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鄉詭事 第七章︰似曾相識地

作者 ︰ 蒙鄲

臨近石板寨的時候,路上的行人已經越匯越多,大家幾乎都是挑著床單背面、紙人紙馬,而且各自帶了各自的「撒啦隊」(嗩吶),「咿咿呀呀」的好不熱鬧。♀

還有隊伍用木梯子扛著一只燒刮干淨的大肥豬。秀秀向小能解釋道︰「那些挑床單的,都是一般的親戚,而那些扛豬的隊伍,都是死人那家嫁出去的女兒們,按照風俗,回家吊喪都得扛一只大肥豬來。」

「天哪,這麼大只豬得花不少錢吧」小能嘆道。

「你以為是你們街上人呀,吃豬肉還得花錢買,這些豬都是自己家養的」秀秀笑道。

「誒,你看」小能仿佛發現了新大陸「那家真有錢呀,床單上貼滿了鈔票,比起你爸他們挑的那個,闊氣多了!」

秀秀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嗔怪的說︰「你小聲點,讓人家听到可不好。貼鈔票的都是死者家的大女兒,出了門的長女回家來吊喪,是要把床單都貼滿鈔票的,否則寨子里的人會覺得你沒嫁到一個好人家。」

「哦,就是炫耀唄」小能鄙夷的癟了癟嘴。

「這是風俗」秀秀糾正道「其實就算沒嫁到什麼大富人家,哪怕是借點錢來裝一裝,喪禮結束後娘家人又偷偷還給你帶回去了,反正你不說誰也不知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寨子腳,還沒靠近寨門,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就炸響起來,先是前來吊喪的人放,意思是‘我們來了’,然後又是寨子里的人放,意思是表示歡迎。接著寨門口一群穿著民族盛裝的婦女唱起了攔路歌,路的兩邊跪滿了披麻戴孝的孝子們,每人手里都握著一根裹上了白紙的「拄喪棒」,孝子都深埋著頭低聲的哭泣,小能問那是真哭還是假哭,哭那麼幾個小時受得了麼?秀秀說,管他真哭假哭,那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小能兩腳剛踏上寨子口的風雨橋,心里忽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仔細看了看橋廊上的石柱,又回頭看了看橋頭的大石碑,困惑的對秀秀說道︰「奇了怪了,這地方我怎麼好像來過??」

秀秀笑道︰「吹吧你,我一個土生土長的樂昌人,這地方我都還是第一次來,你怎麼可能來過。♀」

「真的,我不騙你」小能正色道。

看他表情認真,秀秀也沒好再耍笑,只好嘗試從科學的角度給他作出解釋︰「這種事情我也遇到過,這並不稀奇的。我們老師給我們介紹過,這叫做‘非意識性記憶重合’,是大腦的知覺系統和記憶系統相互作用的結果;;;」

「你說的那個我知道」小能打斷她「但這次的感覺和以前真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秀秀不解。

「這個感覺很真實」小能開始覺得太陽穴發疼,他閉上眼努力忍了忍,繼續說道「我現在還沒走到橋的那一頭,你可以先跑過去看看,如果橋頭那里有一小堆沙子和一個倒在地上的石馬,那就證明這個地方我是真的來過。」

秀秀將信將疑的跑到橋頭,走下石梯後到處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小能說的石馬和沙子堆,她如釋重負的回到橋上對小能說︰「都說是你想多了吧,那邊根本沒有什麼沙子和石馬,走吧,一會兒我爸他們該著急了。」

小能揉了揉隱隱發疼的太陽穴,心有不甘的跟著秀秀來到了寨子里。

石板寨中心的壩子上擺滿了矮腳長條凳,每四條凳子都圍成一個個的正方形,每個正方形的中間放置著一個小炊爐,炊爐里有幾個松球和幾塊木炭,一個黑色的雙耳鐵鍋仰躺在炊爐邊,鍋里有八個陶制的土碗和八雙長短不一的筷子,鐵鍋旁一個「8」字型的小陶罐里,一邊裝著白花花的鹽,一邊裝著紅彤彤的辣椒面,這些就是當地酒席的基本配置。

先行坐下的人們開始用松球生火,燃燒的松球很快就將木炭燒透,等所有「正方形」都坐滿人後就可以統一「上菜」了。

吃席的過程也很有趣,壯年的男人們端著一個木質的長方形盒子給大家上菜,盒子的外形很像是家里衣箱上面的蓋子。一個盒子端給一個「正方形」,每個盒子里都擺滿了一碗又一碗的各式菜肴,菜肴的數量也有規定,白事十二碗,喜事十六碗,遇到個別確實很困難的家庭,數量可以酌減。

菜碗接過來後只能先放在地上,等鍋燒熱後首先放入頭道菜——坨坨肉(切得四四方方的帶皮肥豬肉),先放這道菜的目的是煉油,等油煉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倒入「8」字型陶罐里的生辣椒和鹽,辣椒炒制到火候就可以下其它菜了,有干豆腐絲、炸豆腐塊、萵筍炒肉、冬瓜排骨、白灼粉絲;;;葷得素的,熱的冷的全都倒進鍋里攪成一個大雜燴,然後就拿上各自的土碗,找到臨近的一個「大甑子」(一種蒸飯的木質用具)盛上飯就可以開吃了。

席間會有專人提著木桶穿行在各個「正方形」里,要麼給人盛湯,要麼給人盛酒,一般要湯的都是婦女和小孩,要酒的就是老少爺們兒了。

當地有句俗語︰人死飯甑開,不請自家來。意思就是只要遇到辦白事的喪家,無論你是認識的不認識的,或是街上乞討要飯的,都可以來吃,酒菜管夠。

楊站長先帶著小能去河灣里祭拜了幾個死者,魁谷真人也隨他們回到寨子里加入了「正方形」酒席,他一改往日不拘言笑的風格,興致勃勃的和大家劃拳喝酒,看起來好像異常的開心。

看著眼前的救命恩人,小能表現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殷勤的幫著大家倒酒夾菜,想用忙碌來遮掩自己內心的局促與慌亂。

魁谷真人幾碗酒下肚後,話漸漸多了起來,他溫和的把小能叫到自己身邊坐下,再次翻開他的頭發看了看,然後輕聲的對楊站長說︰「這個小仔不簡單,命數硬過一般人,要是好好教,日後肯定能成大氣候。」

魁谷真人的名頭,楊站長早有耳聞,他為真人倒上一碗酒,虛心的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真人笑了笑︰「這道家的事情,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我告訴你,這孩子頭上有個小槽子,道家的叫法稱之為‘陰陽線’,擁有此線者前世不是個凡人;;;話我也不能說得太多,反正就是不一般。」

「我明白,我明白」楊站長點頭表示理解「天機不可泄露,否則會折了陽壽」

真人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這陽壽我都不知道折了幾回了,早就不在乎了,那晚為了他,我還開了回天眼,從道法上來說,這就得折去三年陽壽了。」

平日里話語不多的魁谷真人,如今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不是真的動了性情,就是已經喝大了,楊站長識趣的轉移了話題,對小能說道︰「給大師盛碗飯壓壓酒氣,光喝酒不吃飯哪行。」

小能正欲起身,被真人一把拉了回來,他拍著小能的肩膀說道︰「不用不用,酒也是糧食造的嘛,我一般喝了酒都不吃飯,這小仔和我有緣,我只想好好問問你」真人注視著小能「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學點東西?」

小能赤紅著臉不知如何作答,求助的望向楊站長,楊站長心領神會,趕緊接過話頭打起了圓場︰「孩子現在正是上學的年齡,他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就是等康復後去貴山找他的母親;;;」

「找母親?」真人不解的問道。

楊站長給秀秀使了個眼色,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吃完了就找地方玩兒去,大人們聊天你們跟著听個什麼勁?」

秀秀會意的拉起小能︰「我來當導游,帶你去見識見識我們侗家人的鼓樓。」

看著她們走遠後,楊站長才將小能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說給魁谷真人听。

真人听完後惋惜的嘆道︰「苦命的小仔子,小小年紀竟然承受了這麼多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不過這正好契合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祖訓,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看錯的,此子只要教得當,日後真能成大器;;;」

說到這里,真人壓低了嗓門,將嘴巴付到楊站長的耳邊︰「那晚招魂,七個人出去引回了8個,其中一個就是他,可我雖然發現異樣,卻就是看不見,無奈之下只得開了回天眼,這才看到他蹲在橋頂上直勾勾的瞪著我,我一看是個生魂,就是肉身還沒斷氣的魂,趕緊將他收了過來連夜送到醫院,當時我就知道,這小仔不是一般人,正常人的魂魄離開肉身只要超過十二個時辰就會完蛋,而他居然可以游離將近三天三夜還進出自如!直到後來我看到了他頭頂的那根‘陰陽線’;;;」

魁谷真人一番話,听得楊站長背心直冒冷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我知道有的話你不能直接說,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究竟是個奇人還是個禍害?」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真人笑了笑︰「老弟不必擔心,他絕對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我只能這樣給你形容︰他就好比一把尚未開鋒的寶劍,用好了可以替天行道、斬妖除魔,用的不好,就只能作奸犯科、殺人越貨,你明白了不?」

楊站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雖然還不是太明白,但我也大致听懂了你的意思。如果把他教好了,以後可以造福鄉民;如果是走了歪路,他以後就會是個很麻煩的壞人,是這個意思不?」

真人不置可否的應了一句︰「還有第三種可能,就是這把劍到最後誰都沒用上,暴殄了天物。」

「;;;」楊站長陷入了沉思。

身為臨時導游的秀秀,拉著小能在寨子里轉了一圈,講解著侗寨里的建築名稱以及各個鼓樓和風雨橋的歷史典故,把小能听得是如痴如醉。

當她們再次回到寨門口的那個風雨橋時,秀秀驀然發現,在橋下的河灘上,一個石馬靜靜地躺在那里,旁邊有一小堆河沙,兩個中年男子蹲在旁邊抽著旱煙。

秀秀趕緊上前問道︰「阿叔,這沙子和石馬是原本就在這的,還從哪運過來的?」

一個男子答道︰「原來堆在橋頭的,這兩天寨子里要來很多客人,所以把它們移到橋下面來了,免得擋路。」

聞听此言,秀秀與小能面面相覷,四只眼楮睜得溜圓溜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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