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 第20章 選擇

作者 ︰ 朱砂

九頭凶暴可搏虎狼的獒犬,被秀明仙師一舉手之間就嚇得夾著尾巴四散而逃。這消息比風還快,瞬間就傳遍了行宮。

對此,敬安帝還是十分滿意的。東狄送十條獒犬來,在示好的意義之外還包含著些什麼,他作為一個帝王還是隱約能覺察的,因此齊峻殺死一頭獒犬,知白嚇退九條,這結果簡直就是一記隱形的巴掌狠狠抽在東狄的臉上,還打得東狄說不出什麼來——甚好。

九條獒犬被嚇破了膽,自然不敢再傷人,乖乖被獒奴牽著鐵鏈拉回去了,因此整件事里只有皇後受了傷——暈倒的時候磕在宮女們身上,將手腕扭了一下。

齊峻濺了一身的鮮血,更衣之後就去探望皇後了,東狄二王子看著獒奴們將九條獒犬送進敬安帝的行宮,臉色鐵青。身邊的謀士偷窺他的面色,不敢開口說話,還是二王子自己先開了口︰「這位仙師——果然有大本領!」

他既開了口,謀士也就敢說話了︰「王子,听說這位仙師是盛朝太子請來的。」

二王子想到齊峻那一下干淨利落幾乎將獒犬脖子都割斷的動作,神色陰鷙︰「太子殿下,對我們可不算寬容。」

「是。若是將來盛朝陛下殯天,由太子繼位,再加上這位仙師,恐怕我們——」就沒有什麼便宜好佔了。

「太子殿下……」二王子微微仰起頭,「這性情,可不像盛朝的人啊。」沒有盛朝人那麼柔軟溫和,倒是暴烈強硬不下東狄人,這樣的人居于上位,怎麼好打交道呢?

謀士心領神會︰「盛朝的二殿下酷似當朝天子,我听說盛朝人特別注重‘子肖父’,陛下實在該選擇最像他的兒子來繼位才是。」

二王子眼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我帶來的那些貴重藥材,送與二殿下吧。」這些東西本來是想送給太子的,但太子既然這麼難以討好,還是轉贈二皇子吧,「當然,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那里,也要送些。」

「是。」謀士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躬身下去自行辦理了。

皇後嚇得不輕,醒來後雖然看見齊峻毫發無傷,仍舊拉著他哭了一場,並要他發誓今後再不涉足這樣危險的場合才肯罷休。齊峻好容易哄著她服下了安神的湯藥,這才能從皇後房里出來。

天色已然近黑,天邊下弦月升起,將淡淡的銀光灑在庭院中。齊峻一出來,就看見知白站在庭中不知在想些什麼。月光之下他如同玉雕一般,周身都籠著淡淡的光華,賞心悅目之極。齊峻的腳不由自主就走了過去︰「仙師在想什麼呢?」

「哦——」知白的語氣並不怎麼好,「我在回憶殿下今日揮刀殺犬的英姿。♀」

馮恩張了張嘴,想呵斥知白——縱然他是仙師,也不得如此跟太子說話,可是話到嘴邊又被壓下去了,他想起來前幾日自己的提議,若是那時殿下答允了,今日沒有這位秀明仙師,太子是否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

齊峻倒是自嘲地一笑︰「今日確是莽撞了。」東狄二王子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他一清二楚,殺犬也是為了立威,只是沒想到其余九頭獒犬見了同伴的血,會瘋狂至此,「倒是仙師,如何能一舉手間就嚇退九獒?」

知白張了張嘴,齊峻已經搶先一步︰「若是仙師不想透露,我也不好多問。」他神色輕松,眼中甚至還帶著笑意,但態度已然非常明確——並不想听知白痛陳執意奪位引起的因果關系。

知白只能嘆了口氣︰「並沒有什麼,只是將這些日子自陛下和二殿□上吸收來的龍氣逼發出去而已。龍威當前,別說獒犬,便是虎豹犀象,一樣要退避三舍。」

齊峻皺了皺眉︰「這樣說來,父皇豈非是百獸不侵?」龍氣這兩個字,他听了實在沒什麼好心情。照知白這麼說,敬安帝每年圍獵的時候根本不需要侍衛保護,任何野獸見了他都該掉頭就跑才是。至于說到齊嶂,那就更沒有好氣了,若當真龍氣如此好用,齊嶂當時何不跟著東狄二王子下階觀獒!

知白搖搖頭︰「並非如此。陛下雖有龍氣護持,但如殿□邊有侍衛一般,也有多少之分。我今日所用龍氣,是數十日來自陛□邊吸取,全部激發而出,厚積而薄發,自與一般不同。便如用兵,若是平庸之軍,即使有千人也未必能取勝,若是派出一支百里挑一的精兵,即使只有百十人,也能所向披靡。」

齊峻沒再說話,知白看了他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雖然發生了獒犬流血事件,但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到,敬安帝照例在行宮舉行宴會,款待東狄王子。皇後現在听見東狄二字就渾身不舒服,任憑宮女怎麼勸都不肯出席,好在東狄只來了一個王子,還沒高貴到需要帝後都出面的程度,皇後即便不露面也並不算失禮。

雖然是在行宮,但蓬萊縣令殷勤備至,席間仍舊是山珍海味琳瑯滿目,引得東狄王子連聲稱贊。三杯酒後,東狄王子關心地問起了皇後的鳳體,並且連連表示自責︰「……實在莽撞,驚嚇了娘娘,小王已派人送去了些許藥材,略表心意。」

敬安帝自己雖然也被獒犬驚了一跳,但看見皇後嚇成這樣,心里卻還是有些不屑。♀皇後的膽子素來就小得——如果不是自己的結發之妻,敬安帝真得說皇後膽小如鼠了,相比之下,出身武將之家的葉貴妃在做王府側妃時還能陪他騎馬射獵,那真是比皇後強太多了,幸而太子不像皇後。

敬安帝想著,就不由得多看了齊峻兩眼。今日齊峻表現略嫌莽撞,但他緊隨東狄王子下階觀獒,保住了盛朝的臉面,倒不愧一國儲君的身份。說起來,這個長子也一十九歲了,該成家了……

敬安帝正想得出神,忽听東狄二王子笑道︰「陛下意下如何?」轉頭看去,東狄二王子正傾身向前,笑著看他。敬安帝略一怔,王瑾已經借倒茶的動作在他耳邊低聲道︰「二王子方才與二殿下說起春獵之事,邀請陛下和幾位殿下去東狄的獵場。」

春獵?敬安帝微微眯起眼楮,瞥了一眼東狄二王子。此時野獸確已紛紛出洞,但經過一個嚴冬,都是十分瘦弱,有什麼好獵?東狄這個舉動,不過是示好罷了。依東狄習俗,獵場是各人的財產,斷然不能容許侵犯,東狄王子邀請他去東狄圍獵,在習俗上已算是十二分的誠懇了。只是,進入東狄獵場?

「朕還需前往泰山祭天,計以時日,離開京城已久,朝政不可拋荒,東狄距此尚遠,此次朕不能前去了。二王子若有意,朕可在泰山腳下舉行圍獵,二王子可在觀禮圍獵之後再返回東狄。」身邊雖有侍衛,但敬安帝卻也不會貿然踏入東狄境內。

東狄二王子恭恭敬敬地听了,連聲答應,並順口將泰山祭天封禪之事贊揚了一番。他雖是東狄人,盛朝語言倒說得極好,雖然不能駢四儷六,卻也頗會幾句文辭,又將去年天降星鐵祥瑞一事說出來,只差將敬安帝與堯舜比肩了,因此這一頓飯吃得可算是賓主盡歡。

第二日,御駕便啟程往泰山。蓬萊縣令本來指望著靠海上仙山升官,沒想到仙山被秀明仙師指出是假的,真是好大的掃興。原想行宮接駕侍奉周到或許還能得敬安帝歡心,卻不想御駕啟程之前,倒是太子搶先夸贊了他的忠心,意思要升他的官,他自然要謙虛幾句,說幾句忠心侍奉陛下是臣本份,並不敢因此居功,官為國家重器,無治民之功不敢克當雲雲。

這些話是蓬萊縣令早就想好的。皇上要封賞,臣下哪有立刻就答應的,哪個不要先辭謝一番呢?這道理人人都知道,也不會有人因為你辭謝一番就真的不封賞了。結果——結果太子殿下就硬是能做得出來!在敬安帝未開口之前,他已經將蓬萊縣令大加夸贊了一番,然後扯下腰間一塊玉佩賞給了他。

一塊玉佩!

蓬萊縣令幾乎要吐血。太子說得很好听︰蓬萊縣令不為名利,若是用官位或黃金來封賞,倒是抹煞了他一片侍主的忠心,這塊玉佩是當初皇後賞給他保平安的,听說蓬萊縣令有個兒子,就賞給他的兒子,保他平安長大。

太子殿下的貼身物件兒,還是皇後賞的,保他兒子平安長大,這是多大的恩典哪!蓬萊縣令只能一臉感激涕零地磕頭謝恩,心里卻直想吐血。這種恩典,若是位高權重的重臣那就是錦上添花,既有高位又有聖寵,簡直是紅得透紫,可是于他這種小縣令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啊!他現在需要的是升官,需要從知縣變到知州、知府,而不是這種聖寵。更何況京城離蓬萊遠得很,不在皇上眼前,這聖寵有什麼用?沒兩年皇上哪里還記得他是誰!到時候,他難道能拿著這玉佩跑去吏部要升官麼?

御駕啟程,齊峻在自己的車輦里笑得頗為開心,文繡瞧著奇怪卻不敢問,還是知白問了一句︰「殿下這麼高興,可是陛下有什麼封賞?」

「見識短淺。」齊峻肅起臉來輕輕罵了他一句,「必定要有封賞才高興?」然後將蓬萊縣令的事說了一遍,冷笑,「壓榨百姓逢迎上司,還想升官?做夢!」

知白听得也好笑︰「殿下真是——」想不到齊峻還有這樣陰壞的時候,不過話到嘴邊硬生生改了,「真是英明神武!」

齊峻指著他大笑︰「馬屁都不會拍!這些日子在外頭,你的書畫也都扔下了吧?書念了沒有?」

知白的臉頓時垮了︰「殿下——」

「把你的書拿來。」齊峻今日心情極好,「師傅沒跟著出來,本殿下代師傅考考你這些日子的功課。」

功課當然是考得一塌糊涂。為了讓秀明仙師更有仙氣,也為了投合敬安帝的愛好,師傅們教的是漢賦,駢四儷六,花團錦簇,讀得知白兩眼發直。然後又教作詩,單是一本《佩文詩韻》就把知白折騰得苦不堪言,偏偏他是連詩文都沒有讀過幾篇的人,每天一看見師傅進來,臉都能擰出苦水來。

齊峻雖然不精于此道,但也是在北宮讀了十年書的人,連書本都不必拿,隨口問了幾處,便把知白問得抓耳撓腮支支吾吾,便是答得出來的,也有三分之一是牛頭不對馬嘴,根本不知所雲。

齊峻今日心情好,考問他功課不過是有心難為,見知白滿臉要哭不哭的神情,只覺得龍心大悅,故意板著臉道︰「讀得一塌糊涂!想是手板子挨得少了吧?」

手板子什麼的,秀明仙師還真沒有挨過。哪個師傅敢來打仙師呢?不過一听齊峻說起手板子,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殿下——」

齊峻強忍著笑道︰「讀書也罷了,書畫又學得怎樣?」轉頭對文繡道,「取紙筆來。」

知白苦著臉道︰「殿下,這車輦之中搖搖晃晃,如何寫字?」

齊峻一言不發,提起筆來便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他是多年練出來的功夫,兼以弓馬嫻熟,手腕上的力量更強,雖然車輦晃動,但執筆仍是穩穩當當,一行字寫得剛勁有力又十分整齊。知白低頭看著,實在找不到借口,只能哭喪著臉接過毛筆,汁水淋灕地在紙上寫起來。他本來寫得就歪歪扭扭,加上車子晃動,簡直是慘不忍睹。齊峻看了一會,自己也忍不住了,嗤地一聲笑出來︰「這寫的也是字麼?」

知白真想把筆一摔,只是不敢,扁著嘴低頭準備听訓。齊峻看他委委曲曲的臉,笑得更深。整日里仙師仙師地叫著,他倒真是忘記了知白其實也才不過十六歲,看他扁著嘴的模樣,分明還是個半大孩子,倒難為他整日里裝著一副仙風道骨。

「坐正。」齊峻隨手在知白後背上敲了一下,「立如松,坐如鐘,你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如何能寫好字?」說著,伸過手臂去握住他的手,「手腕懸空不離方寸,腰直臂平,五指捏筆不松不緊……」

文繡跪坐在一旁,看著齊峻瞠目結舌,若不是還記得不可失儀,幾幾乎就要忘記了手下的茶爐。她自齊峻十歲就到身邊侍候,可從未見過齊峻會把著人的手教寫字,就連宮中那些年小的皇子們,兄弟之間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親密。

自然,宮里的皇子們說是兄弟,可都不是一個娘肚皮里爬出來的,各宮妃嬪們勾心斗角,又怎會讓自己的兒子跟別人的兒子如此親密無間?文繡低下頭去分茶,暗暗地想,殿下大約還是太寂寞了,若是皇後娘娘能再生個皇子——便是不指著讓殿下在宮里多個膀臂,至少也有個人親熱親熱,免得如今殿下竟對個小道士這樣的……

文繡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那兩個緊貼著坐著一起的身影。齊峻教得認真,知白卻學得敷衍,一臉的苦瓜相,讓人瞧著就想上手扇他兩巴掌。文繡在心里輕輕啐了一口,暗罵一句折壽。她可沒忘記這小道士曾險些害得殿下葬身蛇口,還想偷星鐵呢。這樣的人,若她是太子殿下,那是萬萬不敢用的。也就是這時候宮里實在是沒個臂助,才逼得殿下不得不冒這個險起用這等不可信的人。

〔通知︰請互相轉告唯一新地址為。唉一一文繡輕輕地,比呼吸還輕地嘆了口氣,有些出神地想起前幾日听皇後的宮女透提正出的一點兒消息一一也是該選太子妃的時候了,若選一個娘家顯赫的太子妃來,個助力,只是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會選哪一家的姑娘,到時候東宮里又多一位甚至幾位主子,不曉得脾氣性情,也不曉得會不會好伺候……作者有話要說︰很多親都說太子沒啥能力……親們哪,在第一章里我就已經寫了,現在敬安帝雖然是皇帝,可是國事基本上都交給了太子啊,支撐並治理這個國家的,是他這個還沒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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