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衛回到寺里時,大經堂里還亮著燈。♀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
「你們去塔林了?」嘉措師父坐在經堂的卡墊上閉目養神。
少衛瞅了我一眼,滿臉的驚異。
「嗯。」我輕輕回答。
「地動的時候,你們在雙修洞?」嘉措師父又問。
「剛才地動了嗎?」少衛有些不相信。
嘉措師父睜開眼,仔細端詳起少衛來。
少衛有些不自在,轉過臉,求救似的望著我。
「听說寺里正在尋訪我大大的轉世靈童?」我有意岔開話題。
「嗯。不過還沒有找到。」嘉措師父終于將目光從少衛身上移開。
「有困難嗎?」
「魯丹巴活佛在俗世待得太久了,他的靈魂被塵埃所蒙。為了讓他的靈魂早日超月兌,寺里請了桑柯草原大寺的活佛,給他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場。」
「真是讓師父費心了。」我說。
「這是份內之事,何談費心。倒是要感謝世文施主,保護了活佛的頭骨。」
「活佛也是我大大,更何況我過繼給他了。」
「那是你們俗家的事,與寺里無關。不過世文施主倒是一個有心之人。」
「我只是盡一個繼子的責任罷了。」
此時嘉措師父又將目光轉向少衛。
「我跟世文是好朋友。」少衛抵不住嘉措師父的注視,趕緊解釋。
「萍水相逢。」我故意說道。
少衛不滿意地白了我一眼。
「萬事萬物都處在各種各樣的機緣當中,不在于是不是萍水相逢。」嘉措師父說。
「師父,您看我倆有緣嗎?」少衛追著嘉措師父的話題,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沒有緣,要看各自的造化。」
「唔。」少衛略有所悟地點點頭。
「老師父,像您這樣終生靜坐苦修,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得道成佛?」稍停,少衛又好奇地問道。
「功名富貴是過眼雲煙,成佛成魔也是過眼雲煙。真正成佛者,是連佛也不成。無所謂佛,無所謂魔。當下成就,一切解月兌。」
「照您這麼說,佛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一個地球是由無量數塵所構成,一塵代表一個世界,一個世界又有無數眾生,每一個眾生身上也有無數塵,每一個無數塵中又有無量眾生無量佛,重重無盡。人世間是個灰塵的世界,是泥土構成的,像現在這個房子也是泥土構成的,一塵中有無數佛,一塵中有無數塵,塵也數不清,而菩薩在哪里呢?就在人間,就在這物理的世界,到處都有,乃至廁所中、大便中都有佛,因都是塵啊。♀無論天堂地獄,無所不在。到處都有佛,到處都有我在頂禮。」嘉措師父的話語,就像低沉有力的誦經聲,在空洞的大堂里悠悠地蕩漾著。
寺里還沒有通電,大堂里點了許多酥油燈。借著燈火,可以看見堂內四壁飾滿色彩奇異的宗教圖畫,梁上繪有各式各樣的花卉和法器。每一座佛像佛龕前供有清水、鮮花、米粒、香柱、酥油供燈、水果……經堂兩面排列著十幾面牛皮鼓和銅鈸,用來增加禮佛的莊重、威嚴。
大堂的正面有一尊神態祥和的大佛,它渾身上下用金粉飾過,在燈光下熠熠閃亮。
「師父,這是啥佛呀?」少衛看著佛像問嘉措師父。
「那是綠度母像。」
「綠度母?」少衛不解地瞪大了眼楮。
「‘度母’又叫‘卓瑪’,是仙女之意。傳說,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有解救眾生苦難的菩提善心。然而,人世間的苦難太多,菩薩自覺力量單薄,悲傷地流淚了。其中一滴淚珠化成了‘綠度母’,幫他解救眾生月兌離苦海。」
原來「卓瑪」是這麼回事。
我想起了我的先祖鎖南普。他曾為一個名叫卓瑪的姑娘喪失了一切。
少衛听了嘉措師父的講述後,趕緊站到塑像前恭恭敬敬地做起揖來。
臨時抱佛腳。我不免覺得可笑。
「老師父,剛才我們去了後崖上的山洞。尼泊爾王子和金環女雙修坐化的事可是真的?」少衛在佛像前做完揖,又回到嘉措師父身旁問道。
嘉措師父像是沒听見,沒有做聲。
我趕緊給少衛遞了個眼色,少衛調皮地展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
天很晚了。嘉措師父說,在後院給女施主專意留了臥房。
少衛謝過嘉措師父。
我送少衛到後院臥房去休息。
這間臥房的陳設不像寺院里的其他房子,里面沒有香煙和酥油濃重的味道,顯然是寺里的客房。
月光透過玻璃窗把屋子映得很亮。少衛說不用點燈了。
我等少衛上了炕,轉身告辭。
「你走。」少衛一把扽住我的手。
「已經很晚了,嘉措師父在等我。」我為難地說。
「我怕。」少衛用一種充滿了期待的眼光望著我。
「我也怕。」
「你個大男人,怕啥?」
「怕我倆在一起,又會鬧地動。」
「說地動,天裂了又咋樣?」
「少衛,鬧了,咱倆是避輩(意為大輩與小輩之間要避嫌)。♀」
「五服都出了,還論班輩?」
「少衛,我確實怕……」
「怕跟我坐化?」
我只好坐在炕沿上。
從玻璃窗上透過來的月光,柔柔地灑在少衛的臉上,使她看上去溫柔了許多。
屋外有清風拂過,寺頂上的銅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整個寺院顯得格外空靈。
少衛的眼楮里閃爍著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光亮。
望著少衛,我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在這樣的月光下,我和英子在銀川河畔,度過的那一段美妙時光。
一想起英子,我的意識開始恣意馳騁。
我情不自禁地俯去。就在我吻住少衛的那一刻,我仿佛感到自己幻化成一只展翅飛翔的雄鷹。
我的身體在漫無邊際的雲霧間飄浮著,潮濕的氣浪一次次涌向我澎湃的胸懷。隨著呼嘯的氣流不斷震顫的羽毛,使我的整個身體,有一種被肢解、被撕碎的酣暢和爽快。
忽地,一陣颶風吹來,雲霧散盡,我的眼前豁然開朗。陽光、河流、草原、雪域,在我的翅翼間一一劃過。
我看見了英子,還有她繡著兩朵馬蹄蓮的紅肚兜,隨著她柔柔的呼吸微微顫動。
我看見了劉老師,他緊緊地摟著梅老師,深吻著她,就像鴿子渡食那樣。
我看見山坡上那只孤獨的公羊,正用痴迷的眼神,覬覦它心儀已久的母羊。
我看見鎖南普,他正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望著我。
我看見那個名叫卓瑪的女孩,在一片明淨的海子里沐浴,她光滑的肌膚,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閃爍著銀器樣的光亮。
有一種熱情在我的心中膨脹,有一種**在我的腦海里升騰。
我收起翅翼,開始向銀器樣閃亮的海子俯沖。
就在我即將抵臨海子的瞬間,那洗浴的姑娘不見了。
清澈的海子下面,我發現我大伯靜靜地躺在水中,他眼楮青黑,渾身是血,樣子十分恐怖。
我的神經像啥東西用力一擊,從少衛的身上彈跳了起來。
「你咋了?」少衛詫異地望著我。
「我……」我感到渾身上下都緊張得發抖。
「你害怕了?」
「這里可是喇嘛寺。」
「你信佛?」
「不,可我大大信。」
第二天拂曉,我和少衛動身了。
嘉措師父一直把我和少衛送到小河邊。
「前路漫漫,風雲莫測。世文施主,你好自為之吧。」臨別時,嘉措師父意味深長地對我說。
「謝謝師父教誨。」我忙答禮告別。
「嘉措師父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真有意思。」過了小河,少衛邊走邊說。
「他們出家人就是這樣。」
「你大大也這樣?在我的記憶里,你大大整天繃著個臉,陰森森的,怪嚇人的。」
「我大大要比嘉措師父高深得多,他可是活佛。」
「你挺崇拜你大伯的。」
「當然,我是他的繼子嘛。」
「我看這個嘉措師父待你不尋常。」
「何以見得?」
「他看你的眼神跟說話的口氣,就像師父跟徒弟那樣。不,還不太一樣,就像……就像你倆前世就有緣法似的。」
「有那樣玄乎?」
「你該不會當喇嘛吧。」
「你看我像喇嘛嗎?」
「看起來不像,但骨子里像。」
「你希望我做喇嘛?」
「這個我說了不算。嘉措師父不是說世間的萬事萬物都處在各種各樣的機緣當中嘛。」
「我會有這樣的機緣?」
「可你逃避俗事。」
少衛指的可能是昨晚的事。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笑了。
來到公路上,我說︰「我要回河州。」
「我也回。」少衛歪著腦袋,調皮地說。
「你不是要回家嗎?」
「我又改主意了。」
六月底,我完成了在河州師大進修的學業,順利畢業。
我從河州回到家,第一個踫見的是我父親。
我剛進大門就看見我父親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丁香樹下乘涼。
我祖父就是在這兒第一次見到我祖母的。
此刻,我父親斜倚在我祖父坐過的那把太師椅上。他第一眼看到我時顯得很激動,想坐起來,但努力了一下,沒有成功。
我緊走幾步扶住了父親。
父親坐穩了之後,哆嗦著手,在兜里模索了好半天,才模出他的羊腳巴。
我趕緊接過羊腳巴,裝了一鍋煙,拿出打火機,給父親點上。
父親狠狠地抽了一口,那煙鍋便「 」地冒起火星。父親抽煙的姿勢還是那樣,但氣力不像以前那樣足了,嘴角老是漏氣,發出「噗噗」的聲響。
父親雖然剛過花甲之年,但生活的艱辛使他過早地顯現出老態龍鐘的樣子。
在我的心目中,父親一直是一座山,高高在上,盛氣凌然。
而此刻我感覺父親就像一顆熟透的隻果。
我真擔心這顆隻果哪天會突然「噗」地一聲掉下地來。
抽完第一鍋煙後,父親又自己裝了一鍋。
當我再次拿著打火機給父親點煙時,父親擺擺手拒絕了。
他說,那玩意兒有一股臭味,還是用洋火好。說著他拿出火柴,自己點上煙,慢慢地咂了起來。
傍晚時分,母親和弟弟從田里回來了。
母親的背駝得更厲害了,但仍然下田不止。弟弟倒是越壯實了,站在眼前,像座鐵塔似的。
晚飯後,一家人圍在炕桌邊拉起了家常。
自從我去河州師大進修後,很少回家,所以家里人就像親戚似的待我,我也免不了跟家里人拉拉家常。這在以前可是很少有的。
父親坐在炕頭上只是「吧噠、吧噠」地抽黃煙,沒有言語。而母親卻問這問那地說個不停。
母親說著說著又提起我找對象的事。
我說,這事不急。
母親又說,前些日子你扎西大叔來問,他在河那邊的櫻桃溝又給你物色了個對象,要不要過去瞧瞧。她還說,莊戶人家的姑娘本本份份的,要比那個少衛強十倍百倍。我們總不能拿著自己的金身子去換一張破羊皮吧,文兒,那樣你會在莊子里丟死人的。
「這是沒影的事。」我矢口否認。
「世文,跟少衛走得太近,她跟你班輩不投。」
我跟母親正說著,只听大門「 當」一響。
「世文呢?世文!」一听,就是少衛她母親「大磨扇」的聲氣。
我母親趕緊下炕去迎,「大磨扇」已經闖進堂屋。
「世文,今兒個你給我說清楚,為啥死纏著我們家少衛不放?」「大磨扇」站在堂屋地上,指著我大呼小叫。
「我沒有。」我坐在炕上沒動。
「前一向還有人看見你帶著少衛在積石山上逛悠。」
「那是她硬要跟的,不管我的事。」
「你還嘴硬。打小我就知道你對我們家少衛沒安好心。告訴你,以為我們家少衛如今離了婚就好欺負,只要老娘我活著,你就休想打少衛的主意。」
「根本沒有的事,你胡說啥哩。」我來氣了,也沖「大磨扇」大吼起來。
「大磨扇」被氣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指著我父親罵道︰「你看看你們家世文,背著豬頭不認贓。論輩分,我家少衛是你家世文的佷女,這事要是傳到外莊多好听呀。老貢布,我就想不過,你家咋盡出這樣的番生。」
番生,即不按常理做事的人。「大磨扇」這話顯然是借著我的事影射我祖父。
我父親將手中的羊腳巴使勁拍在炕桌上,沖我大罵︰「你這個要娘老子命的周周,還不去死,待在這里夸人呢?」
我順勢溜下堂屋炕,趿上鞋,回了自己屋子。
堂屋里,爭吵了好一陣子才歇下火。
後來,像是少衛她大來我家將「大磨扇」勸走了。
我听見「大磨扇」臨出門時還「嗚嗚嗚」地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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