。

老夫人卻搖了搖頭,寵溺的點了點福娘的鼻子︰「瞧瞧她多快活,自己也能傻樂成這樣。」

福娘哪里是傻樂?這是知道自己多了個听起來還算靠譜的靠山樂的。不過為了維持正常嬰兒的形象,她還是親昵的拿臉蹭了蹭老夫人的手。

看著伺候多年的主子終于不再左性兒,吳嬤嬤心里也是松了口氣,連忙湊趣︰「二老爺別的不說,對您的孝順絕對是一等一的,姑娘們也都活潑可愛,您還有什麼可愁的?」

多年相伴的主僕,吳嬤嬤自然是覺出了二老爺走之前老夫人的那一點欲言又止,想要借機開解一二。

「阿雙你不懂。」

知道瞞不過吳嬤嬤,老夫人卻只是嘆氣。

她已經老了,老二也已經是當爹的人,很多事她說她的,老二卻未必能真的听進去。

阿雙剛把二丫頭放在福娘身邊,她就瞧見二丫頭素色的衣裳下面露出了一道朱紅瓖邊兒,想來是里面的小衣。

心意心意,這種東西他們心里要是沒有,旁人說也是沒有用的。所以她想了很久,還是沒有點破。

正是因為如此,對于陶家會來接福娘過去住一事,老夫人並不是十分排斥。

只是沒想到陶家來的那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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