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片斷 第十五章 搬家

作者 ︰ 範小青

老百姓要搬家了,他們找到搬家公司。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現在搬家公司很多的,大街小巷到處都貼著它們的廣告,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打印的紙頭,寫著搬家公司的名稱和電話號碼,有的更簡單就在牆上用筆寫幾個字,也會有人找去請他們搬家,尤其是在將要拆遷或者已經開始拆遷的街道地區,這樣的廣告更是漫天漫地的︰

人人搬家/大眾搬家/宏偉搬家/藍天搬家輞/快樂搬家/天天搬家/野雞搬家/白天鵝搬家

外地人小金走在這條將要拆除的街道上,他挨個兒看著這些搬家公司的招貼,嘿嘿,小金說,城里人真會做事情。

哪里是城里人,一個老百姓說,都是外地人。

現在都是外地人在撐世面,另一個老百姓說。

城里人到哪里去了呢?小金說,他們在干什麼呢?

不曉得的,一個老百姓說,現在的事情搞不懂的。

搞不懂的,另一個老百姓說。

我曉得了,小金看著搬家公司的人手腳利索地把人家的家具從屋里搬出來,抬到卡車上,裝得整整齊齊的,小金說,他們在搬家。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一個老百姓說。

誰?

搬家公司。

有一個時期我們家比較穩定地住在一個地方。而從1966年以後,便開始了家庭和人生的大搬遷。一輩子不搬家,一輩子只住一個地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想象不出來。在許多年前,我曾問過一個沒有搬過家的人「你有什麼感受?」印象中他沒有回答。

1966年我們開始搬遷,離開了我們的老屋。

…………

搬遷是一件新鮮的事,1967年元月的某一天,我們搬到蘇州干將坊103號。

——摘自《走不遠的昨天》

小金去問搬家公司的人,你們需要不需幫手?那個人向小金看了看,我不曉得的,他說,你去問我們老板。

你們老板在哪里呢?小金看著忙忙碌碌搬家的人,這些人里哪一個是你們的老板呢?

怎麼會?那個人說,我們老板怎麼會在這里搬東西?我們老板是坐在辦公室里的。

噢,小金說,那我也找不到他了。

小金看到有一個老人走過來,老人也和小金樣,停下腳步,看著人們在忙忙碌碌地搬家。小金起先也沒有怎麼注意他,後來他看了看老人,小金就笑起來了,咦,是你呀,小金說。

是我,老人說。

你是那個、那個園的。

豆粉園,你是老張。小金高興地說。

我是老張。

你,咦,小金說,你怎麼——

一個搬家隊的年輕人站定了看他們講話,小金說,他是豆粉園的。

搬家的年輕人說,噢。

小金掏出煙來,給老張,老張擺了擺手,我咳嗽,他說,我不能抽,小金就給搬家隊的年輕人一根煙,年輕人接過去,他拿出打火機,卻看到小金沒有拿出煙來抽。

咦,他說,你呢,你自己。

小金說,我不抽煙的,你抽吧。

咦,年輕人自己給自己點著了,就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來。

老張一直在豆粉園的,小金說,我去過豆粉園,看到過老張的,老張家里也是鄉下的。

是的,老張說。

老張一直不回家的,小金說,他把豆粉園當作自己的家了,過年也不回去的。

噢,搬家隊的年輕人說。

嘿嘿,老張說,我是不回去的。

噢,搬家隊的年輕人說。

嘿嘿,老張說,我是不回去的。

老張是沒有後代的,小金說,他獨個兒一人,所以他也不要回去的。

噢,搬家的年輕人說。

瞎說的,老張說,瞎說的。

誰瞎說?搬家隊的年輕人說,誰瞎說?

我有子女的,老張說,我有三個兒子,還有女兒,我還有孫子孫女,都有的。

咦,小金說,那你怎麼一直不回去的?

我喜歡這里,老張說。

我也喜歡的,小金說,這里蠻好的。

搬家隊的年輕人剛要開幾說話,拍的一聲,他的頭上被人刮了一下,他們的小領導來管他了,你這個小子,他說,不做活,在這里瞎嚼舌頭。

搬家隊的年輕人拿手模了模頭,他咧開嘴笑了笑。

還笑,他們的小領導說,扣你的工錢。

小金便拿出他的煙來,給他們的小領導抽,小領導看了看煙的牌子,沒有說話,從里邊抽了一枝,搬家的年輕人替他點上火。

這家人家,搬家隊的小領導說,東西不少,都是些破破爛爛。

裝起來蠻難裝的,搬家隊的年輕人說,都是破的,不要以為是我們把他弄壞的呢。

咦,小會看了看他們的家具,一對籮筐,他說,城里怎麼也用籮筐?

那家人家的主人便走了過來,他也給他們派煙,他說,這些東西,跟著我們兒十年了,舍不得扔掉的。我們從前從城里到鄉下,後來又從鄉下回城里,回來的時候,把鄉下的東西都帶回來了,還有一副糞桶呢,人家看了都要笑話的,好多年放在家里還臭哄哄的味道呢。

後來過了好幾年才處理掉。這對籮筐,是我們自己編的,舍不得的。

是呀,老張說,是這樣的。

是的,小金也說。

一個女人走出來,張著兩只手,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哎呀呀,哎呀呀,她說,怎麼辦呢,怎麼辦呢,煩死人了,煩死人了。

搬過去就好了,她的男人說。

搬過去好什麼?女人說,野貓不撤尿的地方。

這個要不要?一個搬家的工人提著一張小的竹凳,竹凳面上的竹子已經掉了好幾根,顯得稀稀拉拉的。

要的,他們家的男人說。

要的,他的老婆也說,我們家沒有錢的,我們又不是有錢買房子。

他們是拆遷,小金說,城里最怕拆遷了,踫到拆遷是沒有辦法的。

為什麼拍拆遷呢?搬家隊的年輕人說,拆遷了可以住新房子,他們這個房子,比鄉下人的房子還不如呀。

這倒也是的,他們家的男人說。

我們有二室一廳,他的老婆說,廳蠻大的。

是根據面積還面積的,她的男人說,我們家略微超出一點面積,所以貼了一點錢。

什麼一點錢呀,他的老婆說,那叫一點錢?那是我們兩個人幾十年的積蓄了。

嘿嘿,她的男人笑笑,說,積蓄下來干什麼呢,不就是買房子最好麼?

這倒也是的,他的老婆說。

到底好的,我們也可以用抽水馬桶了,她的男人說。

唉喲喲,他的老婆說,說起馬桶,我一肚皮氣了,你的老娘,非要把老馬桶帶過去,說也說不听。

嘿嘿,她的男人笑起來。

一只破馬桶,放在新房子里,難看死了,他的老婆說。

沒有辦法的,她的男人說,老太太說,她不用那只嶼桶就大不出便來的,大不出便來,是要命的事情呀。

大家都笑起來,他的老婆說,說說的,不可能的。

你不要說,老張道,真有可能的。就說我,幾十年用一只水吊子,後來壞了,換一只新的,燒了水,就是不好喝,沒有辦法,只好去補,補了又補。人家鐵皮匠笑話我小氣,其實真的也不是小氣,一只水吊子也沒有幾個錢的,就是習慣用舊的,燒出來的水有滋有味的。♀

嘿嘿,小金說,我們家有一只——

好了好了,搬家隊的小領導說,不好再說話了,要做生活了。

他們就繼續搬家具,裝車,站在卡車上負責裝車的人,是個老師傅,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微微地笑著。

在我的印象當中我們家一直沒有自己的家具。我的外婆在世的時候,也和女兒女婿鬧鬧矛盾,常常听她說的一句話,你們有什麼,就這兩只馬桶還是我從南通老家帶出來的。這話一點不錯,在我小的時候、我知道家里所有的家具都不是我們自己的,我父母剛參加革命工作,在薪級制還是包干制他們選擇了包干制,也就是吃住都由公家包子,那麼家具什麼當然也都是公家的,這樣做也許革命得更徹底些吧?那時候的人都這麼想,好像提出要拿國家的薪水自己過日子,是很不光彩的。後來包干制取消了,但是我們仍然住的公家的房子,用的公家的家具,一用就是幾十年。在我們家,吃飯的桌子了睡覺的床,放衣服的大櫥,放書的小櫃上面都刻著公家的印記,寫著某某單位的名字,然後在父母每個月的工資中扣除很少很少的一點租金,我們就是在這些刻著公字的家具中慢慢長大。正如我外婆所說,我們家的硬件中,大概除了一大一小兩只馬桶,別的都是公家的了。許多年下來,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也沒有什麼不方便,孩子大起來,缺少一張床,就到公家的倉庫去找出來,搬回家,或者哪怕一件家具破舊不堪不能再用,到公家去換一件就是,也許那時候在許多人的心里想,日後的**也就是這樣子了呢。

——摘自《說說家具》

小金和老張又看了看他們搬家,小金說,我要走了。

你要到哪里去?老張說,到工地上去嗎?

我要回家了,小金說,我去買火車票。

咦,老張說,你說你喜歡這里的呀。

我是喜歡的,小金說,可是我要回去了。

噢,老張向遠處看了看,小金也隨著他的眼光看了看,他們看到一群人一邊嘰嘰呱呱說話一邊走過去,老張說,他們可能是到豆粉園去的。

噢,小金說。

我也要走了,老張說,我要過去看看的。

老張走了,小金卻還沒有走開。他看到一個搬家的工人搬一件家具很沉重,他就過去幫他搭一把手,他拿自己的手托上去,那個人反而往前趔趄了一下,差一點跌出去。

你做什麼?那個人有點生氣地問小金。

我幫幫你的忙,我看你蠻重的,小金說。

那個人看了一眼小金,你搭不動的,他說,你不要插手。

我有力氣的,小金說,你不要看我瘦弱,我有力氣的,我一頓可以吃三大碗飯的。

搬家不是靠蠻力氣的,那個人說,要用巧勁,你不懂的,站在這里反而礙事,你靠邊站一點。

小金張著兩只手,他幫不上忙,心里有點難過,他說,倒不知道,搬搬東西也要講技術的。

現在做什麼都要講技術,那個人說,沒有技術等于。

是的,小金說。

小金說著就慢慢地離開了,他好像有點漫無目的的,是這樣的,小金心里想著,我是沒有技術的,但是在城里沒有技術也能做工的,城里真是很好的,可惜我要回去了。他一邊想著,心里有些遺憾,不要緊,他又安慰自己,我還是會回來的,不要緊的。

小金就到火車站去買回家的車票,他經過一個地方,看到牆上貼著勞務市場這樣的紙張。小金知道現在城里的勞務市場很多的,有的甚至一條街上,就有好幾個勞務市場。但是有些勞務市場,是騙人。小金剛剛來的時候,就被他們騙過的。他們叫小金繳一點錢,是報名費,然後叫他到什麼單位報到。小金找到那個單位,單位里的人說,人早就招滿了,現在不要人了。小金回頭再找勞務市場的人要討回他的報名費,人家就不肯了,說,我們又不是沒有幫你介紹,我們是幫你介紹了的,人家不要你,不是我們的責任,肯定是你沒有被人家看中,不管我們的事情。報名費我們是不能退的,要是退報名費我們這些人怎麼辦?喝西北風呀!小金想想,他說,你們說的也有道理,我就不問你們要回報名費了,那你們是不是另外再替我介紹一個單位呢?他們說好的呀,你繳報名費呀。小金說,你們當我是傻瓜了,繳了一遍又一遍,我出門,我爹總共給我兩百塊錢,我不好再繳錢給你們了,小金就自己去找工作了。

小金的遭遇算是比較好的,他只付了五十元的報名費,有的像小金這樣從外地來打上的人,被人家騙掉兒百塊甚至幾千塊的也有的,後來就連人影子也找不見了,所以,比起來小金還是比較幸運的呢。

小金走過勞務市場的時候,看到了紅花,紅花仍然和秀珍在一起,她們正探頭探腦地在打听工作的事情。

從前田里的生活做也做不完的,小寶說。

雞叫做到鬼叫的,愛玲說,這有什麼好笑。

我挑不動河泥的,小寶說,隊長罵人,女人,隊長說,豆腐肩胛鐵肚皮。

瘟男人,愛玲說,瘟男人。

桔子,有個女人在家門口說,桔子。

桔子阿要,愛玲走近去,桔子甜的,愛玲說,便宜的。

問我們東家,女人說,他說要桔子的。

她的東家坐在她身後的一張舊藤椅里,瘦瘦的身體差不多只佔了藤椅的三分之一,縮成一小團的樣子,女人說,喂,桔子來了。

東家生氣地嘀咕了幾句。

你這個人,難搞的,女人說,她也生氣了,剛剛說要桔子,桔子來了又不要,你要什麼?

東家又嘀咕,女人說,沒有的,香蕉沒有的。

我要吃香蕉,東家含糊不清的口齒突然清楚了,我要吃香蕉。

我沒有時間幫你去買,女人攤著兩只手向愛玲和小寶說,站也站不起來,還疙疙瘩瘩,要這個要那個,我是不高興的。

走吧,愛玲說,她是保姆。

我寧可在鄉下,小寶說,我也不要做保姆的。

你不懂了,愛玲說,保姆也不壞的,工資很高的,服侍病人工資很高的。

我是不高興的,小寶說。

你不懂了,愛玲說,有的人做保姆做出福氣來的。

我不要什麼福氣,小寶說。

你本來就福氣,愛玲說。

你才福氣呢,小寶說,我走不動了。

歇歇,愛玲說,擔子放下來歇歇。

——摘自《描金鳳》

小金看到紅花的時候,他很高興,紅花呀,他說,又看見你了。

紅花向他看了看,她的臉有點紅,但是她沒有想起小金來。

你是誰?秀珍說,我們好像不認得你。

咦,小金說,怎麼會不認得我呢?

紅花有些不好意思,她說,我,我,我的記性特別不好,經常會忘記人的。

你不要是亂搭腔的人吧?秀珍說,現在外面的騙子,就是假裝認得你,就上來騙了。

怎麼會?小金笑起來,我又不是騙子,我以前在鷹揚巷的工地上見過你們的,你們那時候——

鷹揚巷?秀珍說,哪里是鷹揚巷?我不認得的,找們根本就沒有去過的。

怎麼會?小金說,鷹揚巷就是前面那條路,不過現在沒有了,拆了,變成另外一條路了。

沒有了的路,你還說認得我們,秀珍說,你這一套,我們見多了。

小金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的,他說,我真的不是的。

不是什麼?秀珍說,不是騙子?不是騙子你心虛什麼?

我沒有心虛,小金說,我一點也不心虛的。

不心虛你臉紅什麼?秀珍說。

我又不是騙了,我臉紅什麼?小金說,我是認得你們的,你叫紅花,你叫秀珍,他說,我知道的。

紅花點了點頭,說,我記起來了,是,見過的,那時候我們在鷹揚巷揀東西,人家要打我們,他來幫我們的。

是的是的,小金說。

幫什麼呀?秀珍說,他們都是一伙的,他們是老鄉呀。

老鄉歸老鄉,小金說,我是叫他們不要凶的,你們忘記了?

我是忘記了,秀珍說。

我記得的,紅花說。

嘿嘿,小金開心地笑了笑,他盯著紅花看了又看,嘿嘿。

紅花有些不好意思,頭低了低,又抬頭看看小金,又低了低。

你干什麼一直盯著她?秀珍說,你干什麼老是看她?

嘿嘿,小金說,我沒有呀。

我們在找工作,紅花說,這里有介紹做保姆的,我們想去,你說好不好?紅花問小金。

小金看了看紙上的介紹,他說,難說的,做保姆也要看運氣的,有的人家好,你就運氣,有的人家不好,你就倒霉。

不好會怎麼樣呢?紅花說。

怎麼樣?小金撓了撓頭皮,想了一想,說,比如說吧,有一家人家,家里有全自動洗衣機的,本來自己都是用洗衣機洗的,衣服往里邊一放——

我曉得的,秀珍說,衣服往里邊一放,按一下按鈕,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干了。

是這樣的,小金說,很方便的,但是他們家請了保姆以後,就不用全自動洗衣機了,他們一定要保姆自己動手洗,衣服被子都要叫她用手洗,這樣的人家就蠻壞的。

唉,紅花說。

不過也有好的人家,小金說,那樣的人家就拿保姆當自己家的人一樣的,同吃同住都是一樣的。

唉,紅花說,踫到這樣的人家就好了。

你們干嗎一定要做保姆呢?小金說,可以做的工作很多的呀。

哪里很多?紅花說,要麼就是飯店的服務員,要麼是舞廳的什麼,那樣不好的。听說做飯店服務員就要陪客人喝酒,做舞廳就更那個了,我們小會的。

我們不會喝酒的,秀珍說,爵說,那樣名聲也不好听,我們不做的。

這倒也是,小金說。

他們站了一會,又看了看其它的招聘廣告,一時都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秀珍說,你現在在哪里呢?

小金說,我仍然在工地上。

工地上不要女人的,秀珍說,是小是?

是的,小金說,其實也可以要的,比如做飯,打掃打掃衛生,現在我們的工棚里,就像是豬窩狗窩,走進去臭哄哄的。

嘻嘻,紅花笑了。

燒飯打掃衛生?秀珍說,你想得蠻美好呀,等于是請保姆了,打工的人再請保姆,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的,小金嘆息了一聲,說,我只是想想罷了。

嘻嘻,紅花又笑笑。

這樣你們就能和我一起了了,小金說,我就能天天看到你們了。

秀珍看了看紅花,紅花的臉又紅了,你看我干什麼?紅花說。

我又沒有看你,秀珍說。

其實也蠻好的,紅花說,你們許多人是吧,許多人湊起點錢來,也一樣的呀。

小金興奮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了,他嘆了一口氣,說,可惜我要回去了。

干什麼?紅花說。

我要回去了,小金說,我要回去了。

是不是,紅花看著他的臉,是不是家里,家里人有什麼事情?

唉,小金說,我要回去了。

你還來不來?

我,小金說,我要來的。

你還要來的?

要來的,小金說,我喜歡這里的。

可是等你再來的時候,秀珍說,這里都不一樣了。

是的,小金說,我曉得的,肯定都不一樣了,但是我仍然要來的,我仍然是喜歡的呀。

這時候,裝家具的卡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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